这下好了,他们本来就已经到了南门外,城楼、城墙上的荆州军可是都听见了,那两货原来是想带人闯进来偷天子!?
一个校尉执戟指向许褚和张绣那位置,嘶喊:“乱箭射死!!!”
四散的箭集中往这里来,要不是城墙下的盾兵把两位将军赶紧护起来,这两个肯定要被戳成豪猪。
许褚还想去爬墙,刚推开一个盾兵,一箭飞来,插在肩上,其余盾兵忙补上空缺,张绣连拉带扯,拖着受伤的许褚回营。
吕布一过,得了魏延命令的荆州军便在墙上高喊:“尔等逆天,还不受死!?”
一遍一遍地齐声高喊:
“尔等逆天,还不受死!?”
尔等逆天,还不受死——
曹营鼓声乱了,曹军兵马乱了,就是曹操,也在混浊了狼烟和血腥味的晚风中——凌乱了。
“主公!主公!!主公快请出来看!!!”
襄阳南面数里处,汉水上,扬州水师的帅船上,平虏校尉周泰冲进船舱,边跑边嚷。
孙权坐在桌案之后,沉着脸道:“何事如此失态?”
周泰一下子吓出冷汗,忙跪下道:“主公!襄阳、襄阳……襄阳城里那山上飞起一条龙!!!”
孙权皱眉,他身旁站的两个亲卫,宋谦和贾华,贾华奔出舱去看了看,随即也是惊慌失措地退进来:“主、主公,真的!”
孙权惊疑起身,在三人护卫下出舱远眺。
这船是此时最大的船,船楼分前楼后楼,前楼七层,设螭吻形青铜撞首,后楼九层,在顶部设旗台,以旗语传令,能载二千余兵士,船楼朱赤为色,木为墙,起楼橹,全船高十余丈,长及三十丈,船舷同城墙,有堞,能在甲板上纵横跑马,载六千斛。
六千斛,折合下来,大概有三百吨上下!
这样的船,扬州水师也只有三条,那两条还是尚未彻底完工的,孙权把这一条给弄出来了,可见其意。
其他船只跟这个家伙比,都成了草鱼,此船后的十条战船,都是载五百兵士的寻常楼船,个头都差了好多去。
并行于左面的,是荆州水师,没有这么个庞然大物领头,气势都短了扬州水师好大一截。
刘琦大约也抱有对这船的好奇,时常跑过来找韩当。
为免孙权被发现,韩当只得一直呆在前部船楼,而孙权在后面船楼里,几乎从不露面。
韩当和刘琦想杀曹操一个措手不及,整个船队未点一支火把,就是灯烛也没有一星半点。
这样情况下,逆行于汉水上,襄阳城的烟火更加清晰,整座城池焰光如血,将漆黑的水面染出斑斓的颜色,再被各船船桨绞碎,随波逐流。
四野黑寂,山岭潜伏,唯有北方,连云层都被烧着了一样,如沸水翻涌,征战之声似近实远,而在天地间最夺人视线的,便是襄阳城里那座散放出光芒的山,隔得远,但也能清楚看到一龙腾空,盘于山间,忽上忽下,或昂头,或摆尾,全身透光——
孙权登上船楼云台,一看,不禁大骇!波涛之声拍岸,伴着远处阵阵鼓声,倒像有龙吟之声穿空而来!
刘协——那个小时候长了张包子脸,不是一般二般好吃懒做,除了些小聪明没什么大智大才的刘协;曾被困在他臂弯之中,侥幸逃脱而去的刘协,竟真的是条龙!?
不、不可能!
孙权为人善谋,吃惊后立即冷静下来:不对!虽然一直把皇帝形容为龙,先不提龙这神兽是否真的存在,历代皇帝从未有谁化身为龙,就连高祖、武帝、光武帝这三位最是功照千秋的帝王,不也是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而其他帝王,被外戚权臣鸩杀的便有三位!若是龙,怎会被凡人操控?
即使是刘协,也历经权臣之手,若是龙,怎会如今才现出真身?
不,不对。
陷入思考的孙权遥望着襄阳城里那条龙,忽略了周围情况。
周泰、宋谦、贾华等人,和这条船的、其他船上的兵士等,全都向着襄阳城方向跪了下去。
两军船只并行,荆州水师的帅船离得不远。
同样,那一边的刘琦更是最早下跪的人,跪罢起身,回头命兵士传令,加快船行速度,一定要救下圣驾!
这一回头,微微的火光水色中,刘琦便瞧见了穿着一身白衣,突兀站立于满地跪伏之人中的孙权。
难怪韩当时常往那船上跑!刘琦刚想大喊,猛然顿住——皇帝弟弟说过,遇事三思!
刘琦略站了站,便装作没看到,往别处去。
就知道孙权不会那么好!派兵来援!
他自己也跟来,少不得,又是打弟弟的主意!!
跟着刘琦的亲卫好像听到磨牙齿的声音……
刘琦忠厚,却不迟钝,早已认定孙权对刘协有不齿之念,还对刘协做过禽兽之事,对孙权恨之……几乎入骨。
上次不得不放了孙权,这次,哼哼!没那么便宜!!!
刘琦这一大好青年,忍一忍的,就黑化了。
当离襄阳还有几十里的黄忠、刘备两支大军得到“飞龙在天”的消息时,曹操已经回过神来。
军心已乱,与其做无用功,不如以箭阵威慑城内,尽速将壁垒转向外围,防止其他三路人马来袭!调拨时,也可把军心稳一稳。
召来贾诩、程昱,曹操这次不再分开问,也不隐瞒,直言道:“许都宫中已无天子,我围襄阳,为的就是天子!”
程昱还好,早已知情,只是焦躁。
而贾诩早已猜出实情,见曹操坦言相告,立即便明白要是拿不出一个对策来,别想活下去了!
曹操一字一字道:“你们说,该如何?”
程昱道:“主公!当务之急乃是稳固军心,黄忠、刘备、刘琦三路兵马虽然来了,但天子被主公困于城中,诏令难下,这三路兵马等于各自为战,只要我军军心不乱,不论兵马数量,单论善战程度,此三人都不足为惧!”
曹操点头,看向贾诩。
贾诩刚要说话,帐外兵士来报:“禀主公,二公子求见!”
曹操脸上横肉一抖,杀气外露,下面两个谋士顿时大气都出不来一丝。
“让他进来。”
刘协喊:“好了好了!!赶紧扯下来,一会油纸蜡烛烧光了!!”
奉命放“龙”的兵士们忙把手里绳子往下扯,拉龙头那个一急,扯快了点。
刘协又喊:“你想让朕头下脚上栽下来么?慢点!!”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不是故意卡文……猪儿们只要看看每章字数就知道了
看我纯真无比的眼神O__O
我是那种专卡激情的坏人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诺~”这兵士被吓得差点绳子脱手。
要真不小心放开了,任谁都看得出天上这龙是被人拖下来的了……
等妥妥的,兵士们绕圈奔跑,让“龙”盘旋而落,收回来后,刘协丢了火把过去,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
一看龙下来了,山上各处放出的“神光”也一一消失。
刘协一回头,曹丕不见了?
刘协绕了一圈,不见曹丕,扬声问:“有谁见曹丕何处去了?”
有个兵士答:“回皇上,丕公子咳得厉害,顺山道下去了,说是去暂避烟火。”
刘协点头,心里头有些不安,这一天城里烟火弥漫,十分呛人,可也没见谁这么咳的,曹丕那身体应该十分结实才对,仔细想起来,刘协这一天见他咳了好多次,还时不时看见他背过身低咳,难道……真的病了?
要等着陆逊一道,刘协向外走了一截,没有见到曹丕身影,想着他可能还在下面路上,走远了陆逊要担心,只得站住了脚。
等了好一阵,收拾好的陆逊才赶过来见驾:“皇上,所有物件臣都已封装妥当,命人直送到府库里去了,山风太大,冻得很,奉孝在府里恐怕也还等着皇上回去,这就下去吧?”
刘协问:“你满山跑,见着子桓吗?”
陆逊摇头:“他不是跟皇上在一起吗?”
刘协道:“兵士说他咳得厉害,走避开了。”
陆逊笑道:“那一定是在半道等着。”
刘协忍着心里不安,带着陆逊下山回府。
可一直走到郡府内,郭嘉迎出来,都没见着曹丕的影子,倒是见到了曹纯和曹丕那群亲卫。
进了屋,刘协叫进曹纯问:“子桓呢?”
曹纯“噗通”跪到地上,刘协心里一跳,曹纯道:“公子、公子出城去了!叫末将好生护卫着皇上!”
刘协大惊:“什么!?”
陆逊满脸焦急,只不敢擅自开口。
郭嘉也瞪圆了眼睛,盯住曹纯。
曹丕出城,干嘛去了?
提醒他爹防范上游决堤放水!?
是,也不是。
青虹剑锋利非常,出鞘的时候不多,可剑刃映着灯火,如同滴血一般,此刻剑尖指着的曹丕脖子上,也确实有一缕血线蜿蜒而下。
要不是曹休手快,一把抓住了曹操的手,曹操这一剑就不会只破开一个口子,多半已经把曹丕的脑袋斩下来了。
曹丕跪着,曹休跪在旁边,相比这一对父子,反倒是他更急一些,汗水都冒出来了,一颗一颗往下滚。
曹丕大气不敢出,僵着身子,眼睛落在剑刃上,好像吓呆了。
曹操面无表情,宰只牛羊也不会比此时更淡定,好像剑尖指着的不是儿子。
曹休道:“主公!再要杀!也容二公子把话说清楚再杀!!求主公给二公子一个机会,无论如何!吕布怎会挟持公子闯过大军?又是怎生出城来的?总要问一问!末将求求主公!!!”
程昱出去后就告诉遇到的曹休——曹丕来了,曹休知道不好,夏侯渊和曹仁出战在外,一时叫不回来,曹休只有派人去传话给还在营中的曹洪、夏侯尚、曹真等人,自己先赶来,在帐外见曹操拔剑,也顾不得主从之别,连忙闯进来,好险地把这一剑给挡住。
曹操气恼,想要拔剑再砍,曹洪情急,抓到了剑刃上,顿时洒出血来。
曹休的父亲在他十几岁时就死了,曹休投奔曹操,曹操很是喜欢他,让他和曹丕同住——那时候曹昂刚刚“没”了,而曹休年纪和曹昂差不多,曹操此举,有点弥补的意思在内,到今日,曹休真像兄长一般把曹丕护在身后,曹操什么心情就不得而知了。
曹丕待曹休虽然没有像对曹昂那么亲,也不比其他兄弟差,反而比起曹彰、曹植来,跟曹休关系更近点。
曹休加了冠娶了妻,曹操给他置了宅院,才从相府里分出去了。
曹操要是想砍了曹丕,只怕得先砍死曹休,曹操才把剑拉一拉,曹休便双手齐上,把青虹剑抓住了。
曹操大怒:“文烈!闪开!!”
曹休只不松手,咬牙不语,曹操一时无奈。
夏侯尚来得快,不敢直冲进帐,跪在帐门处求:“主公!饶了子桓!饶了二公子!!”
曹操喝骂:“你知道他错在哪?就敢叫我饶了他!?”
夏侯尚不敢说话,看那跪的姿势,曹操要是甩开了曹休要砍曹丕,第二个扑上去挡的,就是他了。
曹操松开青虹剑,扭头去取搁置在架上的另一把倚天剑,夏侯尚急了,一溜烟跑进来,跪在曹丕身前。
曹操提着剑下来,曹休和夏侯尚两个抱大腿的抱大腿,伸胳膊硬堵的堵,不让曹操靠近曹丕,正拉扯个没完,曹洪来了,更干脆,抢下曹操的剑再跪。
曹操气得要死!指着三人道:“你们要做甚!?一个二个拦着,敢抗命了!?”
曹休虽是小辈,却比曹洪还聪明,一双手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捧着青虹剑的剑刃,伏身呈上:
“主公!末将不知何事,可末将知道二公子不会铸下非死不可的大错!请主公三思,听听二公子怎么说,再发落不迟!”
曹操问曹休:“曹丕来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曹休迟疑了一下,答:“程先生。”
曹操一怔,走开两步,家将来拦,份属应当,但却是程昱的意思……
荀彧离开之前就很属意曹丕,时常提点教导,如果连程昱也同样属意曹丕,就可以看做手下这些文武已经把曹丕放在了世子位置上。
曹操可以不在意杀个把儿子,却不能不在意手下文武的意愿,如果曹丕真能让这些人为他甘心赴死,何愁将来镇不住。
走了几步,曹操已有决定,命曹休:“文烈,把剑放好。”
曹真忙把剑递给曹休,曹休不管手上的伤,翻出汗巾擦干净剑上血迹,自去放置。
曹操道:“看在你们为他求情的份上,我姑且听一听,听完再罚。”
几人忙看向曹丕,生怕他说错话招来杀身之祸。
曹丕伏身,磕了个头,三位将军替他求得的说话机会,自然不能东拉西扯或是寻找借口。
早在来之前,曹丕已经知道该怎么说了,甚至于曹操看到有人来拦才挥剑,都在意料中。
这时候,装傻充愣不管用,曹丕直身道:“非是因皇上即将失势,孩儿才出逃,孩儿此来,只为救父亲。”
帅帐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曹操站在行军地图前,看向筑阳:“你是说,皇上早已派人在此处修筑堤坝,只等突围的时候,便破堤放水?”
曹丕站在曹操身后一丈,看着地图上的“筑阳”二字道:“孩儿亲耳听到,今夜那‘龙’,便是皇上为告知筑阳的甘宁想出来的计策,‘龙’一腾飞,消息传得比射箭还快,最迟,明晨辰时大水必至。”
曹操不为人察觉地倒吸了口气,所有布局呈现在眼前地图上,头也隐隐地痛起来。
先以天子做饵,诱他大军来围,然后再把刘备、孙策等人也诱来!
难怪黄忠离襄阳最近,却只以游骑骚扰,这是在等三方兵马齐至,要将他一网打尽!
北方兵士不善水,遇水,必定完蛋!
本已军心大乱,又遭几面围击,更有大水汹涌而来!这一环环,一扣扣,好不厉害!!!
曹丕要是不来说,曹操这辈子最惨的一败就在眼前。
不过,曹操还有些疑心——曹丕说送出打退马腾的信后,察觉吕布想要逃走,故意被擒为质,他怎么能笃定刘协不杀他?这般行险,跟曹丕平素处事求稳求妥十分不符,其中也还有另外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掐着额头问:
“皇上怎会叫你知道如此大事?你又是如何出城来的?”
曹丕微躬着身子,低声答:“回父亲,皇上……对孩儿怀有情义,仍念念不忘上元节之事,那时在隆中,孩儿被关羽、张飞重伤,手臂上的伤处却是因为张飞失手,几乎伤到皇上,孩儿阻挡所致,有此一节,皇上待孩儿格外亲厚,入府后,与孩儿同案而食,同榻而眠,议事不避,出行不忌。”
曹操忍着头痛,活像忘了刚刚还要杀人,转脸就笑起来,“呵呵”笑几声:“让你伴读,竟弄出断袖来了。”
曹丕低头,不否认。
曹操再问:“此计出自何人?”
曹丕老实答道:“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由荀彧推荐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