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你要求的,”兰漱风悠悠的合起折扇,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道,“贤者自古讲究尊重老人家的意思,小生怎么能弗了您的心意呢?好了,现在您是要把地图交给我们,还是要我继续服侍您呢?”
嬉笑叟不情愿的拿出卷轴,小声嘀咕道:“唉,老天让我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个美人到身边来,偏偏又是个浑身带刺的小祖宗……”
抱着肩膀站在一旁的楚陌寒听在耳里,轻哼一声,道:“老家伙,你就知足吧,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才不管什么长幼有序。”
“你你想要怎样?”嬉笑叟紧张的瞪着他。
“我可不会好声好气的问你借东西,”楚陌寒一把抓过地图,道,“有一种人永远不会讲条件,你道是什么人?”
“……什么?”
楚陌寒扬扬眉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死人。”
嬉笑叟不禁打了个寒战,畏畏缩缩的后退两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是陆无言的仇家么?”
“非也,”楚陌寒回手将地图交到兰漱风手中,笑道,“在下不过是来找兰公子罢了。”
兰漱风瞥了他一眼,接过卷轴打开,借着火光细细的思索。嬉笑叟看看他,又看看楚陌寒,终于想明白了似的一个人抱着脑袋蹲在墙角,自言自语着什么。
楚陌寒不理会他,凑到兰漱风身边,轻轻问道:“找到了么?”
“嗯,还是有机会的,”兰漱风沉吟道,“如果按照你提出的方法,只要我们速度足够快,就没太大的问题。”
楚陌寒笑道:“呵,楚某的愚策能得到漱风公子的褒奖,真是莫大的荣幸。”
兰漱风一挑眉毛,面无表情道:“别高兴的太早,目前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位于暗处,至于行踪暴露之后能撑多久,我可没有把握。”
“总是要赌一赌运气的,”楚陌寒轻轻一笑,“你在身边的时候,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兰漱风不置可否的合上地图,道:“且看他们会不会上当吧。”
“很好,就这样吧。”楚陌寒从墙上取下一只火把,“我去看看前面的情况。”
兰漱风点点头,又向着墙角里想要溜走的嬉笑叟道:“把他也带上。”
“嗷——”嬉笑叟抱头道,“为什么要带上我啊!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我一个老头子要怎么办啊?”
“你不是会跑的比兔子还快的神功么?怕什么,”楚陌寒向他招手道,“是你自己过来,还是要我帮忙?”
“呜……”嬉笑叟不情不愿的拖着步子,“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老头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怎么,你愿意一个人留在这里么?”兰漱风微微笑道,“一会儿这一层可是会热闹起来呀,老人家还是清净点好吧?”
“话是这么说……”嬉笑叟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跟过来。
一行人穿过另一侧的隧道,沿着曲折的小路向上走去。幽暗的石穴中,偶有穿过的风儿呜咽着,匆匆从身旁滑过。几经波折之后,三人从一个石洞中钻出,一面高耸的石壁拦住了去路。
“这里是向上的隐藏通路吧,”兰漱风问道,“怎么向上走呢?”
嬉笑叟自觉的走上前去,在向上没入黑暗的石壁上摸摸索索,按动了暗处的机关。只听一阵轻微的声响,一根粗大的麻绳从一旁坠落下来。
“有意思,”楚陌寒道,“这里为什么不直接通道最高层呢?”
“你当设计密室的都是傻瓜么?”嬉笑叟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吹胡子道,“这种秘密的地室,讲究的是层层嵌套、曲径通幽。要是这么简单的就能从一层落到底层,还有什么秘密性啊?还怎么防止底层的人逃跑啊?你明白么?”
楚陌寒同情的看着他,悠悠的道:“所以你一直都没有逃出去啊……”
“……”嬉笑叟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嘟囔道,“这是两码事……想上去就别耍嘴了,我先去看看情况,安全的话我就摇绳子……”说罢,攀着麻绳灵巧的向上爬去,几下消失在漠漠的黑暗里。
楚陌寒微微笑道:“呵,说不过,跑得倒挺快。”
“你是怎么了?”兰漱风瞥了他一眼,怪道,“往常可不见你这么爱打嘴仗。还是说几个月的征战,把你的好斗本性引出来了么?”
“我本不爱跟人计较,”楚陌寒勾起一丝深沉的笑,“但有些令人讨厌的家伙总想打我家谋士的主意,你说我能坐视不管么?”
兰漱风撇撇嘴,不屑道:“从小到大,想打我主意的人多了,我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
“哦?”楚陌寒贴过来,去揽他的身子,“这么说,我可要多留意才好。”
“滚开,”兰漱风后退一步,一扇子敲在他的手上,“最需要留意的就是你!”
“呵呵,漱风公子准备怎么对付我呀?”楚陌寒毫不退却的跟上来。
兰漱风贴上背后的石壁,唰的一声旋开折扇,对着楚陌寒的脖颈,叹道:“我说楚大将军,你能不能别总在生死关头分散注意啊……”
“这只能怪你呀,”楚陌寒轻轻握住他的手,笑道:“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愿意对我温柔。”
兰漱风忍着把他扎成蜂窝的冲动,挑眉道:“你再不正经一点,我就‘温柔’给你看哦楚大将军……”
楚陌寒忍俊不禁,连劝道:“好了好了,绳子好像动了,我们赶快上去吧。兰公子的温柔留在良辰美景时再补给我吧。”说着,强拉着兰漱风向绳端走去。
、第一百零二回 暗流涌动
“前面那扇门打开之后就是二层的长廊了,”嬉笑叟小心交代道,“长廊和卫兵们的房间都是相通的,进去之后你们千万可别出声。”
“这里距下一个暗道似乎有段距离,”兰漱风问道,“这样过去没问题么?”
“基本上不会有事,由于他们要在黑暗中审犯人,所以这条长廊是完全没有光线的。这条路我走过好多回,从来没出过意外,”嬉笑叟一边走着,一边解释道,“不过我们最好在身上拴一根绳子,以免自己人都找不到。”
“哦,这倒是个好地方。”兰漱风若有所思道。
“别担心,小美人儿,”嬉笑叟依然不知死活的谄笑道,“这一层有很多机关的,遇到意外的话来找爷爷帮……啊——”
嬉笑叟被脚下一绊,整个人趴在地上。在一边的楚陌寒面无表情的收回右脚,淡淡的道:“不好意思了,路面太黑看不清楚。”
嬉笑叟忿忿的爬起来,看了看他握在剑柄上的手,又把话咽了回去,眼巴巴的望着兰漱风。
“是啊,”兰漱风亲切的笑道,“从医道上来讲,老人家的骨头比较脆弱,走路要格外小心呀。”
嬉笑叟默默的耷拉下脑袋,向前继续走着。
通向长廊的入口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个通气的孔洞。楚陌寒之前还在想如何开门才不会引人注意,原来,这个所谓的“门”不在墙上,而是位于长廊尽头的天花板上。
嬉笑叟趴在开启的孔洞边缘,去听走廊上的声音。楚陌寒和兰漱风也靠近过来,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没入呜呜的风中。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看来,这里正当审问犯人的时候。
“啊——”“啊——”惨叫声如此起彼伏的潮水,翻搅着令人恐惧的黑暗。
“总之不用很小声了……”嬉笑叟叹息道。他扒在孔洞的边缘,轻轻一荡,坠入黑暗之中。兰漱风和楚陌寒也借助轻功,无声的飘落下来。
“记住,我们要靠墙走,”嬉笑叟交代道,“绳子不是很长,万不得已就把绳子剪断,再到说好的地方集合。”
三人靠着冰冷的石壁,曲折的向前挪动。越往前走,沙哑的哭喊声就愈发强烈,如砂纸一般磨在人的心头。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是接近了中心地带,惨叫声一阵阵的从四面八方传来,连求饶的内容都听的清清楚楚。
“我真的不知道……啊——不是我……”
“我,我看到的……书信……红色的……”
“不……他还活着……去年……”
兰漱风屏息凝神的注意听着,从惨叫声中分辨着细碎的话语。突然只觉一阵冷风斜斜的剪来,连忙向后一仰,只听叮叮几声碰撞之响,定是什么暗器打在了石壁之上。
兰漱风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向一旁闪开,躲过接踵而至的暗箭。前方的绳子陡然一松,垂了下去。想必是嬉笑叟见到形势不对,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竟然能在黑暗中认出我们?兰漱风下意识的抓紧绳子,中间的绳子嘣的一紧,楚陌寒连忙沿着绳子向这边靠过来。
然而黑暗中的卫兵像是能看到他们一般,又是几发冷飕飕的暗器向二人中间打来。兰漱风不得已,只好向一边翻开。坚硬的触觉抵在手指,看来,已经到另一侧的墙壁了。他镇静的靠着墙壁,聆听着黑暗中的风声,手指在墙上细细的摸索。
“喂,怎么了?”稍近处的房间中惨叫声低了下去,守卫的声音透过低哑的呻吟声传来。
不好,想见是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注意,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兰漱风屏息凝神的贴在岩壁上,试图寻找出在黑暗中袭击他们的人。
然而那个人并没有回应守卫的问话,一时间,令人紧张的气氛在黑暗中蔓延着。除了周围高高低低的惨叫声,并没有别的声响。须臾,那守卫似乎放弃了追问,近处的审讯声再次响了起来。
但紧张的感触并没有从这边褪去,危险的气息深入完全不见人影的黑暗之中,刺痛着绷紧的意识。
忽然,兰漱风在嘈杂的声响中,辨别出了一阵细小的风声。似乎有什么人压着步子向这边移动。那人的轻功定是上乘,通过这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无法准确的判断他的位置。
不过这对于兰漱风而言,已经足够了。
感到那人足够靠近的一瞬间,他迅速的按下了隐藏在岩壁纹理间的机关——与此同时,几枚暗器轻快的扑至他藏身的位置,他一个翻身,纵身跃入突然开启的地洞之中。
地室的入口瞬间闭合,惊叫之声被一齐掐断。兰漱风小心翼翼的感触着周围的动静。这是一个隐藏在二三层之间的暗室,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偶有突起的石笋和石柱。空洞的风在脚步低低的穿行,翻动着黑暗中不祥的气息。
他在嬉笑叟的地图上也看到过这里,墙上的纹理与巫霞岭的山洞类似,从甬洞开始他就注意到了隐藏在各处的机关,因此,推断这里必然也有开启暗室的方法。
只是,这样做可以暂时防止二层的守卫们发现自己,但这里毕竟不是久居之地,一会儿再回到上面的话,岂不是还要面对黑暗中的杀手?
而且,那个人有没有跟过来?楚陌寒有没有发现这里?兰漱风提起十二分的注意,试图判断出自己的处境。
寂静,令人压抑的寂静充斥着他的周围,他索性闭上眼睛,平易着自己的气息。
那个袭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他又是如何在黑暗中发现我们的呢?
突然,兰漱风只觉手上一紧,那系于腕上的绳子竟然绷直起来。另一头的人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正静悄悄的向这边靠拢。
到……到底是谁?是他么?兰漱风有些紧张的握着绳子。由于不知地牢的守卫有没有在场,目前的情况下,无法出声确认对方的身份。
绳子一点点的绷紧,那个人,就要过来了。
、第一百零三回 前仇旧恨
黑暗之中,如何去判断一个人是敌是友?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试探,因为生死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绳索另一头的人轻轻的靠近,轻的,连脚步声都细不可闻。
所有的感触都集中在逐渐绷紧的绳索上,而绳索,马上就到了尽处。
黑暗中的人静悄悄的沿着绳索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就要碰上了的一霎,冰冷的流刃飞速的切开冻结中的空气,向绳索的尽头猛烈的袭来!
这一剑来的太快太急,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够接住这一剑。
不过,兰漱风并没有去接这一剑。
当啷的一声脆响,疾驰的利剑撞上了瘦长的石柱,飞溅的碎屑散落,余音不绝。
原来兰漱风将绳索绕过石柱,折成一个角度,自己却站在不远之外拉着绳子。牵引力通过绕在石柱的绳子传去,掩饰了自己真正的位置。撞上石柱的利剑一顿,那人知晓是中了一计。兰漱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折扇一划,一式“雨打梨花”,数只小针排成细密的网,向着近前的人狠狠扑去。
而那人的反应也并不逊色,本来,刻进石髓里的利剑再想抵挡,必定难以比及针网的速度;然而只见那人忙而不乱的从背后拔出另一把宝剑,锋芒急转,拨开扑来的银针,此时先前的利剑已经拔出,右手一转,犀利的剑刃已化作一道闪电,向兰漱风的位置刺去。
此时,兰漱风判断出这人手持双剑,扇风一点向他的左肩划去,自己则向后飘开。那人右手一扬抵下扇风,步法一转,左手的宝剑接踵而至。
几个回合下来,兰漱风只觉那人似乎在黑暗中也看的一清二楚,不管自己怎样移动,立刻便能被他识出,而自己却难以判断他的确切位置。本来自己的暗器就是要瞄准对方的破绽,出其不意;而这样的情况,连对方在哪里都无法确定,更别说要发起进攻了。
一声刺耳的割裂声划在身旁的石壁,迸溅的石子擦过兰漱风的衣角。这样躲下去,终究会有破绽。要怎么办才好?他回身一式“荻花渡影”,几只小针封住那人的去路,自己飘出数尺,贴在石壁的凹陷处。
“哈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在哪里么?”凌厉的剑气交织而来,兰漱风勉强让过疾驰的利刃,衣袖被裂开一个口子。
“阁下究竟是何人?”兰漱风滑到一边,向黑暗中的杀手问道。
“哼,你终究想起问我了?”那人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能认出我么?”
兰漱风不禁一惊,思量着曾经的各路仇家,却一时想不起这是之中的哪个。
“也许我还要感谢你,当年拜你所赐,让我再也看不到外界的事物,”冰冷的话语饱含着忌恨,“这些年来,我苦练耳上功夫,终于能够在这里赢过你了。”
“你……”兰漱风眉头一皱,“难道是四皇子身边的……”
“没错!”那人轻哼一声,“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正是我的理想去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最终还会栽在我手上。”
“我说从那之后为何你不见踪影,”兰漱风针锋相对道,“原来,你成了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