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那人皱起眉头,“相比着醉心于剑法,争权夺利才是无聊之事。我在宫中的日子里并没有见过你吧,即使见过,也不见得记住。”
“小生倒是记得阁下,”兰漱风微笑道,“禁卫军的头号高手,代号残雁的就是你吧。如果阁下觉得小生尚有些交手的资格,不如跟我来打个赌,如果小生侥幸获胜,请阁下把先帝收藏的‘紫血砚’的位置告诉在下。”
残雁扬起眉毛,道:“‘紫血砚’?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到如今,你还想用它来检验皇子的身份不成?”
“即使你不告诉我,最多在正殿中搜寻两个时辰,我就能找到它,”兰漱风避而不答,“但既然先帝把它交给你来保管,不如借机问一问。可以预料后事错杂,小生也不过是想要节省些时间罢了。”
“哼,既然如此,也不用那么麻烦了,”那人无所谓的说道,“宝剑出鞘,必然要堵上性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紫血砚’就藏在正殿第二根梁柱顶端的雕花里,如果有本事赢了我,就自己过去拿吧。”
“很好,”兰漱风微微一笑,“阁下倒是爽快之人,既然如此,小生也不得不认真一点了!”
“正应如此!”残雁右手抚上横过的剑身,粼粼的寒光犹不绝的流水,“接下来,让我好好享受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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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被关在暗道中的楚陌寒四处摸索着,却完全找不到返回的途径。厚重的石墙将二人阻隔,完全听不到屋内的动静。
“漱风!”他重重的一拳砸在石壁上,“可恶……”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事到如今,还是对我放心不下么?还是说,你有什么无法说出的理由?
他垂下头,深深的吸了口气。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破坏这座地牢的机关,再去把他找出来了。
墙角中,七叶望天的小枝不屈不挠的向上舒展着,每一枝上那仅有的一片顶叶轻轻摇动,尖端已经开始向下卷曲。
没时间了,如果他的意思是替我挡住敌兵,那更要赶快找到那个机关才好。不然的话……
楚陌寒不禁心中一凛,加快脚步向暗道深处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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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宽敞的大厅中,两人屏息凝神的对峙着。残雁右手捏个剑诀,流动的寒光连成一片,径直向兰漱风扫来。
那剑法如此之快,兰漱风方才看清,只觉最近的一道剑气已逼至眉心。他连忙一个后翻,避开扑来的剑阵。呲的一声轻响,绞进剑光中的衣袖被划开一个口子。
他回手一式“梨花带雨”,几道扇风掩映下,细细的小针错开那人的攻势,向他身上打去。残雁剑尖一挑,一式“白虹映日”,划出的一圈白光将飞来的小针向原处尽数吹回。
兰漱风足尖一点,倒飞上身后并不粗大的柱子,铮铮几声,扫回的小针没入石柱之中。他一式“松香飞晚”,在空中翻过一个筋斗避开剑气,舞出的扇风自上而下斩去。
然而残雁似乎早已料到他这一式,苍凉的剑光织成一片银色的波纹;凌厉的扇风卷入银光之中,犹如飞蛾投火般散去。兰漱风尚未落地,只见翻滚的剑势好似狂风骤雨一般,笼罩了方圆数尺的领地。
兰漱风心知这一式绝非儿戏,然而在半空中实在难以回避,他一咬牙,尽量转过身子错开穿刺而来的剑刃,借着扇骨的格挡在剑尖汇成的Lang涛中翻滚几圈,让过残雁的攻势向后滑去。
碰的一声,兰漱风又撞回了瘦高的柱子;他背靠着石柱,汩汩的鲜血从左臂向下渗出,顷刻染红的白色的衣袖。他轻轻喘着气,迅速点上止血的穴位,一双眼睛片刻不离的盯着残雁。
“怎么了?”残雁扬起眉毛,“兰公子的本事不应只是这样吧。还是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么?”
“呵呵……”兰漱风幽幽的笑着,“我哪里来的什么盛名?如果让阁下失望,也只能怪您看走眼了。”
残雁甩去剑刃上的鲜血,道:“那我问你,之前叱咤江湖的杀手组织‘夜雨’,难道不是死在你的手里么?”
“似乎有这么回事,不过陆无言只告诉了你一半,我想他也猜不到‘夜雨’为何会失败吧。”兰漱风左手暗暗地抵上柱子,轻轻笑道,“呵,毕竟连我自己都不曾料到……”
、第一百零九回 兵不厌诈
算起来,之所以能够赢得“夜雨”,一半也是侥幸的缘故。兰漱风心中明白,单比武功的话,自己并不是“夜雨”中任何一人的对手。何况用到血沉殇,更是两败俱伤的邪门歪道之术。若不是楚陌寒站在自己身边,完全无法预料事情的发展。
残雁似乎有些困惑的拧着眉头,的确,对于一个眼中只有剑的人,心机暗算完全是不入流的弱者表现吧。呵,谁让自己就是“弱者”呢?几个回合下来,残雁的剑法处处占据上风,自己的招式根本伤不到他,武功上的胜负已经一目了然。再这样打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
然而兰漱风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由于他真正的武器并不在于手中。兵法道,最上乘的战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若非要战的话,硬碰硬的打法也并不聪明。这种想法可能会被正人君子不耻,但也好,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如果忠孝信廉就能在这个世上长命百岁的话,我也不介意去做一做君子,兰漱风淡淡一笑,可惜礼坏乐崩,人心不古。世事不仁,也休怪我不义了。
至少,我还不能死在这里。楚陌寒……你莫要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二人对视片刻,残雁终于开口道:“这么说,陆无言并没有告诉我真相?”
“当然,”兰漱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现在江湖上并不清楚是谁除掉了‘夜雨’吧,因此任他怎么说,你也无从调查。”
“那他就是在骗我罢了,”残雁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以你的武功,根本无法除掉‘夜雨’。”
“呵,事实上,‘夜雨’的确是死在我手中,”兰漱风悠悠一笑,“只不过,单凭我的折扇的确不够。”
“那你要如何?”残雁盯着他,“我看你的暗器不过一般,身法尚有可圈可点之处,但也只是小把戏而已,并不足以取胜。”
“那么,阁下倒是没有见到小生的剑法呢,”兰漱风凝眸一笑,后退两步,抄起墙上悬挂的佩剑,道,“要想赢过‘夜雨’,单靠一把武器可不够,要不要来试试呢?”
“哼,”残雁瞥了他一眼,道,“我明白了,你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吧。你那个同伴是何人?真正打败‘夜雨’的是不是他?”
“哎,信不过小生么?”兰漱风微微笑着,左手执剑耍出一个剑花,“现在反应过来是不是有些晚了?”
残雁轻哼一声,几步走到断掉的油灯前,刷的一声将宝剑插入,用力一拧,封锁的石壁再度裂开一个口子。
“没时间和你玩游戏,”残雁冷笑道,“除非你能把我拦在这里,否则就等着为你的同伴收尸吧。”
兰漱风挑起眉毛,踱步至他面前,清声道:“兰家的剑,并不轻易出鞘。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怎么,你也是左手剑法么?”残雁轻蔑的看着他,“如果再让我失望,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作为一个用左手剑的人,你竟然没有听说过号称‘噬骨幽兰’的兰家剑法么?这套剑法之所以到如今都无人破解,是由于没人能在兰家的剑下活过第五个回合!”兰漱风毫不示弱的蔑视回去,冷笑道,“呵,难怪你的剑法难以登峰造极,还得到处寻找别人比试才能满足自己。”
“‘噬骨幽兰’……”残雁皱起眉头,“好,那我让你一招,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
“那就看好了!”兰漱风微微一笑,左手携着长剑,如游鱼一般瞬间滑至他面前,“第一式,坠兰谁泛——”凌厉的剑光由上至下滚过,汇成一道闪电。残雁不急不忙的侧身让过一剑,左手一点,流光向兰漱风肋下刺去。
“第二式,水光兰泽——”兰漱风剑尖一挑,隔开刺来的冷光,足下一点向后退开。
残雁剑尖一提,追上退开的兰漱风,宝剑化作万点银光,向他身上扎来。兰漱风一边仗剑格挡,一边向后退去。叮叮当当的触碰之声响起,每一次剑身接触,他都感到对方在剑上蓄起十分的真气,沿着相触的一点传到手臂。
“第三式,闻道兰台——”兰漱风咬着牙,剑气凝成一圈白光,冲开他剑势的纠葛,又向斜后方退了两步。前襟被划开几个口子,点点鲜血溅落在地上。
“兰家剑法就是不断的后退么?”残雁轻哼一声,织成密网的剑光再度笼罩过来。
“这叫做以退为进,”兰漱风退到了石柱旁边,就势一闪,攀着柱子向上转过一圈,伏在柱子上;随即脚下一踩,身子随着拧转而来的剑刃向对方扑去,“第四式,步拾兰苕——”
残雁反手一剑,封住他俯冲来的剑气;兰漱风在空中一个翻腾,落到他的对面,手中长剑旋转着刺了出去。残雁提剑缠上他的剑身,几股真气胶着而上。
兰漱风一感到对方真气的涌动,立刻挽出一个剑花向后退开,绕着柱子转了一圈,捏起一个剑诀。
“没有人活过第五式么?呵,那些人是不是没吃饱饭,宝剑都拿不动了?”残雁嘲笑着,蓄起真气的长剑泛着粼粼的寒光,风驰电掣般向他刺去,“好了,游戏结束了!”
兰漱风被钉在剑光的包围之中,呼啸而来的剑风携着十分的力气,擦破了右前方的石柱。哦呀,想避开这一剑,恐怕要对天祈祷了……危急之时,兰漱风左手执剑护在胸前,右手忽的向外甩开——簌的一声,剑刃扎进血肉的声音。兰漱风面不改色的受了一剑,抬起眉毛,依然微微笑着看着面前之人。
“你——”残雁面色发青,几滴冷汗滚落下来。他手上的力道一点点的削弱下去,虽然距离兰漱风只有一剑之隔,却无法再接近一步。
“我说过,要想赢过‘夜雨’,单靠一把武器可不够,”他右手一钩,收回飞出的折扇,弯起的笑容如和煦的春风,“所以我用了两把嘛。”
、第一百一十回 天若有情
残雁嘴角抽搐着,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
“干嘛那样看着我?”兰漱风微笑道,“看来这套剑法还不错么,第五式,干脆就叫做‘衰兰送客’好了。幸好长吉先生喜好写兰,不然还不好临时凑出这么些招式名称呐。”
原来,兰漱风先将其注意力全部引在剑上,趁其冲过来之时,右手悄悄钩住折扇尾部的拉环,一式“铺地锦”,折扇沿着弧线迅速飞出,随即被绕在柱子上的丝线牵扯,改变方向向他背后冲去。一瞬间,淬了毒的小针尽数打在他毫无防备的背上。
这一招,他在巫霞岭驱赶猕猴时也用过,可惜残雁不知道他对付夜鬼时的表现,全然没有想到折扇竟会飞出——可即使他知道,也将重心放在了所谓的“兰家剑法”上,不料真正取其性命的,却是那一柄素雅的折扇。
“看来我还是更习惯用右手呢,”兰漱风抿开折扇,抵在他的喉咙,“至于兰家要不要开发一套剑法,等闲下来再考虑吧。哦,‘紫血砚’的情报,多谢了!”
他亲切的一笑,飞扬的扇刃划开失去移动能力的咽喉,开始发黑的血液喷涌而出,兰漱风旋转着折扇,挡住溅来的鲜血。
终于寂静下来的房间中,血腥的气味慢慢溢开。对面裂开的门洞后面,黑漆漆的看不分明。
兰漱风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上插入左肩的利剑。虽然进行了简单的防御,但残雁此剑并不是闹着玩的。他小心翼翼的拔出长剑,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的长衫。当啷一声,宝剑无力的坠落在地上。他背靠着墙壁,先点穴止住如注的血流,虚弱的喘着气。等体力恢复,再认真的包扎吧……
疼痛的感觉火辣辣的灼烧着,兰漱风失神的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只觉眼前一片晕眩。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脸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呼,相比着血沉殇之术,这并不算什么……
当然,上次有楚陌寒在身边为他传输真气,不然的话,也是撑不了多久的。而现在,楚陌寒有没有顺利的找到打破牢笼的机关呢?现在出去的话,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赶赴战场。
可是自己知道,那个家伙,一定不肯放下自己的。而现在这个样子,想跑是不可能的吧。兰漱风闭上眼睛,脸上浮起一丝无奈而欣慰的微笑。大不了,就随他去吧。机关算尽,最终还是一次次的落回他的身边。如果能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自己为何要生在这样的人家呢?不然的话,和他一起携手天涯该是多好。可是,即使没有身份所限,若是帮他打下了天下,自己就能忍受皇宫里的是非纠葛了么?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楚陌寒啊,虽然你一直想让我理解你所谓的情,但你可知道,成为帝王的人不需要有情。甚至,不能有情……
我怎么会不明白?他轻轻的一叹,你怪我不解风情也罢,怪我忘恩负义也罢。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啊。我之前的确不懂你对我的心意,可是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却不能让你知道我的处境。正是因为信任你,正是因为想要看你走上至高的顶点,才不得不背起你对我的猜疑。
兰漱风缓缓的睁开眼睛,他从已然划破的外褂扯下一块,简单的包扎左臂。随后,拾起残雁掉在地上的宝剑,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扶着墙壁,向对面裂开的门洞挪去。
暗道深处,墙上的火把已被点燃。穿过的风呜咽着,兰漱风只觉身子像被吹透了一般,温度一点点的随风流逝。漫长而幽暗的道路似乎再也到不了尽头,四处的伤口突突的疼着,扶着墙壁的手完全使不上力气。
到这里应该足够了。兰漱风背靠着岩壁,默默的等待着。恍惚中,只觉周围的山岩不协调的晃动起来,不知是真实,还是幻景……
再度睁开眼睛,一切都变了样子。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兰漱风转过头,对映入眼帘的面孔微微一笑。
“你还真能笑的出来,”楚陌寒搂着他,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叹道,“又胡闹了不是?那么害怕我见到你的老朋友么?”
“不见最好,省得你嫌弃。”兰漱风像小猫一样眯起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哪里还敢嫌弃,”楚陌寒撩起他额前垂下的长发,“你呀……本来我是很生气,但看你这个样子,我哪还忍心?”
“你气我总有事情瞒着你么?”兰漱风温顺的笑道,“没办法啊,你要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