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桓是无法理解这一点的。”
林金菡瞪大了双眼,不知他到底目的为何。
“你在想我有什么目的么?”兰漱风像是能看透他的内心一般,轻轻一笑,怀念一般的念道,“多年前,曾有人想要为我斩断宿命的轨迹;如今我不过是,想要赌一赌这个可能性罢了。”
“宿命……”林金菡深有感触的念着这两个字,低头不语。
“林先生,你明白我的处境。名义上是军师,实则是阶下之囚罢了,”兰漱风在他身旁绕着步子,说到这里,见林金菡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复又微微笑道,“我不指望他们会履行承诺,因此,我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帮助他们。更何况……”
兰漱风顿了顿,目光中泛起一丝沉郁,“更何况,我伤害那人已深,我不会再做出背弃他的举动……”
楚陌寒,请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了。兰漱风轻轻一叹,如果你不愿原谅我,我也不会怨你。命运的轨迹,并不是那么轻易改变。我的确期望过你将我从绝望的深渊中救赎,而现在,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如果你还坚守着当年的誓约,那么,来救我吧……
、第一百二十七回 既见故人
“来救我”……
楚陌寒握着细小的纸条,心中微微颤抖着。
若不是反复翻看着他留下的锦囊,几乎就错过了这团压在底部的字条。
简简单单的三个小字,让楚陌寒瞬间躁动起来。他只觉心中似有迸发的万丈火焰,将自己自内而外的焚烧殆尽。
“漱风,漱风……”他喃喃的念着,“你究竟在哪里……”
为何要留下战图给我,为何要向我求救?
从来没有,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求助过!即使在被“夜雨”追杀的危险之中,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示弱。拒绝一切外在的扶助,排斥所有他人的关怀,这样,才是他呀!可是现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漱风,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去找你!”楚陌寒眸中燃起炙热的火焰,他恨不得抛却一切江山社稷之事,只身飞往他所在的地方。
冷静,冷静……楚陌寒深吸一口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现在尚不能锁定他所在的位置,即使要找,又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头脑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自己已经下达了出兵的命令,几天之内拖住株州的军队不成问题。按照兰漱风留下的行军路线,榆州的敌军在这段时间内会暂时按兵不动,只能趁这个时机了!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楚陌寒焦急的推开座椅,在帐中转着圆圈。在这段时间里,他又会遇到怎样的危险?他能不能像之前那样,顺利的脱身呢?
“陛……下。”凌子墨掀开帷幕,诧异的看着混乱之中的楚陌寒。
“子墨!有消息了么?什么时候能到?荀应鹤在哪里?”楚陌寒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抛出,完全不等待对方的回答。
“呃!还和之前一样,蘩城的军队一直按兵不动。按照这个速度,明天午时就能到达芙城……”凌子墨有些惊吓的答道,“至于荀先生,您不是让他和冰清到株州去……去扮作您的样子……”
“哦,对,我想起来了,”楚陌寒摆摆手,长舒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原以为,自己对他已经不会再意气用事,可一听到他有危险,实在是无法冷静。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凌子墨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楚陌寒跌倒在座椅中,一手扶额,长叹一声。
“子墨,我要先到芙城去,”楚陌寒揉着突突疼着的太阳穴,低声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和韦世芹负责军中的大小事务,按原计划行事。”
“什、什么!”凌子墨失声道,“陛下,您要一个人去哪里?不行,太危险了!”
“我没当皇帝的时候,单独行动的还少么?”楚陌寒冷冷的道,“何处不危险?每一步都是险棋,唯有险棋才能得胜。”
“可是……您现在……”凌子墨一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朕意已决,宣韦世芹进来!”楚陌寒不容辩驳的命令道。
。
临近战局,芙城的街道显得格外萧瑟。有条件的人家早已收拾细软,到其他城池避难而去。苍凉的街上行人稀少,酒店的旗子无精打采的倒挂在窗框,无人打理。楚陌寒微服走在原本热闹的大街上,观察着为数不多的几家尚在营业的店面。
突然,只听咣当一声脆响,一个酒缸从拐角处的一家酒店砸出,浓度不高的酒水四处流淌,浸湿了脚下的地面。
“打仗打仗,打你个红毛鬼啊!”一声粗粝的嗓音从酒店中传出,“他打他的仗,我开我的店,有什么好躲的?”
“唉唉,夫人啊……我这不是担心你受伤么?虽然我在别处没什么好的店面,但住的地方还是能找来的。夫人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我拴起来嘛,我肯定不会跑的……”楚陌寒只觉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不禁驻足聆听。
“我呸!”严厉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穿透力,震慑着人的耳膜,“‘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你说不跑?那二十年前是怎么回事?让老娘在这里等了你二十多年,你……你知道我是怎么撑过来的么……”
余音带着凄婉的哭声,令人心中泛起悲苦。在店中的另一个声音也连忙劝道:“唉,夫人,是我不对,我不该相信陆无言那只老狐狸……当年我不就是想搞来点银子,把咱们的小店翻修一下么……”
“亏你心里还有这家店!当年生意好的时候,你却天天饮酒作乐,根本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我这不是知错了么……在我被关起来的年岁里,我才真正知道谁才是对我好的人啊……所以,我一出来,不就急忙来找你了么?”
哽咽的声音变得温柔下来:“死老头子,我在这家店里等了你二十多年……你可算还记得我……”
“夫人啊,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这二十年里,我天天都在想你……唉,都是这倒霉的战乱害的,”那人叹了口气,好言劝道,“所以夫人,我们趁战乱之前,赶快收拾东西去别处避一避吧!”
“避你个大头鬼!”温柔的声音突然提升了一个八度,连街上的楚陌寒都感到一阵刺耳的杂言。只听砰的一声,一个人影撞在半开的木门上,翻滚几下扑在地上,身后的骂声连绵不绝:“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老娘离开这家店!要走你自己走,老娘就在这里住定了,就是皇帝老儿也别想让我挪动半步!”
楚陌寒淡然的走到趴在地上的人身边,果不出所料,正是两年前在山洞里遇到的那个老头。
嬉笑叟爬起身来,揉揉眼睛,像见鬼一样看着楚陌寒。
“我有事要问你。”楚陌寒冷冷的道。
“诶?”嬉笑叟一时反应不过来,“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说曹操曹操就到么……”
楚陌寒撇下他,径自走进凌乱的酒店之中。只见一位横眉竖目的老妪手持扫帚,没好气的问道:“你又是哪根葱?没看见老板娘在发脾气么,凑什么热闹!”
“夫人……”嬉笑叟连忙跑过来,捂住她的嘴,小声道,“他、他就是……”
“我不是来喝酒的,”楚陌寒捡着一条较为干净的长凳坐下,面无表情道,“我问你,上次在山洞里见到的那个兰公子,你可知道他的消息?”
“什么篮子?”老妪正诧异间,嬉笑叟连忙把她挡在身后,陪笑道:“草民怎、怎么会知道兰、兰公子的事情……”
楚陌寒轻哼一声,兰漱风行事隐蔽,的确未见得会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可是这样,自己要到哪里去找他呢?
正思拊间,突然一声清脆的叫嚷声从房梁传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云胡不喜!”
这声音犹如一道惊雷从天而至,楚陌寒蹭的从长椅上跳起,惊道:“画眉?它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二十八回 曲径通幽
“什么画眉啊,明明是只八哥!”老妪翻过一个白眼,不客气的说道。
楚陌寒似乎并没有将老妇人放在心上,只对鹦鹉招了招手,让它停在自己的手臂上。
“漱石采葛迎新月……”楚陌寒轻轻的念过这七个字,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曲水抚弦待好风!”鹦鹉熟练的背道。
果然是它!这么说,兰漱风就在附近么?
“告诉我,这只鹦鹉是从哪里来的?在这里多久了?”楚陌寒严厉的向嬉笑叟问道。
“这、这只鹦鹉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嬉笑叟支吾道,“这几天总是在这一带飞来飞去,本来想把它抓住的,但这小家伙太鬼,根本近不了身……”
楚陌寒仔细的看着鹦鹉,那鹦鹉亲昵的踩在他的手臂,梳理着红红绿绿的羽毛。突然间,楚陌寒发现在鹦鹉的左脚,系着什么细小的纸卷。他小心翼翼的将其解下来,在掌中展开。
“一楼储物间,”楚陌寒念道,“问追云先生……”
嬉笑叟顿时神色大变,扫了一眼身旁的老妇,掩饰道:“那个……咳咳,夫人,您先在一旁休息,我和客人有要事相商……”
“要事你个鬼!”老妪双目一瞪,“储物间是怎么回事?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这这这……我回来再向你解释……”嬉笑叟连忙示意楚陌寒向储物间跑去。
储物间并不宽阔,经过定期的打扫,一切杂物都堆放的井井有条。嬉笑叟推开墙角的一堆木板,在地面轻敲两下,咚咚两声空洞之响,提示着下面隐藏的秘密。
跟进来的画眉君轻巧的鸣啭几声,像是再见一般挥动一下翅膀,随即扑啦啦的飞了出去。
“画眉……”楚陌寒连忙跟上,方一出门,就不见了它的踪影。
“陛下!”嬉笑叟连忙叩道,“草民不知陛下莅临有失远迎……”
“行了,”楚陌寒打断他的客套话,直截了当的说道,“兰漱风当年在山洞里提到的‘某个旅店’,指的就是这里吧。那么下面就是通向榆州地宫的暗道了?”
“没错没错,我之前常常背着夫人从这里溜出去,”嬉笑叟不好意思道,“千万不要让我夫人发现啊……”
楚陌寒皱了皱眉,从他打开的暗道入口看去,只见一条粗壮的绳子垂向下方的黑暗。
“你下去带路。”楚陌寒不容辩驳的命令道。
嬉笑叟不情愿的拾起堆在地上的几块打火石,顺着绳子爬下。楚陌寒待他落地点燃火把,带上入口的板子,轻盈的落入暗道之中。
“那、那个……”嬉笑叟依然趴在墙壁上火把的光亮处,小声道,“陛下,这里有字!”
楚陌寒连忙凑过去,只见火把下方,隽秀的小楷写道:“找到此处之日,请于子时至蘩城郊外密林等候。”那字体,他绝不会认错。
“初仁三年,我们曾在蘩城郊外找到地宫的入口,”楚陌寒沉吟道,“也就是说,从这里也可以走到那边去吧。”
“嗯,是没错……”嬉笑叟迟疑道,“这行字上个月还没有,是谁到了这里不成?!我的地图失去后,有地图的就是……”他扫了一眼楚陌寒,“这么说……”
“除了他还有谁?”楚陌寒冷笑一声,“有时间在这里走来走去,他倒是悠闲的很。快带我去!”
“啊?!现、现在距离子时还有这么久,”嬉笑叟惊叫一声,道,“从这里用不了半个钟头就到的,您不用去那么早……”
“少废话,”楚陌寒不耐烦道,“把我送过去你就可以走了!”
嬉笑叟瞥见他眼中闪过的红光,吞了吞口水,不再说话。
阴暗潮湿的地道曲折蜿蜒,偶尔有小的岔路折向远方。在前面带着路的嬉笑叟不时的扫视着一言不发的楚陌寒,心中有万千疑问,却又不敢开口。
“喂。”
“什么?”嬉笑叟一个寒战,颤颤巍巍的转向他。
“这个地下迷宫总共有多大面积?”冷静的声音问道。
“呃,这可大得很呢,”嬉笑叟说道,“蘩城的地下基本都在控制之内,还有分支延伸到萱城一带。”
“哼,一开始就意在榆州啊。”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嬉笑叟突然反应过来楚陌寒曾是榆州州牧,连忙求饶道,“草民当年愚昧……”
“够了,我没说你!”楚陌寒冷冷的打断他,道,“二十年前我还不是榆州牧,你用不着向我道歉。”
“唔,也是……”嬉笑叟抓抓头。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嬉笑叟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楚陌寒,只见他颦眉静思,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嬉笑叟悠悠的叹了口气,咽下满腹的疑问。
没过多久,前方的隧道隐隐有白光透入,清凉的风从尽头拂过,暗示着出口的临近。嬉笑叟走在前面,拨开挡在出口的杂草,悄悄的向外探去。
“这里怎么没有个机关?”楚陌寒随口问道,“有人进来怎么办?”
“大可放心,”嬉笑叟从狭窄的洞口爬出,一边道,“这里虽然没有机关,林子里却有。不知道路线的人是到不了这里的。”
楚陌寒随着他从洞口探出身来,只见半人高的蒿草随风摇曳,七倒八歪的怪石散布着,彰显出荒凉的景象。
“不知道您要找的那位兰公子是会从这里出现,还是会绕过林子而来,”嬉笑叟道,“总之郊外密林指的应该就是这里了。”
“很好,”楚陌寒点点头,环顾着周围的景色,“你可以走了。”
“啊?”嬉笑叟没想到他怎么快就下逐客令,转了转眼珠,鼓起勇气道,“那个……你要把兰公子抓回去?”
“抓回去?”楚陌寒一扬眉毛,“你怎么会想到抓回去?谁对你说过什么吗?”
“不不不不……怎、怎么可能?”嬉笑叟连连摆手,否认道,“草民只是觉得,两年前你们的关系,嗯,似乎很密切;那时我还不知您的身份,实在是多有得罪……”
“说重点。”楚陌寒简短的命令道。
“呃,就是说,”嬉笑叟道,“您亲自来找他,是说你们许久不在一起了么?而您贵为天子,草民实在想不出其中缘由……”
“哼,不用你费心了,”楚陌寒淡淡的道,“既然是打赌,我们两人必然要分个输赢才罢。”
嬉笑叟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嗫嚅道:“那、那您在此静候,草民先行告退……”
“等等!”楚陌寒冷笑一声,如剑一般犀利的眼神盯着他,道,“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不用瞒我了,你早就见过他了吧!”
“啊!”嬉笑叟后退一步,瘫坐在草丛中。
、第一百二十九回 沧海桑田
楚陌寒轻哼一声,锐利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他踱步至嬉笑叟面前,道:“没想到还真是啊,你什么时候见到他?”
“不、这、其实我……”嬉笑叟慌不择词,拼命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