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缺慢慢躺回床上,闭上了双眼,钟晃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扶正了小桌,小心翼翼的收捡起了地上的碎片和水果。
“时离怎么样了?”安静了许久,时缺突然开口。
钟晃低声回道:“你被送来医院之后他来看了你,昨晚是他守夜,今天早上才回去休息,大概晚上会再来一次。”
时缺沉默了一阵,“这些事情不要让他知道。”
钟晃似乎叹了口气,“知道了。”
无论如何,时缺始终不想再多拖一个人进来一起烦恼,更何况那个人是他始终想保护得好好的弟弟,尤漠做过的那些事,时离既然不知道,就不必再知道了,毕竟时离的好友不多,尤漠在里面的分量也不轻。
而他,已经只是时离心里一个死去的人罢了。
“尹空郡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爆炸之后现场发生了踩踏事故,尹先生忙着调解这件事,这几天抽空过来了几次,时间都不长,在事情解决方案出来之前不必担心会有记者来采访。”钟晃把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在病床边站定,“宫鸣琅,重简等人因为事发时在后台,并没有受伤。”
时缺松了口气,挥挥手,“出去吧。”
“是。”钟晃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需要我去通知医生你已经清醒了吗?”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钟晃尽量放轻动作走出了病房。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之后,时缺感觉疲惫顿时铺天盖地的席卷了过来,他已经懒得睁开眼了,连大脑都懒得再去思考被席泱知道这一切之后他要怎么应对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已经放弃了对尤漠心怀着愧疚的事情。
尤漠让他染上了那种绝症,他杀死了尤漠。
他重生之后得到了尤漠健全的身体,尤漠也跟着一起重生在了封尧体内。
到头来,两个人都没有死,只是生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而已,他失去了自己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公司和与时离之间的血缘关系,尤漠失去了明星的显赫身份和与席泱之间的亲情。
看起来他占的便宜比尤漠来的多,但是,从封尧推他下舞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欠尤漠任何东西了。
席泱再次出现在病房里是在医生给时缺检查完身体,时缺用完午饭再次睡过去之后,他在时缺床边坐了许久,时缺才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时缺率先移开了视线,席泱就趴在床边笑了,声音低低的,时缺皱起眉,语气不满的问:“笑什么?”
席泱握住时缺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手指插进指缝之间,时缺刚准备甩开,就听到席泱轻轻的说了句,“你会躲开我,就说明他说的是真的了。”
时缺一顿,还是慢慢的把手抽了回来,席泱垂着眼看他,眼底的笑意一点一滴的消失,变得灰暗了起来。
渐渐的,他连嘴唇上的弧度都没有保持住了。
“他从来做事都找不到对的时机,我刚把他带回席家的时候,本来就有很多人反对,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试着去讨好别人,不过都做错了,后来就在席家彻底待不下去了。”
“我那时候就想,这么笨拙的人,除了我大概没有人能受得了他,他很少和人谈得来,当了明星之后,和尹空郡交好,工作再累都无所谓了。我把时离留在我身边五年,最开始是想一边教好时离,一边有理由和你来往,后来,也存了让他和时离走近的私心。”
席泱顿了顿,眼底浮起了些苦涩。“我从来都没想到,他还可以把那件事做得那么准,那么狠。”
话音落了地。
时缺漠然的听着,没有要安慰或者埋怨的准备。
在他面前,席泱从来都是一副沉稳的模样,丝毫脆弱都不曾暴露,但是之前的那件事不一样了,最看重的两个人的互相伤害,封尧暴露出来的癫狂,完全可以击碎席泱向来展现出来的坚强。
不用想也知道,封尧追上席泱之后,两人之间一定说了不少话,撕碎平静外象,完全赤裸的诉说愤懑与怨恨,席泱从来对封尧心软,原谅这种事,只要封尧多说几句,他一定不会吝啬。
席泱忽然站起了身,他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始终面无表情的时缺,脸上流露出的脆弱在瞬间被收了回去。
时缺问:“所以呢?”
席泱扯了扯唇角,“时间已经晚了?”
时缺毫不犹豫,“是。”
席泱笑了。
尤漠做的事情太狠,时间掐的太准,时缺刚开始动摇、还没来得及察觉自己内心的感情,他就出手断了时缺的后路。
如果和时缺发生关系的不是尤漠找来的身上带病的女人,或许时缺会在后来的日子里被席泱攻陷,席泱追时缺追了五年,让时缺彻底沦陷的日子也远不了。
但是偏偏尤漠插手了。
时缺动摇的内心就在尤漠说出那个女人患了艾滋病的瞬间被冷却了。
重生之后,他做出的不再招惹席泱的决心,也让那份好不容易萌芽的感情被彻底摒弃了,他和席泱之间,再没有了可能。
“你真狠心。”席泱说。
时缺面色不改,“在你愿意让我利用的那天,我就已经告诉你这件事情了。”
他和席泱来往,席泱提供他一切他需要的帮助,他们之间的利用关系一直都明明白白,只不过可悲的是席泱的感情从来得不到回复,时缺也始终漠然的利用着他。
“什么事情都不要告诉时离。”时缺说。
“我知道。”
“也这么告诉封尧。”
“嗯。”
时缺闭上了双眼,席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没有再开口说任何话,他追了时缺五年多,然而在今天,知道时缺曾经对他动过心之后,刚尝到喜悦不到几秒,就意识到了那只是过去的事实。
他喜欢的人从来铁石心肠,他花了五年时间叩开了他紧闭的心门,然而还没来得及看到门后投射出来的光芒,那扇门就关上了,甚至还加上了一把巨大的锁。
尝试过一次动摇的苦果,时缺就再也不可能为他打开那扇门。
时缺醒来时,席泱已经不在了,窗口站着一个男人,曲着手指烦躁的叩击着窗框,也不断的在用鞋跟跺着地面。
病房里没有开灯,时缺仔细辨认了好一阵,才认出那个人是重简。
“重导烟瘾犯了?”时缺淡淡开口。
重简回过头,“我可不会在病人面前抽烟,不过,你睡的真够久。”
时缺伸出手,打开了病房里的灯,重简脸色不怎么好,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在白炽灯光下越发的可怖,他阴沉着脸,唇边却挂着笑。
“时缺。”
时缺微微抬起眼,“重导知道了?”
重简嗤笑了一声,“我知道的事情可比魏白多多了。”
时缺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重简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了上去,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时缺一阵之后,笑容变得诡异了起来。
“你对魏白怎么看?”
时缺毫不犹豫的回答:“害了我家的仇人。”
重简挑眉,“那你不准备报仇?”
“准备,但是那是等我查出到底是谁派人来杀了我之后的事。”
“呵。”重简眯起眼笑,他伸长了手脚,随意的靠在了椅背上,“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时缺问:“什么交易?”
“我可以告诉你是moral里的谁对你动了手脚,而且给你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杀了他的机会。”重简的话音冷了下来,“但是你要完成我两个要求。”
“第一,《为王》的拍摄,你必须拼尽全力。”
“第二,在你出院之后,我要你在魏白的这里。”一根手指按在了心口处,重简挑起一边唇笑的邪气,“砰。”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之前(四)
重生之后,时缺进出医院的次数就变得异常频繁了。
炸弹爆炸时他的姿势是侧对着炸弹,被冲击力掀翻在地让他的左侧边身子受了不轻的伤,左手臂有轻微的骨裂,人群踩踏的伤害没有炸伤严重,但也足足让他在医院养了大半个月。
从时缺醒来到他出院回家养伤,魏白一直没有出现,重简也只是在他醒来的那天晚上来过一次,后来就人间蒸发了,反倒是宫鸣琅来过不少次,偶尔碰上正坐在病房里的尹空郡,免不得问候几句最近爆炸踩踏事件处理的怎么样了。
“最近怎么不见魏先生?”两人谈话时,尹空郡突然问了一句。
宫鸣琅的表情很无奈,“演唱会那天晚上就不见了,我一直没见到他,不过听说他向公司请了假,时间长短我不知道。”
尹空郡诧异的摸了摸鼻子,“魏先生不在,最近是哪位在带你?”
宫鸣琅笑了笑,把削好的水果放在了水果盘里,“暂时是致谨的负责人在带我。”
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对于魏白的下落也只在宫鸣琅这几句话里轻轻带过了。
时缺住进了尹空郡家,封尧则住进了席泱家照顾还在养伤无法自理的席泱,公司因为还不知道是封尧造成的事故,所以在时缺养伤的时间里把尹空郡划去带了封尧。
刚出院的那一天医院外面来了不少记者拍照盘问,时缺默不作声的在尹空郡的掩护下走到了车边,然后转身对着不断拍照和试图把话筒挤到他脸上去的记者们鞠了一躬。
“很抱歉演唱会上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在此我向在现场受伤的观众们道歉。”他脸上带着些不忍和愧疚,尽量慢的说完了尹空郡之前教给他的台词后,又鞠了一躬,上车去了。
虽然炸弹和踩踏不是公司引起的,但是也难辞其咎,公司赔出去了多少钱时缺并不知道,不过尹空郡没有向他抱怨,就说明这件事对于公司来说还不算什么。
比起赔款的事情,公司更为在乎的还是《为王》的开拍,得到重简不会换角的消息后,演唱会的风波也算是正式揭过去了。
原本定于三月初开拍的《为王》,重简调整到了三月底,意思也就是时缺出院之后在尹空郡家住不了多久,就要跟着剧组一起赶赴外地拍摄了。
“封尧最近感觉变了一个人似的。”时缺在尹空郡家没事单手弹钢琴的时候,趴在一边睡觉的尹空郡突然开口说道;“我说,你们在医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勾搭上了席先生也不见你有什么反应。”
时缺漏掉了一个键,眼神淡淡的扫过尹空郡笑嘻嘻的脸,“又八卦?”
尹空郡耸着肩,“我难得早点回来了,和你交流交流感情还不行吗?八卦可是最能促进人与人之间感情的方法,来八几句不会怎么样的!”
时缺无言的按着琴键,不准备回答尹空郡的问题,尹空郡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立刻愤愤的站起了身:“你果然对我越来越冷漠了!”
时缺瞥他一眼,突然站起了身,飞快的朝着尹空郡走了过去,尹空郡奇怪的看着他,正准备站起身,时缺就猛的推了他一把。
“趴下!”
尹空郡摔倒在了地上。
同一瞬间,他背后的窗户炸开了。
“快出去!”不知什么时候身体紧紧贴在了墙上的时缺狠狠踹了尹空郡一脚,尹空郡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砸到他背上的玻璃碎屑落下来,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动作,砰的一声,钢琴上方的灯也炸了。
房间瞬间一片黑暗,只留了窗口旁还有着苍白的月光,落在地上的碎玻璃上,发射出淡淡的光。
尹空郡也紧紧贴在了墙边,却是和时缺隔着一扇窗的地方,黑暗中他只听到了自己心脏沉重而快速的心跳声,时缺的身影被黑暗吞没,他看不到。
理智告诉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死寂一片,没有人知道那个连续开了两枪的人是否还在窗外,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开第三枪,而他真正想对准的人又是谁。
时缺也看不到尹空郡,他镇定的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动着,但是很快,他就听到了房间外传来的脚步声,轻轻的,很快就到了门口。
房门并没有关闭,尹空郡一向喜欢敞着门,平时时缺也就随他去了,现在时缺完全无法推断出那个来人到底有没有进门,顿时就恨不得把尹空郡拖到身边来狠狠揍一顿。
时缺放慢了呼吸,仔细辨认着来人的方位,右手握拳,身子伏低了些,随时准备动手的姿势,很快,他就狠狠的朝着右方送去了一拳。
“唔!”
拳头被人架住的瞬间,窗户那边也传来了巨大的碎裂声,时缺还没来得及看那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右手臂上一阵刺痛,身子就瘫软在了来人的怀里。
尹空郡发出了一声惨叫。
时缺无力的瘫在来人怀里,听到尹空郡的声音心脏顿时吊了起来,用尽了力气却只能够稍稍弯曲起手指。
抱着他的似乎丢了个东西在地上,然后抱着时缺就开始朝外走,动作间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时缺尚未痊愈的左手臂。
啪。
房间的另一盏灯被按亮了。
时缺闭闭眼,听到抱着自己的人轻声“啧”了一声。
“好久不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尤先生。”
时缺一愣,看向声音来处,许久未见的穆唯一正站在尹空郡身后,拿着枪指着脸色惨白的尹空郡。
他脸上还带着往常那样礼貌的微笑,拿着枪的手却丝毫颤抖都没有。“啊,现在应该是时先生。”
时缺低沉了声音,“穆唯一,你……”
“喂!阿刀!”穆唯一突然变了个声音,“那边已经搞定了,你直接带着他从这条路下去。”
时缺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大脑里始终不曾忘记的声音再一次开始回荡。
“我把你最得意的家伙拿来了,这次任务可千万别再失败了。”
穆唯一一字一顿的念着,脸上的笑渐渐变了味,看着时缺的眼神也变得怨毒了起来,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他变回了原来温润的嗓音,低低的说了声,“时先生,你没有忘记吧。”
时缺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也不知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穆唯一,“我还记着。”
穆唯一将枪口往尹空郡太阳穴上压了压,笑了笑,“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了?”
时缺闭紧了嘴唇,穆唯一就是老虎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就算穆唯一对唱歌那么擅长,他也没想过这个看起来羞涩乖巧的青年居然会是一个会变声的杀手,更何况是那个曾经和阿刀一起来劫走他的老虎。
“你杀不了他。”
一直抱着时缺的人突然开了口,他不屑的看着穆唯一,突然抬起左手把时缺的脸按进了怀里,慢慢的朝着门外走去。
他的右手拿着枪,对准着站在窗边的穆唯一,时缺微弱的挣扎被他彻底的忽视了,穆唯一似乎并不介意他带着时缺离开,没有丝毫要追出去的意思。
“时先生,要埋怨就埋怨他吧,要不是他让我去查关于你的资料,我或许这辈子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穆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