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泱面无表情的换了几首,有些是正常的,有些是像刚刚那样的、像是换了一个有着和尤漠嗓音一样的人唱出来的劣质品。
他戴着耳机,闭着眼按着额头,忽然有些明白刚才为什么时缺的脸色会那么差的原因。
门被推开了。
穿着浴袍走进来的男人在看到戴着耳机的席泱后,脸色微微一变,唇角抿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风起之前
时缺紧紧抿着唇角,眼睛里阴暗着,看不清情绪,原本还插在发间梳理着湿发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他平静的走到床边坐下,微微抬起下巴,“谁准你乱碰我的电脑的?”
席泱挑了眉,他没想到时缺会先挑他的错,从昏迷中醒过来后,他的这位哥哥很多地方都让他感到很意外。
“你现在对我一点都不温柔了。”席泱没有回答时缺问题,他慢吞吞的把耳机摘下来,坦然的看着电脑,随手换着界面,表情懒懒的。
时缺翘起二郎腿,斜斜倚靠在床头,有些不屑的说:“你已经让我对你死心了,现在才发现还是以前好?别说笑了。”
他说的很平静,其实背后却在冒着冷汗。
席泱的疑心很重,又非常的心细,时缺不知道席泱有没有听到他那些录下来的歌,却知道要是被席泱听到后自己一定会被怀疑。他不能被席泱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现在席泱还没有表示出任何怀疑他的样子,但并不代表席泱没有开始有疑心,伪装对于席泱来说是比呼吸更容易的一件事。
时缺靠在床头,稍稍换了个姿势。
席泱摆摆手,表情很认真的,“我随口说说,不过,哥你还是快点找个伴吧。”
“说废话很浪费时间。”时缺微微翘起唇角,“我要睡觉了,你准备在这里看着我睡?”
席泱站起身,“不打扰你休息。”
他推门出去了,顺便关上了房里大亮的灯,黑暗里时缺垂着眼,漫不经心的疏离了一阵头发,才缓缓伸出手按亮了床头灯。
他拿过桌上的笔记本,沉着脸翻了翻历史记录。
好半天,他才慢慢松了口气。
播放器上的记录的确多了几首歌,但是都不是他担心席泱会听到的那几首。
一种情况是席泱的确没听到,他好运的避过了一劫,另一种情况就是刚才席泱坦然的在他面前不动声色的删除了那些记录。
席泱会删除记录,无外乎一个可能,他不想揭穿时缺。不揭穿,就代表时缺还能继续掩盖住自己的身份。
时缺躺回床上,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找凶手——监狱,Moral,阿刀,除却这三者,还没有找到其他消息。
伪装尤漠——暂且不论演技,光是今天下午的歌曲都已经让他头疼了大半天。
继续隐瞒——席泱的眼睛太尖,迟早都会因为留下的蛛丝马迹太多而被发现。
时缺按住额角,轻轻揉了起来。
他不能认输。
第二天起床时席泱已经出门上班了。
时缺坐在餐桌前,精神有些恍惚,他慢吞吞的嚼着保姆做好的早餐,大脑里缓慢的思索着昨天的事情。
阳台那边,保姆正在晾晒衣服,不时有些细碎的声音传过来,时缺停了动作,看向阳台。
他之前住在席泱家里时,保姆并不是现在这一个,之前的那一个对时缺的口味十分清楚,每天也是按照时缺的口味来做菜,每到吃饭的时候,尤漠就会在餐桌对面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本来冷冰冰的眼睛里满是刀锋上刺眼的光芒。
可能是不想“尤漠”再想起任何有关时缺的事情,席泱从不在他面前提起时缺的事情,连之前那么想从时缺口中知道的开枪原因,席泱都没有问过“尤漠”——明明这就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到连换保姆这件事,都表现出席泱在尤漠面前对于时缺的回避。可能一部分原因是在照顾尤漠的感受,但为了不让时缺遭到尤漠的嫉恨的比重肯定也小不了。
“明明我都已经死了。”
时缺不解的喃喃。
他回到了房里,被放在床头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钟晃,什么事?”
“资料提前整理好了,现在送去给你。”
“好。”
“等二十分钟就好。”
“知道。”
钟晃挂了电话。
时缺一向都很欣赏钟晃,从钟晃身上他几乎挑不出任何刺,如果不是有一个这样的人能在背后撑着时离,他当初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任自己被关进监狱,提前把公司交给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时离。
依照约定的时间,钟晃准时到达了席泱家门口,耳朵上还挂着耳机的时缺开了门,钟晃打了声招呼,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时缺要的东西。
纸张都被整整齐齐的放在文件夹里,时缺扫了几眼,正准备说些什么,钟晃先开了口,“我只是顺便经过这里,还要去一个地方开会,如果还要什么资料可以给我发短信,当然,短信我会删掉。”
时缺点点头,“OK。”
钟晃转身走了,时缺扶了扶有些歪掉的耳机,眼睛眯起来,看着手上资料的眼神有些冷漠。
钟晃整理出来的资料和时缺从时离电脑上找到的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差别。
时缺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才边揉着眼睛边把资料合上了。
他起初也想过为什么时离没有和席泱一起联手查幕后黑手的原因,不过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时离手上拿着的这份资料,让他根本没办法开口对席泱说些什么。
Moral和席家、时家,还有一些国内有名的家族,都有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关系。虽然是什么关系时离没有查出来,但是即使不清楚,也能够想象那些关系有多肮脏。
虽然时缺本就是黑道家族,没资格这说就是了。
他当初只不过是被人劫狱枪杀,没想到背后竟然隐藏了这么庞大的利益勾结。时家已经只剩时离一口人,他还没有来得及触碰那些利益,但是席家的家主还在,还不是席泱,时离要是对席泱说出了他查到的这些消息,恐怕席泱免不了要在席家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席泱至今也只查出了Moral这个词,只怕也是被已经察觉的家主插手之后的结果。
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敲了敲,时缺拿出手机,看着席泱的号码抿着唇角思索了许久,刚准备按下去,手机就响了起来。
和前一次不一样的是,打电话来的人不是席泱,而是上午才来过一次的钟晃。
“席家出事了。”钟晃开门见山,“席泱派出去的探子被杀了。”
时缺皱起眉,“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估计对你有用才给你打的电话。”钟晃不慌不乱的说,“席泱被叫去主家了,如果想知道的话,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钟晃再一次挂了电话。
时缺看了手机很久,紧抿的唇角慢慢松开,最后甚至微微笑了起来。
钟晃居然算计到他头上来了,明摆着想利用他去打探席家的消息,还打着是因为觉得他会有用的旗头。估计等他从席家回来,钟晃就会开始向他套话了。
还真不愧是他培育出来的对时家忠心耿耿的手下。
“尤少爷?”
时缺朝外看了一眼,是保姆来了。
“今天准备吃什么?”
“不用,我要出去一趟。”时缺把手机放进口袋。
保姆站在门前,笑笑,“尤少爷是想去主家看情况吗?”
时缺一愣,看着保姆的眼神渐渐沉下来,“你……是谁派来的?”
“尤少爷比以前精明多了呢。”保姆微微一笑,眼角的细纹堆积起来,意外的诡异,“明明以前就算被席少爷回避都没有发现,现在居然一句话就知道要怀疑我的身份了。”
时缺没理会她的嘲笑,“你是主家的人?”
保姆脸上笑意不改,手抬起来拍了拍,大门被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昨天大少爷向老爷回绝了带你出席宴会的邀请,老爷不太高兴,想见见尤少爷。”保姆向后退了几步,“尤少爷还请不要反抗。”
时缺眯起眼。
席措要见他的原因绝对不只是因为他回绝了宴会邀请,虽说这个宴会邀请本来就来的十分奇怪——明明那么多年都没有理会过的私生子,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想起要他会主家的事。
他有预感,席泱动用的主家探子被杀这件事,绝对也是主家想要把他带回去的原因之一。
“我没说过我会反抗。”时缺平静的说,“能回去见家主,是我早就想了很久的事情了,我没理由反抗。”
保姆讥讽,“大少爷不是还为了你拒绝了……”
“那件事我并不知情。”时缺有些不满的说,“小泱根本没有和我说过那件事,他擅自做决定的事我也是刚刚听你说了才知道。”
保姆盯着时缺看了一阵,才哼了一声,“走吧。”
她身后的人走到了时缺身边,时缺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几眼,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在上一世的时候,时缺到席家主家去过,家主席措对他态度很和蔼,他却也看得出来老人家眼里暗藏的精明。
席措是一个以利益为上的人,所有能入他眼里的人,都只是因为能给他利益,就连席泱这个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如果席泱没有那么出色,他不会任席泱的势力生长成现在这样几乎能和他抗衡的地步,但也是因为席泱太过出色,席泱调查的事情一旦触及了那个传说中的Moral,席措就会为了保护席泱而动用任何有效的手段。
一想到这次席泱的调查可能真正触及了幕后黑手,时缺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警告之前
席家主家建在山里,小山庄一样的地方,进入大门后车又行驶了一阵,才在一栋西式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尤漠身体里的生物钟在这时候又开始刷起了存在感。司机下了车和从房子里出来的人说了几句之后,保姆推了推身边安静坐着的时缺准备叫他下车,才发现这个向来陌生人一样的少爷已经睡着了。
保姆的脸色很不好,只能叫来了一路跟在车后的手下们,试着把时缺从车里拖出来。刚抓住睡着的人的手臂,那双紧闭的眼睛就睁开了。
车里,时缺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大半个身子还站在车外的人,推开他的手,一手扣在了车门上,“我自己进去。”
周围站着的人都没有说话,时缺没指望他们回答自己,径直抓着门慢吞吞的从车里走了出来,尤漠个子很高,站起来的时候,虽然体型没有那些报表一样壮硕,但俯视他们也够了。
时缺垂着眼看身边的保姆,嘴唇动了动,“家主准备什么时候叫我过去?”
保姆被时缺的眼神盯着,心里莫名的有些胆怯,不过脸上还是装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话也说的敷衍,“老爷现在大概还在和大少爷谈事情,没有时间见你。”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先去客房里休息?”时缺抬起手,掩住嘴唇,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落在保姆身上的视线还是带着些压迫的意味。
保姆不情不愿的向前走了几步,“请尤少爷往这边走。”
在席泱家时还一副温婉卑微的样子,暴露之后就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尤漠的厌恶,也不难猜尤漠在席家的地位。时缺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周围被夜灯照亮的地方,跟着保姆向着房子的侧门走去。
席家主家大门通向主堂,一向是用来迎接宾客、举办宴会的地方,另外还有两个侧门,东边的是席家人住的房间,西边则是客房,离主楼稍远的地方是仆人住的小屋。
时缺揉着额头,试着让脑子里清醒一些,眼皮却渐渐沉重了起来,周围明亮的光线似乎对唤回他的意识一点用都没有。
再走几步,时缺扶住了一边的墙,停了下来,保姆没有发现,接着向前走,到了楼梯的拐角时才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不见了。
她眉头一拧,正要发火,就看到了走廊尽头出现的男人,连忙从拐角走回了时缺身前,时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闭闭眼,转头看向身后,还穿着今天早上出门去上班时的衣服的男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席泱似乎不太高兴,嘴唇抿着,眼里带了些烦躁,他飞快走到时缺面前一把握住了时缺的手臂,自言自语道:“他居然真的把你叫来了。”
时缺没说话,他直接闭上眼,一头扎进了席泱怀里。
席泱:“……”
保姆:“……”
席泱的脸色更不好了,他在公司突然之间被叫回主宅,被训斥了一下午之后又得知席措擅自把尤漠带回了主家,憋了一肚子火,刚见到时缺,还没来得及问问具体情况时缺就眼睛一闭身子一倒睡着了。
他很憋屈,十分憋屈,尤其是发现时缺睡得根本摇不醒之后,他觉得自己那种控制不住的担忧像是一下子被人踩碎了扔进了火里烧光了一样。
“李姨——”席泱盯着保姆的眼神很阴沉。
保姆勉强保持着镇定,“我只是听从老爷的命令。”
席泱咬着牙,“那个老不死的……”
保姆望天,大少爷难得被气得对老爷口出不敬,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席泱收回了视线,像是已经懒得朝着一个仆人发脾气,扶着时缺转了个方向,朝着东侧走去。保姆脸色一变,“大少爷,老爷说了,尤少爷的房间……”
“嗯?”席泱眼睛一斜,脸上表情浅淡。
保姆闭上了嘴,“没事。”
席泱哼了一声,扶着时缺回了自己房里。尤漠以前在主家住过一阵子,那时候就是被安排在了西边,还是最偏远的一个房间,那时候席泱没有像现在这么得势,在席措面前还保持着乖乖大少爷的角色,也没办法把尤漠带回东侧住。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席泱把时缺放在了自己去找时缺之前就叫人收拾好的房间里,眼底浮起了些暗色。
他突然之间被带回了主家,还因为动用来调查时缺事件的人被杀的事情遭到了训斥,席措禁止他再查下去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在他答应停手并且撤回安排出去的人手,销毁已经得到的资料之前,他和尤漠两个人,谁都不可能从主家离开。
公司肯定会先交给席措手下的心腹来接手,至于尤漠,如果席泱还要继续查下去,知道尤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的席措肯定不会对尤漠手软。
席泱安静的在床边坐了一阵,把空调调好了温度之后走了出去。
第二天,席家主宅里的气氛理所当然的硝烟弥漫。
时缺睁开眼的时候,意识还不太清醒,他用手心压了压眼睛,慢慢回想起昨晚的事情,顿时黑了脸。
回忆定格在他闭上眼倒进席泱怀里的瞬间。
时缺现在很想对着昨晚的自己捅几刀。
尤漠对席泱的气息太熟悉,熟悉到连时缺都受了影响,本来和睡意抗争得疲惫不抗的意志在席泱临近的那一秒立刻全线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