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见张明羽对于能回萧维信那里似乎相当高兴,钟离沉吟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客卧的门,拿出一个长条状物体,左按右按,然后放在耳边自言自语。
对于这人的阴晴不定,张明羽算是领教,然而他更感兴趣那个小长条,想来应该是这些二十一世纪的旧人类用来通讯的工具。
否则若真是自言自语,那岂不是也太傻了点。
用这种东西来通讯么?张明羽叹了一口气,相隔了一千年的科技水平,果然不能同日而语啊。
但他刚才说到“回去”……张明羽心中思索,看样子这个变态要把他送走,却不知道要送去哪里,一旦离了这里,要找线索恐怕更难。
一会儿见机行事,最好还是留下来,张明羽想。
此时钟离已经打完了电话,随手扔了套衣服过来,吩咐他,“洗漱一下,半个小时后走。”然后便离开了他的视线。
张明羽看了看手中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衣裤,开始仔细研究。
作为一个极守时的人,半个小时后,钟离再次出现在客卧门前,然后看到了穿戴整齐的张明羽。
简单的T恤牛仔,穿在这人身上却仿佛格外干净些,这么一打扮,倒像是哪里走出来的大学生,若是再加上副眼镜,手上拿几本书就更好。
只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钟离皱了皱眉,等带着人走到车前才恍然,这人竟然把衣服穿反了,难怪那么违和。
看张明羽一脸坦然,像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的样子,钟离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提醒他,只打开了车门让他坐进去。
第二次见到这个狭小的能动的小盒子,张明羽还是不太喜欢这个东西。
这玩意儿里面空间太小了,总给人一种逼仄的窒息感觉,他第一就考虑到如果在这里面被伏击的话几乎很难脱身,何况还有股淡淡的奇怪味道。
可这里的人似乎很以这丑东西为荣。
钟离第一次带他上这车的时候,张明羽明显看到了那些围观他们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中迸发出的艳羡的光芒。
他一边想着一边坐进后座,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呃,一个……奇怪的男孩。
那小孩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转头笑眯眯地望着坐到他身边的张明羽。
张明羽看得一愣,他脸上不知乱七八糟地涂了什么东西,肤色看上去格外白,眼角又勾勒出一圈,头发也染成黄色,一身紧身而艳丽的衣服,绷得紧紧的,将身形全都显露出来,脖子上甚至戴了个圈,上面贴着亮晶晶的东西。
若忽略这奇怪的打扮,男孩本身倒是长得极不错,整个人看过去让人觉得既天真又妖冶,透出一股诱惑的气息,撩得人心痒痒。
当然张明羽是不会心痒痒的,他甚至不理解这人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但见男孩友好地冲自己一笑,眨眨眼睛,也便回以笑容。
前坐上的钟离似乎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忽然说:“kitty,别闹。”
男孩立刻转头,凑向钟离,笑眯眯地去撩拨他,拉长了调子懒洋洋地叫,“钟哥,别那么无情嘛。”
11、误会
钟离没作声,被叫做kitty的男孩又伸手去戳他肩膀,被他一把拽住了手指甩开,kitty撅了撅嘴,哀怨地瞟他一眼,念叨,“啧啧,钟哥最无情了。”
于是缩回手来,倒不尴尬,掏出面圆圆的小镜子开始揽镜自照起来。
钟离见全都安稳了,就吩咐开车,也没说去哪里。
司机显然是他的心腹,早就被知会了目的地,车开得很稳却不慢,半句话都不多说。
车里再没人出声,钟离从后视镜里望见张明羽微微歪过头,似乎对kitty很感兴趣,一直望着他那边,心想萧维信以前也不知道把这小情儿怎么养的,一副见了什么都新奇的样子。
张明羽倒并非对着浓妆艳抹的小男生有什么兴趣,事实上kitty身上过浓的香水味让他很不适应,他其实是在看kitty手中的镜子。
或者说,看镜子中的自己。
之前双眼一直视物模糊,刚清晰一点又匆忙逃亡,他已经太久没有看过自己的模样了。
虽然车上其实是有镜子的,抬头往前望也未必看不到,但某个变态坐在前面,张明羽可没这个心情。
那镜子有点小,镜中的男人看上去一脸憔悴,眼下有一圈明显的乌青,是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的症状,好在脸还是熟悉的那张脸。
虽然在光刃和感应环都在身上的情况下,张明羽直觉自己大概是整个人囫囵落到这二十一世纪来了。
但毕竟这两天来那群人老说他是姓萧的小情人什么的,又让他怀疑自己的情况是不是更糟,连身体都是别人的。
好在事情没那么坏。
否则他若要找灵魂回去的方式,难道自尽不成。又或者带着具陌生的身体回去,只怕站黎昕面前他都看不出来。
张明羽沉思间,kitty照了一会儿镜子,又拿出什么瓶瓶罐罐粉粉末末的往脸上一扑,显然沉不住气了,往前坐后背上一趴,大概打算再去撩拨钟离。
谁知这时司机踩了一脚刹车,所有人都在惯性作用下往前扑去。
“呀!”kitty一头撞在椅背上,揉着额头叫痛。张明羽也没注意,好在应付突发情况是他的专长,一撑就稳住了。
钟离更是没怎么动,显然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到头来只kitty一个人弄得狼狈兮兮,抱怨脸上妆都花了,嚷着要钟离给补偿。
被他抱怨的人却似笑非笑地望着车前方,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下了车,想要多少有多少。”
车前方有数人拦在那里,手里枪口黑洞洞地对着挡风玻璃,手指扣在扳机上,一副闲人莫近的模样,正是司机急刹车的原因。
钟离打开门,一只脚跨出车外,忽然回头望了张明羽一眼,说:“小羽,你最好坐在车里别动,只要看清楚就好。”
看清楚?看清楚什么?钟离却没打算再解释,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张明羽就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拦路的人跟前,也不看那转了枪口的凶器,不紧不慢地说:“萧先生待客的礼数未免也越来越好了,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他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语气也相当客气,偏让落入耳中的人觉得浑身一阵阴冷。
被他盯着的人强撑着喝道:“你什么人?!知道擅闯萧家什么后果?”
“擅闯?”钟离忽然一抬手,捉着那人的胳膊一劈一捏,痛得那人瞬间张大了嘴,手中的枪已经转在了钟离的手上。
他显然无意与这群人周旋,抬手往天上放了一记空枪,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所有人都是一惊。
枪声过后,剩下的人却不仅没有一拥而上,反而垂下了手上的武器。
萧家家主萧维信闪身而出,啪啪啪拍了几下手,赞道:“你的身手越来越好了,亏钟宇容得下你。”
“萧先生的待客之道也是越来越出息了,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新来的,不懂规矩。”萧维信侧过头,“你们都下去。”然后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看钟离,“你手上是最近一批新货的样品,试枪的感觉如何?”
钟离转了转,也没还给萧维信的意思,“后坐力太小,给夫人小姐们用用就罢了。”
对方听了大笑起来,“你这么说我可放心了,这批货买过来本来就是打算给我宅子里的小宝贝们用的,免得哪天又消失一个两个,那我床上多寂寞,你说是不是。”
这老狐狸,原来在这儿等着。
钟离不置可否,屈指弹了弹枪身,“据我所知,萧先生的床伴藏龙卧虎,狙击枪都不在话下,哪里用得上这么小巧的东西。”
然后也不等萧维信再说话,显然并不欲与他多周旋,接着说道:“大哥说了,钟氏抓了的既然是萧先生的心上人,也没理由不还,今天就完璧归赵。”说完往身后车子看了一眼。
萧维信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由得也往那轿车望去,就听车门一声轻响,一个浓妆艳抹的小男孩下车来,笑嘻嘻地迎上来,眨着眼睛看他,“萧大哥!”
没等萧维信反应,已经扑进他怀里,小鸟依人般地抱着他轻蹭。
萧维信低头看一眼,就看怀里那人一脸我们很熟你看你看我被送回来了的表情仰望着他笑得一脸满足,长得倒是真心可人,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小情人在那场火拼里失踪被抓。
他宠的小男孩自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撒娇装乖也就罢了,怎么可能拿得动枪抗得了炮,更不会往那种场合带,否则像钟离说的连狙击枪都会使,他怎么能安心带上床?
除非是嫌命长了!
那时不过是与钟氏火拼失利,又听说钟氏似乎活捉了几个萧家的手下,他哪里管是哪个小喽啰,不过想出了个借口去谈判,探探钟氏的口风,看能否从他们到嘴的线路里再抢出点什么罢了。
当时碰了壁,如今钟家却又真的搞了个子虚乌有的“宝贝小情人”送回来,他不得不考虑钟氏的意思。
总不可能这个小男孩真是他们抓的。
萧维信目光一扫就看出怀里的人细皮嫩肉绝对没被拷打逼问过,风尘味儿更是盖都盖不住,那么这是钟氏借机反将一军,送个卧底过来?
看来钟氏对他的口味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萧维信被那小男孩抱着蹭,虽然早已暗中戒备,只等他有异动就出手解决掉,却也不是不享受。
钟离仔细观察着萧维信的脸色。
换人是他今早临时起意,好在想跟萧维信的小MB一抓一把,其中符合萧维信口味的也不少。
只不过萧维信到时候是什么反应却不好说,毕竟他一心想要回的是现在还在车里的小羽。
万一他不接受,执意要原先那个,今天的事就不能善了,两家的矛盾怕会更加尖锐。
然而钟离既已不想送回张明羽让他继续给萧维信暖床,就绝不惮树敌不树敌。
一山不容二虎,钟萧两家本就没有相安无事的可能。
作为一个赌徒,他赌的就是萧维信的喜新厌旧和不会在万事俱备之前提前大动干戈地翻脸。
果然,萧维信的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捏捏怀中人的脸,也就让人这么抱着,抬头对钟离客气一笑,“没有我家小宝贝,我还真睡不着,那就多谢钟氏把——”
他顿了顿,根本不知道那男生的名字,对方却十分乖觉,立刻回头说:“谢谢钟哥照顾kitty。”
萧维信极满意地接口,“把kitty送回来。钟少不如进来喝杯茶?啊对了,忘了你大哥不喜欢别人叫你这个称呼。”
“茶就不必了。”钟离望着搂着kitty的萧维信,目光不知为何有些意味深长,看上去心情不错,连萧维信见缝插针的挑拨都不以为意。
“萧先生与kitty久别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就不打扰了,希望钟萧两家继续合作愉快。”他眼风扫过kitty,见对方偷偷露出个OK的表情,转身回到车里。
张明羽一直靠在窗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声音同样清晰无比。
此时他正看着低头与那名叫kitty的男孩嘀咕什么的萧维信,两个人搂搂抱抱的,心想果然是自己搞错了,这小男孩才是人家口中的小情儿。
钟离却以为张明羽是因为目睹了发生的一切而惆怅,心里隐隐觉得舒畅,淡淡地说:“萧维信向来喜新厌旧,没谁能当常青树,为这个伤心没有意义。”
见张明羽闻言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继续说:“你自己也看到了,他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你如果还执意要跟他,也可以现在下车。”
张明羽看了看语气古怪的钟离,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他本就没想要跟什么萧维信,他需要一点时间,待在钟氏,找到那个什么“亮哥”什么“小刘”或者别的人,调查那场火拼的地点,制定完全的计划。
他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最少的也是时间,没空管这些二十一世纪旧人类的纷纷扰扰。何况这些人这些事,本也与他无关。
于是他摇摇头,不发一言。
钟离当他伤心,靠在椅背上,“开车,回去。”
就在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司机低声说:“钟少,老大是见过他的,若是又带回去,只怕老大会觉得您阳奉阴违。”
钟离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本来就是阳奉阴违。”
12、枪战
司机不再说话,安静地往回开去。
钟离把玩着手中那把仅比掌心雷稍稍大了一点的手枪,思考着萧维信购买这样一批中看不中用的手枪用意何在。
虽然他说是给男宠们用,但这话听听就罢,真信就太蠢。
萧维信只希望陪床的人越弱小越好,怎么可能给他们用枪。
刚才他收下kitty看似随意,暗中只怕身上早摸过一遍,确认暂无危险才没把人推开。
钟离来之前就曾特地吩咐kitty换上一身紧身束缚装,一来自然是为了引起萧维信的兴趣,二来也赤裸裸地向对方表明这小孩儿身上没地方藏武器。
与钟氏多年基业不同,萧家在道上算是一匹黑马,这些年崛起迅速,以来势汹汹的姿态隐隐与钟氏分庭抗礼。
钟氏当初是靠军火起家的,在这一块手上有不少资源,另外就是走私玉器和娱乐圈,有一条死规矩就是不能涉毒。
正因为钟氏不做毒品生意,它辖下这一方毒品贩卖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户,不成气候,然而东一个西一个要整顿却也麻烦。
萧维信手腕了得,雷厉风行地把这些小团体通通收编为己所用,靠着与金三角以及金新月走私毒品异军突起。
毒品的利润是暴利,萧维信整合资源,期间不免各种暴力流血事件,更是曾当众将不服他的小毒贩暴力处决,一时间道上风声鹤唳,暗地里直接管他叫修罗。
渐渐的,也便有人拿钟氏和萧家相提并论,笑称这算是一山二虎。
谁都明白二分天下本不是长久之法,萧家最近异动连连,大有取代钟氏一家独大的意思。
双方的摩擦也是越来越多,矛盾越来越明显。
钟氏的军火与萧家的毒品原本双方各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然而萧家却忽然插足军火行业,更是在新的运输路线开辟出来时明目张胆地与钟氏火拼争夺。
局势紧张,钟离不得不仔细考虑萧维信在这当口买这么一批几乎是废品的手枪究竟有什么用意,一边想一边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枪。
因为刚才开过一枪的缘故,枪口还有淡淡的火药味。
张明羽这才发现自己觉得古怪的地方到底在哪里,钟离这回竟然没有坐在前面,而是取代了刚才的kitty坐在了他身边。
好吧,比起kitty身上那浓得令人窒息的香水味,钟离身上清清爽爽的味道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