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货舱在隐蔽的深山里,可这从山到码头运东西多费钱呀?”
楚耀南看父亲那肥胖的额头光亮,不时自己揉摩着说:“再说战火就要烧来,他没个根基的如何在定江立足?”
“怎么没个根基,有儿子给他帮衬,还有爹呢。”楚耀南得意地说。
秦老大手指叩敲着桌案,仔细寻思着说:“哪里也没有自己的狗窝好。”
楚耀南扑哧笑了:“这窝可也够奢侈的。”
“哦,爹,儿子险些忘记了一件事儿。”楚耀南奔回房去,取来一封书信给秦老大说:“在香港换船时,遇到了席老伯,爹还记得吧?天津那个……”
“哦,老席呀,他如今在做什么,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秦老大展开信欣喜道。
“他没有多说,写信时说到他要去东北了。该是做买卖吧。”
秦老大看着那封信,脸上渐渐阴沉,将那封信揉做一团狠狠捏着,扔去废纸篓。
“爹,怎么了?”楚耀南疑惑地问。
“汉奸!走狗!”秦老大义愤填膺地骂着,楚耀南更是大惑不解了猜测道:“爹,难道席爷出了什么事?”
秦老大指指外面的天说:“不开眼的东西,狗日的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了?汉奸!”
楚耀南纳闷地拾起那封信,草草看看惊道:“爹,席爷他怎么……他怎么能……伪满洲国,不就是那个被鹿将军从紫禁城轰出来的小皇帝逃去了东北,被日本人扶植起来成为日本人执掌的伪满洲国的傀儡皇帝。席爷这是去投靠啦?”楚耀南惊诧地问。
“人呀,糊涂,糊涂不是借口,有些事情不能错一步。”秦老大夺过那封信,在烛台上烧掉。
122、假冒儿子
“爹,难道席爷写信给爹,是请爹去那边?”楚耀南神秘地问。
秦老大瞪他一眼骂:“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晦气!大过年的。”
楚耀南顿顿说:“爹,您可听说了。我在南洋那边听人说,日本人本来是想请天津的秦爷出山的,就是民国那位大总统,那家里的女人真给脸,拎着几块冻豆腐把上门来的汉奸给打出去了,银元洒满了街。人人称快,可是没几天,秦爷就被暗杀在寓所里了。”
秦老大拍拍小楚的肩头说:“南儿呀,爹一把老骨头了,虽然你奶奶总说,爹这一辈子造孽太多,没给子孙积德积福,可是爹这点晚节是要保的。不必替爹担心。”说罢笑起来。
“爹爹,爹爹。”稚嫩的声音,楚耀南睁大眼惊喜的望去,门开道缝,挤进来一个娃娃。白嫩的小脸,弯弯的眉目,漂亮的小模样。
“爹,这是…… ”
“你弟弟源儿呀,十二的孩子。”秦老大说。
楚耀南喜出望外,抱起孩子说:“叫我,叫南大哥。”
源儿好奇地问:“你就是南哥哥吗?爹爹总提起你。”
楚耀南摸摸孩子的小脸儿说:“你刚出生呀,就在大哥手掌里尿尿。”
说着咯吱着孩子咯咯的笑个不停。
“源儿,源儿,又来烦你爹爹来啦?”十二姨扭个身子进来,看到楚耀南就是笑,抱过源儿说:“源儿可真会找,知道你爹最疼你南哥哥,就贴了过来。你可是要学习你南哥哥的本领,日后继承你爹的家业。”
她说着,看了秦老大笑笑,又说:“源儿越来越顽皮了。姐姐们都说,怎么看怎么像南少小时候的样子。”
但楚耀南对那“继承家业”四字颇为敏感,只敛住笑意望一眼十二姨。十二姨若无其事地为老爷整理书案上的笔墨,秦老大摆摆手道:“这里不用你张罗,等会子溶儿会来做。”
楚耀南同十二姨抱了源儿出门,十二姨满脸得意的笑对他说:“南儿你的命不好,若是没有那俩个小野种闯来,我的源儿你当师父,日后这秦府要多太平?”
楚耀南笑了说:“老天爷不公,若当年我投胎到秦府,岂不更太平。”哈哈一阵笑。
正月初五,老太太带了家中女眷去庙里上香,府里便冷清清的。
楚耀南在外料理完生意回府,来到父亲的书房前,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应下来发的赏钱,答应了就一定要给。帮里的兄弟们还指望这钱过年呢。”
“我说过不给吗?我是说缓几日再给,如今战火不停,生意不好,爹不需要个时候周转呀?”秦老大怒道。
“这事关士气,收回来的那笔钱先调用了又如何?你少挣点钱又怎么样?”秦溶不依不饶。
楚耀南心里暗笑佩服,想不到这些年秦溶的底气大涨,胆敢同老爷子叫板了。
“你这是跟你爹说话呢?啊?别以为过大年老子就不敢打你,什么过年里打孩子,天天挨打。老子就让你天天挨打了。痒痒挠呢?我的痒痒挠去哪里了?”
楚耀南听得哭笑不得,推门进去说:“爹,这是唱的哪一出呀?是缺钱周转吗?儿子手里还有些款子,是开春儿买棉花种子用的,先给二弟去周转吧。”
秦老大笑骂一句:“你小子如今财大气粗了,南洋那地界儿就那么容易挣钱?”
楚耀南坐下说:“不易挣钱,若是容易儿子早就回来了,还用当猪仔?”
父子说笑一阵,楚耀南反觉得父亲上些年纪,人也平易近人了许多,性子反而像孩子了,有时候任性,有时顽皮。
晌午时分,还不见家中女眷们回来。
花姐过来请示备什么午饭。
秦老大来了兴致说:“走,爹带你们两个出去吃。哎,杏花楼的南乳小排骨,百果鸡丁,红烧划水,那才是香。”
楚耀南随父亲来到后院去开车,却看到五辆劳斯莱斯,不同的型号颜色,令他咂舌。他问:“爹呀,阿沛还喜欢这银翼天使呢?”
秦溶愣愣说:“是爹给你买的,一年买一辆。第一辆从海外定回来时,恰是五年前的除夕,就差了五天,没能交到你手里。”
一阵沉默,楚耀南揉揉眼睛跳去车里把弄着方向盘,再看看钥匙盒里精致的钢笔,听秦老大在一旁说:“养儿子才是赔钱货。平日不见开口要东西,要个东西就是大件的。”
“阿沛闹了几次想要,爹都没舍得给他,就等你。”秦溶说。
楚耀南当机立断,选了辆最新的银魅,载了父亲和阿溶去吃饭。
父子三人酒足饭饱归来,秦老大道:“看吧,这群妖精肯定是去逛庙会了,晚饭前能回来就不错。”
车到大门口,楚耀南按喇叭示意开门,却见一对儿老夫妇扑挡在车前。
楚耀南机警地起身将父亲挡去身后,秦溶也跳下车摸枪,这才戒备地后悔,出门没有带保镖,也过于冒失了。
“你,你是阿溶吧?”苍老的声音问,拄个拐杖过来一位老婆子,虚个眼打量着秦溶。
“十八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旁边的老汉附和说。
秦溶惊愕不已,车上的秦老大和楚耀南面面相觑。
“溶儿呀,你娘呢,你娘春桃儿和你弟弟海子在哪里呢?”老婆子问。
秦溶侧头望着老夫妇问:“你们是谁?怎么认识我?”
“啊呀,这个孩子,怎么连姑婆都不认识了呀。你们六岁前,你爹好喝酒,总撒酒疯打你们小哥儿俩,你娘哭着带了你们哥儿俩总往姑婆这里躲,姑婆还给你们煎蛋吃,忘记啦?”
秦溶摇头,他牢记儿时的苦难,如何也记不得有这个姑婆姑爷爷。
“你们认错人了吧?”秦溶问,总觉得可笑。
“没认错,没认错,怎么会认错呢?”姑婆说,“家里闹水灾,活不下去了,千辛万苦按了地址找来,听说你们风光了,来秦府住了。”
秦老大吩咐一声:“溶儿,走了。”
猜是穷亲戚,喊账房打发几个钱就是了。
不想姑爷大嚷着:“溶儿,你们母子这可不对呀。当年要不是我儿子帮你们滴血验亲的,怎么你们就享福了。”
婆子慌得一把捂住老头子的嘴责怪:“你胡说些什么,仔细被这家的老爷听了去。”
“你慌得什么?这个楼这么高,哪里就听到我们说话了。若是春桃儿那个没良心的装傻卸磨杀驴,我就闯进去向秦老板告发她去,我的孙儿海子,我们要把海子寻回来。”
秦老大扫一眼楚耀南,楚耀南跳下去吩咐秦溶上车不必理会,自己对老头儿老婆子说:“知道蓝帮是什么所在吗?玩那套八仙跳双过门就别班门弄斧了,仔细脑袋,脑袋。”
楚耀南离开,那对儿老人却追随了喊:“这位爷,莫不是也认得我们家春桃儿的?他们不能忘恩负义呀。
待牛氏回府,家里上下乱作一团。
那对儿夫妇死死拉住牛氏说:“春桃儿,你个死妮子。你当出干下丢脸的事儿,和我家那傻小子私奔,你还骗走了我们家所有的钱,没个音信。你把我们的孙子还我们,我们的钱也还给我们。”
牛氏愣愣地说:“姑婆,您说的是什么话?当年你们把我卖给人家当丫鬟,我就再没回过家。你还来找我做什么?要不是你,我能自幼当丫鬟伺候人吗?”
“哎哦,这个死妮子呀,说这没良心的话。你骗谁呀,啊?你没回过家,那你这两个崽子谁给你养大的。你偷汉子搞大肚子回来就下崽儿,那溶儿就是我给你养大的。你勾搭你表哥私通被我们发现痛打了一顿,你怀恨在心吗?念在你为我们孙家好歹生出个后人,我们就认了,可你不该逃跑还把我那可怜的海子冒给别人当孩子。为去定江,你们拿走我们老两口子养老的棺材钱,我们这些年什么都没埋怨。直到听说孩子他爹死了,你把海子的姓儿都给改了呀。”那婆子哭得凄凄切切,哭诉得声泪俱下,十分可怜,反令秦溶好奇地问,“娘,她是谁,怎么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哎呦我不活了,如今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我的孙子都没了,我无望了。春桃儿她找个大夫玩障眼法唱双人跳,把自己的儿子说成是她姑爷家的孩子,还拿海子去冒充是死去的小姐的孩子,她不安好心呀她!”
众人议论纷纷,将信将疑。五姨太壮个胆子问:“你是说,当年滴血认亲是做了手脚的?”
那婆子一拍手说:“可不是吗?我听人说,西洋人那玩意儿不是都准的,不信你们试试,十个里面是要错上个三四成的。这府里可有亲生的父子母女的,不妨当场试试的呀。”
123、真戏假做
一番话众人皆惊,愕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牛氏。
秦溶问母亲:“您认识她吗?她真是我的什么姑婆?”
牛氏掩泪点头说:“当年就是她们,强占了你外公家的田产,把我卖给人家当丫鬟。”
“她说的不是真的?”秦溶问。
楚耀南在一旁笑了:“阿溶你个傻小子,说你傻还真是傻。真的假的都没意义了,重要的是,怎么证明你是爹的儿子,知道吗?”
秦溶望着父亲,忽然觉得这事情很是作弄,他是假儿子,不是秦老板的儿子,五年前十八岁的他被抓到秦府又挨巴掌又当众洗澡,折腾得定江天翻地覆沸沸扬扬一场,竟然他是假的?虽然他不信这疯婆子的话,但心里总不是滋味。
秦老大虚个眼打量着牛氏,又看看愤慨万分的秦溶。忽然一眼望向楚耀南问:“南儿,你怎么说?”
楚耀南一怔,似乎不曾想到父亲会向他问说法,就说:“爹,这下子可是不好办了。上周我看定江报刊上在登一个著名的案子,就是因为沿用旧时滴血认亲的法子惹出的笑话。看来滴血认亲真是不能证明什么的。”
“喲,南少可不能这么说。若这法子不可靠了,可怎么辨认二少是老爷的亲儿子呢?”十二姨酸酸地说,撇撇嘴,耍个帕子靠去一旁笑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为什么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你们冤枉我可以,冤枉溶儿可以,可是沛儿,他同你们无怨无仇,他已经够可怜的了,为什么为什么!”牛氏歇斯底里地冲上去揪住那婆子嚎啕大哭,秦溶从未见过母亲同人红过脸,逢事多半是隐忍了,只此刻发怒惊疯般,眼睛通红如喷火。
“你们再敢胡说八道,小心狗头!”秦溶恼了,从未想过有如此尴尬的意外出现在眼前,他面颊羞赤,不知如何和这无赖理论,他相信母亲,相信母亲的清白和冤枉,相信这些年母亲带大他们兄弟二人吃了许多苦。
“哎,看她,急眼了吧?骗什么人不好,还骗到秦大亨府里。哎呦,听得我们都怕呢。你不仁,休怪我们不义,把你那点丑事一一抖落出来。”
“你胡说,你胡说!”牛氏拼命地哭喊,秦溶怒得一把提起那婆子挥拳要打,瞪眼骂:“你混蛋,再敢放屁,我宰了你。”
“哎呦哎呦,老爷呀,杀人啦,狗急跳墙杀人啦。”那婆子跳着嚷着,气愤地甩着老头子的手骂着:“春桃儿你太狠了,你干的那点丑事,那点丑事,你心知肚明的,还要我说出来吗?你说,还不还我孙儿?”
那老汉蹿过来嚷:“孩儿他娘,算啦,来之前就跟你说,春桃儿她六亲不认的。她连她主子的儿子都敢卖,还会还你钱吗?只要她肯把海儿那可怜的孩子还给我们,我们讨饭去也不要求她。”
姨太太们嘀嘀咕咕,议论纷纷,楚耀南默然无语。
牛氏忽然觉得满身是口也难以分辩,急得泣不成声,不停地叨念:“我没有,你们血口喷人,为什么,为什么呀?”
无数目光静静地望着她,秦老大也眯个眼静静打量她,就那么静静地打量着她,似乎并不相识的陌生。
“老爷,沛儿他当真是我家小姐的儿子,真是我家小姐的儿子!”牛氏不知如何解释,那边婆子冷笑道:“是啦,沛儿自然是你家小姐的儿子,可海儿是我孙家的孙子,货真价实的孙子。”
老太太被惊动,亲自拄着拐杖被众人搀扶着下楼来,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许多,空气都凝滞一般。惊奇的目光都看着“戏台上”的牛氏母子和那对儿老夫妇,戏剧般的引人入胜。
“老太太,老太太您给我做主呀。”牛氏慌得跪下磕头哭诉,老太太却沉个脸问:“现在的沛儿,他到底是谁?”
一句话,秦溶震怒了,大喝道:“你什么意思?阿沛他是谁,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
“你们怎么证明呢?”老太太逼问着,随即冷笑一声道:“嗯,我信她们不是善来的,可是无风不起浪,若是春桃儿她检点,她姑母能冤枉她呀?”
“老太太,我真是冤枉的呀。”牛氏痛哭不已。
秦溶一把拉过母亲说:“娘,你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若是他们不信,你说出大天去他们也不信你。”
他本想说,当初我并不想来,是你们请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