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走到老刘身侧小声说,“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老刘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叶非把证物袋交给侦查员员,“立即拿到技术科检验。”然后跟老刘说,“死者的社会关系要抓紧调查,你去盯一下。”
“好,我这就去!那这里……”老刘看了一眼柏明语。
“这里有我呢,你去吧。”
“好。”
老刘转身走出出租屋,不到半分钟就从出租屋外传来了一声大叫:
“哎?!我钱包不见了!”
叶非下意识的把目光投注在柏明语身上,柏明语面无表情的蹲在尸体旁,一边检查尸体,一边跟楚柟交流。
叶非走过去把柏明语拎了起来,不由分说将他拖出房间,背对着人群,叶非伸出手,“拿来。”
“什么?”柏明语问。
“装蒜,老刘的钱包!”
柏明语惊讶的看着叶非,“你看出来了?”
“那倒不是,是因为你有‘前科’,我猜就是你!不然还有谁能在警察眼皮底下偷东西?”
柏明语显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我还以为自己双手退化了呢。”他不悦的撇撇嘴,“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不告诉你了,真麻烦!”
“你……!”柏明语搞不清重点的态度让叶非有点抓狂,他忍住将“犯人”按墙上威吓的冲动,耐着性子教育他,“你偷他钱包干什么?你缺钱可以跟我要,以后不许偷东西了!偷东西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
“我那不是偷,是拿。”柏明语小声说着,还掀开自己的T恤下摆给叶非看了一眼。
叶非吓了一跳,柏明语裤腰上别了三四个钱包,还有一把……枪?!!!!
这枪,是他的!
我靠!
这小子什么时候下的手?他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
叶非四肢冰凉,全身的血液都流向大脑,让他差点得脑溢血。他连忙把柏明语的衣服盖上,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急忙把柏明语拽到车里。关上车门后叶非把柏明语腰上的枪拔下来,又揪住柏明语的衣领,低骂:“臭小子!你不要命了?!你知道偷枪是什么罪吗?”
“我知道,非哥,其实严格的说,我那不是偷,是拿,我又不是不还?”柏明语理所当然的口吻。
“拿?”叶非真想抽他一巴掌,“东西拿完了是可以还,那犯罪者要是拿了人的性命,用什么还?”
“一命抵一命呗。”柏明语歪着脑袋跟他抬杠。
叶非俩眼一瞪,抬手就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把柏明语打的一愣。
“谁他妈教你的!?一命抵一命!人死了那就什么都完了!犯罪也是一样,一步走错,那这辈子就是步步错。你昨天偷钱包,今天就能偷枪,明天是不是得用枪去抢劫?抢劫后杀人?”叶非喘着粗气,大声训斥柏明语。
柏明语直勾勾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叶非,表情有点吓人。
叶非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打完骂完,看着对方的表情,叶非顿时冷静了不少。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
说实话,其实真不过份,这小子要不是跟自己熟悉,要不是看在他表哥的面子,叶非早把他扣起来,让他先蹲俩月小黑屋。打他骂他算轻的!这样聪明的孩子要是误入歧途,实在是又惋惜又可怕。特么不拿出点警察的威严吓吓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两!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对视着,似乎也在对峙。车里变得很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还有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叶非觉得再这样对视下去,怕是要出事。想开口说话,却又不想示弱。就在叶非挣扎的时候,柏明语双眼微微眯起,然后缓缓抬起手,揉了揉腮帮子。叶非心里打了个突,空气突然中产生了一丝异常冰冷萧杀的气息,让经验丰富的叶非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全身不由得进入戒备状态。
叶非死死的盯着柏明语的动作,柏明语却突然往椅背上一躺,表情也变得柔和放松,让叶非以为刚才对方眼中闪过的杀意是自己的错觉。
柏明语歪头看着叶非,微微一笑,懒洋洋的说,“非哥,我怎么觉得你特像我妈?”
叶非愣了一下,皱眉道:“少废话,既然你叫我一声哥,我就得对你负责,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别怪我不讲情面!”
柏明语受不了的翻了翻眼睛,拉长了音说:“知道了!叶大队长!”
见柏明语好像没生气,叶非暗暗呼出一口气。心想,刚才果然是错觉,一个17岁的小伙哪来的杀意啊?叶非把手枪收好,轻声说,“把钱包给我吧,我帮你还给他们,顺便替你说说情。敢偷警察钱包,作死。”
“不行,你还给他们,全天下的人不都知道我的秘密了?”
嘿!不知悔改!感情他刚才白折腾了。
叶非瞪眼,“那你想怎么着?让我送你去拘留所蹲两天?”
“用不着你,我自己去还,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看叶非脸色不好,柏明语笑嘻嘻的说,“非哥,我这么大了,给我留点面子嘛,让大家都知道我干了这事儿我以后还怎么混啊?我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不对警察下手还不行吗?”
“对谁都不行!”叶非皱眉说。
“好好好!都听你的!”
叶非看着他那张嬉皮带笑,不甚诚恳的脸,有些将信将疑。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柏明语,给他一次机会,“去吧,别再有下次了。”
“知道了。”说着,柏明语下了车。
叶非坐在车里认真仔细的盯着柏明语,他走到两个女警察身边,手动了一下,却没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又走到一个做记录的民警身边,做了同样的动作。还是什么都没发生,但叶非知道他可定是做了什么。叶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甘心的盯着他手上的动作。见他最后走到被一群人围住的老刘身边,指了下老刘的屁股兜,跟老刘说了句什么,老刘连忙摸了下裤兜,掏出了钱夹,脸上写满惊愕和不解。
周围的民警都哄笑起来,柏明语朝车里的叶非微微一笑,那笑容真是阳光灿烂,青春无敌。
这要搁在平时看到这张笑脸,叶非准高兴的上了天,可现在叶非只觉得后背窜凉气。
他头脑灵活,知识量丰富,观察力推理力都非常卓越,还有一项特殊技能——扒窃。扒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完全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妥,那对他来说并不是犯法的事情,只是一种习惯,所以他没有“贼相”,用警察的话说就是不“挂相”,让人很容易忽略他,对他放松警惕。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警察眼皮子底下“作案”,简直是“天下无贼”的最高境界。
这样的人如果不学好,跑去犯罪,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叶非寻思着得去柏明语家看看,跟他父母聊聊他的问题,让他们好好教育教育他。
、第018章 小白之家
法医将全部尸体清理完毕后运走。
叶非有一些疑问想找柏明语聊聊,结果一转身的功夫他就不见人影了。随后叶非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技术科的小张打来的。
叶非听到小张的话差点得中风。
小张说丢了两样证物:纽扣和毛发。
虽然没有证据,但叶非猜测肯定是柏明语拿的。这个柏明语!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才刚跟他保证过,怎么一转眼又犯病了?特么气人!
叶非极少犯傻,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其他原因,总之,今天生生的做了一回缺心眼的事儿。
叶非压着怒意打电话给传呼台留言:
——柏明语,限你20分钟之内带着丢失的证物出现在刑警队,否则别怪我不顾情面。
叶非开车回到队上,刚好20分钟,结果连柏明语的鬼影子都没见到。叶非连忙打电话给乔明峰,询问柏明语的家庭住址。
“你呼他就行了。”
“他不回我。”
“那你就等等,他看到肯定会回复你的。”
“我有急事!你告诉我他家的地址。”
“这我可不知道。”
“他是你亲戚,你不知道他家在哪?”
“不知道。”
“你!行,乔明峰,你有种。”
“啊?什么意思?我真不知道……”
“滚蛋。”
叶非骂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乔明峰要是不知道柏明语住哪,他叶非的名字就倒着写。这孙子钱多得花不完,怎么就舍不得钱给他表弟买部手机?呼机这种原始的通讯工具,在关键时刻根本屁用不顶。
要不是看在乔明峰的面子,叶非早就派人把柏明语逮来,让他蹲两天小黑屋教训教训他。孙广民被杀案本来就没有头绪,可能很有价值的证物却被他偷走了,这不是添乱吗?
让派出所查柏明语的资料比较麻烦,叶非就直接打电话去柏明语的学校询问他的家庭住址,对方说学生的档案都是保密的,叶非说自己是刑警队的,可对方哪会相信他?叶非只好开车去了一趟学校,亮出证件,让人调出了柏明语的档案。
学生还在放假,学校里空荡荡的。太阳下山前,一片火烧云将校园染成了金色,柔和的光线从档案室的窗子洒进,罩在坐在窗边的男人身上。此时,他正皱紧眉毛,翻看一叠资料,凝重的表情在温馨浪漫的画面里显得格格不入。
姓名:柏明语
性别:男
政治面貌:团员
籍贯:北京市
生日:1983年11月12日
……
家庭成员:父、母、兄长。【已故】
窗缝里窜进一丝风,吹响了风铃。叶非突然有点喘不上气来。
※
法医在验尸,警察在追凶,叶非却在抓贼。
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偷盗证物,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罪名可大可小。轻了是偷窃证物,妨碍公务。严重了就是畏罪销毁证据,很有可能被警方定为杀死孙广民的犯罪嫌疑人。
叶非不想让柏明语担这罪名,也不想让他去局子里蹲小黑屋,打算让他尽快把证物归还,道个歉,认个错,再写个保证书,这事就算过去了,趁孩子没满18岁,现在抓紧教育,还来得及。
叶非按照档案上的地址找到了柏明语家。
灵境胡同,叶非生长在这里。15岁那年,举家搬到了知春里附近。一来,父亲因公殉职,母亲不想触景生情。二来,母亲在北大教书,搬到那边,上班也方便一些。
十多年了,这里竟然没什么变化,要说有,那就是为了申奥,整顿了治安,清净了,也干净了。看到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挂着小红旗,街里街坊的讨论着奥运会,脸上挂着自豪与亢奋的笑容。叶非才想起来,哦!对了,北京刚刚申奥成功了!
街面上有的店面多年来仍然在运营,老黄瓜刷了绿漆,换了新招牌,挂上老字号,老板也换了脸,都是生面孔。胡同太小,叶非的奥迪车进不去,他把车停在胡同口,穿过狭窄的小酱坊胡同一直往北走,跟坐在门口聊天的老太太询问柏明语家的具体位置,叶非左拐右拐,扰了山路十八弯,终于找到了柏明语的家。
那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
高大的院墙和大木门都是刚漆过的,又干净又气派,透着一股子亲切,勾起了叶非不少儿时的回忆。他伸手摸摸木门,白天的暴晒让门上的余温犹存。走近了还能闻到清漆盖不住的木头香,木门应该也是新换的,接缝处还露着白茬。
院内隐约传出一些嘈杂的声音,叶非试着推了推门,门是反锁的,他伸手敲门,没人回应。又按了门铃,很快就听到里边有人喊了一嗓子:
“谁啊?”
是中年妇女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柏明语家吗?”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打开门探头看了看,反问:“你谁啊?”
女人皮肤黝黑,眼大如玲,白眼仁泛黄,嘴唇很厚,鼻头很大,一脸的横肉,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她俩眼一瞪,上下打量着叶非。
叶非心里打了个突,实在没想到柏明语家住了这样一个女人,不禁在心里猜测两人的关系。他微笑着说:“我叫叶非,是刑警队的,找柏明语有点事情,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刑警队?有证件吗?”女人问。
叶非掏出证件给她看了看,确认了叶非的身份后,女人的表情变得缓和了许多,让开位置,“进来吧,小白在屋里睡觉呢。他好几天没休息了,你最好别打扰他。”
叶非跟着女人走进来,女人仔仔细细的锁好门,叶非问,“为什么几天没休息?”
女人特好奇的看着叶非,“当然是做好事啊!小白是个英雄。”
“对!英雄!英雄!”一个孩子的声音。
“小白是英雄!”另一个孩子的声音。
面前突然涌来一群小孩,将女人围住,然后无数双又黑又亮天真无邪的眼睛上下左右的看着叶非。
“小白是玉皇大帝放屁——神气!”
“啊啊啊……我饿了!要吃饭!”
“要等小白吃!”
“小白昨天去野地里做坏事了!要睡到明天呢!”
女人戳了戳其中一个孩子的脑门,“不许胡说,小白是去做好事了。”
“我没胡说,我看到他包里有女人的奶罩子!还有裤衩子!”小男孩不服气的说。
女人一把捂住男孩的嘴,打了他屁股一下,“你他妈净瞎说!看我不打你!”
一个特别小的孩子喊道:“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女人脸色变得更黑,额角开始冒汗,“去去去,准备开饭了!最后一个坐好的人没饭吃!”
这句话很好使,几个孩子风一样的跑了,女人擦了擦汗,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叶非,尴尬的笑了笑,“小白在西屋,你去找他吧,顺便叫他起来吃饭。”
“哦……哦……”叶非木讷的点点头,全然没搞清楚状况。
院子当中摆着一张大圆桌,刚刚那群还十分淘气的孩子此刻都背着手,老老实实的围坐在桌旁,叶非看了看他们,脑子飞速的转动着,开始思索着这群孩子和这个女人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他走进院子左侧的厢房,这是个有厅的厢房。白墙,木地板。厅中间戳着一个架子鼓,一架电子钢琴。两旁是未完成的泥塑作品,一男一女,摆着十分羞臊扭捏的姿势对望着,泥塑工具还杵在上边。墙上贴着柏明语画的油画,是他一贯的风格,变态、疯狂、恶心,除了角落里的一幅画。那是一棵可爱漂亮,沐浴在圣光下的大白菜,这是叶非这辈子看过的最漂亮的白菜,好像有生命力,让人看了有种莫名的感动和幸福,叶非很难想象这是他画的。但画的落款写着柏明语的大名,叶非不信也得信了。
只是,为什么画一棵白菜呢?
卧室门是开着的,挂着一扇檀香木的珠帘,幽幽的香火味和“大悲咒”从卧室里一起飘出来,这种极端的土洋结合将叶非的审美和感官拧了数个结,浑身难受。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