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给殷圆衣作子。
殷圆衣,随她一同长大的丫鬟,她视为亲妹妹一般的人,不知何时爬上了她夫君的床,而她更不知被瞒了多久,仍旧傻头傻脑的对人掏心掏肺。如今,也是这个女人,逼得她犯了疯症,将她软禁、夺去她的儿子!
毕竟是血肉相连的关系,过了不多久,楚胤棠吵着要娘亲之际,殷圆衣失去耐心,便道:“她是个疯子!她都不要你了,你要她作甚?”
这句话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还有些难以全部理解,但只明白中间的几个字就已经心慌起来,扑过去推殷圆衣,“胡说!我娘才不会扔下我!你是坏女人!”
殷圆衣嫌他抓皱了自己的衣裙,猛地将其推开,不想他一个脚步不稳就摔在了地上。这一幕恰巧被楚颂天看到,他满脸寒霜的走过来抱起楚胤棠柔身安抚,有意无意的瞥着她。
她被他那满含警告意味的一瞥唬住,顿时大气也不敢出。
“娘亲病了,爹将她送到别苑养病,等过几日,爹再带你一起去看望娘亲,可好?”
“几日是多久?”楚胤棠用手揉眼睛,不解的问。
楚颂天沉吟,继而笑,眼角的皱纹分外深刻。“等爹处理完手上的事情。”
“那我们一起把娘亲接回来么?”
“对。”楚颂天点头。一直在边上看着的殷圆衣终于按捺不住,唯恐楚颂天当真要让殷月华回来,急急唤道:“老爷!”她千辛万苦才成为楚颂天的妾室,下一步自然是想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如何甘心让殷月华翻身?
楚颂天瞪了她一眼,抱着楚胤棠往外走,直到黄昏才回房哄她,道是哄孩子的话罢了。
后来果真如他所说,楚胤棠每每提及要见殷月华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敷衍过去。转眼他八岁,性子也变得顽劣了些,从下人那里听到不少闲言碎语,大抵是楚府当家主母得了疯症之类,楚颂天担心殷月华会伤害到他,遂一直不让母子俩见面。
那年春,他去了楚府禁地,在那里回来后,变得沉默不语。晚饭时,殷圆衣以为他不舒服,便盛了一碗烫给他,他突然拂袖打翻了去。楚颂天愠怒,斥责了几句,他便放了筷子回房去了。
自那以后,楚府的下人便发现他们少爷经常不见,一出去玩便是一天,遂将事情告诉了楚颂天,这才查出来他去了哪里。
楚府的禁地是一间祠堂,祠堂边上有一间破旧的屋子,里头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像是在唤他的名字,他一时好奇便走了过去。
门缝里面站着一名素衣女子,面容清瘦,温正婉的对着怀里一个破布包笑,嘴里轻唤:“小棠、小棠……”
小棠是他的乳名,只有奶娘和自己的娘亲会如是唤他。而在这之前,楚颂天一直说他娘在别苑养病!
殷月华的确疯了,就连楚胤棠亦是费了不少时间使她相信他才是她儿子。从她碎碎叨叨的话中,他隐约明白当年发生的事情。殷圆衣对他娘亲的伤害、楚颂天的负心使他无比心疼与震惊,同时也分外憎恶逼疯殷月华的凶手。
楚颂天见事情瞒不住,索性就一股脑儿承认了。楚胤棠冷冷看了他们俩人一眼,搬到了祠堂边上与殷月华一起住,并发誓楚颂天一日不休殷圆衣,他便一日不认这父亲。
楚颂天自然不会休了殷圆衣,因为那时候她已有了身孕。于是,楚胤棠便一直陪着殷月华养病。
一日,殷圆衣忽然来了祠堂,说是来看他们母子俩。殷月华见到她很激动,忽然冲过去,两人扭在一起。后来不知怎的,殷圆衣就扑到了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之色。殷月华愣了愣,继而扑过去扯她的衣服,“装什么装?”
楚胤棠与下人觉得不对劲,顿时上前将二人分开,看到她罗裙上晕染开的血。
殷圆衣的孩子没了,可是殷月华坚称自己没有害她们母子俩,是殷圆衣自己摔倒。楚颂天自然不信,而楚胤棠则冷眼带着殷月华离开,临走道了句:“有了楚家血脉这件事是真是假,只有她一人清楚。”
他这话原是一气之下随口说的,当时也未曾多想。楚颂天后来再没来看过他们母子俩。
许是多了人照料,殷月华的神智渐渐有些好转,往往在晴好的天气里,能记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便在躺椅上温婉的笑着说与他听,那时她身体虽不太好,日日用药,但每次都能很精神的与他说上很久。
楚胤棠不忍打断她,便安静听着。听得越多,对楚颂天二人的埋怨便越强烈。
第二年春,晴朗的日子比往年要多,殷月华清醒着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可这让楚胤棠心生惶恐,她记起的事情越久远详细,他就越担心。
有种回光返照的感觉。
他第一次低了头去恳求楚颂天见他娘亲一面,但殷圆衣自从孩子没了之后,便一直不好,楚颂天亦耿耿于怀,碍于殷圆衣的面,就断然拒绝了。
殷月华盼了许久,最终也没熬过那年夏天,带着遗憾去了。楚颂天赶来时,未见她最后一面。
“殷二夫人果真有了孩子?”
王小鼓问,心口憋得慌却一直找不到发泄口。他直至今日才明白楚胤棠的感受,心中隐隐约约作痛,忽然很想见到他。但他忍住了。
楚颂天端着茶杯喝水,手有些发抖,稳了稳,摇头。“后来,他暗中找到当年安胎的大夫,查出来她一直在骗我们。她担心日子渐长会败露,便嫁祸给月华。”
楚颂天怒不可遏,一屋子的人望着他等他决夺。
“老爷。”殷圆衣一路跪行过来抱住他的腿,哭道:“妾身知错了!看在这几年我替老爷幸苦操持这个家的份上,求老爷开恩!”她是一念之差,造成了天人两隔的结果。
楚颂天终究还是更怜惜她的,只收回了主母的权力,就连即将扶正的主意也打消了。
楚胤棠在一旁冷笑,站了半晌后离开。在他身后,楚颂天的嘴巴动了动,未发一言。
很多事,错了便是错了。他以为更多的金钱与宠溺是补偿的最恰当的方式,却不想这条伤害的鸿沟已经太宽了,他此生极有可能再也跨不过去。
“人已老,说不定明日就睁不开眼,唯一让我放不下的便是他。”
楚颂天低垂着头低声喃喃:“这偌大的家业终归要交到他手里的,而他除了吃喝玩乐与和我作对,什么都不会。我唯恐他晚景凄凉,遂想让你帮我劝劝。”
说这话时,楚颂天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说起来也十分的艰难。王小鼓听着感触颇多,他恨不了楚颂天,因为那些事情不是对着他做出的,他只是一名旁观者;他心疼楚胤棠,但也知这个结只能由当事人才能解开,但还是不解的问:“为何是我?”
楚颂天终于抬头看了他几眼,眼里已没有最初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心力交瘁。他道:“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对于他来说是不同的,或许你的话,他多少会听一些进去。”
王小鼓微赧,呐呐道:“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不能保证他会听。”楚胤棠那脾气,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有谁能说服、或勉强得了他。
“试试罢。”楚颂天今日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想起亡妻殷月华,心情很是复杂,人也累了。说完这几个字后,遂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他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而帮不帮就是王小鼓的事情了。
王小鼓看了他几眼,最终点了点头退了出去。一路往回走,他的心思沉重,眉头深锁若川。
今日楚颂天说的东西有些多哩!
、第二十三章
外面下起雨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响彻耳膜,屋檐落下的水珠连成一线,落到屋阶前晕开来,仿佛水入墨砚,晕出一副空蒙的画卷。
楚胤棠撑着伞寻过来之际,见到他在廊下,卷着袖子去接雨水。
回来的时候,听璀璨说王小鼓被老爷子请了去,他正要过来寻,就遇上这阵雨。
他无法确定楚颂天找王小鼓是为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多半是想让他离开。想到这里,他便萌生出自私,不想放人走。
许是站了半晌,那道目光盯了他很久,王小鼓终于发现他,轻轻一笑。
“怎么是你?”他以为该是青纶给他送伞。
楚胤棠上前几步,他便钻了进来,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
“顺路罢了。他找你所为何事?”他问。
王小鼓笑,道:“话家常哩。”
楚胤棠挑眉,哦了一声,“哪方面的家常?”楚颂天会与他话家常?他可不信。
两人一路往回走,即使到了这里,他也不会去楚颂天屋里,权当没有来过。王小鼓低头避开青石板上的一汪浅水洼,顺口便道:“说了说以前的事。”
脚步一顿,他脸上忽然有水滴落,回头一看,见到楚胤棠寒着脸站在原地,而自己的衣裳很快就湿了。他不解的望着他,怎么了?
“以前的什么事?”楚胤棠的脸上有明显的不悦。
到这里,王小鼓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不喜欢别人揭伤疤,一直排斥别人提起以前的事,所以方才听到自己的话才回蓦地生气。
自从楚颂天那里出来,他便一直在想要如何与他说这件事。“很多。”他道:“关于你小时候、殷夫人、当年的悲剧……”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只有面对,伤口才会慢慢痊愈。他希望楚胤棠好起来。
“够了!”楚胤棠打断他,冷冷望着他,手握伞柄的指节隐约泛白。“你有什么资格提她和当年的事?”埋在心底的陈年往事被人掀起来,蓦然发现下面仍旧是一片血肉模糊,生生作痛。这一刻,他有的不止是愠怒,还有一种叫做惶恐的东西——他害怕让人知道他其实也有软弱的地方。
“不提便能让你好起来么?”王小鼓固执的站在雨里与他对峙,雨水冲刷着他的视线,使他眼里的楚胤棠变得模糊。殊不知,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心疼。
楚胤棠冷笑出声,“我哪里不好?”
王小鼓不语,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忽然放软了语气。“楚爷,偶尔发泄一次无碍的,在我面前你不需要竖起满身的刺。”
他的脚动了动,终于朝伞下走去。四目相对之下,他稍稍踮了脚尖用唇覆盖了他两片冰凉的唇。楚胤棠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回应。他便拿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缱绻加深,仿佛将所有的心疼都倾付在了这个吻里。
他想说,楚胤棠并非一个人,他还有他。他不会离开,纵使重生也要回到他身边来,又怎么会在他脆弱之际离开?所以,放心依赖他罢,放心靠在他肩膀上痛哭一场,尔后赶紧好起来!殷夫人若在,也定然是这般希望的。
伞外的雨瓢泼而下,伞下的两个身影交叠。对于他的固执,楚胤棠很是无奈,默然一叹之后,开始回应。
啪哒一声,绘有青山孤舟的油纸伞掉在了地上,积水里倒映着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俨然入画。
璀璨一直很担心,楚胤棠去了那么久,两个人一直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她想了想,决定去寻寻看。
从房里拿了一把伞,她正要走出去,便听到柳絮惊呼他们回来了。遂扔了伞就跑了出去,见到二人衣衫尽湿,一身狼狈,不由得大惊,上前道:
“这是怎么了?”不是带了伞过去么?怎么还淋得这般透?
楚胤棠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罪魁祸首,冷哼不说话。
王小鼓讪讪摸鼻,低了头不好意思的笑。对,是怪自己没错。
“赶紧换上干净的衣裳,我让柳絮去熬几碗姜汤给少爷和公子驱驱寒。”璀璨跟着二人进屋,替他们找来干净的衣裳,但王小鼓并无衣物在这里,遂只得让青纶送些衣物来。
柳絮很快就从厨房端来了姜汤,她送到二人面前。期间,王小鼓就披了楚胤棠的外套坐在屋子里,咧嘴独自笑了半晌,惹得她多看了好几眼。
对比楚胤棠的一脸僵硬,王小鼓的反应委实太喜悦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柳絮纳闷。
“笑够了么?”楚胤棠瞪眼,只不过一个吻,能傻笑这么久?
王小鼓的回过神,笑容一僵,继而咧嘴道:“我高兴嘛。”嘴边仍旧残留着他的气息,那个吻至今让他想起都觉甜蜜。
楚胤棠气结,咬了咬牙一口灌下姜汤,打算忽略这一幕了。他安慰自己,无碍的!马还有失蹄哩,人生自古谁没得一个失足之际?就当在王小鼓这里跌了一跤,以后当心些便是。
可是他没料到,这是一条“不归路”,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越奔越远了!
自打那日之后,管家林伯就将一些账簿送到了楚胤棠房里,也不管他看没看。
王小鼓终究看不下去,遂提醒他若不赶紧处理,耽误的可是大事。谁料楚胤棠让他抱着那些账簿与自己一同出门,朝着外面去了。他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只得追过去问:
“我们要去哪里?”
楚胤棠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神秘的笑:“去见一个人。”
王小鼓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皱眉道:“抱着楚府的账簿去见其他人,你莫不是想让他帮你处理?”他也就随口说说,不想楚胤棠当真点头,补充道:“他并非外人,而是我的手下。”
他们站在顺字号的一家酒楼面前,顿了顿,就径自走了进去。酒楼里的二当家见到是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迎过来。“东家。”
“不用麻烦,我自个儿去寻他。”楚胤棠点头,挥了挥手便上楼。二当家的在后面应了声是,而王小鼓则愣了愣,被那句东家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许久后才连忙跟上。他不曾知道他有这么一家酒楼,看样子并不属于楚家名下,之前也没听他提起。而他要找的这个人倒底是谁,可以值得楚胤棠如此信赖?
他的疑问很快便解开了,楚胤棠带着他去了三楼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跟其他房间都不同,上面挂着一块“闲人勿进”的木牌。但楚胤棠视而不见,大大咧咧的就推门进去了,王小鼓还想制止,没来得及。
“陈宣林,过来给我解决这堆东西!”指着王小鼓怀里的账簿,楚胤棠说道,似乎拿之颇没法子。
屋里面传来一声闷响,有男子低沉的呼痛声透出,楚胤棠便笑,王小鼓从他身后伸出脑袋好奇的盯着这间屋子,目光落到地上的一名男子。
男子叫做陈宣林,二十二三的年纪,是这家酒楼的大当家。不知楚胤棠是如何认得的他,总之这个性迥异的两个人出人意料的合拍。楚胤棠用资金盘下了这个地方后,就一直坐着甩手掌柜,所有事宜全交给了陈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