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谢宁双警惕地看向来人,一只手抓牢阿瑟的肩头,另一只手握紧宝剑。而赵五却神情自若,镇定地说道:“真是不巧,如此都能遇见你。”
傅青桓脸上一怔,顿时清醒过来,只是他身上的酒味极重,在封闭的石室里尤其明显。他发狠地瞪向赵五,刚要作声,又见阿瑟被谢宁双挟持,立刻就沈下脸,眼中尽显杀意。
“混账东西,快放了青瑶。”
说罢,傅青桓踢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然後,提气一掌打向悬在半空的石头。那石头疾速飞向谢宁双,重重地打在他的腹部。即便谢宁双足够警惕,无奈傅青桓的内力太深,动作更是太快,只是一块石头就打得谢宁双整个人往後飞去。赵五见状,一个飞身冲向谢宁双,右手搂住他的腰部,左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剑,使轻功灵巧地落在了地上。
“疼吗?”
赵五的声音很轻,神情更是温柔。谢宁双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麽,又使劲地点头,然後,表情凶狠地瞪向傅青桓。
赵五见状,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轻笑道:“真是爱吃醋的家夥。”
谢宁双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持,说道:“你替我讨回来。”
赵五无奈摇头,看著谢宁双的表情,实在觉得好笑,倒是忘了先前的苦楚。
“又这麽小心眼……”
谢宁双不悦地皱眉,看著赵五笑吟吟的眼神,不禁红了脸。
“废话少说!”
像是为了遮掩,他手握宝剑,冷冷地看向傅青桓,凌厉的目光从头至尾打量一番,最终,停在了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谢宁双一声冷哼,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不过如此。”
他的声音极轻,只有赵五听得见。然而,像是故意要让赵五听见,说完这话,他高傲地仰起头,转头看了赵五一眼。见对方一脸好笑的表情,这才满意地点头,知道赵五这是听见了。
此时,石室以阿瑟为界,分为两边。赵五和谢宁双越是默契,傅青桓的脸色越是难看。他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愤怒地大吼道:“苏城破,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怎知道这条密道?”
傅青桓还想问一句,你旁边的人是谁,为何与你如此亲密。可惜,他的尊严不允许。
不等赵五作声,傅青桓想到什麽,猜忌道:“难道你偷偷跟我来过此处?”
面对傅青桓的质问,赵五除了苦笑之外,又觉得实在好笑,说道:“你若不信我,我答了又有何用?”
他顿了顿,几番挣扎,终是轻叹道:“是师傅在世的时候带我来过。”
闻言,傅青桓不可置信地喊道:“不可能!藏经楼的秘密是历任阁主才会知道的,而密室更是……”
傅青桓惊恐地睁大眼睛,怒吼道:“难道他当年属意的人是你?”
回想当年的往事,赵五感叹之余,难免有些苦涩,说道:“如今的你怕是忘了吧,在师父病重之时,我曾经问过你,你想不想继承华月阁的阁主之位。”
傅青桓神情恍惚,喃喃道:“我记得,我说,我想……”
赵五自嘲道:“是,因为你说你想,所以,我什麽都可以让给你。”
说到这里,赵五无奈摇头,惆怅道:“我原本想过,若你说不想,我便和你一起走。”
傅青桓茫然地望向赵五,失神道:“走……走去哪里?我们都走了,谁来当这阁主?”
突然,傅青桓激动起来,犹如困兽一般,怒目圆瞪地大喊:“陆凌生吗?不,不可以,阁主之位是我的,谁敢来抢!”
不容赵五作声,傅青桓顿时沈下脸,眼睛里满是杀意,阴冷地笑道:“阿瑟,你过来,到我这里来。”
阿瑟嘴唇紧抿,凝神望向赵五他们二人,缓缓地後退一步,终是转过了身,站在了傅青桓的身後。
傅青桓得意地大笑,声音在石室里尤其洪亮,像是刮起了一阵阴风,在昏暗的石室里叫人不寒而栗。再加上他眉眼中的戾气和狠意,简直就像是著了魔一样,既令阿瑟觉得可怕,又令赵五觉得可笑。而在谢宁双眼里,怕是只有可恨罢了。
傅青桓手里握有一把剑,剑鞘赤红,花纹为翱翔九天的红龙,龙嘴里含了一块玉石,在昏暗的石室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剑柄刻有精细花纹,颜色略深,剑茎上没有多余的挂件。
这时,傅青桓突然拔出宝剑,剑出鞘后,剑身亦是如火一般的红,可谓光彩射人。江湖上没有人会认不出这把宝剑,但凡使剑之人皆是将它视作珍宝,那便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赤炎剑。但是,和玄天剑不同的是,赤炎剑并非出自华月阁,而是归于华山派一位隐世高人所有。如今之所以会在傅青桓手中,乃是多年前赵五远走华山,几近千辛万苦历经考验,终于从那人手中求得这把剑。
当年,赵五名为恭贺傅青桓继承阁主之位,实则感动于他把玄天剑交给自己,而玄天剑和赤炎剑一个碧绿如墨玉,一个赤红如火焰,岂不恰恰像是一对?
可惜,赵五可以不怕死地求得此剑,却没有想到竟有一天,赤炎剑的剑锋会对准自己,而持剑者的表情更是恨不得杀之而痛快。
赵五手里的剑不过是寻常弟子用的东西,比不得赤炎剑光芒耀眼,在昏暗的石室中犹如火光一般,简直叫人难以移开目光。而这一把火烧在赵五的心里,却是如哽在喉,几次想要开口,都只得无奈一笑,最终不过是淡淡道:“你真要杀我?用我送你的剑,在师父闭关练功的密室,亲手杀了我?”
傅青桓脸色微变,咬牙道:“我便是真要杀你,你又奈我如何?莫要忘了,你的命本来就是我救的,现在我不过是亲手讨回罢了!”
赵五讥讽道:“那我是否还要感激你让我多活了十数年?”
不等傅青桓回答,赵五拔出剑,说道:“你我不必多言,动手吧。”
他顿了顿,又道:“从前我对你一再忍让,如今,我已无须如此。”
话音刚落,傅青桓果然脸上一怔,顿时露出了杀意。在愤怒的趋势下,他猛地挥动赤炎剑,动作之快简直令人咋舌。只是眨眼工夫,在赵五面前忽然刮起一阵风,剑气如虹,汹涌而来。
赵五右手紧握宝剑,横在前方,右手掌心聚以真气,硬生生地挡下对方的剑气。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回过神,傅青桓已经杀至面前,赵五下意识地冲上前,朝谢宁双大吼:“退后。”
傅青桓见状,更是怒火中烧,招式毫不留情,剑锋直逼赵五的要害。他的动作极快,确实深得剑法精髓,将华月阁武功中的狠和快发挥得淋漓精致,尤其他的轻功过人,动作极为灵巧,步伐如鬼魅一般,根本令人无从应对。
傅青桓不愧为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三两下就被他近身得手,可惜他遇到的人是赵五——天下间唯一摸透了他武功的人。
以赵五现在的体力,不管是轻功之疾,还是剑招之快,绝不能和傅青桓相比。何况他身上还有伤,本就没有胜算。
不管是傅青桓,还是赵五,两人皆是武林上叫得上名号的高手。而高手过招本就难以一决高下,况且两人师出同门,又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无论是对方的长处还是短处,必然是烂熟于心的。
所以,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赵五和傅青桓仍是不分上下。傅青桓的速度之快,简直叫人难以看清,剑法更如行云流水,招式间没有丝毫破绽。下手更是狠辣,凌厉地袭向赵五的要害
突然,傅青桓猛地一剑刺来,赵五下意识挥剑挡住,两把剑“砰”地撞在一起,惊起一片火星。
赵五低声道:“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为何你偏要执着于杀我?”
见傅青桓毫不容情,赵五一声轻叹,又道:“难道你真要把我逼死?”
其实傅青桓早就变了,只是赵五始终不愿承认。正如皙华所说,当年的赵五岂会不知傅青桓的心思,他不过是自欺欺人,但凡对方表现出一丁点的好,便足以让他愿意继续为之卖命。
闻言,傅青桓冷笑,理直气壮道:“这世上有我傅青桓,就不该有你苏城破。”
听到这话,赵五难免一阵心寒,更不知是苦还是笑。而傅青桓趁他走神之时,忽然一掌打向他的腹部。
赵五一时不慎,踉跄后退,喉咙口顿时一阵腥甜。
傅青桓恶狠狠道:“华月阁里有谁能与我一较高下,若不是我当年救了你,岂会有人与我争抢?”
不等赵五喘口气,傅青桓手腕一转,又是一剑刺来。赵五一个飞身闪躲,险些就被剑刺中。
面对傅青桓连绵不断地攻击,赵五眉头紧蹙,终是沉了下脸,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争阁主之位,为何你偏偏不信?”
傅青桓的身法如鬼魅一般,转眼间已经在赵五的右侧,手中的赤炎剑犹如翱翔九天的龙,飞速袭向赵五的胸口,以剑身狠狠拍打在他身上,险些就把他整个人弹了出去。
此刻,赵五单手握剑撑住身体,另一手捂住胸口,强忍住喉咙里汹涌而出的鲜血。
傅青桓说道:“就凭你知道华月阁所有秘密,我岂能容你?”
说罢,傅青桓举起赤炎剑,神情痴恋地细细打量,动作轻柔地抚过剑身,说道:“你就像它一样,既是一把好剑,又是要人命的杀器。若不能永绝后患,我要如何睡得安稳?”
赵五一阵轻咳,勉强忍住已经涌至喉咙的血,苦涩道:“杀了我,你就能睡得安稳?傅青桓,你当真不讲情义。”
听到这话,傅青桓身体一颤,慌乱地问道:“情意?我与你之间何来情意?”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渐渐镇定心神,悠悠道:“你说兄弟情义?若你永远都是当初那般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愿意一辈子视你为兄弟,哪怕亲自照顾你都无妨……”
傅青桓说得理所当然,赵五却只得冷笑,打断道:“所以,在你眼里,我终究只是一个威胁。”
突然,傅青桓脸色大变,狠狠道:“不,还是一个障碍。”
霎时,赤炎剑如一团烈火,径直朝赵五飞来,还未近身,又变了剑势,斜斜挥动,竟是朝赵五的右肩刺来。
这一剑若是刺中,怕是赵五连握剑的力气都没了,而他显然察觉到赤炎剑的力道,只是正欲挥剑抵挡,忽然对上傅青桓的视线,眼眸里的杀意好像一把剑,未伤其身,却伤其心。
只是一个分神的工夫,赤炎剑已经到了赵五面前,他正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冲到面前,来人竟然是谢宁双。
谢宁双的武功远不及傅青桓,要想挡下这剑实在太难,可是,他仅凭下意识的反应,便不要命地挡在赵五面前,甚至用自己的手硬生生地握住了赤炎剑。
眼看着谢宁双的掌心不停地渗血,赵五立刻惊醒过来,自下而上使劲一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了剑招,好像柔软的蛇身一般,竟然缠住了赤炎剑,剑锋凌厉地刺向傅青桓握剑的手。
傅青桓猛然后退,却来不及收剑。赵五趁势一掌打向他,只是还未击中,傅青桓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掌力。
此刻,赵五脸色铁青,冷眼看向傅青桓,见对方得意的表情,他冷漠地转过头,一把握住谢宁双的手腕,撕下一块布料包住伤口。
这是谢宁双第一次看到赵五板起脸孔的样子,严肃的表情既让他担忧不已,又令他隐隐觉得雀跃,简直就把他的心搅成了一团,哪里还顾得上痛。
突然,赵五肃然道:“谁让你如此莽撞……”
话未说完,察觉到谢宁双的手微微一颤,赵五不由得抬起头,看着他执着而坚持的表情,不禁有些发愣。
终于,赵五还是笑了,柔声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暂且退后,莫要担心我。”
赵五疑心傅青桓猛然袭来,下意识地把谢宁双挡在后面。谢宁双见状,露出了鲜有的笑容,扬起下巴看向傅青桓,孩子气的表情令赵五一阵好笑,而细想之下又觉得十分感动。
可惜,傅青桓旁观这一切,非但笑不出来,更是涌起了妒火,怒问道:“他究竟是何人?”
赵五冷冷道:“与你何干?”
说罢,赵五上前几步,紧握宝剑,目光冷冽地看向傅青桓,说道:“这是我与你之间的较量,若你胆敢伤他,莫要怪我恨你。”
此刻,赵五人虽未动,剑气却如洪水一般,竟是汹涌而来。不等傅青桓作声,他一个快步上前,动作轻盈地悬于半空。突然,他大力挥动宝剑,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阵风,把地上的灰尘和泥石凭空掀起,直逼于傅青桓的面前。
傅青桓自然不甘示弱,纵使轻功跳跃起身,一剑刺向地面的方向,地上的碎石在剑气的力道之下,飞速地打向赵五。
沙泥下的地面露出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恰恰就在蒲团后方不远。只是眨眼间,沙泥和石头又落在了地上,隐隐将它挡住。
若说赵五先前还有留情,此刻,他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招招直逼傅青桓的弱处。
两人隔空以碎石为器,剑气宛如一张网,稍有不慎便会露出破绽。此种打法看似轻巧,实则极费真气,若不是两人内力深厚,怕是早就被剑气所伤。
突然,赵五一剑平砍向地面,惊起一股强大的力道,像疾风一样刮向傅青桓。而傅青桓虽然以剑挡住,仍是撞入胸口,令他顿感一阵闷痛。
再抬头时,傅青桓一脸恼怒,问道:“你什么时候练成第九层的?”
此招极损内力,对赵五并不好受,他轻咳了几声,这才轻笑道:“在牢里。”
看着赵五一脸平静的模样,傅青桓心里顿生怒火,手里的进攻更是招招致命。
“竟然让你练到了第九层……苏城破,你不是问我为何偏要取你的命?我告诉你也无妨!”
傅青桓一声狂笑,阴冷的声音犹如十二月的寒风,声声刺骨,叫人不寒而栗。
“你万事强压我一头,又阻碍我练功……若不是你,我岂会冲不破第十层!”
赵五心头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是看着傅青桓眼中的妒火和怨恨,顿时感到一阵苦痛,却又不免自嘲道:“我确实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你恨我、怨我还有这层原因。”
话音刚落,傅青桓脸色铁青,又是一剑杀来,气极道:“住嘴!”
为何傅青桓视苏城破为蛇蝎,却对相貌相似的阿瑟如此温柔,原来不只是因为猜忌而已。
江湖上传言,欲练得冰寒无惘功的最高层就必须绝情绝爱,因而视华月阁为邪教。可惜,百余年来,阁中弟子无人能读懂这套武功,所以才有了傅青桓的痛苦与痴狂。
当年,柳梦已之所以能冲破第十层,靠的是他独有的武学天赋,以及心中的那份真,而非真正地看破。若是有人能参透冰寒无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