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在医院里头住了八天,在这期间,韩俊竟然再没有出现过,即便是在林琅做手术的时候也没有过来。高志杰打了一个电话,可是韩俊说,林琅不会想让他去的,他又去问林琅,林琅没有说话,他这几天消瘦了很多,精神也很颓废,即便是关朋他们过来看他时,也是蔫蔫的不愿意张口。他们的分手,对他的打击似乎更大一点。
林琅出院的那天正是周末,宿舍的几个在关朋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都过来了。关朋趁着人少的时候打量着他小声问:“手术很疼吧,我看你整个人都瘦一圈了。”
“手术时打麻醉倒不疼,你没见他刚来那会,疼得金豆子都掉下来了。”高志杰想叫林琅笑一笑,就取笑他说:“那时候看着别提有多可怜。”
“其实当时也没有那么疼,我就是……”林琅脸一红,没有继续说下去,站在窗前的阳光里头,憔悴而温柔。高志杰微微一愣,突然想起那天林琅托着腮坐在桌子前,无限仰慕而陶醉地看着韩俊的情景,他仿佛突然明白了林琅那时候的脆弱和悲惨。
他是想叫韩俊看他所受的伤害,从而感到愧疚吧,亦或者,他想叫韩俊记住他所承受的痛苦,从而不会轻易忘了他。
他仿佛突然顿悟一般,那种强烈的爱情仿佛拉开窗帘突然涌进来的阳光,发出耀眼光芒。他在那一刻,恍然觉得林琅的爱可能也不比韩俊少,那种有点自私,有些阴暗,却又因为无奈何痛苦而无限浓烈的爱。
如果说在韩俊和林琅的相处过程中,韩俊是一团火的话,那林琅无疑就是一块冰。外人很容易就看到韩俊的爱情,会被烫到,会被感染,可是却看不到林琅的,所以就连郭东阳也说林琅是个薄情的人。韩俊说他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其实真正不会表达感情的应该是林琅吧?林琅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的成长环境和性格,决定了他永远不会像韩俊那样激情浓烈。他虽然出身农村,家庭贫困,但是却有着非常高贵的灵魂,这样的人不齿于暴露自己的情感,感情内敛,也懂得克制,即便是再浓烈,也只是埋藏在心底深处,只有抑制不住的时候会冒出来一些。林琅那样自命不凡的一个人,他骨子里是光宗耀祖的宏伟志愿,他比任何人都在意世人对他的眼光,他想灿烂而光明地生活,这些都融合在他的人生观与世界观里头,成为他坎坷命运中努力进取的动力,可是这样的一个人,肯接受韩俊的爱情,屈服在另一个男人身下,高志杰就知道他心底埋藏的爱意并不比韩俊少,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韩俊的内心更强大,他的成功和心志让他对未来的道路毫无畏惧,或者说他的年纪已经使他成熟地认识到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林琅的爱情更实际,他沉迷于爱情小说,内心保留着少女一样的柔软与天真,却又同时清醒地意识到现实的残酷和可怕,以及自己肩上所扛负的责任。他的逃避,他的悲伤,他的顾虑,甚至于他在感情上的拖泥带水,反而让他的感情更加真实。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你还能指望一个刚成年的男孩能有不顾一切的魄力,或者睿智而冷静的手段?
可是他总有一种感觉,总觉得林琅迟早有一天,会从一块冰融化成一片沸腾的水,他等待着,等待看林琅的感情强大到无法抑制的一天,迸发出来会怎样的疯狂炙热。那样的林琅,一定迷人而妖娆,教人移不开目光。
坏男人 第三卷:相濡以沫
第1章 林家有儿初长成
2007年的元旦,过得比以往都要隆盛。班里开了一个小型的晚会,大家唱唱跳跳,玩的非常尽兴。林琅行事低调,可惜去年迎新晚会的时候露了一手,大家都知道他会唱歌,这次就跑不掉了。晚会前班长去刻碟子,跑到宿舍里头登记大家都要唱什么歌,林琅想了想,报了一首《明明白白我的心》。
唱歌的时候,林琅心里非常伤感,歌也唱得很有韵味。他对这首歌,有很深的感情。
晚会结束的时候,班长让每一个都说一说自己的新年愿望。大家都很踊跃,有的说希望在新的一年十一月十一日到来之前能摆脱光棍的命运,找个漂亮的女朋友,有的希望能顺利过了专四,最好能拿一个奖学金,有的只是开玩笑说能再长高一公分再减五公斤。林琅在下面听了一直笑,班长笑着点名:“林琅别光坐那傻乐,赶紧说,你新年的愿望是什么?”
林琅红着脸被拱到台上去了,他憋着气想了一会,大声地说:“我的新年愿望,就是我爱的人都能过的很好。”
大家嚷着不依,说是大家讲的都是很实际很具体的愿望,他这愿望太空泛了,像官方文件一样。林琅被拱的晕头转向,脱口而出说:“我希望他不要忘了我。”
大家愣了一下,随即都笑了起来,问他那个“她”到底是谁,林琅也被自己说的话吓傻了,好像内心深处最阴暗的念头突然涌了出来。他讪笑着出了教室,外头灯火璀璨,仿佛这个校园里头都是欢笑声。他对着天空长长吁了一口气,写了一条短信,存在了草稿箱里。手机屏“嘀”地响了一声,弹出了一条提示:草稿箱已满。
林琅呆呆的,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过了元旦,一切似乎都到了正轨上。各门课都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候,期末考试转眼就在眼前。他们老师给他一个工作,翻译论文,都是些学术型的论文,里面净是些专业词汇,即便林琅英语比较好,也要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拿着词典查。他胳膊还没完全好,咖啡厅的工作一时半会做不了,关朋也知道叫他闲着他心里也不好受,所以就由着他去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在上大班课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林琅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等到隔天上课的时候,林琅又睡了起来,平常见了面,也是无精打采的,他觉得可疑,就找马国伟问了一下,这一问就把他气炸了,原来这些天林琅一直熬通宵。
林琅熬通宵是有自己缘由的,他最近压力很大,赚钱的欲望非常强烈。关朋见自己劝不动,就把这事告诉了高志杰。自从林琅生日之后,两个人熟悉了很多,他对高志杰的印象也大为改观,既然林琅看得上的人,一定是有他的优点的。高志杰效率也高,他下午刚告诉他,结果高志杰当天傍晚下了班就过来了。他来的时候林琅还在图书馆里头,宿舍里人来人往,玩游戏打牌干什么的都有,他爱清静,就一直呆在图书馆里头,那里暖和,而且查东西也方便。
高志杰打电话把他叫了出来,结果林琅一开始还不大乐意,说他忙着呢,没空见他,这下高志杰就恼了,直接跑到图书馆把他揪了出去。林琅抱着一堆东西就被拽出去了,动静太大,搞得门口的图书管理员一直拿眼瞪着他们俩,林琅红着脸低喊:“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可是高志杰甩也不甩他,拉着他就往楼梯口走。林琅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哎哟哎哟,你碰到我胳膊了。”
高志杰这才松开了他,哭笑不得地说:“少在这给我装!现在你成了贵人了,我跟你见个面还要电话通知安排档期?!”
林琅嘿嘿一笑,把怀里的那堆资料整理着塞到书包里头:“这段时间真的很忙,我想把这两篇文章在天黑之前都翻译出来,晚上我就没空了,还要去咖啡厅呢。”
高志杰一惊:“咖啡厅?你不是请假了么?”
“现在我胳膊已经好个差不多了。”林琅动了动左臂给他看:“我端盘子用右手,左臂只要不使劲就不会疼。”
高志杰见说不动他,就问:“你不是已经做着翻译了么,我听关朋说你最近没日没夜地翻译,还嫌不够你生活费?”
林琅诺诺的,有点被高志杰的语气吓到了:“这个……哪有人嫌钱多了赚不了的。”
“那你把翻译这个工作让给别人干吧,你又要学习,又要打工,哪能忙得过来。”高志杰说着脸色一黑:“要不然我就亲自去跟你们店长说,咖啡厅的工作你再缓一缓。”
“你敢!”林琅被高志杰一瞪,立即又蔫了下来:“高志杰……”
他的声音软软的,一双眼也是忽闪忽闪的。高志杰浑身一哆嗦,只觉得心里有东西要涌出来,别过头说:“少在我跟前撒娇,我不吃这一套!”
林琅最近跟他亲近了不少,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装可怜装清高任性倔强一样不差,有点让他大跌眼镜,想到林琅以前在韩俊面前可能也是这个样子,心里头真是百味掺杂。关朋笑着说这才是林琅的真面目呢,在外人面前装的有鼻子有眼,其实骨子里也是有些孩子气。
林琅见乞求不行,又恢复了以前清冷孤傲的样子:“翻译这个工作很多人想争取还争取不到呢,只有英语特别好的人才能竞争的上。这个多好啊,又不用出去,又不用出力,我在宿舍里或者上课的时候就能完成了,跟咖啡厅的工作毫不冲突啊。而且我们几个,就属我翻译的速度最快呢。你就别管我了,我都规划好了,等到下个月初的时候,我请你吃大餐。”
高志杰还要再说,林琅就板起脸了,这一点倒跟韩俊有点像,动不动就变颜色。他只好把林琅载出来大吃了一顿:“你得好好补补,要不准得累垮。”
林琅擦了擦嘴笑着说:“我现在每天早晨起来都绕着操场跑几圈,身体健康着呢。”
高志杰看他脸色一般,不像从前那么红润:“你胳膊真没事吧,俗话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么,你这才几天,一个月才多一点。”
林琅捋起袖子给他看:“你看,好多了吧。我会注意的,没事。”
高志杰凑过去瞧了瞧,林琅皮肤白净,那条疤痕就非常明显,有些可惜地说:“这条疤祛不掉了吧?”
林琅将袖子放下来:“不知道,时间长了颜色就淡了吧,男人嘛,身上有点疤才有男人味呢,韩俊肩膀上不就……”
韩俊这个名字,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了,林琅尴尬地脸色通红,他是一时疏忽,突然想起韩俊肩膀上有一条淡色的疤痕,韩俊说是他们俩第一次的时候林琅情不自禁咬上去的,可是林琅不信,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就一直认定那是男人本来就有的疤痕。
高志杰咳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过两天阴历十一月二十五就是他生日了。”
高志杰一说生日,林琅就想起去年他把礼物送出去之后男人随手就扔掉了的场景。那条银链子着实不便宜,他当时是碍着面子才没捡起来,后来从医院出来他虽然知道不可能找得到了,可还是不死心地跑过去找了一趟,结果果然一无所获。为这他还难过了很长时间,可是有一天高志杰过来找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提到韩俊脖子上多了一条银链子。大冬天穿的都比较厚,高志杰竟然能看见,林琅难免有些怀疑是韩俊特意想透过高志杰让他知道,甚至有可能就是男人要他转告的。
林琅窘得厉害,一直到两个人分手都没怎么说话。如果不是容易脸红的毛病,林琅的心思外人几乎无从知晓,他总能靠着一脸的淡然瞒过去。高志杰将他送到学校门口,趴在车窗上喊道:“多注意点身体,可别三天两头惦记着医院里头工作人员吃不上饭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做贡献。”
林琅扑哧一声笑出来了,高志杰说话就是容易逗他开心。他走到宿舍楼下面的理发厅的时候,顺便又进去理了理头发,他们店长一直说他头发短一些比较帅,男孩子嘛,和别人总夸他好看相比,他还是更喜欢别人用帅这个字夸奖他。
高志杰一直记挂着林琅的事,林琅身子骨不行他们几个都是知道的,认识了这么久,他也是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虽然不都是生病的原因,可是却叫高志杰有了本能的警惕。结果两个人距离上次吃饭没几天,周末的时候林琅就又住院了,这回是在校医室里打点滴。他匆匆赶过去,一问心里又心疼又气愤,原来林琅除了他知道的那两份工作之外,周六周日还要做家教。
周六那天天很冷,林琅起床的时候就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劲,好像有点低烧,但是他以前发烧都有感冒的症状,可是这一次不流鼻涕不咳嗽,嗓子也不疼,他就没放在心上,一大早起来就去做家教去了,两份家教连着做完,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他又匆匆忙忙赶到咖啡厅,咖啡厅出来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他当时不觉得困,就又拿着充电台灯又翻译了一篇文章,结果周日的时候一起来就不行了,直接去了校医室。
高志杰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固执,有时候林琅的性子确实是有点欠揍的:“你就那么缺钱,拼了命地工作?只要你开口,多少我不能借给你?”
林琅脸色苍白,蔫蔫地躺在床上:“我……我自己能赚钱,为什么要借你的,借你的就不用还了?”
“不用还!”
“那我还过意不去呢。”林琅抿着唇一笑,岔开话题说:“高少爷这么大早就过来看我,此情可嘉,深表感谢!”
林琅鲜有嬉皮赖脸的时候,一旦这样就叫人生不起气来。高志杰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在床边坐下来说:“我说真的,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平时打个工挣个生活费就行了,干嘛这么拼命?”
林琅笑了笑,声音有点伤感,轻描淡写地说:“我奶奶一直在医院里头……”
高志杰愣住了。林琅收了笑,低着头说:“她一直说活着拖累我们,除了白花钱一点用也没有,三天两头嚷着出院……我老惦记着,不多打点工晚上就总睡不着……”
高志杰沉默了一会,低声说:“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知道了就……”
“这事谁也帮不了我,这不是钱的事,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我累一点,可是心里就舒服了。”他抬起头来,有些骄傲,又有些激动,眼圈都红了:“高志杰,你知道么,我现在每天挣的钱可以给我奶奶交一半的费用了。我奶奶虽然心疼我打工,可是我寄钱回去的时候其实我奶奶可高兴了……”他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是激动的,高兴的,辛酸的,好像多年的梦想终于露出了灿烂的一角,他捂着眼睛哽咽:“我姑姑打电话说……我奶奶一直会念叨着说我长大了……能干又孝顺……我也……我也很高兴……”
他边说边哭,脸上却带着笑容,好看又明亮。高志杰湿了眼眶,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阳光。他从来不知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