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有事瞒着自己,的确是啊。他又不是没感觉,况且这人又没有遮掩的意思,难道是要等着自己发现?他想什么呢?
秦桑皱眉,揉着额头,另一只手将账簿和书堆在一起放在自己腿上。
他已经有点不太懂他了,说他年少青葱的时候,他明明记得这人想要当官当有前途的人的,可现下,平平?哎哟,基本没想要生气的秦桑也开始想揪着人打了。
其实周醇良的事秦桑都记得很清楚。
在周围的人他都没怎么想接触的时候,只有周醇良会跟着他,他很容易就容纳了他,然后看着他天天来他家找他,找秦辇,找南珉,找秦申,每次来都会给他点小东西,吃的喝的玩的,还有说是他自己零钱买来的。
他对他很好,真真的情意,纯粹又直接。
而现在,他不好好考官,他被别人评价一般,是个护崽的母鸡都会啄人家,何况是他?要说他不争气,可他真不输给别人。
有点没办法,秦桑不知不觉的又叹了口气,等发觉后,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想这些干什么呢?他都不打算瞒着自己,不如去问问他呗。
于是到了晚上,秦桑没做饭,周醇良也没回来。
他在家里等着他,他想要是周醇良不会来肯定会让人给他带话的,要不然就是出事了。看着天色渐晚,外面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摆在庭院的小木桌小板凳。篱笆上的花染上了水珠,连接着又滑落在地上混合成湿润的泥。
春雨润物,雨声打在石板上发出清亮的响,秦桑从屋里拖出把椅子坐在门口,看着屋檐上落下的水帘。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不想承认这能让他不安,他神色淡淡的看着前方的巷子口,眉不动眼不眨,要有人看见了肯定会被吓着。
也许他只是晚点回来,郭大人将他留下,考试的事还没完。
又或者向诸那帮人拉着他谈事,他回来不成。
想着有点可笑的安慰,秦桑准备起身去拿伞自己去找人。找到了要说什么呢?也许看着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拉他回家。他从来都知道,这人能在他面前柔情似水……真的很肉麻。
无力的捂住双眼,他动了动,打在石板上的雨声更为响亮。
在不断落下的细雨中,打着油纸伞匆匆跑向这边的人越来越近,可惜,那人未曾在他院门停下,仅是转了个弯敲开另一家的门。
门内有人撑着伞骂他:“怎不见你不要回来了……让你给我去送货给人家你不去……还是不要回家好了!”那人连忙钻进去,颇为嬉皮笑脸的说:“明天再和你好了,闹个啥……”
朦胧的雨雾中,只看见两个灰色的身影,和那即将关上的门,巷角边青草伴着突然响起春雷更加低垂。
谁都能在外边第一个想起该回的地方,不管跑多远,再重新回去,感觉还很暖。院门被人敲响,雨声让它变的更小声,一个打伞的粉色衣衫的小男子站在院子外边喊他:“桑桑……桑桑……开门……我是春洺啊……”他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秦桑眼前。
秦桑快步跑过去给他开门,连伞也没拿,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他的脸颊,衣服上的水痕一点一点的加深,他站在门口,春洺走进来,伞撑在两人头上。他担忧的看着秦桑,说:“阿文说,他们得明天早晨才能回来,考院出事了……放考卷的地方被烧了……”
在阴雨绵绵的天气里,他的脸色更加白皙,眼睛明亮的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如果不是他看见他不顾雨水的跑来给他开门,春洺也会以为他像没事一样。“被烧了?怎么烧的,有烧着人吗?”下了雨,就算有火烧起来应该也能及时熄灭吧。
春洺摇头:“我不清楚,也是阿文派人来找我的,你不要担心,周醇良没有事的。”他安慰着。
“去看看。”
“呃?”春洺错愕的望着他……秦桑对他微微一笑,却没看出他眼底的柔光,“我放心不下,还是想亲眼看看。你去吗?”就像哄小孩一样,声音柔的不得了。
“哦,哦……”春洺本能的发出声音,稍微醒神的时候,秦桑已经跑进屋取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说周醇良考不上的,(撑下巴叹气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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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青瓦墙 。。。
他可能不知道,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他面前。那个人,尖尖的下巴滴着水珠,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下是带着雾气的眼睛,脸颊绯红一片,轻喘着气,呼出来有种朦胧的美。
他痴痴的站在原地,两人各持一把伞近近而望。放考卷的屋子被烧,火势汹汹,大家都在救火,考官急的只差自己也冲进去,他亦在其中,脱不开手也忘了让人去跟他说一声:“别等他。”
“你怎么来了?”他发出声音,才觉着微微暗哑。
秦桑看他一眼,目光转向被雨冲刷和其他人不断浇水的屋子,火势渐渐小了,屋子露出烧的漆黑的一角。
试卷都在里面,不过,火被发现的很及时,加上及时的抢救烧毁的应该不多。只是现在又下雨,又有人安排着把考卷纷纷搬出来,放在安全的地方。
“你好像没事?”半天,他才反问回来一句。
看着他莫测的表情,周醇良直觉不好,他拉着他躲进一边能躲雨的廊檐下:“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帮忙,事情清理好后我们就去回去。”
“不用我帮忙?”秦桑出声问。
周醇良瞪他:“你别出来,下雨了会着凉。等我。”他连忙道,接着又打着伞冲了出去。
来往奔跑的人影不停穿梭,有人喊着试卷放哪儿,每个脚步踩在地上,都能水花四溅,他一直看着他,不管与多少人在一起,还是站在别的地方做着什么,他的眼睛都盯着他,高大的身影和打湿不少的发丝,露出他更加冷峻的容貌。
秦桑发觉他的迷人,能让自己觉得看着不腻。稳健的步伐和他沉稳的声音,好似在他眼中什么都好一样。
他身后出现一个人,离了几步远看着他,发现他怎样都没察觉自己后才打破他的专注。
“秦桑?”
他转过身看去,挂着友好笑容的向诸往前了一步。
秦桑不咸不淡的说:“向少爷有事?”
他现在心思烦躁极了,旁人看不出是因为他都压抑在肚子中,他想了很多事,每一个都需要跟周醇良好好说说。他一个人待在这里想,没想到还会有人打扰他。
向诸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说:“今天的事发生的极不凑巧,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恐怕现下又要耽误一些时候了。”
秦桑挑眉,看来向诸真是有话说。
见他正眼对自己后,向诸不由得苦笑,他对她根本是毫无在意,本以为努力努力兴许有机会,但现在周醇良与他合作,对于秦桑他是不能再出手了。
心思翻滚了几千里的向诸面色如常,接着下文道:“那间屋子里放的都是小部分试卷,火势沿着屋外烧,毁坏了一半,另一半还是好好的,只是可惜了周醇良的试卷也在其中。”
雨渐渐小了,只有滴答的小雨点落在地上。他目光清澈的看着向诸,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不够向诸仅是表达他惋惜的意思。
“没有补考?考官打算如何安排?”秦桑问。
“补考?”向诸意味深长的重复一遍:“这就不得知了。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有这种先例,但不知主考官会怎么安排,应当会上报的。”
不过……秦桑还真当提醒了他,如果补考的话,局势又会出现变化,那未必是他所希望……
“烧毁的不止他一人的试卷,其他人呢?难道这次考不上等来年再考?”秦桑脑中浮现出周醇良的身影,如果不是他愿意,试卷烧不烧毁也是无所谓的吧,只是这样的话会有更充分恰当的理由。
向诸点头:“你说的自然在理,不过都是以前定下的规矩,没有改过。我亦无能为力……”他歉意的笑笑。
秦桑皱眉,这人的利益就是本身,不管别人如何,对他有利的才是最根本的。却也是自身本性,他也无权说他什么,各自为好而已。
“是么,多谢向少爷的告知,希望一切都往好的发展。”
“客气了……”
气氛再次变冷,没有话可说下去后,向诸静静待了片刻便离开了,剩下秦桑一人站在廊檐下不发一语的等待。
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上别人的身影,雨已经彻底停了。他擦了擦脸,站在石阶下,与秦桑齐平,暖了口气:“走吧,我们回去。”
“你没有话要说吗?”秦桑反而站着不动,他默默的看着他。
周醇良无言。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湿,额头上的发丝凌乱,可说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不让他有一点狼狈的迹象,薄唇一抿,然后道:“我只是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见不到你。”
“你确定?”
他自嘲的笑:“难不成我离你天远地远,你我不能相见?”到现在,他的嘴唇微微泛白,才显出疲倦的神态。
“你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
“你确定?”他拿他的话问他:“你喜欢?你愿意?”
秦桑哑然,他话说的太快几乎脱口而出,未曾想过是自己的原因。
周醇良知道他的想法,他走上前说:“我知道你怎么想,如果不是我早同家里把你定下来,哪怕我能中榜,也会是我独自去那地方。而你,也一定会忘了我,那时我也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就算如此,不是我走,就是你离开。”
他想了很多很多事,他只希望他能明白,这些事无不包括他。
“我以为你是个傻子,我能骗你很久很久……”秦桑嘴角上扬,笑出来的摸样衬着苍白的脸却有点苦涩。
“我知道……所以我极力的改变,火烧了试卷又如何?天意都要如此,我只是顺了自己的心而已。”他言语轻轻却又狂妄,比星辰要闪烁的眼睛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笼罩的别人逃不出去,心悸他的笑意。
“这种事补救不了?”
“我会让它顺其自然。”
“没考上我们就回去?”
“恩,回去……回去成亲。”
数日的阴雨晴空反复无常,可无论怎样,自家都有自家的日子要过。那一场火对平民百姓没有过多的影响,至多有个茶余饭后的闲聊。
已经知道无望中榜的人已经早早的收拾了东西返乡,等待来年继续。部分人仍然留在邺都等待消息,一天又一天的,不是结交好友就是攀权富贵。
周醇良和秦桑本来也是准备准备尽早回百姓村的,但被郭大人给留住了,说是要等放榜那日再走,既然不担心这种事,那么多留些日子当做来此地游玩也是好的。
贺文博、向诸等人也在,平常约出来吃饭喝酒找点事做,周醇良顺便看看生意的事情忙的如何,他已经写了家书让人送回百姓村给他父亲,并告知了何日归来。
从百姓村回来的人也捎来两封信,一封是周乾朗的回信,一封则是秦家让其带给秦桑的。信中秦辇问他们能否尽早回来,他要与李莲儿成亲了,若不早点恐怕等不到他们吃喜酒了,他的意思还是想等等他这个弟弟的。
秦桑自然高兴,回也要和周醇良一起,答应了尽量赶回来,如果不行就不用等他们了,喜事临头还是马上办了好。
到了终于放榜的那天,所有的子弟都去了考院的放榜墙那里等待。
青瓦白墙上贴着鲜艳的红纸,金色的字体写了中榜人的名字,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看的人头晕眼胀……直到在另一张红纸上看见了写的名额,不少人欢庆,没看见的失落万分,这种差异明显至极,种种声音议论纷纷,热闹不已。
“哎瞧,是宋十七!是宋十七,连他也考上了!”一人弯着腰身头离红纸极近,手指从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往下看,精神贯注的就怕漏掉自己的名字。
“在哪儿?在哪儿?我看看……嘿,少爷你考上了,少爷!”挤进人群的人看见熟悉的名字一下子蹦出来,高兴的去报喜。
“让我瞧瞧,章行快帮我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哎呀,别挤啊!”
……
抬眼望去,一派热闹的景象。而离放榜墙不远的地方,绿林遮挡青草地上停着一辆无人问津的马车。
马儿低着头用鼻子嗅着青草的气味,不时摆着尾巴扫来扫去。车里还有人絮絮低语,过了一会儿有一高大的冷峻男子下了马车。
他走出绿林,那边已有人等着他。
“醇良……”贺文博与春洺一起,见他来了连忙唤一声。
“如何?”他走过去问。
贺文博面露喜色:“中了中了,这下能给老爷子报喜了,不用再被他动不动就赶出家门了!”
周醇良笑,“恭喜。”
喜庆之余,贺文博收敛了笑容,颇为忧愁的问:“真就回去了?”
“恩。”他们志不相同,强求不来,周醇良是真心祝贺他。
“罢、罢、罢!你早就想好让我跟向诸那伙人是不是?怪不得你那日轻易答应他的要求,原来是将我卖了去。”贺文博连摆了几次手表达心中的郁闷,话虽如此,却是开的玩笑。
“你有大好前程,不跟他可惜。”谈及此事,周醇良还是告诉了他一下:“他虽然能让你平步青云,不过还是万事小心,以后有事还能找我。”
贺文博大笑,拍上他的肩膀:“有义气!一定会找你的,到时不要跑就行了!”
周醇良随着他笑,分别之际,不想伤感来袭。
“不早了,他在等我。日后再见吧。”
贺文博点头,目送他走回绿林中,上了马车。帘幕掀开,秦桑一袭白衣坐在里面,看见远处的他们淡淡一笑……
“驾……”马夫挥鞭策马,驾着马车往绿林更深处去了。
“居然走了,他早有预谋的吧!”一个声音响起,贺文博诧异的看去,竟然是装的玉树临风模样的林俅安,他身边站着默默望着绿林深处的向诸。
“也不告别一声,好歹我们平安无事的共处了这么多日子,简直太无情无义了!”
贺文博嘴角抽搐,这死狐狸:“就因为你嘴巴太臭,巴不得走远一些!”
“你说谁嘴巴臭!哎呀,这是你未过门的夫男吧……春洺小男子?是个美人呀,怎么被你这假面人给抢去了?来来小美人,不如不嫁他了好,同我一起吧……”
“林俅安你想打架是不是!”
“怕你不是,来啊!”
……在半斤八两德行都差不多的喜欢斗嘴的两人中,向诸走入绿林几步,看着越行越远的马车,仿佛能透过那层布看进里面,那个笑如昙花般的人。
清风吹来,树叶作响,好像能听见随风吹来的低声笑语。青空在上,白鸟飞行,若是有缘还能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的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