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离见二人越扯越远,找了句托辞与陆意秋离开了衡王府。
回到府衙找司户参军林烬查植山一秋苑是谁名下产业。
“上林刘家。”
“又是刘家。上次他们家护院踢死沙弥未会的事还没结呢。”陆意秋怒瞪圆眼。
“结了。护院只说是误伤,又无人证,只能循律法,赔了四百两银子给天涗寺。”司空离道。
一条人命,竟然只值四百两银子!
陆意秋想不明白。未曾入衙办事时,他觉得衙门是一切正义所在。可等自己真正参与其中才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衙门一切依律法办案,可律法只是生硬的条例,有太多疏漏之处。
正是这些疏漏之处让那些有钱有权的人钻了空子,以权压人,以钱消事。而律法就像衙门口那对石狮子。再威武赫赫,却动不了,有什么用?
无怪道,会有江湖侠士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宏扬正义的确比官府走程序,按律法要快意得多。
“我要学武,我要做大侠。”陆意秋无意识自语。
“做大侠。”司空离弯着嘴角笑道:“卯时马步,辰时腿功,巳时掌法,未时拳法,申时剑法,酉时吐纳。长期以往,十年或许有所成。”
陆意秋:“……这般辛苦,十年才有所成……”
林烬在旁也笑说道,“我听闻还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
司空离立即接口道:“陆少侠可要顶住啊。”
“……算了,我还是用律法扬正义吧。”陆意秋低头丧气。
林烬跟着笑了一会道:“小秋,先前所说的家母宴请一事,不如就今天吧。家妹恰好酿了桃花酒,也请黎兄赏个脸,一同去。”
“好。”陆意秋听到酒,想到安州大厨的酒酿丸子,立即点头应了下来。
、椒山皇陵的疑云(三)
林府在保大街上,占地不大,院内却精巧别致,彩瓦盖顶、重檐九脊,雕梁画栋,陆府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陆意秋看得惊诧。
“掌管户籍钱粮的都是有钱的。”司空离似看出陆意秋心中所想,在一旁说道。
“原来全是贪的。”陆意秋了然点头。
二人对话虽放轻了声音,但还没足够低到只是二人听见,在前不远引路的林烬苦笑不得道:“二位恐有误会,这宅子是先父购置的,并不是林某任司户参军才建了这宅子。”
“原来是你父亲贪了。”陆意秋继续点头了然。
林烬:“先父从商。”
“奸商谋利,病民蠹国。”陆意秋恍然大悟。
林烬:“……”
踏入花园不远,司空离闻到一股香甜的酒味传来,方向不似林烬所引处。
“这府院建的的确巧夺天成,我想四处细看了,不如林兄与小秋先行过去也无妨。”司空离道。
陆意秋瞅他,司空离恍若未见。
“如此,我让下人带黎兄四处看看。”林烬道。
“不用。”司空离摆手,“信步走,信步看,自在随意。”
“如此,那林某便失礼了。”
林烬想反正宴请的主角是陆意秋,先带他去见母亲了再说,自不会强求司空离同行。
待林烬带着陆意秋走远后,司空离往那酒香处走去。
转过花园,来到一处偏院,酒香愈发浓烈。
还未入内,先听到两名女子对话声。
“含姿,你说陆小公子会喜欢这桃花酒吗?”
“小姐,你莫要担心,就算他不喜欢也会感念小姐亲酿桃花酒这一苦心,更何况这酒香浓味醇,陆小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娘倒是夸赞他一脸有福之相。”
“我见过陆暨陆大人坐衙,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料想陆小公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等下我们到帘子后去偷偷瞧了不就知道了。”
“这,这样会不会太失礼了?。”
“我们躲在帘后,他也不知道,没关系的。若咱府跟陆府真结了亲,小姐总不想这样闭着眼就嫁过去吧。”
“……嗯,我们先将这酒送去花厅吧。”
二人话刚落音,便踏出院门,司空离一时避无所避,只好言明身份。
那小姐林婍与含姿初见到一个陌生男子时,又惊又羞,后听闻司空离与兄长林烬在同衙主事,陆意秋又是其从事,便敛了羞涩,上前落落大方行礼道福。
司空离打量那林婍的确是个出挑的美人,性格也温婉大方,只是婚配陆意秋,让他如梗在喉,闹心得很。
林婍在听闻司空离是闻酒香而来后,便引了司空离在院子中石桌前坐下,自己从酒缸里打了酒出来请司空离品尝。
司空离咕咕连喝了三口方赞道:“好酒,香久弥醇,氤氲不散。黎某曾听闻,初春桃花烂漫,枝吐嫩芽,是酿酒的最佳时节,酿出的桃花酒更是温润香醇,能让饮者生出‘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感怀。阳春三月桃花开,端起酒盅迎客来。林小姐是好客之人,虽然我这个客是不请而来的客。”
林婍不知先前司空离听去了她与含姿的多少对话,心中虽羞涩忐忑,但听了司空离这番有趣的说词,不禁稍懈了紧张,温声道:“黎大人过奖了,古人曾云,宽心应是酒,遣兴莫过诗。区区桃花酒能让黎大人宽心赞赏,小女子愧不敢当。”
司空离被桃花酒吊起酒兴,连带对林婍的恶感虵去了几分,喝了几口又道:“我曾在《屏南县志》货物卷看过这红曲桃花酒的记载,酿酒的水要选午时之前的泉水,米是红曲最佳,二者结合,细细酝酿才能得了这酒。林小姐这泉水和红曲米可都是从闽东运来?”
林婍道:“泉水是天涗寺附近的一眼百年老泉,红曲米的确是从闽东运来。我虽知酿酒法,但酿作事宜都是下人们在操役。”
“那也是小姐一一讲述了给他们听,他们才按您说的一步步做。”含姿在旁道。
司空离道:“凡人劳力,智者役人。林小姐何必谦虚。”
眼看着一会的功夫,司空离连喝了一瓮酒,脸上一丝醉色也无,思维清晰,言辞有度,林婍忍不住赞叹道:“林大人当真是好酒之人,且酒品上佳,又深谙酒之道,令人深佩。”
司光离摆手道:“好而谙其道,没有什么可佩的。”
含姿看了看林婍又看了看司空离,小心翼翼开口道:“听闻陆意秋陆小公子在黎大人手下任从事?”
“唔。”
“以黎大人对陆小公子的了解,不知道陆小公子是否是好相与之人?”
“含姿。”林婍大羞,先前司空离或许就听了二人的对话,现下又问得这样明显,使得她又羞又恼想拂袖离去,又怕失礼人前,只得红了脸,恼嗔向含姿。
“他……”司空离未语先笑了笑,“人小心大,想得多……”
“原来黎兄在这里,让林某好找。”林烬进到偏院,见林婍也在,笑道:“黎兄倒与舍妹先相识了,也先喝上了这桃花酒。”
司空离道:“令妹这桃花酒,香气醉人,引得黎某信步走走便走了过来。”
“哼。信步变留步,留步变驻步,驻步变深坐了吧。”陆意秋从林烬身后走出来冷瞪了司空离一眼。
见林婍脸上还未退去的红羞,不知这二人说了些什么,陆意秋心中一股无名之火瞬间烧到了头顶。
“巧了,既然见着了,小婍也不要退避了。这位是陆意秋,陆小公子。”在大户人家原本未婚男女不可随意相见,但现下林婍碰到了司空离,陆意秋又寻了过来,再避就显得小家子气了,索性大方见了,彼此也先能留个印象。
“陆公子。”林婍偷偷看了陆意秋一眼,微微低头行礼。
陆意秋草草回礼,又瞪回司空离。
“饭菜已在花厅备好,先去花厅用膳吧。”林烬建言,“小婍既已与黎兄、小秋相识了,就不避那些虚礼了,一同去了吧,也热闹些。”
林婍点头应是,跟在三人身后。
含姿满眼带笑,看向自家小姐,林婍知道含姿的心思,看了一眼陆意秋的背影,有些羞又有些欢喜。
席上林夫人已在座,殷勤招呼坐下,又见林婍在三人后面微微吃惊。
林烬将原因言明了一遍,林夫人岂有不允,更是允得喜上眉梢。
林烬见陆意秋面色不似之前在花厅喝茶那般善,以为是饭菜不合胃口,便频频劝陆意秋吃那酒酿丸子。
林夫人悄悄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女儿向陆意秋劝食。
林婍看看陆意秋明显不善的脸色,微微怯了怯,只得转向司空离劝他多饮桃花酒。
司空离带笑应承,酒越喝越欢。
陆意秋本就不是善掩心思的人,此刻已是黑了整张脸。
他原本以为来林府就是吃顿便饭,尝尝安州厨子做的酒酿丸子,没想到宴无好宴,竟然是给司空离与林婍撮合来的,就他一人蒙在鼓里。
再看司空离那笑容满面的样子,更令他火冒三丈,有酒,有美人,这美人还会酿酒,他能不高兴吗
喝喝喝,喝死他算了。
喝死了他,小爷再去补踢两脚。
“小秋,怎地不吃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林烬问道。
饭菜口味?他还真没吃出来,一盘盘都似辣椒,越吃他越火,恨不得掀了这桌子,给那满脸带笑不停喝酒的某人一巴掌,再调头离去。
“酒酿丸子,你最喜欢吃的。”司空离仿佛是听了林烬的话才发现了他一般,夹了丸子放到碗里。
陆意秋立即将丸子扔回司空离碗里,“小爷现在不爱吃了,你多吃点吧。”
最好吃死了你。
司空离又夹了一筷小黄鱼放到陆意秋碗里,“这鱼做得不错,尝尝。”
陆意秋扔回去,“小爷不爱吃鱼。”
“那你喜吃什么?”
陆意秋扫了满桌一眼,伸筷从蒜苗炒鹿肉上夹了几根青蒜,“小爷现在爱吃这个。”
林夫人看着陆意秋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一顿饭因陆意秋的气不平,弄得有些不愉快,用过饭后,拒了品茶用点心,陆意秋与司空离告辞离去。
“没想到是被宠坏了的贵公子。”林夫人对自己看错人有些不甘,那日看他在陆夫人身边很乖巧懂事的样子。
“平日里也不会这样呀。”林烬皱眉。
“他好像不高兴。”林婍垂头默然。
陆小公子岂止不高兴,简直火大了天,至于为什么火,他不知道,他只道这团火从胸腔烧出来,点着了他整个人,燃了京城一片天。
至于司空离,他早在火中化成了灰烬,再刮一阵怒风,将这灰烬吹得连影都没了。
偏偏有人死不怕,举着葫芦砸嘴犹未满足赞叹:“林小姐酿的桃花酒实在好喝,名好,酒也好,人更漂亮。”
眼冒红光的陆意秋一把抢了那葫芦砸在地上,一脚踩上去,没踩中,葫芦一滚,反咯了脚,摔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葫芦没踩中反丢了脸,陆意秋又难堪又气,从地上爬起,捡了块石头,一手按着葫芦,一手拿石头猛砸,直砸得葫芦开裂成片,酒水四溢了,才又狠狠地踩上去,使劲跺了又跺。
司空离弯腰大笑,灿黑的眸子里全是暖色。
见陆意秋发泄得差不多了,司空离伸手将他扯到怀里,拍拍他的背,当作给炸了毛的小猫顺毛。
“别生气,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就喝酒而已。”
陆意秋挣扎,死踩司空离的脚,手拧他腰上的肉,嘴咬上脖子。
司空离忍着痛,又忍着笑,继续道:“她喜欢的人也不是我。”
当然他也不会说林家属意的是陆意秋。
陆意秋松开了嘴。
“我不喜欢女人,你忘了吗?”
陆意秋放了手。
“我喜欢的是你。”
陆意秋收回了脚。
司空离搂着他柔声道:“我只喜欢你,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人。你砸也砸了,拧也拧了,脖子也被你咬出血了,气总该消了吧。”
陆意秋挣脱出司空离的怀抱。
“还在生气?”
“小爷饿了。”
“那我们去吃阳春面,多放蒜苗。”
“呸,小爷才不喜欢吃那臭哄哄的东西。”
、椒山皇陵的疑云(四)
不爱吃蒜苗的陆小爷吃了碗清汤牛肉面裹了腹,回到陆府。
瑕尘率先迎上来,张嘴八卦道:“大公子来信了,想与顺州一朱姓小姐订亲。老爷和夫人正高兴呢。”
看来陆谷序真没记挂叶然了,陆意秋也替他高兴。
去了花厅,陆暨和陆夫人都在,见陆意秋入内,陆夫人将陆谷序的家信拿给他看,眉间满是喜气。
“以前提到婚事,小序总是推脱不肯,这次竟主动要与朱家结亲,看来这事是成了。”
陆意秋看完信,陪着陆夫人说了几句高兴的话。
陆暨脸上也难得带了一丝欣然,忽又想到皇陵一事,便问道:“你今天跟孔思去皇陵可有什么讯息”
陆意秋将白日所经之事说一遍。
陆暨还未言,陆夫人先漾了笑,“小秋去林府见着林小姐了”
“是的。”陆意秋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陆夫人继续问道。
“不弹琴做女红,偏学些杂门乱术,有什么可好。”陆意秋撇嘴嫌弃。
陆夫人奇怪道:“不对呀,我听人说那林小姐女红,琴筝样样了得。你说杂门乱术是什么?”
“酿酒,酿桃花酒。酿酒是一个姑娘家该知晓的?”陆意秋不忿。
陆夫人道:“这,也无可厚非吧。安吉酒不仅是女子酿出的,连酒名也是用了她的人名。”
陆意秋道:“反正我不喜欢。”
“罢了,你既见了也不喜欢就算了。”陆夫人摆手,心里想着,这门亲事就作罢了吧。
陆夫人说完后,陆暨也没有再问皇陵之事了。
陆意秋回到跨院,瑕尘唤人送来热水,服侍陆意秋沐浴。
待陆意秋躺到床上后,瑕尘将明日穿戴衣袍挂在木幔上,又回身去关窗户。
“窗,不用关也可以。”陆意秋迟疑着说了一句。
“春日夜凉,吹了寒风就不好了。”瑕尘一边说一边关窗,又将底部木栓搁上。
陆意秋想到林府发生的事,哼哼两声,没再出声劝阻。
待瑕尘到外间睡下后,陆意秋在床上滚了滚,起身将底部的木栓取了下来,复躺到床上。
仍然没有一点睡意,在被了里又滚几圈后,爬起来将窗户开了条缝。
“怎么还不来?”陆意秋低语自喃,抱着被子继续翻滚。
“公子,睡不着吗?”瑕尘在外间问道。
“嗯。”
“可是要起夜?”
“不是。”
“莫不是饿了,要不要叫人送宵夜来?”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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