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莫尔开口道:“艾维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将我们抓去折磨,我们逃出来,他正在追杀我们。请放过我们好吗?我们现在也是伦敦血族的敌人。”
唐恩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一扫莫尔,莫尔坦然与他对视,坚定而沉着。
唐恩忽然咧开嘴角,似笑非笑道:“既然是伦敦血族的敌人,那就是我们的朋友。请让我带你们去我们的家中做客,好吗?”
亚希波尔笑容骤然消失,周身散发强烈的气势,莫尔站在他旁边,配合着他低□子警戒着对方。
弗兰克的剑已经提了起来,唐恩却没有动作。他观察几人的动作,豪迈地笑出声来道:“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请你们去我们那里的。想想看,除了猎人的保护,你们现在还能拥有什么?”
二人心中都是咯噔一声,对视一眼,彼此眼神交汇的闪刹那心有灵犀一般,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亚希波尔直起身子,向唐恩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跟你们走。”
唐恩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在笑容中变得柔和,他示意弗兰克放下剑,又问:“你们不提什么条件么?”
亚希波尔耸耸肩膀,无谓地咧嘴笑道:“条件?我们已经是最落魄的时候,没什么筹码,只能凭借自己的选择。”
唐恩笑道:“聪明的选择会增加筹码的。跟我来,血族客人们。”
一般只有血族自称的时候才会使用血族(Bloodline)这个词,人类给予血族的名字吸血鬼(Vampire)带着鄙视的意味,猎人之间一直沿用吸血鬼的称呼。这时唐恩肯称呼二人为血族,明显是为了表达诚意。亚希波尔与莫尔左右手交握,互相从眼神中寻找信息,都猜不到唐恩想要做什么。
但唐恩的话说得对,这种时候,能为被通缉的两人提供全面保护的,竟也只有血族的敌人猎人了。多么讽刺的结果。
唐恩转身离去,弗兰克站在原地,盛气凌人的用剑尖指了指,示意两人跟上。亚希波尔握着莫尔的手跟了上去,弗兰克走在两人身后,一双充满活力的绿色眼睛来回扫视二人的背影。
莫尔低声向亚希波尔道:“你猜到什么了?”
亚希波尔摇头,低声回答:“没有。”
唐恩走在最前面,身影高大如充满压迫力的山峰,腰上银剑入鞘,锋芒尽没。
亚希波尔一直紧紧握着莫尔的手,跟在唐恩身后,镇定地走着,盯着唐恩的背影,身体紧绷如蓄势待发的箭矢。
莫尔则用眼角余光瞥着身后走着的弗兰克,保持着警戒。
弗兰克一头红发愈发张扬,也不戴帽子遮挡,深夜黑暗处是麻麻的红灰色。小麦色肌肤年轻而光彩,绿色眼睛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愈发鲜亮。他来回看着两个人,不时撇一下嘴角,手一直握在腰间的剑柄上。
唐恩拐过街角,走进愈加黑暗混乱的街巷深处,越往前走人烟越是稀疏。走到一座庞大的建筑物前,唐恩站定,转身,冷峻的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欢迎来到我们的临时据点,17世纪废弃的花神露天剧院,请进!”
随着他的话音,环形建筑物庞大的木门缓缓开启,陈旧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往后退去,露出内部的露天剧场。
此时星月光辉在空中正是灿烂的时候,从环形无顶的建筑物顶端射进中间的院子,形成一团美丽的原形光晕,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而在那星月光芒笼罩着的部位,站着一位老熟人。他一手还搭在木门的边上,一手垂着,高瘦的身形在月光下投下一道狭长的黑色影子。
弗兰克已经一马当先走了进去,与那人交换一个眼神,站在他旁边,一同看向亚希波尔和莫尔。
二人与月色中的高瘦人影面面相觑。莫尔失声喊道:“杰拉尼!你怎么在这里?”
亚希波尔捏了一下莫尔的手,莫尔自知失言,便闭上嘴巴,跟着亚希波尔走进去。杰拉尼面容依旧冷淡,眼神却明显地透露出暖意,向莫尔伸出手。莫尔忙伸手与对方握手,心里为这种纯粹人类的礼节惊诧不已。
杰拉尼放开莫尔的手,转向亚希波尔,向他点点头,平静道:“我听说了艾维斯抓住你们的事,也向唐恩长老说过了。艾维斯的统治即将走到尽头了,你们愿意与猎人做朋友,这很好。”
亚希波尔向对方回以微笑,优雅地略微低了一下头,道:“多谢你,杰拉尼长老。我想,除了战争的必要时刻之外,我们并未对猎人表示过多的敌意,而你,尊敬的恶魔之子,你的选择很好地诠释了未来的猎人与血族的相处方向。”
杰拉尼点头,朝身边的弗兰克看去,眼里的温柔映着月光,明亮如钻石。
唐恩一直看着几人说话,此时伸出手来,邀请亚希波尔道:“请两位到大厅里,我有一些事情要与两位商量。”
亚希波尔向杰拉尼点头一笑,带着莫尔跟着唐恩,穿过露天剧场正中间大片的空地,踩着月光往前走去。
原本这个地方应该是用来放底层群众座位的,如今剧场已经废弃近一个世纪,里面空空荡荡,地面很不平整,银光映照,显得狰狞可怖。剧场周围围着环形的三层高楼,隐在走廊后部的一间间小包间寂静无声,却分明能感觉到有无数人在窥探,心脏跳动的声音在亚希波尔和莫尔耳中如同轰鸣的雷声。
这里虽只是猎人的临时据点,但人数应该也不会少。猎人很善于隐藏实力。
亚希波尔跟着唐恩,走向大门正对面的舞台,几人轻轻一跃,跃上舞台,走进屋子后方,坐在灰扑扑的后台房间里。月色从屋外的窗户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圆形的银色影子,房间正中摆着几把椅子,布置成会客室的形状,安谧无声。
唐恩首先请亚希波尔和莫尔在铺着简单红绒垫的木椅子上坐好,自己再坐在二人对面的椅子上,双肘放在椅子扶手上,在膝盖上交握起来,认真地看着二人。
亚希波尔与莫尔对视一眼,身体略微前倾,笑道:“唐恩先生,这次可能要麻烦您将我们保护一阵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请尽管开口。”
唐恩勾起嘴角,锋芒凌厉的脸颊也略显柔和,微眯起双眼道:“我会保护你们,直到我们战斗胜利。现在需要我们两方面开诚布公,也许以后真的有用得到你们的地方。”
亚希波尔难得地表情严肃起来,道:“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定诚实告诉你们,请相信我的诚意。”
唐恩笑了,铁灰色的眼睛映着侧面照进来的月光,慢慢道:“请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他换了个姿势,将双腿交叠起来,身子侧倚在木椅靠背上,眼眸高高抬起,看向二人后方,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发出,沉闷而缓慢。
“从前,该隐和亚伯同出一脉,该隐却将亚伯杀死。土地吸收了他弟弟的血,他本人则被诅咒,死后变成了吸血鬼,或者如你们自称的,血族。这一点你们都知道,该隐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默默潜伏,永无止境地休息。而居住在地狱的莉莉丝,那个据说是亚当第一任妻子的女人,则成为该隐的妻子,当然这一点至今无人证实。莉莉丝被称为血族的母亲,她留下了许多预言,流传在血族世界中,一代又一代。有些预言兑现了,而有些预言则没有兑现,但血族一直将莉莉丝预言作为最高的圣谕。
在古希腊和落马时代,血族们的活动并不受人注意,但到了基督教圣战时期,血族已经开始初现端倪,被裁判为异端,成为人类的敌人。血族吸血,致幻,魅惑人类,因此被人类用银制器具杀死,被人类关进棺材,把铁钉钉入胸膛。就在圣战时期,中世纪初期,吸血鬼猎人产生了,作为人类自我保护的强大盾牌产生,成为人类之剑,攻击血族,也被血族攻击。
后来,渐渐的,血族和血猎都有了组织。早期的血猎组织类似雇佣兵,是接受雇佣的,不会滥杀无辜血族。但是血族的组织,也就是梵卓家族领导的密党,一直在渐渐消灭和入侵血猎。你们的身体比我们要结实,能力比我们强大太多,我们毕竟是血肉之躯,无论如何训练都无法对你们产生太大威胁,但中世纪末期直到文艺复兴,好几个世纪以来,你们一直在追杀血猎,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那时候血猎经常四处逃亡,朝不保夕。
直到血猎有了自己的组织,也就是现在的各国血猎总协会,派出间谍窃取到了血族的情报,我们才知道,你们那时候对我们的执着打击是源于莉莉丝预言中的一则。那时候我们认为这种行为很愚蠢,当然现在我们依旧这么认为。”
莫尔不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你们这次进攻,不是冲着‘光明之夜’的预言来的吗?”
唐恩挑眉,嘲讽地一笑:“任何战争的初始,总要有个听得过去的理由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嘛,好累好累,叙述漫长的历史什么的,好不在行……尤其是还没查好资料都胡说的求别掐……
、同盟
窗外月光明净,慢慢移动,已经从唐恩的侧脸移到了地板上,唐恩的脸庞彻底隐藏在黑暗中,只见到说话间偶尔露出的白色牙齿。他的声音醇厚,带着中年人特有的低低的磁性。
“我们建成协会,与血族对抗了好几个世纪。期间我们人类世界飞速变迁,第一次工业革命方兴未艾,各项发明和思想启蒙不断涌现。血猎也一直在进步,开明思想已经渗入到了血猎内部,大多数血猎并不依靠残忍的杀害来维持生活,而是拥有了平时的职业掩人耳目。当然,每逢协会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消失那么几个月。并且,如无必要,我们不会杀害任何无辜血族。
许多血猎开始不赞成自己的身份。你们知道,成为血猎首先需要极强的资质,其次必须从小经年累月地训练。这样使得他们与家人朋友相互隔离,虽然有时候家人能够理解,但更多时候,思念和隐瞒会把人逼疯。简单来讲,血猎们已经厌倦了杀戮,杀戮,不断的杀戮。我们也是人类,我们也想要正常的生活,我们也想要娶妻生子,和爱人孩子一起去美国和澳洲旅游。其实不只你们是受诅咒的种族,有时候我会想,也许血猎更是被诅咒的,只是不知这诅咒是来源于何处。
血猎和血族在几个世纪前,也就是伊西铎出现之前,伦敦血族首席长老,也就是整个英国的首席长老,萨拉女士,她差点与血猎协会签署和平协议。但萨拉长老在签署协议前几个月忽然去世,伊西铎上台,开始对我们采取强硬的征战政策。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亚希波尔。”
亚希波尔半眯了一下眼睛,针扎一般,随即凝重地点了点头。莫尔悄悄握紧了他的手,安抚他听到伊西铎的焦躁情绪。
唐恩扫了一眼两人紧紧握着的双手,继续说下去:
“我们心中都明白,是伊西铎杀了萨拉,但我们毫无办法,只能迎接血族近乎洗劫的侵略。血族将我们赶出伦敦,一直赶到遥远的英国北方。我们在北方重整旗鼓,默默积蓄着实力,直到艾维斯上台。
我们派了人去刺探艾维斯的情报,却发现这个长老是个面善心恶的冷血杀手。他将伊西铎培养的暗卫扩充了一倍,隐藏在无人知晓的伦敦各地,伺机将所有对梵卓家族不利的血族尽数杀死。我们得知这种情况,便决定继续养精蓄锐,直到有了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实力。恰巧维多利亚女王去世,这时候再搬出那个不知所谓的预言,我们便顺理成章地来进攻伦敦了。
事实上,血猎的中心目标是艾维斯。只要扳倒艾维斯,血猎和血族的和平协议,估计就不会远了。当然,我们也在伦敦血族长老之中安插了眼线,是亲近我们的一名友好血族。”
莫尔很自然地接口道:“诺菲勒长老吧。”
唐恩似乎略微惊讶,挑眉道:“对。不过你怎么知道的?是亚希波尔告诉你的?”
莫尔微笑道:“我们这次脱身,便是受他帮助的。”
唐恩道:“诺菲勒长老是个好人,如果这次能成功的话,我们希望他能当血族首领。”
亚希波尔做了个调皮的小表情,道:“我们一定鼎力支持。那么现在,我也说一下我知道的所有情况?”
唐恩颔首,探究地看向亚希波尔。
亚希波尔俏皮地伸出手指,缠绕着自己耳鬓的头发,道:“我知道的情况其实很少,无非就是,那次我被抓,是你们猎人和诺菲勒声东击西救出了我,所以我是很感激你们的。另外,你要听听艾维斯迫害我们的具体原因么?其实还跟伊西铎有关。伊西铎当年胁迫我做他的男宠,被我拒绝,我被赶出伦敦,没过多久伊西铎死了,艾维斯暗恋伊西铎许久,认为伊西铎是我逼死的,便抓了我拼命折磨,算作是给伊西铎报仇。很幼稚是不是?哈哈,这不是很好笑么?”
亚希波尔笑了一阵,最后下结论:“艾维斯就是个疯子。”
唐恩点头:“我同意。那么亚希波尔先生,我可以邀请你加入对抗艾维斯的血猎行列么?”
亚希波尔眨眨眼睛,狡黠道:“只邀请我?”
唐恩失笑:“当然,还有你的伴侣,莫尔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
亚希波尔欢快地点点头。
唐恩郑重地站起身,伸手向亚希波尔,同时看向莫尔道:“亚希波尔先生,莫尔先生,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亚希波尔无视他伸出的手,用完好的左手抚胸,狡黠地笑道:“亲爱的唐恩先生,我觉得我应该要用纯正的血族礼节回应你,这是对双方物种的尊敬。”
唐恩了然地笑了,皱纹深深地刻在眼角周围,睿智而锋锐的眼睛盛满暖意。
他把手缩回,往外走去,边走边道:“请两位跟我来,今夜的交谈很愉快,快要白天了,两位该去休息了。我们暂时并不会发动攻击,也并不需要你们做什么。”
亚希波尔跟着唐恩往外走,手还紧紧拉着莫尔。莫尔则咬着嘴唇道:“艾维斯追来了怎么办呢?”
唐恩道:“没事,我们的精英都在这里,而且现在艾维斯失去了杰拉尼,一时应该探测不到你们的地点。”
莫尔脱口问道:“杰拉尼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恩转头,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道:“他是为了心中所爱。”
莫尔深受震撼,无法想象一向冷若冰霜的杰拉尼居然会有爱人……而他现在在猎人营里,这难道意味着……
莫尔大惊:“他的爱人是猎人!?”
唐恩和亚希波尔同时转头看他,两人接着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