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啊,”金云海一派理所当然,“反正你搁酒店里没啥事儿,闲着也是闲着。”
“呃,有点早吧。”其实年三十儿过去凌飞都有些不好意思呢,更别提早一天了,非亲非故的,“再说我明天还有其他安排呢。”
金云海紧追不舍:“什么安排?”
凌飞无语望天:“……”
金云海乐了:“你就抹不开吧,我懂,凌姑娘。”
“去你妈的!”
“啧,恼羞成怒了,得,就这么说好了,明儿一早我过去接你。”
“不……”
“什么就不用,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你找得到吗?”
“我想说的是不要太早……”
“……”
电话结束,出租车停住,一切都莫名的顺溜,以至于凌飞坐进车里不自觉就哼起了校歌,也不知道哪年学的,早忘了,这会儿忽然又记忆回笼了,怪哉。
凌飞逛了一下午,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已是傍晚,等回到酒店,天彻底黑了。凌飞饿得前胸贴后背,决定第一时间把东西放回房间就要祭五脏庙。
前台小姑娘看见他回来连忙起身,说:“凌先生,下午有电话打来找你,你不在。”
“找我?”凌飞觉得奇怪,“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摇头:“他没有留下姓名,说是会再打过来。”
“哦,那等他再打过来的时候转到我屋里就行。”凌飞没当回事儿,说完自顾自上楼了。
回到屋里没多久,凌飞正在镜子前面挨个试穿战利品呢,酒店座机响了。凌飞想也没想就接起来,以为那头是酒店前台通知事情呢:“怎么啦美女?”
“……”电话另一端很安静。
凌飞皱眉:“喂?”
“你心情不错。”
凌飞呼吸一窒。这是今天里第二个人说他心情不错了,但却是好心情的收尾:“周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男人的声音很低,但还算温和:“我说了会找到你的。”
凌飞不屑地切了一声:“我又没躲,再说也没必要打座机故弄玄虚。”或许是因为知道对方在千里之外,所以“被发现了”的恐慌几乎不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直接打你手机?”
凌飞不想继续这种毫无建设性的对话:“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挂可以,”那头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但要先给我开个门吧。”
凌飞怔住,好半天,大脑都处于停摆状态。唯独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撞得他胸口疼。
门外和电话里忽然同时传来敲门声,凌飞手一抖,听筒落了下去,挂在桌子边缘晃晃悠悠。敲门声持之以恒,凌飞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外界的干扰与他无关。
周航似乎在外面大声说了什么,但酒店的隔音很棒,凌飞只能听到一点嗡嗡声。
终于,敲门声停歇。
取而代之,手机响了起来。
凌飞回过神儿,其实他不是故意不给周航开门,纯粹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于是这会儿忙拿过手机按下接听,显然,电话那头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你他妈非逼我发火是不是!”
凌飞的心情有些复杂。大过年的飞过来找自己,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周航的遭遇不可谓不惨,但,他是真没想到那人居然会来,居然真的来了,这算什么呢?既然给不起他想要的,为什么非要让他心存幻想?
“你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大扫除。”话一出口,凌飞才觉出苦。那酸涩从嗓子眼蔓延开来,久久不散。
周航深吸口气,看得出,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你这个时候应该给我开门。”
“然后呢,让你揍我一顿?”略带嘲讽的口吻。
周航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揍你,我保证。”
“算了,你的保证不值钱。”凌飞叹口气,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年关,他是真不想在这么个喜气洋洋的氛围里跟任何人隔着实木门对骂,没劲。
33
33、第 33 章 。。。
周航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成功了,以他对凌飞的了解起码还要耗上个把小时的。可当朝思暮想的人出现,旁的就都靠边站了,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反应,周航直接把凌飞扑到墙上,狠狠吻了上去。
凌飞甚至没来得及关门就被人压住了,他有几秒的呆滞,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对方擒住了嘴唇。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尤其是这么熟悉的两具身体,凌飞甚至来不及抵抗,便要沦陷,全身细胞从里到外的发软,唯独一个地方硬得像枪。
激烈的拥吻中凌飞撞上了柜子,柜面边缘正好磕在他的腰上,神经性的疼痛像根针,刺醒了他的理智。几乎是用尽全力把周航推开,后者不解,略带困惑地看着他,喘息粗重而浓烈。
凌飞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仿佛看一下,什么就都乱了:“你、你先把门关上……”
周航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转身,合上了门。吧嗒一声,锁落下来,周航迟疑了下,抬手把链锁也挂了上去。
同一时间,凌飞正在卫生间里拿凉水洗脸,别说,冬天的东北自来水还真有镇定效果,那冰凉一下子就从毛孔直窜大脑,各路神经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唯独委屈了脸颊,木木的好半天,才重新恢复知觉。
“你干嘛呢?”周航走过来,莫名其妙地问。
“洗把脸,”凌飞走出来,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给他丢过去,“你怎么找到我的?”
周航有些搞不懂状况,前一秒还天雷地火呢,后一秒就寒冬腊月了:“我以为这不是重点。”
“OK,”凌飞耸耸肩,“那重点是,你过来干嘛?”
周航眯起眼睛:“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凌飞扯起嘴角:“反正不会是等着你千里追夫。”
周航不自觉笑了:“可我追过来了。”
凌飞不着痕迹退开一步:“那你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
矿泉水很冰,周航拿在手里,感觉它的寒意从指尖传递到身体深处,一同冷下来的还有他的热情。不可否认,来的一路上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即将逮到人的开心和对逃跑行径的愤怒旗鼓相当,谁也压不住谁,互相鼓噪,可等真见着人了,愤怒早被遗忘,取而代之的除了开心,还有后知后觉的思念。但很好,凌飞总有办法瞬间让他的情绪从一个极端到另外一个极端。
“跟你就没办法好好说话。”
下一秒,凌飞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周航猛地一扯失去平衡,摔到地上。男人随即坐到他的肚子上,开始扒他衣服。
凌飞被压得喘不过气,手脚乱舞就像个肚皮朝天的青蛙,可身上的人就像块巨石,怎么都无法撼动,凌飞真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过对方的手掌狠狠咬了上去,正咬在虎口,刹那间,凌飞就尝到了血腥味。
周航气急败坏地骂了声,抽出胳膊反手就给了凌飞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极狠,凌飞只觉得半边脸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先是木,然后火烧一般的疼。那疼从表皮直透肌理,凌飞又急又怒又委屈,变了调的吼声听起来像要哭:“我操丨你妈周航,你他妈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过一把强丨奸瘾?!”
周航俯身下来亲他脖子:“你来东北变粗俗了。”
凌飞不自觉一哆嗦,可脑袋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我哪有你厉害,面儿上看着干干净净,一肚子男盗女娼。”
湿热的吻停住,周航直起身,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
“又想揍我了是吧,”凌飞笑,觉得哪儿哪儿都疼,“随便,不过麻烦你揍完了就滚回去……”
周航没动,依旧定定看着他,只是眼里有些什么东西燃起,又很快熄灭。
热气拼命地想冲出眼底,凌飞用极大的力气才没让它们失控。
“周航,我不是你老婆。”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可世界并没有静止,沉默蔓延的压抑感让身在其中的人几近窒息。
终于,周航从凌飞身上下来,靠着墙角,点了根烟。
凌飞狼狈地爬起,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呵,挺好。
走过去把刚刚给周航的矿泉水捡起来,拧开,一口气灌进去半瓶。心里难受,冰凉的水进去瞬间就蒸发殆尽,依旧火烧火燎的疼。
其实他不乐意说狠话,总觉得气头上的口不择言往往比任何其他都还要伤感情,可其实没心没肺起来,有什么感情能伤呢。就像他在深圳的时候,晚起晚睡,浑浑噩噩,整个人都飘着,飘着飘着就虚无了,就没感觉了。而这会儿,他才真真切切感觉到那份疼。
什么时候,重又双脚落地了呢。
夜上浓妆,不知何处来的光照亮窗外,莹白色的柔和光影中,细小的雪粒随着风急促地往下落,源源不断。
周航从烟盒里磕出第六根烟时,凌飞没忍住,出了声:“别抽了。”
周航从不是个烟鬼,一包烟他有时候能抽上两个星期。
可这会儿,他却只是抬眼看看凌飞,末了将烟盒里所有的香烟都倒出来,还有五根。
凌飞不再说话,坐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男人一根接一根,吸光了所有。然后起身推开窗,任由冷风夹着雪粒飞进来,冲散一室烟味。
“不早了,我让酒店再给你开间房吧。”凌飞说着走到座机旁边,但还是在拨号前回过头来,仿佛征询对方的意见。
周航忽然起身,进了浴室。
凌飞无奈地叹口气,放下电话直接去了一楼前台。
小姑娘一脸为难:“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
凌飞无语,后悔没先打个电话。
小姑娘目送他离去的时候忽然说:“你脸红了。”
凌飞站在电梯里对着镜面不锈钢看了半天自己的红脸蛋儿,确认,那是被扇的。
回到房间,周航还在洗澡,凌飞想了想,把衣橱里一直没用过的另外一件浴衣拿出来挂到了卫生间门口。其实他住的是个双人房,只不过不是标间,而是一张大床的那种。
做完这些,凌飞才觉出来累和饿。平白无故打了场架,晚饭还没吃,一祖宗正搁自己浴室里洗澡,还真是个喜气祥和的年关!
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凌飞才发现窗户还大开着,忙走过去要关,周航正好洗完澡出来,见状来了句:“下雪了。”
凌飞拉上窗户,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哦”了一声。
周航没穿浴衣,只是用浴巾围着下身,房间因为刚刚的开窗而有些冷,男人打开电视机,特自在地坐到床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自己家。
凌飞这叫一个憋气:“你再去开个房!”
“这里就挺好的。”周航随意地调着台。
“那就把身份证给我,我去开!”
“出门太急了,没带。”
“……”
耍赖的周航,凌飞没见过,也招架不住。
“去洗个澡吧。”男人放下遥控器,转过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又好像藏了很多情绪,“我什么都不做了,就想和你安安静静呆一会儿。”
凌飞没说话,也没动,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苦笑爬上周航嘴角:“信我一次那么难?”
凌飞也笑了,浅浅的,似有若无:“你刚才说不打我。”
没再给周航说话的机会,凌飞转身进了浴室。
站在花洒下面任水流冲掉全身的疲惫,凌飞长长地舒口气,忽然灵光一闪,没身份证……你妈没身份证能让上飞机?!糊弄傻子呢!呃,不对,这不等于间接骂自己了么= =
好吧,那他还是坚信周某人是颠簸了三十多个小时特快火车过来的吧。
洗完澡,其实凌飞也就冷静得差不多了。他和周航就这样,闹么,能闹翻天,可也就一阵儿,毕竟不是红牛代言人,这就好像打游戏的时候嗑药,不管什么药水,加攻击的也好加暴击的也好抑或是加魔法增幅,总归有个时限,时间过了,状态也就没了。
用浴衣把自己个儿严丝合缝的包好,凌飞才拉开门走出去。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凌飞疑惑地走过去,只见周航正坐在桌前大快朵颐,看他来了,忙把另一碗泡面推过来:“刚弄好,我都怀疑你掐着时间出来的。”
凌飞有些晕,他怀疑刚刚淋浴的时候水温调得太高了。肚子一见食物便搞起了独立,叫得像擂鼓。凌飞想无视它,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坐下来,愣愣地拿起叉子挑了一大口吸溜进去,温暖而浓香。
有些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滚出来,落进了塑料碗。
凌飞死死低着头,有些不可置信。周航结婚的时候他没哭,周航要分手的时候他没哭,甚至于周航揍他的时候他都没哭,现在,因为一碗方便面,他居然哭了。呵,还有比这更搞笑的么?
或许是凌飞刻意掩饰,又或者是吸鼻子的声音和吸方便面的声音太相像,直到吃完,周航也没有发现凌飞的异样,而那时,凌飞已经控制住了情绪,顶多眼睛红了一点,但暧昧的酒店灯光完全可以盖住这些。
最终,周航也没有开新的房间,而是躺在凌飞的床上,抱着床主人,相拥而眠。
凌飞反倒是先入睡的那个,依旧是习惯性的往人怀里钻,迷迷糊糊里还咕哝了好几句“袋鼠妈妈”。周航没听清,但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只是静静抱着对方,过了很久,才慢慢入睡。
凌飞做了个梦。梦境中,他和周航一起穿越到了童话书里,那是《一千零一夜》,而且一页一个故事,恰恰也是一千零一页,他就跟周航从这一页跳到下一页,下一页跳到下下一页,途经高山,大河,城堡,宫殿,荆棘,坦途,认识了王子,公主,国王,皇后,财主,农夫,终于在日落的时候,抵达最后一页。那是个很温暖的故事,母亲爱孩子,丈夫爱妻子,国王爱子民,他们被邀请到宫殿吃了顿异常丰盛的晚餐,然后躺在天鹅绒的床榻上,有仆人打扇。他们几乎爱上了那里,再不想前行,可国王听见这个请求后却连连摇头,说你们只能在这里过一晚,因为这是第一千零一夜,等太阳升起,你们的旅途就结束了……
周航睡得并不安稳,他有认床的毛病,换了新的地方总会有排异反应,所以当凌飞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开始唱歌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伸手把它拿了过来。
金子?
周航眯起眼,迅速把这两个字在脑袋里过一遍,发现数据库里提不出任何与之相符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容地按下接听键。
“起床啦起床啦——”
周航是把电话贴在耳朵上的,于是一记魔音贯耳,刹那让他耳鸣起来,仿佛无数蜜蜂在他耳朵旁边嗡嗡飞。
轻手轻脚地下床,周航一边往厅里走一边努力张嘴运动下颚骨好让耳朵舒服些。
“怪物?喂?你他妈不是又睡着了吧!”
周航深呼吸两次,觉得身体机能大致正常了,才淡淡地问:“找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