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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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炽-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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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从未到过这灵虚观的内部,但两军交战,这灵虚观的布局图稿他早就熟记於心。只是薛承远究竟还在不在,若是在,他会在哪里?
时间越来越少了,公良飞郇清楚仅仅凭借著自己的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在正午之前完整的搜索灵虚观,而一旦上游溃坝这里会顷刻之间被湖水覆盖,永远不再存在。
“承远──”就在踏出一间空空如也的厅堂之後,公良飞郇对著灵虚观内大声的嘶喊道。
如果薛承远他还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一定不会无动於衷。
公良飞郇知道自己这麽做真是几近疯狂,可爱又何尝不是这样?
声音惊起了停在远处树干上的一行飞鸟,寥落的道观中似乎只有这些飞鸟对著公良飞郇做出了无声的回应。
“承远──,承远──”苍茫的冷风之中,情急之下公良飞郇对著道观四周不停的喊道。
那喊声句句却是触动心间,这种牵挂和想念让他无法不动容。
曾几何时,在那耳鬓厮磨肌肤相触之中,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信任一生的爱,和相守一生的团圆。可为何到最後却还是般生死两不知的别离?真是造化弄人麽?!
一次次的呼唤之中,公良飞郇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这处境就有如此刻他的心,即使有再多的思念和爱,却也再也没有回应。
叠嶂的山峦里是那麽宁静,那呼唤一波波的远远回荡著,幽幽不止。
站在灵虚观的庭院中,公良飞郇叫了不知多少声,从满怀希望到渐渐意冷心灰,看来薛承远确实早就离开了。
或许,他的直觉是错的。或许,他早该亲自而来,一切都太晚了。
山谷上正在盘旋的一头黑色飞鹰鸣叫了一声,陡直的扎了下来,扑腾著翅膀停驻在灵虚观後方的一颗参天大树上。
公良飞郇的目光陡然看到那树後的山壁上,竟然有几间整齐的石屋,而最让公良飞郇心中一紧的是,一间石屋正向外散著嫋嫋烟尘。
那是焚香的征兆。若是这里的人早已退去一日,根本不可能有人还在此焚香,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
公良飞郇拔腿就向那山壁上奔去,直到他最後一步站到了那石屋之前,颤抖的推开了那木门。
在这一刻,时光停止不动了,沈静的仿佛没有任何声音和纷杂的色影。
烛光下,那背对著自己,纹丝不动跪在灵位之前的单薄身影即便化成为了灰,公良飞郇也认得。
一步步走向前,真真正正站在他身後的一刻,公良飞郇突然觉得自己喉间哽咽的发不出声音。
“承远……”
可他终究还是伸出了那只缠满白纱的手,轻轻的搭在了他肩头,叫出了他的名字。



月华如炽 79 (美强生子)

第七十九章

感谢上苍,他来了。否则当日玉涛山前的那场分别即成了永远的诀别。
“承远……”公良飞郇又一次轻轻唤了一声,单膝跪了下来。
公良飞郇凝视著他俊秀的侧影,那白皙光洁的脸庞上透出一股他所熟悉的宁和与淡然。连有些日子没见了,这沈甸甸的思念压在心头让公良飞郇几乎觉得喘不过气。
“你不该来这里”薛承远看著面前父王的灵位,没有转头的沈声说道。
方才在外的呼唤薛承远一定早已听到了,可他却并没有选择回应。他也知道这里即将被湖水淹没,却独自一人跪在这灵位之前,仿佛能够坦然承受著一切即将到来的注定命运。
“我为什麽不该来?”公良飞郇双臂紧紧的抱住了他,再没有牵强的伪装和隔设,无论他们即将面对著什麽,只少在这一刻,公良飞郇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麽爱,多麽挂念著他。当然,还有他内心的歉疚。
薛承远淡淡的牵起唇角,一抹苦笑却在顷刻间恍然幻灭,他道:“你走吧。”
看著薛承远压抑心中所有的感触,公良飞郇不禁问道:“那你呢?”
薛承远轻轻摇了摇头。长跪在父王的灵位前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人一世迄今只有父王的这份爱与恩德是他无法偿还。若是此刻是他余生剩下的最後时光,他只想将这份时光和父王共处。
“这里很危险,跟我走,承远”公良飞郇深知自己不能顺从他这份执拗。
“飞郇,放开我”薛承远却推开他的双臂。很明显他对即将到来的危难心中早已有所准备,他是坚定了自己的心意,愿与这灵虚观共存亡。
公良飞郇心中一窒,道:“你恨我?”
“不,飞郇”薛承远否认。
“不恨我就好,没有时间了,你必须和我一起走。”公良飞郇不再苦劝,双手一伸便将薛承远抱了起来。他知道薛承远心里苦,也知道这麽短的时间内去扭转薛承远的心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被他抱起的这一刹那,薛承远才真正的重见了公良飞郇的面容。
只是没想到这副素日里英武桀骜的脸,写满了疲倦和担忧,看来他近来内心也同样是饱受煎熬。苍白却微微泛红的脸色让薛承远本能的察觉到公良飞郇的身体状态并不好。
抱著他几步走出了石屋,公良飞郇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刺目的阳光让他突然极为不适。
以他以往的体力抱著薛承远走段路程根本不是问题,但这一刻公良飞郇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所受控,让自己陌生。
才从山壁陡峭的石阶上下来,公良飞郇只觉得体内一阵钝痛,全身顿时失力,一个踉跄跌在了泥泞的地上。
见公良飞郇就这样单枪匹马的深入了玉涛山,只为他一人,他至少看清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
“飞郇,你这是何必,人各有命!”薛承远知道他的腿才恢复不久,根本不该忍受这般的颠簸路途,苦叹了一声。
“但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知道吗,承远……?”公良飞郇咬住牙,按住自己腹部,低低的道了一句。
看公良飞郇难耐的样子绝非伪装,想他一世坚强从不愿在人面前示弱,薛承远终於还是无法无动於衷。
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苦苦支撑,面前的人早已是自己心中磨灭不掉的印记。
“飞郇,你怎麽了?”薛承远一手紧紧扶住公良飞郇,本能的握住他的脉搏。
本想是他这一路进山在哪里受了伤,可真当薛承远按住他脉搏的一刻,那脉象让薛承远震惊的几乎无法自处。
几月前邡宁督府内的那一夜温存在眼前一闪而过,薛承远惊道:“飞郇?!”
“……没事,承远,快走”公良飞郇强撑著身子站了起来,可觉得就连多迈一步都极为艰难,却还是紧握住薛承远的手,向前走去。
怎麽会是这样?!这是薛承远万万不曾想到的处境,而这件事却彷如一条与生命和责任相连的纽带,紧紧将薛承远缠绕了住。
如果说公良飞郇的腹中竟有著他们的孩子,那麽……他薛承远确实不能如此自私,如此决断干脆的了结了自己的这条生命。
“父王想远离这里,但终其一生,父王知道自己做不到。父王有一个心爱的人,想和他一生相守直到永远,不顾及任何他人的眼光和评判,父王也做不到。”
时光流转,苍茫人世间,静望这眼前人,薛承远的耳畔突然回荡起了当日父王对自己的那句嘱咐。
“答应父王,你要为父王做到……”
这句话映著此情此景在薛承远心间显现出了一种惊人的力量,一种能够拖拽著他走出无尽深渊的力量。
原本他早已觉得自己万念俱灰,没有什麽记挂和牵绊,只想随著这灵虚观的湮灭一起归向一个他该去的地方,去赎因自己的诞生而犯下的罪孽。但他怎麽知道,自己竟和公良飞郇有了孩子……?这是天意麽?孩子的到来,要逆转他所有命运?而公良飞郇显然并不知情。
不再有抵抗和迟疑,薛承远明白自己肩头从此之後要担负起的责任,或许还将要以一个父亲的名义。
“飞郇”薛承远掺扶住公良飞郇,一时间倒不知从哪说起。
看他的行为似乎终於有所软化,公良飞郇也算松了一口气,这或许说明他愿意和自己一起走了。
“玉涛湖正午就会决堤,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承远”公良飞郇忍著身上说不出的难耐,皱著英眉,一把紧握住了薛承远的手,想起之前他不理自己,还一直别别扭扭,也不知突然哪来的力气,对著他狠狠的吼了句:“这一辈子,生死不相弃,知道吗?!”
“这是誓言麽?”薛承远倒是坦然了,情急之下,公良飞郇的性情是如此的真实。
“对,是我公良飞郇对你濮阳承远的誓言,苍天为证!”



月华如炽 80 (美强生子)

第八十章

等到公良飞郇带著薛承远翻上马背,几乎就在於此同时,山谷之内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轰天巨响传来。
“不好!”公良飞郇紧握马缰,迅速的扫视一下通向山谷外侧的几条路。到底走哪条路,向哪里走,他必须立刻做出判断。
“走东边的那条路”被公良飞郇紧紧的夹在身前的薛承远建议道。
这里的地势他比公良飞郇要更加熟悉,光听山谷传来的声音他也清楚自己将和公良飞郇一起面对什麽。只是两人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薛承远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觉得特别宁静,这是便同生共死的信念与默契麽?
“好,那就走东边”公良飞郇挑眉看了薛承远一眼,淡淡一笑。这是他选的路,而自己信他。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多年征战,在沙场之中历练出的果断与镇定给公良飞郇凭添了几分说不出的伟岸与风流。
终於找到了薛承远,看著他就安然的坐在自己的马背上,公良飞郇再没有什麽放不下的心事了。唯一要做的就是为自己和薛承远拼出一条能够绝处逢生的路。而身为天云第一大将的他坚信,自己可以做到!
调转马头,公良飞郇那种豪迈不羁视生死於度外的男儿本性尽显无遗,寒星似的目光睥睨天下,对於危难的挑衅显得这样不屑,发狠的笑道:“承远,生死路一条,我们走。”
千暴作为一匹能陪著公良飞郇出生入死的战马训练有素,一声嘶鸣马蹄飞驰而出,呼啸著朝著东边的那条路狂奔而去。
公良飞郇双手紧紧的握住马缰,用尽全身力量将薛承远护在自己的胸前,他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持薛承远的稳定和安全。
玉涛湖的湖水从身後的峡谷中汹涌而来,波涛卷起的泥沙在顷刻间便遮盖住了整个天幕,奔腾的浪涛彷如张开著血盆大口,贪婪而狰狞的吞噬著所遇到的一切阻挡之物。
浓密阴暗的云层中透出几缕金黄色的光曦,几缕斑驳撒照在尘世中的这副画面之上。
只见那风沙肆虐,惊涛骇浪彷如人间地狱般的山谷之内,在一骑朝著日光狂奔而去的骏马上,一袭紫色的战袍随风飘拂著。
在这天地间,在这如此令凡人胆战心惊的时刻里,它用自己昭示著的坚毅与勇敢,谱写出了一曲属於爱的旋律。
而也有人同样站在山巅,俯视著大地,眼看著那一道劈天而出,疾速奔驰的色彩竟然显得那麽悠扬。
从此,重若千斤生死相伴的誓言宛如在这一刻化作一缕烟尘,飘荡在风中,倏然远去。
“二哥,我想我们的孩子,他找到了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
二十多年不能释怀的感情,却终於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个他不曾预料,却如释重负的结局。
世间,依然是有爱的。不是吗?
濮阳历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朦胧。这山下奔流而去的湖水,势不可挡的摧毁灵虚观,那个曾经积存著自己青春年华之中所有幸福和痛苦的地方。
这样的完整的覆灭总要有人来做,可是唯独他自己做不到。
“王爷,咱们走吧。”
肩头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沈沈的声音中带著遮掩不住的关切,只是那双手同样停驻在了肩头,不再离开。
濮阳历渊转过头,静静的看著身後的人。这些年一直是他陪伴著自己,保护著自己,为了自己的一番心愿便能够赴汤蹈火,受尽了艰难与屈辱,这难道……不算是爱麽?
“徐言……”
就在濮阳历渊轻轻的抬起手,却被那昂然而沈稳的男子一把握住。
“从今往後,我们能够一起走了麽?天涯海角,只是去一个能够让你笑的地方。”站在山峰之巅,冷冷风中,徐言对著濮阳历渊笑的那样含蓄。
在这一个一切过往都被无情摧毁的日子里,身为沅西的将领,他仿佛也又一次重获新生。平生第一次冲破了身份的隔阂,去表达他心中的所爱所想。
如果说人生苦短,那麽他再也不愿默默的守候,在无尽的等待中耗费自己的生命。他宁愿勇敢的,就这样勇敢的追求一次。
“你不会後悔麽?”濮阳历渊轻问道。
苍穹之上云海变换,阳光忽然变得柔和,而山下的洪波也在奔腾尽去之後舒缓了起来,粼粼水波折射著光影,宛如仙境。
“我等了十几年,为什麽要後悔……?”虽然穿著破旧的铠甲难掩一身沧桑,虽然岁月无情双鬓灰白,但作为一个铮铮男儿,却是无损徐言身上这份战将的英姿。
时光,只会将人和那颗信奉爱情的心洗练的更加真实。
徐言凝视著他爱了这麽多年的人,握著那暖暖的手,沈声问道:“那你呢?会後悔麽?”
濮阳历渊微微一笑,只是牵著他的手一步步的向阳光最明媚的地方缓缓走去,就让余生的岁月成为答案吧。
而相比之下在重重叠嶂的玉涛山里,公良飞郇和薛承远的处境确实依然极为艰险。
水浪一波一波的拍打著土沙,千暴奄奄一息的歪倒在公良飞郇和薛承远身旁,满身泥浆的两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刚刚在肆虐的波涛追逐之下,公良飞郇带著薛承远一路飞驰,用著最後一口气挣扎著将他带到东边的高地上,看著身下的洪流瞬间汹涌而过,公良飞郇也算是咬住牙为彼此争到了一条生路。
可公良飞郇确是再也支撑不住了,腹中几乎痉挛似的钝痛让他根本无法抵挡,双腿的旧伤也似乎又一次复发,躺在淤泥之中公良飞郇伸手挡住额头,弯曲著身体。
虽没有一声呻吟,但那沈寂却更令人觉得可怕。
薛承远神志清醒,落马而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抱住公良飞郇的身子,作为大夫他深知这种几乎疯狂的颠簸会对公良飞郇造成怎样的伤害。
“飞郇,你觉得的怎麽样?”薛承远看著山坡之下已看似成了一片汪洋,公良飞郇又是这样的状况,心急如焚的担忧他和腹中的孩子。
方才是公良飞郇一路紧紧的护著他,现在轮到他紧抱著公良飞郇,握住他的手上的穴位不断的为他揉抚,希望能缓解他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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