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三皇一体像已然消失不见。
“终于结束了。”
龙幽气息不足的喘了一阵，手心中全身汗水，几乎握不住兵器。其他人也没有比龙幽轻松多少，就算是玄霄也脸上色微白的站在一旁调理气息。
只有‘梦璃’仍是鬓发不乱面色如常，如玉的脸颊上连滴汗珠都看不见——梦见樽所化的幻象数百年间都不曾变过。 ‘梦璃’素手轻拨琴弦，清幽的箜篌声与没药丁香的淡雅香气飘至大家身边，沉水润心之技可以使人心静神宁气息和顺，缓解苦战之后的疲惫感。
龙幽不禁深呼吸了几下，幽幽的香气随着呼吸进入体内，很有效的安抚了糟乱的心情。抬手将被汗水浸湿的额发随便的梳到一侧，龙幽走到紫英身边，“紫英，你还好吧？”
神降密境一战让紫英的元气严重受损，虽然之后紫英恢复如初，但龙幽一直都没真正的放下心来。而方才与三皇的战斗只比对战骨蛇时更为激烈，紫英又使出了高阶剑法，龙幽就更担心了。
紫英点点头，对龙幽道：“无碍，你怎么样？”
“我没事。”龙幽擦擦沿着鬓角滑落的汗水，抓着长枪的手稍稍抬了抬，低声道：“就是兵器损坏的厉害……”
龙幽一直用着在明州时紫英为他打造的那杆长枪，那时候条件有限时间仓促，所用的冶炼材料都是凡物，自然不能与其他人所用的武器相提并论——十字妖槊羲和剑紫宵银月天河剑后羿弓司幽，就没有一样不是名器的。可就算兵器普通，却也是紫英亲手铸造的，龙幽看着已经残破缺损的长枪，心中很不是滋味。
见龙幽委委屈屈的抿起嘴巴，紫英低声安慰道：“等出去之后，我再寻了精铁矿石重新给你打造一件。”紫英的指尖从冰冷的枪杆上滑过，心中生出久违的、强烈的意愿，他想要打造一支独一无二的兵器，送给龙幽。
“嗯。”龙幽握住紫英的手，两人跟上前边的队伍，向供奉神农鼎的供台走去。
“嗯？”
龙溟来到神农鼎前，正待取鼎，却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所挡住，提气后跃避开结界的反弹，龙溟眼中闪过利光，“蜀山派的防护倒是滴水不漏。”
紫色的圆形阵法在龙溟背后出现，繁复的纹路中心射出雪亮的光刃直刺结界，无形的结界泛起透明的波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反而无声无息的吸收了极具攻击性的魔息。
玄霄挥剑劈下一记羲和斩，结果也是同样，再如何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动摇结界分毫，比之前对战三皇像还要令人无处着力。
天河听到动静，不由得抓抓头，“还要再来一场？”
“如果还是和刚才一样，那可真是糟糕。”看着纹丝不动的结界，龙幽皱起了眉。大家的力气已经消耗一半有余，若是再来一场，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全员无恙了。
紫英这时则看向了相反的方向，轻声道：“已经有人追来了。”
听到紫英的话，几人都看向三皇玄坛的入口，只见身着蜀山道服的黑发女子正快步向供台的方向走来，正是凌波。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只有她一个人前来，难道她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阻止众人吗？
龙溟暂停下对护鼎结界的攻击，静静注视着凌波一路走上供台，方平静开口道：“凌波道长，你可是为阻止孤而来？”
“若是这样，你待如何？”凌波垂眸望向地面，反问龙溟。
“杀。”
龙溟语气毫无波澜，静静回答：“孤不欲欺骗道长，想必道长对孤的身份也有所猜测，在此便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孤为魔界夜叉之王，龙溟。
吾族数十万百姓身陷炙火之中，需借神农鼎之力方有化解机会，因此对于此鼎孤势在必得，便是血洗蜀山也在所不惜。”
“……”
凌波又是一阵沉默，方才轻轻开口：“便是龙公子血洗蜀山，也无法拿走神农鼎，便是身具如何强大的魔息，也无法破除这里的结界。”
“蜀山布下此结界必然就有破解的办法，孤并不介意以道长性命来达成目的。”龙溟冷冷说着，手臂一扬，暗红若血的十字妖槊直指向凌波咽喉。
“哥哥！”
龙幽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按住十字妖槊的枪柄，“哥，别……”
龙溟看了龙幽一眼，清楚的望见少年眼中的不忍与难过，龙溟知道，龙幽是在为他而难过。十字妖槊在轻轻颤抖，那是龙幽按住枪柄的手不再沉稳冷静。
与友人刀剑相向是什么滋味？被朋友冷酷威胁又是什么心情？龙幽无法体会龙溟和凌波此刻的心情，可是这不妨碍他猜测一二，不论是哥哥还是凌波道长，都绝不会如表面这般平静淡漠！
紫英也走上前来，对龙溟道：“龙公子何须如此，凌波道长她…”
紫英本想说，其实凌波从一开始就未想要阻拦，甚至已经将破解结界之法说出。但随即反应过来，凌波乃是蜀山弟子，这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
这样的凌波让紫英想起从前的怀朔，那个在幻冥界外为了维护自己而被同门重创，最终死在自己面前的淳朴少年，那个画面，紫英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
无论是怀朔还是凌波，同门在铭记“斩妖除魔”的玄门道义之前，更加坚持的是心怀善念，紫英不想让怀朔的悲剧再次重演。那么，就让蜀山派认为凌波是被胁迫的吧……
龙溟当局者迷，并未从凌波的话中察觉出端倪，这时看向紫英，“孤知慕容道仁慈善念，但为了夜叉吾族，孤并不在乎做更多天理不容之事。”
“哥……”
龙幽声音发颤动，越发用力的握住十字妖槊的枪柄，枪柄上凹凸不平的雕文印入手心，钝痛从手心一直痛进心中。
“这个结界，容我一试。”
紫英在心中叹息一声，凝聚灵力击向保护神农鼎的结界。与之前龙溟和玄霄的攻击结果不同，这一次结界没有完全吸收掉紫英的灵力，而是在一阵波纹颤抖之后，隐隐现出了透明的结界壁，不再是无形无色之状。
紫英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虽然他的思路没有错——这个结界能完全压制魔力，但玄门灵力却可以对其造成伤害，所以凌波才会强调“魔息”二字。但是结界到底是借助了残留在三神器上的先圣神力，想要破除结界，所耗费的力量与在神降密境时破除女娲结界是一样的。
可是在与三皇一体之像战斗已经耗费了大半力量，这时想要破除结界，并非易事。看来……还是得拼尽全力了。
“紫英！”“紫英！”
但不等紫英所有行动，天河与龙幽异口同声的阻止了他。龙幽是有过在神降密境时的教训，一见紫英的表情心里就响起了警报，而天河对紫英的了解比之龙幽是只多不少，虽然心思天然单纯但却有超乎寻常的直觉，本能的就觉得不对劲。
“这个结界很难打破吗？让我来试试吧。”
天河说着就开弓搭剑，凝冰诀之气灌注天河剑的剑身，提气凝神，恸天贯日式出！冰蓝细长的天河剑势如贯日，直射结界。
透明的结界颤动的更加剧烈，天河剑的一半剑身没入结界的令一端，在结界壁上撕开一道细长的裂痕，但还没有完全击碎结界。
“呼…呼…这个结界很厉害啊。”
天河摸摸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笑道，“让我想起和神龙打架的时候了，嗯，还有和大哥打架的时候……”
紫英：“……”
玄霄：“……”
缓了口气，天河对紫英道，“紫英，借你的剑用一下。”
“天河，你感觉如何？”
紫英很不放心的问天河道，需以后羿射日弓发动的恸天贯日式耗费精力甚多，天河在之前的三皇战中同样耗力过半，并不适合接二连三的使出这一招式。
“唔，我没事。放心吧。”天河接过紫英递来的紫宵银月，再一次灌注灵力于后羿弓上，银紫色的长剑化作一道光影，直奔结界而去。
结界壁上又多出了一道裂隙，而天河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空出的右手按在胸口，竟是已现力竭之象。
“嗯……好像还差一点，”天河喘了一会，直起身又对玄霄说道，“大哥，你的羲和……”
“哼，我便不信这结界还会压制魔力。”
玄霄没有把羲和剑递给天河，见到天河已经有内伤之患，心中怒火大盛，对结界抬手便是一个羲和玄炎，但那已经破裂了两处的结界壁却丝毫没有反应。
“难道这就是那个、那个‘有始有终’？”天河擦擦汗水，自问自答的说道，“所以大哥你还是把羲和剑借我用用吧。”
“……”
玄霄心中怒意更甚，但也明白，就算他自身的魔力再如何强大，也是对这个结界毫无办法。
紫英想要接手天河的活儿，但被天河一句“紫英你又不会射‘剑’”给哽了回去，紫英还想再劝，破除结界并非只有这一个方法。但天河已经欢欢喜喜的拿过了羲和剑，拉开了后羿弓。
不过这一次天河没有再使出恸天贯日——剩余的灵力实在不能支撑这个消耗剧烈的招数。却见天河纵身跃起，背后隐现两对半透明的赤红羽翼，身体悬滞于半空拉开后羿弓，居高临下地对结界射出羲和剑。
第三支剑没入结界，霎时结界发出刺目的光芒，结界被破！
“成了！”
天河开心的灿烂一笑，却突然手一松，背后的羽翼幻影也倏然消失，后羿射日弓和他整个人都无力的从半空坠落。
“天河——！”
==========================
作者有话要说：请相信我是个亲妈。嗯……
小修了一下上章对战三皇一体的部分细节，不过不影响剧情，不需要翻回去重看。
晋江太抽了，我明明在日更，更新列表里却给我显示14号的时间┭┮﹏┭┮
54伍四章 此心无悔
天河只是一时间力气用尽，不能继续维持背后那对由灵力幻化而成的双翼这才从半空掉了下来。摔到地上后天河肩膀先着地卸去了大半力道；在地上咕噜着滚动一圈抵消剩余的冲力稳住身形；不需要别人来扶；小野人自己就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见天河没有大碍，其他人提起的心基本落回原位。但正待详细问上几句；却见眼前光芒暴涨，无数支光箭沿着结界破裂的缝隙激射而出；汹汹之势并不逊于天河的恸天贯日。
这是结界阵法最后的决绝杀招；利用的便是人们成功打破结界后那一瞬间的松懈。
面对光箭；玄霄眼神冰冷的推出一掌，心中璇光幻境中接二连三的把戏腻味之极；若是蜀山长老拼力阻止倒还有一战豪情，但从始至终都是神力阵法；只会让玄霄耐性耗尽。玄霄身前空气中涡流卷动，弧形的防御屏障将光箭拦在半途再不能前进一分，金色光箭与赤色屏障相互角力，各不相让。
龙溟与玄霄并肩而立，右手十字妖槊抵住地面，左掌同样平击而出。在龙溟和玄霄的双力叠加下，光箭终于息了来势，四散溃败。
龙溟唇角轻勾，微笑看向玄霄，“多谢霄兄。”
玄霄与龙溟对视一眼，淡淡开口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呵…”龙溟低声一笑不再多言，走到供奉神农鼎的石柱前，抬眼望向那樽古朴端庄的鼎器。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龙溟不禁微微闭了闭眼。
夜叉吾族，再等等孤，只余女娲后人了……
后来龙溟想过，如果在那个瞬间他没有阖眼没有失神，没有那片刻的耽搁而取了神农鼎后立刻以越行之术离开，是不是可以免去之后的许多变故波折？
只可惜，世间从未有“如果”。
就在龙溟轻阖眼帘念及夜叉的那一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他从神农鼎前推开，龙溟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只来得及看到玄霄的白衣从眼前掠过，而半空中，羲和剑与伏羲剑激烈的相互碰撞。
“……！”
紫英龙幽等人也被这场意外所惊倒，伏羲剑不是被保护在结界内吗？不是供奉于旁边供台的伏羲像前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竟又是你来阻我，简直阴魂不散！”玄霄狠声说道，挥手间烈烈炎火席卷想虚空中的某一处，那里正在卷起涡流时空扭曲。
赤红的火焰如流星飞散，玄霄攻向涡流的阳炎被一股力量击散，随即有庄严肃穆的声音响起：
“玄霄，汝乃犯下滔天罪行之徒。
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屡行逆天狂事，天帝怎可容你继续逍遥法外。”
虚空中波动的涡流扭曲到极致，赫然裂开一道缝隙，身着华贵宫裳发髻高耸的庄重女子出现在裂隙之内，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目光逐一扫过玄霄、天河、‘梦璃’和紫英。
“九天玄女娘娘。”看清来者是谁，紫英不由得俯首行礼。
九天玄女面上神情无悲无喜，只对穿越时空的天河等人说道：“除罪人玄霄，余下之人虽违逆天道命轨，但念汝等从前并无大过，此事便不再追究，还不速随我回汝应回之地。”
“哈哈——哈哈——”
玄霄仰首大笑，“吾既能离开东海漩涡一次，自然能离开第二次，想让吾受神界驱使，简直妄想！显然东海一战你并未受到教训，那便放马过来罢！”
“无礼！”
九天玄女平静无波的声音开始染上一丝怒意，那时候她不仅未能阻止玄霄从东海深牢脱困反而负伤，回到天庭后又受到了一定连带责任惩处，折损修为的同时还要被同道非议，这番经历实在是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正因如此，九天玄女才决不会容忍玄霄脱狱自由——即使对她来说此时距离东海之变已经过了几百年，也要让玄霄再度伏法。
当然，玄女也不是完全的以权谋私，紫英等人跨越时空扰乱原本的天命轨迹也确实是在天界的“纠正”范围内的。伏羲剑可破六界之隔，再配合蜀山璇光幻境三皇玄坛之力，可以称之为天时地利……只可惜，人不和。
玄霄的态度自不必说，龙幽听这个什么九天玄女的要让紫英“回去”，立即紧紧抓住紫英的手腕，目光凌厉的瞪向九天玄女，“你口口声声说紫英来到这里是逆转命运，可若是天命早就注定如此呢？反倒是你执意让紫英回去才是违背天意吧！”
“魔族？”
自古神、魔不两立，九天玄女用眼角余光扫了龙幽一眼，不屑道，“巧言令色，徒逞口舌之能。”转眼又见紫英垂首站在那个魔族身边，玄女沉声喝问，“慕容紫英，你身为琼华弟子，莫非也做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