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鸣想起来了,一边抱头乱打一边吼:“我哥是杨劲!警察!!!”
在这一片混的贼肯定会把管这一片的派出所摸得比他自家还清楚,有哪些警察,叫什么,有什么脾气,比找对象了解的还仔细,杨逸鸣一说出杨劲的名字,也是巧合,有两个穿警服的从师大后门走出门,眼尖的偷车贼跳上车一溜烟的就逃走了。
那两个不知道头尾的警察听着喧吵声往这头一看,好家伙!街头斗殴!再一看,不得了了!
附中的校服不是最常见的运动服,现在秋季,藏青西装上衣和米色长裤,里边浅灰色毛背心、白衬衣加领带,走的英伦风,在哪都很抢眼,极具标志性。
警察一看被围着的是附中的学生,心里警报猛地上升了一个高度,甩开腿就开始百米冲刺,开玩笑!打附中的学生,凭这个就可以罚几张红的了!
梁少洵面前那个听到“杨劲”的名字心里已经怕了,刚往后退,被梁少洵抽空当抓住对方捏刀子的那只手,再把人往面前一拖,膝盖一提一撞指着肚子打,偷车贼的两边腮帮子顿时鼓起来,肚子里的气全被顶出来了,整个人像青蛙一样趴了下去,还有点余力想抖抖刀,梁少洵也不含糊,挪了小半步踩住刀子,那贼挨过这一下连站都站不起来,没戏了。
看到有警察跑过来,反应慢的贼也慌了,何况早有人提前跑,有了一个人跟着就是一面倒,这些小贩或者直说是贼急忙带上贼赃各自逃窜。
有个警察跑到梁少洵这,拿出手铐把地上的贼一拷,不敢相信地对梁少洵说:“你小子行啊!快去看看你同学!”不明就里也有个大概判断,在这一带身上装弹簧刀的八九不离十是个贼,梁少洵摆明是学生,所以警察问都不问上来就铐住地上的人,这就是社会的不平等,幸好今天天平偏向的是梁少洵他们。
梁少洵跑过去时贼已经全跑了,喻词刚把杨逸鸣拉起来,两人都挨了点拳脚,不怎么严重。
杨逸鸣身上好几个脚印,裤子和衣服上也全是灰,可他倒好,还不吃教训,一见有警察去追贼跟着就去了,还一路嚎叫“抓贼”,又神了去了……
喻词没拉住人,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
梁少洵抓住他肩头,十分急迫地问:“你怎么样?”
“没事。”
就是胳膊有点疼,他比杨逸鸣好,至少没被打倒在地,朝头上招呼的也挡住了。
说起来喻词还有点不满,质问梁少洵:“他们都动手了,你怎么叫我们站着别动?”那不是站着挨揍么!
梁少洵盯着喻词衣领:“你不知道,这些小偷小摸的经常混这一片,他们其实都怕把事儿闹大。”
喻词的衬衣在打斗中被拉扯开,领带松松挂着,纽扣倒是没崩,可平时扣得好好的衬衣今天一直被扯开到胸口毛衣边的位置,露出好大一截不见得白皙却十分温润的皮肤,上面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夕阳底下,看上去像抹过珠粉一样温软,细致的锁骨和渐含张力的胸线透出一股介于成熟和稚嫩之间的味道,散发出一股子柠檬慕斯的味道。
梁少洵很缓慢地深吸口气,抿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抬手替喻词扣上衬衣纽扣:“贼也要生活的……”
喻词的呼吸仍然很急促,不知道是他的胸口起伏太大,还是梁少洵不曾注意,胸口皮肤与梁少洵的指背轻轻触碰了几次,喻词突然不敢面对梁少洵,只好一直偏着头看杨逸鸣。
几颗纽扣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警察把偷车贼拷到绿化带铁栏杆上,走到他们身边问:“你们没事吧?有人受伤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梁少洵给喻词拉好领带就把手放下了。
喻词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梁少洵已经放下的手一眼,嘴里却问:“你还没说完,为什么?”
一番解释喻词才明白过来,要不是警察也赞同梁少洵的话,喻词还不相信——他一直以为所有小混混都像古惑仔电影里一样不要命。
电影毕竟是电影,跟生活有差距。
这群混混成天偷偷摸摸,就算被抓进去也就是关几天罚点款,顶多挨警察几脚的问题,如果伤了学生,尤其还是附中的学生,派出所不把他们窝给端掉没法向社会交代,这是影响问题,很可能还要持续严打几个月,那损失可就大了,所以能唬住就不动手,能用拳脚就不动刀子,那刀子只是吓唬人用的。
别看杨逸鸣倒在地下被几个人围着,架势很恐怖,可始终没人下刀子。
刚刚打起来注意不到,回过头来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要是有人给自己一刀,老早歇菜了。喻词这才知道应该听梁少洵的话,不过要是事情再来一遍,他估计还是管不住自己。
另外还有点不太服气,怎么只有梁少洵一下没挨?
都完事了杨逸鸣的堂哥杨劲才来,原来他们已经下班了,跑到别处下馆子去了,接过杨逸鸣的电话,一群穿着便衣的警察开着警车来的,一来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一个交警和一个附中的学生追着一群骑自行车的玩上了拉力赛……
有杨劲在,后续处理很简单。
被抓住的贼肯定要押回去,杨劲简单问明白事情经过,连回去做笔录都省了——那边虽然是贼,可先动手的是杨逸鸣,被家长、学校知道以后他们三个也很麻烦,三个成绩都是好的,别因为这事记过,所以杨劲给两个交警一人塞了一包烟,当做抓到个现场偷车的处理了,免得把三个学生牵扯进去。
都是一个派出所的,自然好说话。
杨逸鸣眼眶下面挨了一下,说话的功夫青肿起来,杨劲跟其他警察打过招呼,带杨逸鸣去找门诊,梁少洵和喻词想跟着去,尤其是喻词,杨逸鸣来帮他才挨的打,医药费怎么也该他出,但是杨劲拍拍他肩笑着拒绝了,很大哥做派地觉得他们还小,想承担责任怎么也要再长几年的。
在杨劲眼里,喻词想买单的举动敢情很好笑。
第七章
除了被梁少洵堵回来的捷安特,还有先前喻词骑过,拿龙头砸人的美利达山地车,被喻词那一掼,龙头变形了,所以没被人骑走,美利达是新车,连装锁的痕迹都没有,肯定是从店里偷的,警车放不下,几个警察干脆让梁少洵和喻词自己处理。
几千块的车子,总不能因为龙头变形就丢那不要了,两人只好推着车就近找了个摊子修好,再买了两把锁让修车师傅分别给两辆车装上。
师傅在那装着锁,梁少洵跑药店买了盒白药喷剂,让喻词捞着袖子喷药。
“红的这瓶镇痛很管用,一会就没事了,不过你最好接着喷两天白的,好得快点。”
梁少洵喷完一抬头,喻词望着他笑:“我真不是你弟弟。”
“谁说你是我弟弟了?”梁少洵口气冷淡地说:“我从来没把你当我弟弟。”
喻词好险问出你当我是什么的话。
修车师傅看他们推着三辆车来,仰头问:“你们骑三辆啊?”
“当然不是,”看出师傅意图,梁少洵正好也有意思,直接问:“你想买?”
“你们卖不?”
师傅指着的是喻词的旧车,这车在贼手里可要卖一千。
喻词没打算换车,刚想说不,梁少洵把他拉到一边说话。
“刚刚杨哥说了,美利达是新的,钢管上还包着膜,直接从店里被偷出来的,骑吧!没人管你要。”
喻词低声说:“话是这么说……”到底是贼赃,有点膈应。
那师傅看出捷安特车主是喻词,怕喻词不愿意,跟过来说:“我儿子要上高中了,不像你们成绩好能上附中,他进十二中,在郊区,离家挺远,这不我就想给他买辆带牌子质量好的,能骑三年,你们换下来的旧车卖给收废品的就值一百,我出五百成不?”
喻词一打量这个修车师傅,还是中年人就满头花白的头发,自己家条件要是差点,父母不也得为了供他上学忍受风吹日晒,这么一想,连价都没还,喻词直接点了头,尽管这个型号亏了几百,但他每个月零花钱也有千儿八百的,无所谓跟人争。
师傅一高兴,马上给了钱,还给车锁打了折,修车费也没要。
喻词兜里放着一千五,但晚饭还是跟梁少洵去老宅背后吃的砂锅,没办法,味道好,不过一人加了一瓶啤酒。
出过一通汗,身上不舒服的地方也就没那么明显了,喻词觉得一定是前一晚睡得太晚的缘故。
跟何婉说过九点才回家,吃完饭离九点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干脆跑到梁少洵家去做题。
梁少洵刚一打开门,里边就传来苏琳的声音:
“哥!你又跟喻词吃饭去了?”
她过去一直叫鱼刺,而非喻词。
梁少洵应了一声,拿出两双拖鞋,苏琳说:“不是叫你别……”看到梁少洵手里的拖鞋,苏琳忽然打住了话,一折身跑回她房间里边去,还把房门甩出“呯”的一大声,门上挂的毛绒兔子一个劲地晃。
梁少洵的父母正在客厅里待客,梁父说:“这孩子怎么了?”
梁母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小西服,极白的双手十分讲究地交叠在腿上,不见一丝皱纹的眼睛一瞥:“我怎么知道?真是不好意思。”梁母冲客人抱歉地笑笑。看到梁少洵身后跟进来的喻词,笑起来:“小词过来了,你们先到屋里学习,我一会给你们切盘哈密瓜,今天才从新疆送来的,特别甜!”
喻词回以一笑:“谢谢苏阿姨。”
梁少洵说:“妈,你招呼客人,要切瓜叫我。”
梁母满脸笑意:“好了,知道你乖,妈妈只是上次不小心切到手而已,又不是每次都会切到。”
说着,她斜了梁父一眼,梁父忙站起来,笑容有些干涩地说:“你们聊,少洵跟小词得抓紧时间看书做题,我去切水果吧!”
客人中的一位急忙阻拦:“梁局,让我爱人去吧!她手脚麻利得很,平时做一桌菜只要一小会就收拾得出来,切瓜快得很。”
梁母笑得倾身:“又不赶时间,着急干什么呀?让他去。”
客人还想阻拦,梁父边笑边推开人,进了厨房。
进到梁少洵屋里,和以前一样,得先花几分钟把梁少洵丢得满屋的东西要么收拾,要么堆到一边,才有地方坐下看书。
很快,梁父就把哈密瓜切好送进来了,托盘里还有几个蛋挞和三杯果汁。
一看屋里只有梁少洵和喻词两人在,梁父问:“琳琳呢?”
“她没过来,还在她屋里。”梁少洵接过托盘,先递给喻词一杯果汁。
“去叫她,上次化学考得我都替她不好意思,跟着你们还能学学。”
梁少洵看看喻词,喻词也正在看他。
“没见她刚刚发脾气吗?跟我们一块她也看不进去。”梁少洵稍稍一犹豫,说:“而且现在我也没时间辅导她。”
喻词悄悄松口气,装作不在意地翻开习题集。
梁父一想,苏琳才高一,梁少洵和喻词已经是高三,肯定是高三更重要,也就没再坚持。
“蛋挞你们吃,外面还有,我再给她拿。”
梁少洵说:“爸,你太惯她了,下次再考出五十分,别说蛋挞,晚饭都别让她吃,你看她学不学。”
梁父笑笑,把门给他们带上。
和梁少洵一起的时候效率很高,九点多何婉打电话来催喻词回家时,几份试卷上的难题都解决了,剩下的内容不说闭着眼睛都会做,起码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今天应该能早点睡。
高三的生活充实得要爆炸,发梦魇的事情被喻词放到一边去了,仅仅记得提醒喻先明那可能不是官府封条,喻先明再是半瓶醋也比儿子懂得多,一听就明白过来,这两口箱子不合适收藏,最好快出手。
喻先明是个行动派,喻词一进屋他就把数码相机和冷光灯拿出来,准备找网上的同好一起参考参考。
小一点的木箱比较实沉,锁头还没开,喻先明就没动,反正大箱子里也有不少东西了。
书画鉴定不是半瓶醋玩得转的,不过成套的康熙字典因为民间藏量大,不管在哪里捡漏都看得见它,加上书上有印刷年月和书局字样,只要判断出是不是古纸,基本就没有悬念了。
喻词翻着英汉字典,喻先明有点失望地进到儿子屋里。
“那套字典四眼线装,清末的,就值两千多,拍也只能到三千。”
喻词明白喻先明的心情,占箱子里最大空间的东西,结果只值三千,而且因为时间被拉近,基本表明里边的所有书画都在那一时期。
“里边的小木盒呢?”
说起黄花梨小扁箱喻先明精神好了点。
“这木头好,我估计值一万二到一万五。”
“爸,里边有本书。”
喻词提醒了一下,在他看来,椟自然不如珠,收藏的箱子那么好,里边的书应该可以让他爸小赚一笔了。
“哎!”
“怎么?”
喻先明提到这本书,比康熙字典还失望:“是《聊斋志异》,这本书连书皮和蒲松龄的自序都残缺了,要是蒲松龄的半部手稿就值得收藏了,可惜刚刚我上网查了一下现存的半部手稿,字迹不一样,是别人的抄本,看内容还缺得厉害,聊斋有四百多将近五百个小故事组成,可这一本薄得够呛,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摇着头,喻先明实在不看好这本书。
喻词想起来了,《聊斋志异》里有一个故事好像就叫“瞳人”什么的,难怪看见的时候觉得眼熟,可又觉得不太对。
蒲松龄生前穷困,《聊斋志异》一直没有得到刊行印刷,也就只有手抄本流传,但其他人凭个人喜好抄这本书的时候要么增减原著内容,要么大量篡改,连乾隆年间印刷本问世,被叫做“青柯亭本”的也跟原著存在很大差异。
既然不是失落的半部手稿,其他抄本没有多少价值,加上并不完整,更是硬伤,一定要卖的话大概就值几百块。
“还有几幅字画,说不定就捡到漏了。”
喻词安慰他爸,其实喻先明不需要安慰,拿着闲钱捡漏,本来就不指望靠这个发财,玩的是个过程,打眼很正常,何况那只黄花梨小木箱已经捞回了一半本,学费交得不算多,以喻先明的底子承担得起。
跟儿子吐完槽,喻先明已经舒坦了。
“对了,那本抄本《聊斋志异》的字体是行书,看起来还不错,给你当字帖吧!”
“……”打眼的玩意就扔过来收买儿子,喻词真不想给喻先明面子。
谈话还要继续,何婉听到声音,进来把老公拉出去。
“别吵儿子做题!你QQ上面有一大群人,跟他们侃去!”
喻先明出去没一会,真的把那本聊斋拿进来了。
书里的字确实好,至少比书店常见的字帖来得漂亮,说是行书,更像行草,笔势里透出一股子苍劲的味道,字体大小不拘一格,十分随兴。
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