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苏醒的那一天,恰逢玖兰李土在玖兰始祖祭坛上杀死真正的玖兰枢,以之为祭唤醒名为“枢”的始祖,之后的八年里,是因为玖兰夫妇的照拂,玖兰李土才能这么乖巧,并未向元老院曝光他的存在。
然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
即使因为玖兰李土重生而加强了的守卫,仍然与纯血种强大能力的极限相去甚远。
悄无声息地潜入元老院、找到玖兰李土对于千夜咎来说,并不是很难——堂而皇之地坐在一条麻远办公桌后的座椅上,他看着正站在窗边骤然转过脸来、看见他时刹那间出现在那张老脸上的错愕,颇为得意地笑了笑。
“好久不见。”抬手将宽大的兜帽摘下,邪肆张扬的笑容毫无遮掩地完全袒露,酒红色的眼瞳泛着魔魅的光泽,千夜咎直视着对面已迅速敛尽那些失态、重新恢复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以轻佻的语气戏谑地说,“上次多亏一翁大人出手相助,嗯……染发、隐形眼镜什么的,没想到你还挺时尚的嘛。”
这是在说那次晚宴暴露了身份之后,一条麻远为他开脱的说辞,完美利用了传闻中自大傲慢、狂妄桀骜的性格特点,竟然肆意改变代表纯血种身份的样貌,这样的做法放在千夜咎身上也就显得合情合理。
“不知咎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即使说着这样的尊称,低沉阴暗的嗓音操持下的口吻仍然是一贯的傲慢与目空一切,没有任何与之相应的行礼,一条麻远笔直地站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千夜咎,“不如直接说明您的来意。”
“这么早就激怒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啊。”
千夜咎倒是明白一条麻远会这样无所顾忌的原因,无非就是他此次的出现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一定是没有威胁的——竟然这样狂妄地判定纯血种的行事……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在杀了你那条忠狗之后。”
当时的一条麻远虽然已经贵为元老院之首,然而失去了玖兰李土的力量,并且千夜咎尚未背叛玖兰枢、与他同流合污,他真实的处境却也并不如现在这样顺遂。
在腹背受敌的境地下扶植起忠实的心腹,着实是比较有难度的一件事。
于是当好不容易养大的随从沦为千夜咎欺骗玖兰枢的棋子、并为他所杀后,向来城府颇深的一条麻远也是难得露出了不悦的神色,甚至逾矩地去质问千夜咎,“咎大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随意杀了我的部下吗?”
“怎么,失去了这么一条忠狗,很痛心?”千夜咎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面上轻蔑的笑容格外刺眼,“并不是随意杀掉的哦,而是在与小枢交锋的时候,你赤诚的部下不幸成为了纯血种之间战争的牺牲品而已。”
——“既然图谋了超乎自己所能的事情,就要付出重逾生命的代价,你说是吗,一、翁?”
千夜咎重复着那句话,坐姿一如当年那样、慵懒而随性,这样的景象几乎立刻使一条麻远露出极度厌恶的动容!
“在你活过的数千年里,纯血种似乎并没有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吧?只是拥有比你强大的力量、比你更加受到尊崇,便要去质疑其存在?玖兰帝王废除帝制,将整个血族的统治交给元老院,是为了让夜之社会得到更加完善的治理,并不是让你盘算如何取代纯血种。”毫不吝啬地回以同等的厌恶神色,千夜咎漠然说道,“你知道玖兰枢是谁吗?血族的神祇、尊贵强大无可掣肘,冒犯了他,你说……你将付出怎样的代价来偿还呢?”
下一刻,他毫无预兆地抬起手臂,掌心直指侧面的墙壁,陡然曲起手指的瞬间,那扇幕帘顷刻间化为齑粉、纷纷散落,暴露出坐在后面的支葵千里——玖兰李土。
“哟,好久不见。”并无一丝差点被击中的惧怕,支葵千里的脸上是完全迥异于平日面瘫的邪肆笑意,那双异色的眼瞳里含着浓郁的呼之欲出的恶意,笔直地刺向千夜咎,呼应着紧随其后的诅咒,“玖兰咎……不,千夜咎。”
作者有话要说:试一下日更,愿诸君共勉。
快要完结了,争取在11月11日之前
感谢一路陪伴爱你们╭(╯3╰)╮
、第五夜~黑光~
空寂的地下室一片漆黑,久未流通的空气带着枯朽刺鼻的腐气,弥散其中的烟尘猝不及防地攻击着脆弱的鼻腔——屏息片刻对千夜咎来说并不是难事,所以这大概是他为此时蒙上双眼的水意伪造的借口。
成功从元老院全身而退后,他却并没有依言返回月之寮,虽然那是他的初衷无误。
这里是玖兰家的地下室,不错,就是那个无论是在悠与树里还活着时,抑或他们去世后都被元老院各种监视的玖兰本宅。
会突然跑来这里缅怀过去,无疑是被从玖兰李土口中得知的真相刺激。
……
群龙无首的始祖时代之后,是夜之社会的帝制时期时。
血液纯粹、力量强大亦慈悲善良的玖兰家主是当之无愧的君王,他的统治也沿袭着玖兰家自始祖开始、便崇尚和平安定的稳健风格,于是自然受到激进派的强烈反对。
每一位君主的麾下总会有反抗的声音,只不过是依凭带头人本身的能力有强有弱罢了,所以当悖逆者同为强大的纯血种、并且还是力量仅次于玖兰家主的纯血种时,动乱便就此产生——这位大胆背叛玖兰家主妄图另起炉灶的叛乱者,就是当时的千夜家主、千夜咎的父亲。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玖兰家主多次忍让劝服无果,只能以手段强行镇压——比起这种两败俱伤的结果,仁慈的君王宁可选择退位让贤,但是千夜家主独霸狂妄的理念着实令人不敢苟同,如果他真的上位,那么对于弱小的人类来说无疑是一场浩劫。
虽说心地和善,然而能够稳居君主之位数千年的玖兰家主,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这场镇压最终以千夜家主战败落下帷幕,毕竟是千夜一族的帝王、族人所信奉的神祇,追随的叛党几乎涵盖了所有千夜族人,灭族诛杀令便很快颁布下来——除却被奉为王的玖兰家与立于王座旁的千夜家,其余的纯血家族则自行组成议会,必须重铸纯血种的荣光、全票通过的剿灭行动即使是玖兰家主也无力驳斥,千夜这个姓氏也就此被划入血族永远不能触碰的禁区。
千夜咎并不是在父母期待下出生的孩子,他不幸落入了豪门恩怨三角纠葛的狗血剧本中。
与所有的纯血种一样,为了繁衍血脉纯净的后代,千夜咎的母亲是作为千夜家主妻子生下来的,却不幸倾慕当时在位的玖兰家主——这也是“咎”这个名字的由来,“灾厄”不过是指这个孩子的诞生,这位千夜小姐也并没有想到随意取的名字,有朝一日竟会一语成谶。
虽然生在千夜一族,这对母子却是完全没有参与过叛乱行动,君王玖兰顶着压力将她们保全下来,并没有想到这样的做法会留下祸端——罪责竟然波及到全族,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的千夜家主此刻更是对君王玖兰恨之入骨,于是在临死前以强大的血液为祭品,对自己尚存的骨血千夜咎种下“杀死拥有最为浓郁的玖兰血的帝王”的狠毒血咒。
千夜咎的母亲从来都看不惯兄长兼配偶暴戾的野望,如今更是憎恶痛恨他一己私欲殃及全族,甚至临死还在妄图伤害她喜欢的人……也许是千夜咎的懂事勾起了她的恻隐之心,无论如何也不能痛下杀手的母亲,便在君王玖兰为他们提供的藏身之地——最为安全、保存着玖兰始祖棺椁的玖兰家祭坛,将年仅四岁的千夜咎作为祭品抵押在祭坛上,以生命为代价将他的灵魂送往异世,想要彻底抹销千夜咎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阻止血咒生效。
然而这样的封印总是有时效的,即使千年以来,千夜咎的身体都保持着四岁的样貌一直沉睡,李土以真正的枢为祭品、强行唤醒始祖枢时,轰然爆发的魔压自然也影响到沉睡的千夜咎。
——以上这些恩怨纠葛并不是从李土口中得知的,而是五年前随着血液力量的逐渐觉醒,血咒开始暴动的时候,千夜咎记忆的封印也被解开了。
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苛责的小孩,心理年龄也成熟得多,许多事情他都明白,自小就没有父母的关爱,从不断告诫着他“你的出生是场灾厄”的母亲口中听到被父亲当成棋子利用后,却还未来得及伤心就已经被抹除了所有的记忆、送往陌生的世界——这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在他的脑海里刻印下浓墨重彩的暗色绘卷。也是直到这个时侯、距离命运被随意篡改已经千年之后,千夜咎才获得了感到悲伤和愤怒的资格。
但是为他带来这一切的双亲都已经死亡,在意识到差点亲手杀了视若珍宝的玖兰枢、这番无从发泄的痛苦更是雪上加霜,快要被击垮崩溃的时候,是不断念着要保护玖兰枢才坚持下来的,然后很快却又发现,这样的诅咒根本让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陪在玖兰枢身边的资格……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考虑过,树里为了隐瞒你的身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吗?呵呵,以此回报不过只是在她四岁时侥幸从我手下救下她的你,真是太不值得了啊。”
在玖兰李土以这样戏谑的语气说话的时候,千夜咎怔了一瞬后蓦地眯起双眼。
完美的眉宇沉沉下压、晦暗的色调顿时笼上那不怒自威的眉眼,危险凌厉的目光宛如冰冷的薄刃,泛着凛冽的寒光直指玖兰李土,“你又吸了她的血?!”
“嗯~还是当着悠的面哦。”仿佛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东西,玖兰李土愉悦地露出邪异的笑容,“还是和当年一样呢,悠、悠地叫着,真是非常感谢你给了我这次报复的机会啊。”
“是吗,不用客气。”听到这番令人愤怒到无可奈何的真相,千夜咎却意外地平静下来,那张过分艳丽的容颜并没有出现玖兰李土预期的恨意,他沉冷淡漠、波澜不惊地从容说道,“不过我是觉得有些意外,只是这种程度就让你如此开心,还真是容易满足的人呢——除了树里的血液,你还能得到什么?”
爱着一个人、却因为得不到而变得残酷,这一点似乎与他有些同病相怜,但是爱却并不是不顾一切逞凶的理由,以此回击千夜咎也不觉得有丝毫歉意。
“——我要杀了你。”
所有的笑意顷刻间被阴鸷的杀意溶蚀,玖兰李土那双异色的眼瞳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千夜咎,却依然激不起他丝毫反应。
千夜咎冷漠地打量着支葵千里的躯壳,“这副身体?还是等你真正复活的时候再说吧。”
——“现在,还请协助我……做个试验。”
测试他身负的诅咒自带的DEBUFF,这才是千夜咎冒险只身潜入元老院的目的。
“知道的人会死”,那么又是怎样的死法,这一点真的是太过空泛难以确认。他的母亲虽然死去,但是却并不能断定究竟是否为诅咒的缘故。之前所有用来试验的人都被他亲手杀死,是为了完全杜绝诅咒真的殃及到玖兰枢的可能性,没有选择绯樱闲下手也是这个原因。
辉夜已经离开、地点是没有玖兰枢的元老院、玖兰李土乖乖呆在他亲手缔构的、阻隔了一切的坚实结界里,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然而,牢笼中的小白鼠却在这个时侯再度露出了游刃有余的戏谑微笑。
“哦,是关于你身负的诅咒吧。”
玖兰李土这样倨傲地说着,终于如愿以偿地重新看到了千夜咎错愕失态的动容。
“拥有最为浓郁的玖兰血的帝王——除了玖兰的始祖玖兰枢,还有谁能负起此等冠冕?”
千夜家主并不知道,玖兰家的始祖不是消亡,而是沉睡。
也从未有人料到,沉睡的始祖会再次被玖兰李土唤醒。
如今这所有错综复杂、纠缠无解的一切,都不过是源于千夜家主耍文艺腔意外造就的文字游戏,如果当时他直接说出君王玖兰的名讳……
至于玖兰李土——
“不错,我也是当年的叛党之一,自然与你的父亲私交颇深,所以我也很清楚,只有你的死亡,才是最终的解决之法。”
……
沉滞得仿佛携着千层砂石、洪流般繁重的黑暗,几乎要将人压垮般铺天盖地卷来,前路全部崩裂、化为深不见底的沉渊,千夜咎站在断层的边缘,在逐渐被这浓郁的阒寂溶蚀之时,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攥着垂落在身前的围巾。
黢黑的环境并不能对血族的视野造成丝毫掣肘,他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在这样的处境里,竟然也渐渐地感受到动人心弦的暖意——在这里,他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最温暖的时光。
但是……他却并没有保护好对他来说珍之若重的至宝。
这一切,其实早就应该结束的——
“阿咎会来这里,是不想再回去的意思么。”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温凉声音带着浅浅的轻叹,熟悉得发颤,千夜咎尚未来得及感到惊讶,就已经被心疼虏获。
他正准备转过身去,却被突如其来的拥抱阻止,玖兰枢从身后抱着他,清冷的温度贴合着整个背部,温暖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怎么可能。”千夜咎回答得十分流畅,玖兰枢的适时出现,手中的围巾什么的自然被取而代之,他转过身去回抱着玖兰枢,将脸亲昵地埋进温热细腻的颈窝,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声音也变得轻松起来,“小枢怎么也会过来?优姬的问题顺利解决了吗?”
被玖兰树里封印起来的血液似乎即将苏醒,黑主优姬非常的不安,并且试图从玖兰枢这里问清被隐瞒的过去——这是发生在他们返回黑主学园当晚的事情。
抵在千夜咎耳廓的精致下颔微微蹭动,传递着摇头否定的讯息,“所以我来晚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玖兰枢蓦地有些恍惚。
千夜咎也曾以相似的姿势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在他的人生中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说日更就日更
阿咎的身世:第N泼狗血已洒出,窝是俊美的狗血小能手,诶黑~
、第六夜~晓角~
是在十年前那个改变了一切、昭示着这一切罪孽开端的雪夜里。
有些东西,从未得到,与得到了却又失去所承受的重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虽说早在始祖时期,玖兰枢就已经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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