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这样伤敌一千、自损两千的玩笑当然并不是他的初衷,如果可以,他宁可自损一万、也不想要让玖兰枢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适——即使这句话看起来非常的欠扁,但他也只能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情势所逼。
如果不是处在进退维谷的境地,千夜咎也绝对不会有决心吸取玖兰枢的血液。然而从玖兰枢的血液中得知的一些事情,却让他有些庆幸在暴涨的独占欲作祟下滋生的冲动行径。
失去了千夜咎的玖兰枢,原本竟然是打算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将自己的心脏投入熔炉……来补足猎人武器的缺失,以生命为代价缔造和平的时代——残酷随性摆弄着手中棋子的君王,真是仁慈得令人发指。
——如果只有千夜咎的死亡,才是解开这一切枷锁的唯一钥匙,那么清晰呈现在眼前、这条让既定的命运为玖兰枢提供最大助力的道路,对他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幸运。
与黑主灰阎商谈的内容,的确是筹备熔炉的事情。
金发的猎人疑惑不解地询问他原因——这是在预料之中的事,千夜咎自然可以完美地避重就轻、含糊其辞地忽悠过去。
但是为了让黑主灰阎信服,却仍然得具备一些坚持到底的理由。
——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但是只能这样做。
——只有这一个选择。
——被赋予这样命运的人生,从来都是一路走到黑的单行道。
决定离开玖兰枢是真,不过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对他的性情了解颇深的玖兰枢、自然也就不会信以为真。
“我重新睁开眼……就看到了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守护小枢,永远也不会改变。”在肆意抛出苦涩的杀手锏后,再完美地补上相应的糖果……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千夜咎就着环抱玖兰枢的姿势,亲昵地抵上他温热的额心缓缓磨蹭,“所以,请小枢不要再怀疑我图谋什么,我会被你伤透心的。”
在这半晌的静默里,玖兰枢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这样的安静本该是非常磨人的,千夜咎却并无丝毫焦躁,因为结局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从始至终,他都沉默地微笑着深深看进玖兰枢暗色的双瞳深处。
清湛的酒红色被昏黄的灯光熏染起疏淡的暖意,携着微醺在玖兰枢的虹膜上投下醉人的温度,君王修长的手指终于轻柔地抚上他带笑的唇角时,千夜咎知道自己……成功了。
然后在那一天,扮作支葵千里的玖兰李土终于来到了黑主学园,踏上这唯独为他缔造的棋局。
在一条拓麻的引荐下来到玖兰枢的寝室时,君王颀长的身影正立在窗前,雍贵从容地漠然遥望灰垩的极空尽头、宛如凋零的花朵般、被自地平线下涌起的黑暗扑噬得残缺不全的晚霞。
千夜咎很不凑巧也在场,就坐在玖兰枢的身畔书桌后的椅子里,当着主人的面将双腿交叠、搭在桌面上趾高气扬地翘着。
即使一条拓麻满心压抑,看到玖兰枢竟然对此视而不见放任不管,也深深地为这无底限的纵容感到无力,默默抬手擦了擦额际并不存在的汗水。
先开口与玖兰李土打招呼的并非月之寮寮长。
千夜咎笑得邪肆骄纵,慵懒地抬起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对着玖兰李土劈头盖脸扔下一句,“啊,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萌木有卖?嗯,如果不介意的话,现在卖也是可以的。”
……冷峻阴郁的气氛已经完全被秒杀般地破坏了。
一条拓麻尴尬地看向身畔的男子时,却发现对方依然在游刃有余地笑,“千夜咎,你似乎忘记了……我可是知道一些对你不太有利的真相呢,比如——”
倨傲自负的话音戛然而止。
而那些愉悦傲慢的笑意,也宛如潮水一般、顷刻间从“支葵千里”的脸上骤然退去。
似乎并不相信这样的事实,玖兰李土再一次试图张口欲言,却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不能说!他竟然再也无法说出千夜咎身负的诅咒!
这的确是曾经用在绯樱闲身上、千夜咎的言灵能力无误——因为玖兰李土对于诅咒能够杀死玖兰枢深信不疑,所以言灵的效果十分可观。
“蠢货,想要当着我的面伤害小枢,至少也要换上本体啊。”得意的神色出现在千夜咎那张妖冶的容颜上,完全不留情面的嘲讽与奚落接二连三地兜头砸下,“既然已经不知死活地主动送上门来,沉浸在Cosplay游戏中的时候,还请务必保护好你的性命哦。”
习惯于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玖兰李土,甚至作为唤醒玖兰枢的主人而力压这位最为强大的始祖一头,长久的顺遂生活使得他少有愤怒的时候。
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的被激怒了。
他阴沉地看着千夜咎,狠毒的目光宛如要将千夜咎钉死一般,骤然爆发的魔压顷刻间使得座椅都开始摇晃,从指尖生出的血色长鞭狠狠朝着千夜咎抽去!
全无意外地被玖兰枢拦截在半途。
“这是你最后可以放松的时间了。”尊贵的君王沉冷淡漠地安静宣告,从始至终都未曾回过头来看过玖兰李土一眼,波澜不惊的命令,“出去吧。”
……
洁白的雪花从布满阴沉云霾的天幕上纷纷扬扬洒落。
一切开始在十年前那个风雪凄迷的夜晚,似乎也将在十年后这个相似的时刻落下帷幕。
玖兰枢负责破窗而入、恢复优姬血族的血脉时,千夜咎则在走廊堵截刚从优姬房中出来的锥生零。
既然已经决定将优姬托付给锥生零,虽然明白一直憎恨纯血种的少年,总有一天会自己接受转变后的优姬的,但是眼下为了稳妥起见,事先的说服也是很有必要的。
令千夜咎感到意外的是,这次锥生零竟然没有粗鲁地来一句“干什么”,而是在他面前郑重其事地站住,微微扬起头凌厉坚决地直视着他,“与玖兰枢有关,并不是随口说来试探优姬的吧。”
原来是早有疑问啊。
不过问题的内容这么惊悚,锥生零竟然没有扑上来直接开打,这真是成熟了不少。
“不错。”唇角勾起细碎的弧度,感到欣慰的千夜咎口气也好了一些,当然这些并不能改变他阴险的算计:“看样子优姬真是把你照顾得很好啊……用自己的血液。”
如今提起这些,已经不能激起锥生零丝毫愤怒了。银发的少年只是微微一怔,而后重新恢复镇静,口吻沉冷地说:“不准备为玖兰枢辩解吗?”
“能够保持这么冷静的状态,想必你也有所理解吧。”加深了唇角的微笑,千夜咎转过身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窗边看着飘零的白雪,“让我辩解?‘小枢其实是个很笨的孩子,因为不想要让自己被宠坏,所以刻意将所有本该作为他的朋友的人,都称作棋子。然后在这样的做法伤害了别人的时候,又自己一个人默默自责,他不曾强迫过任何一个人顺从他’——难道你很想听到我这样赞美他?”
“……我已经听到了。”
吐槽非常犀利,千夜咎配合地低声笑了笑。
“想必锥生君也是想到了,你的亲人会遭到毒手,这是你们必须要面对的命运,一旦被卷入纯血种之间争斗,普通的人类就一定只会落得牺牲品的下场。即使小枢那个时候并没有放出绯樱闲,总有一天,那位狂咲姬还是会来为他的恋人复仇的。若要追究真正的凶手,那就是引诱你的父母去杀死绯樱闲的恋人,只手造成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
玖兰家与锥生零最后的矛盾,交给他来化解……还真是有些难度啊。
千夜咎顿了顿稍作停歇,而后斟酌着继续开口:“但是即使事实如此,小枢还是对你怀有愧疚。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自己活着,他只是为优姬铺平所有的道路,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包括他自己。而你还活着,并且可以真切地触摸到自己最爱的人——这也算是他的补偿了。”
——“优姬喜欢你,相信你一定也在她的血液里看得很清楚了。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你一定也比我更加了解。所以,即使种族改变,理论上也并不会影响你对她的心意吧——”
随着千夜咎的话音落下,玖兰优姬的魔压也骤然弥散开来,浮光般掠过雪夜冰冷萧瑟的空气——
……
恋人之间不存在原则,比如所有对于锥生零来说难以做到的事情,只要与黑主优姬牵连在一起,似乎都可以变得非常简单。
对优姬纯血种身份产生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质疑,在听到千夜咎那句“她最渴望的就是你的血液”时,顷刻间土崩瓦解。
锥生零会献血供养优姬早就被玖兰枢预料到。紧随其后的因失血过多而虚弱、却又由于体内随着优姬苏醒暴涨的玖兰之力而暴走,吸取锥生一缕的血液,这些也全部都在计划之中——最强猎人的诞生已是既定的事实,于是突然发现自己留下也只剩扮演知心姐姐一职的千夜咎,趁着玖兰枢忙于黑主学园战局的空当只身来到了元老院。
一条麻远将手下豢养的全部Level E都派往黑主学园,元老院的防御空前脆弱——这无疑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纯血种极为强大的杀伤力使得这一路畅通无阻,但他并不像玖兰枢那样完全地拥有了绯樱闲的力量。凭借一人之力还是令千夜咎觉得有些疲惫,但是对付一条麻远却是绰绰有余,所以在看到收到属下的呈报、却仍然留在会客室等待他的金发血族时,千夜咎不吝赞许道,“胆子很大嘛。”
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的男人淡漠地反唇相讥:“您这是在称赞自己吗。”
一条麻远素来自视甚高,此时也是将千夜咎些许的疲态看在眼里,会说出这种邀战般的挑衅言辞,千夜咎并不感到意外,却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哦?这是……要与我一战的意思?”
问着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时,一柄银亮的太刀不知何时已经被千夜咎扣在手中。
那是十分标准的姿态,由俊美的吸血鬼来做更加赏心悦目,只是他此刻的语气却是与典范毫不相衬的戏谑,“这要问问我手中的刀了,你我说的都不算。”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但是在说废话的时候,原地已经只剩下千夜咎的残影!
抢攻的速度极快,二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已是过了数招,与纯血种相较自然是要逊色些许的一条麻远终于还是落了下风。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太轻松的。”锋利的刀尖泛着凛冽的寒光,凌厉地抵在一条麻远的心脏处,仿佛在俯视蝼蚁般、千夜咎漠然宣告。
下一刻,他双手握刀、即将狠狠刺下去的时候——
“喀——!!”
从旁骤然侧飞出来的另一柄太刀准确地击在刀身,打断了猛烈的攻势,千夜咎骤然回眸去寻找妨碍者的时候——
千钧一发间狠厉交接的气流擦出猝不及防的灼热气息,一股大力紧随其后、粗暴地将差点躲不开的千夜咎扯向后方!
——“小枢?”
来人并不仅仅只有玖兰枢。
打断他攻击的是一条拓麻,从一条麻远乘隙的偷袭下救了他的是玖兰枢,而他追杀了半天的目标,则是狡猾地趁此机会侥幸沿着密道逃走了。
……
重新站在了环绕周遭的密林中,千夜咎看着顷刻间化为废墟的宏伟建筑,突然觉得有些茫然。
察觉到差点让他受伤后,一条拓麻立刻恭敬道歉,并且向玖兰枢请求亲手杀死自己的爷爷一条麻远。
“作为元老院的人,我背叛了你,但是作为朋友,我永远忠于你。”——被当作棋子安置在身边的人不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这番说辞看起来令玖兰枢非常的满意。
千夜咎没有能够亲手杀了一条麻远,在藉此满足了玖兰枢的愿望之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阿咎,回去了。”与他并肩而立的玖兰枢漠然说道。
清冷的声音侵入心间、顿时为一片空茫的意识带来片刻的清醒。
炙热的亲吻来的那样猝不及防,最初些许的诧异过后,被千夜咎压在身后粗砺的树干上肆意索吻的时候,玖兰枢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纵容宠溺地抱住了他。
直到铺天盖地的眩晕汹涌袭来的时候——
仿佛已在转瞬间察觉了千夜咎的意图,玖兰枢的推拒尖锐决绝不遗余力,千夜咎的头骨狠狠磕在后方的障碍,随之而来的瘫软让他的身体沿着树干颓然跌坐在地。
然而这样的攻击并未能够挽回当前的局面。
玖兰枢仍然身处劣势,许久未曾经历过的天旋地转使他根本无法站稳,那双沉渊般的眼瞳、笔直刺向千夜咎的视线却依然凌厉如昔!
他一步、一步地接近千夜咎,在距离被缩短至咫尺时、骤然发动凶戾的杀招!
修长的手指狠狠扣住千夜咎的脖颈,在与脱力感角逐之时痉挛着收紧,“千夜咎!你、做了什么?!”
千夜咎几乎能够听到颈骨传来骇人的咯咯声,但这比起此时玖兰枢眼中难以置信的茫然、轰然掀起的痛楚……根本不值一提。
从来都应雍容尊贵淡然而立的完美身影,此刻却脆弱得摇摇欲坠,即使身处这般的绝境,倔强倨傲的君王仍然试图睁开不断想要闭起的双眼——这是千夜咎赌上所有力量的术法,根本不是玖兰枢能够反抗成功的。
千夜咎眼睁睁地看着玖兰枢无谓的挣扎,泪水无意识地沿着眼角不断落下,终于在压制着颈项的手掌也开始不住颤抖的时候,他心疼地将无力倒下的玖兰枢拥入怀中。
“小枢,我想要给你最好的。”他紧紧地抱着他,冰冷的唇瓣亲昵地贴在他的耳廓处,似乎并不是在诀别,而是一如往昔、在诉说着动人心弦的甜言蜜语,“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我都是你的负担啊。”
纤长的手指就扣在千夜咎心口处的衣服上,那里的布料已经被生生攥出清晰的褶皱,指骨却仍然犹自挣扎着痉挛收紧——或许是因为施用了太大的力道,完美的骨节呈现出骇人的苍白。
“就这样干脆地杀了你、让你永远陪着我……但我、舍不得……”他轻缓地低诉,在这样的时刻,温凉的语气里竟逐渐浸染了细碎的暖意,“真的……很感谢上天赐给我这样的能力。”
“小枢,我最喜欢你了,所以——”一年、十年……一万年,不要害怕也不要放弃,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等下去,总会有那个人代替千夜咎,来爱着玖兰枢的。前所未有的灿烂笑颜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