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嵊好笑:“听曹将军说,你不是什么唯唯诺诺的人,”他伸出手在桌子上倒了一碗水递过去:“别紧张。”
田元苦着一张脸,却也只好将碗端过来一饮而尽。
“这信鸽就算物归原主,之前看被人打了下来,也不知是谁的。”李慕嵊意有所指地看着信鸽腿部的伤。
然而田元却是愈发地不好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昏昏欲睡起来,还有一点控制力的时候,他只想尽快离开。
“将军,”田元抬起头来:“您给我下药?”
李慕嵊微微挑起眉梢,似乎是有些不解。
田元咬牙切齿:“您……居然怀疑我……”
咣当一声,田元被放倒了。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掀帘子走进来:“师父,这一天他都是问无不答的。”
李慕嵊颔首:“很好,”他抬头看了一眼两个小的,似乎是有些疑惑:“叶予白呢?”
“二师父说要去陆大侠那边看看。”叶孤城说着。
李慕嵊想了想便道:“既是如此,你们去外面习剑罢,别走得太远。”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对视一眼,径自出了门去。
李慕嵊则是回转过头来,看向昏睡不醒的田元。
老实说,他还是个孩子,带着一点点稚气未退,只是不知为何竟是成了现下这样的角色。
“田元……”李慕嵊刚想问点什么,眉心微微一蹙,视线却是在田元的脖颈下方缓缓停住了。
那地方平时被厚实的衣襟包着,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然而此时上头的东西就是愈发鲜明起来——
一朵花,似乎是用烫热的铁烙印上去的,看印迹时间已经是挺长了,可惜却是从未褪去过。
李慕嵊定睛看了一会,便拿出一张纸临摹下来,将它带给了那个异花教的护法。
此时他正被严加看管在里层,根本没有作乱的可能。
他看了那张纸良久,然后眉心微微一挑:“这是西羌族王族的象征,已经很少能看到了,真是怀念。”
“怎么回事?”李慕嵊问道。
“哦,西羌王族曾经进行过一次大清洗,不少王族遭受新皇迫害,那时候有不少王族就流落街头了,”折生的神情有些恍然,他微微笑道:“若是一定要说起来,那次大清洗还是要拜朱翊钧的福。”
饶是在外头,骤然听到人家直呼皇上的名姓,李慕嵊还是有一点不适,他锁眉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遣特使来到了西域,在西羌族王宫住了一阵子,再以后,西羌王族就有了那次大清洗。”折生的笑容有些奇异:“所以说大家都相信是中原的力量。”
李慕嵊将那张纸一把收起,有太多的事情在这一瞬分明了然。
田元为什么会流落到凌阳城,为何会成为曹炎烈的左膀右臂……
那时候或许皇上的的确确派人来到了越发强盛的西羌,然而掀起大清洗运动的却决计不会是朱翊钧,皇上纵使谈不上宅心仁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却也绝对不会由他来主使。
李慕嵊没有再解释下去,他只是默然点了点头,淡淡道:“很好,你去休息。”
折生忽然抬起眉眼,眼底有些淡淡笑意:“你可知道,西羌王族现下在做什么?”
李慕嵊步子微微一停。
就听折生含笑道:“他们正与西域邪教势力一起,期冀着彻底一统中原,”折生的眉眼掠过一丝细碎的光芒:“灾难终将重新覆灭中原。”
“听他胡扯,”不知何时走过来听着的叶予白不屑一顾,伸手将李慕嵊一把拉过来,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张啃了一半的饼,他笑眯眯道:“喏跟我来,我在图上发现了点东西,可能是西羌族的去向。”
李慕嵊微微笑了。
的的确确,和叶予白在一起,永远都没什么糟心事。
他能够将一切不悦化为乌有,从此无所畏惧地向前走去。
第三十章 叽叽复叽叽
叶予白手里拿着的是之前陆小凤和花满楼拿来的那张图,此时李慕嵊过去,就看着花满楼正坐在椅子上,脚微微踩起来,而旁边的陆小凤则对着一幅图念念有词。
这种情形看起来有点恐怖,李慕嵊默然问道:“陆兄花兄?”
叶予白走过去,显然和这两人已是极为熟络地往边上一坐:“嗯,你看这里……”
李慕嵊过去就微微蹙起眉头。
那份图的背面轻轻一撕,却是别有一番光景。
“这是……”李慕嵊蹙眉。
叶予白道:“没错,就是箭头。”
密密麻麻的箭头布满了图上,看上去有点密集,恐怕有些人看了都会头疼。
李慕嵊却是定睛看了半晌:“这是行军路线?”
“不知道,”陆小凤道:“只是如若说是行军路线,那么西羌族人却是不多,没道理分了这么多路。”
“也许是障眼法。”花满楼隽秀的眉梢微微蹙起。
陆小凤走过去伸手抚平:“没到这么愁的时候吧。”他嬉皮笑脸,花满楼到底也没有再蹙起眉头来。
“我会去彻查。”李慕嵊正色。
叶予白点头:“我跟你一起。”
“你在营中等着,”李慕嵊道,想了想又缓和了神情:“别担心。”
叶予白:……谁担心!我只是想去凑热闹而已啊!
他微微笑了笑,顺势在叶予白头上摸了一把。
刚刚还在炸毛的人瞬间不说话了,偏过头去默默然。
陆小凤有些无奈地抽抽唇角,一手在那张地图上轻轻画了画。
“咦?”他有些惊讶地挑眉,就见李慕嵊已经走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指拿住:“予白!”
叶予白颠颠地跑过来,丝毫没想到称呼的不对劲,他看了一眼就蹙起眉头:“这是上次的那种药。”
陆小凤眯起眼睛,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叶予白被下药,说解药是什么来的……
艾玛离得近就是不好,当时就知道了那些奇怪的东西。
简直伤心。
“现下还有解药么?”李慕嵊正色。
陆小凤默默然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真是非常倒霉。
“让吹雪来看看,也许并不是同一种毒。”叶予白给人宽心。
不多时,西门吹雪就到了,此时的他虽说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孩子,却也莫名有了些诊脉的功夫,他看了一会,然后摇摇头:“不是毒。”
陆小凤眨眨眼睛。
“是糖粉。”跟来的叶孤城非常默契地接道。
“糖粉?”在场的几个大人面面相觑,同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没错,”西门吹雪默然道:“是糖粉,只是很少有人会在画图时用到这个,这没有道理。”
很显然,这的的确确让人觉得非常莫名。
半晌,叶予白方才挠了挠头:“也许我们该去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李慕嵊蹙眉。
“没错,”叶予白说道:“总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如果说有什么途径能够知道西羌族人的路线,那么倒是好事一桩。”
李慕嵊点点头,心底已经有了主意。
他们回到了适才迷倒田元的屋子,李慕嵊走过去,一把拎住了田元的领子:“西羌族人用什么联系?”
田元尚且还没有清醒过来,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既是听到人问话,极为自然地应了:“用……信鸽。”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简单,李慕嵊蹙蹙眉,示意叶予白过去问。
叶予白就坐过去,认真问道:“那么有外人能联系上西羌王族么”
“很难。王族的位置很隐秘。”田元咬牙。
“你为什么给皇族卖命?”李慕嵊问道。
田元想了想便笑了,吃吃的:“我是皇族中人,一直以来从未脱离过。”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要如何找到他们?”叶予白问道。
然而这一个问题却像是一个开关一样,一旦打开,霎时就没有关闭的可能了。
田元双目骤然圆睁,整个人一阵弹跳,抑制不住地从唇边涌出血来,他看了面前的人良久,最后似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喃喃说出了一句话:“西……shan……”
说完这两个不完整的字,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一蹬腿霎时没了意识。
李慕嵊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脸色肃然:“告诉曹将军田元的死讯。”
“他成了弃子,”叶予白喃喃,“为什么?”
如果说费了那么大力气将田元这颗棋子安插到了军中,为什么在这一瞬就要杀之而后快?
李慕嵊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便问习子渊道:“如若是军中死了田元人,那么会怎么处置?”
习子渊怔了怔,便说道:“嗯,应该会送入凌阳,在街上走一圈接受百姓的告别。”
李慕嵊的神情蓦然冷淡下去:“这是一个鱼饵。”
习子渊蹙眉:“将军的意思是?”
李慕嵊挥手示意人停下来:“等等,”他看着走出去的兵士,微微一笑:“告诉曹将军,明日我们就将田元送入城中,我会带着副将亲自去。”
那传令官有些讶然,却还是颠颠地跑走了。
叶予白站在他身旁,了然道:“你怀疑这是一个鱼饵?”
“没错,”李慕嵊微微一笑,难得地好脾气:“如果说现下凌阳严防死守,大军有在此常驻,那么西羌族人又三番五次地惹是生非,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很迫切。”
“至于这个原因,等待尸体一入城,或许就可以明白了。”叶予白说道。
李慕嵊伸手将人拉近轻轻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语气很温和:“没错,聪明。”
颇有一副哄小孩的架势。
“所以说……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位将军?”旁边传来一个有些凉薄的声音。
李慕嵊转过头去,就发觉习子渊不知何时已是带着两人走了进来,见到李慕嵊和叶予白的动作有些尴尬地停在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这一下双方都可以打量起对方来——
对面的一个蓝衣人一个白衣人,白衣人桀骜不羁,手中持着一把长刀锋芒毕露,他的人却是有些慵懒的,饶是慵懒那股矜贵的意思却依然半点未改。
而蓝衣人则是温和得多,一眼看上去几乎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他背后背着一柄剑,光是看上去就知是上古名器,这人明明没什么锋芒,却还是与那柄剑相得益彰。
李慕嵊大概知道这两人是谁了,他微微一笑抱拳道:“李慕嵊,久仰二位大侠。”
第三十一章 吱吱吱喵喵喵
很显然,蓝衣服的人相较而言更加平易近人一些,听了李慕嵊的话,他便微微有些讶然地抬起头来抱了抱拳温尔道:“将军认得我们?”
李慕嵊爽朗地笑了笑:“不是,是听说过。”
蓝衣人这才松了口气,眼底有些笑意:“在下展昭,这位是白玉堂。”
白玉堂依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有些锋利,看着人的时候带着一种凉凉的温度。
这种感觉不同于西门吹雪或是叶孤城,想必之下,这人身上更加有一些奇异的特质,比如说与世无争。
又比如说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疏冷气质,似乎只有在蓝衣人的身旁方才会有所中和,最终汇聚成一种微妙的和谐。
李慕嵊在心底微微笑了笑,然后对展昭伸出了手:“二位来此,想必是有所要事。”
白衣人依旧没说话,倒是蓝衣人开口笑道:“确实如此,我们想要告诉将军一个消息。”
“里面请。”李慕嵊神色笃定而肃穆,他将两人往主帐里面带。
白玉堂似乎是没打算进去,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一挑帘子跟了进去。
展昭倒是没什么防备的意思,他往软垫上坐了下来,想了想便道:“之前我们在酒楼遇到的那两个西羌人,他们在酒中下毒,下毒的手法有些奇怪,而且他们眼中无神,很显然是被控制了。”
李慕嵊微微一怔,他想起之前来军营之中的杀手,那些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不知和展昭说的可是一个人。
展昭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好,他温朗而又爱笑,目光中总是带着一种大侠才有的坦荡意味。
“既是如此,那么二位在与他们过招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感受?”李慕嵊问道。
展昭思索片刻,然后看向白玉堂:“玉堂?”
他唤人名字的声音温润而好听,白玉堂这次没怎么犹豫,只淡淡应道:“很僵化,关节都很难动。”
白玉堂说话的时候也是能省则省,不说多余的一个字。
李慕嵊倒是也习惯这样的交流方式,事实上刚开始遇到叶孤城的时候,他觉得这也是一个这样的人,只是在相处良久以后,他发觉这个孩子身上有太多东西,前世今生,他希望能够打破这所谓的宿命。
展昭将话头接了过去:“而且我们在西羌人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展昭将手摊开,展开一块帕子给两人看:“就是这个。”
“碎骨,”叶予白蹙起眉头,想了想就出门去:“我去叫吹雪他们。”
让两个孩子看这些东西本来是不合时宜的,可惜在座的人中只有一个西门吹雪曾经生活在西域,又对这些事情了解极多,眼下也只好请他多多看上一些了。
西门吹雪过来的时候,展昭已经将那些碎骨放到了旁边,李慕嵊正在问着:“官府怎么说?”
“官府没说什么,”展昭道:“只是说暂且不要声张,避免城中混乱。”
曹炎烈素来是个怕出问题的人,他能给出这样的理由,李慕嵊倒是也可以接受。
只是白玉堂的神色却是明显的不愉,在江湖中人看来,这样的举动确确实实是有些接受不能的。
更何况白玉堂是个如斯桀骜的人。
李慕嵊微微笑了笑,然后看向匆匆赶来的西门吹雪,他的手中执着一柄长剑,面上肃冷。
在看到展昭的时候,西门吹雪的目光明显地亮了起来,复又默然沉寂下去,他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碎骨,眼底有些不解:“这是异花教的东西。”
李慕嵊早有所预料,此时也不过是挑起眉梢问道:“异花教为何要人的碎骨?”
“是为了做法,”西门吹雪说道:“可是这种法术已经失传已久,据说只有古老的异花教护法才会用。”
“那么……”叶予白蹙起眉问道:“这种法术的代价是什么?”
没有任何法术是不需要代价的,你想要别人失去什么,自己首先要想清楚能割舍掉什么。
叶予白问了出来,西门吹雪却是摇了摇头:“这件事除却异花教中人,旁人却是不知的。”
“之前给田元用的药,能给异花教的折生用么?”李慕嵊忽然问道。
西门吹雪默然摇头:“不成。他身体中抗药性极强,异花教中人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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