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依旧在练剑,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做这件事情。
他的心思纯净,丝毫不含杂质。
也正是因此,李慕嵊其实很难以想象,为何前世的最后,叶孤城偏离了那一剑。
“孤城,”李慕嵊挥挥手,示意孩子进来,他想了想便问道:“前些时日教你强身健体的口诀,可曾记得了?”
叶孤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李慕嵊,微微颔首:“多谢师父。”
李慕嵊便点点头道:“好,既是如此,今日我便教你将内力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天。”
……不多时,见小丫鬟沐春给叶孤城做好了中饭,李慕嵊便问道:“你现下可还有事?”
沐春想起之前进府之前黄公公说过的话,再想想市井之间对这位将军的评价,脸立时就红了。
她犹豫半晌,方才小声开口道:“没……没事。”
李慕嵊有些讶然,但也没来得及多想,他微微颔首道:“既是无事,你随我来。”
沐春的脸已经要冒烟了。
他带着沐春一路穿过回廊,却是到了那卧房,回过头去就发觉沐春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李慕嵊,尴尬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方才嗫嚅道:“将军,现下是白天。”
李慕嵊眨眨眼:“没错。”
“那……”沐春心知肚明这下却是逃不过了,只好将心一横走了进来,回手将门关上:“将军请。”
李慕嵊颔首,伸手过去将沐春拉近一些问道:“你可知道现下皇城驻军是谁掌控的?”
沐春正待伸手解自己的扣子,闻言便是狠狠一怔。
李慕嵊有些疑惑地看着沐春的手指,忍不住问道:“可是这屋里太热了?”
沐春:“……”她稍稍顿了顿方才明白自己或许是误会了什么,只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问道:“将军是说驻防?”
“没错。”李慕嵊一身正气,丝毫没有想通沐春适才的动作。
沐春将自己的扣子默默系好,这才道:“是骁骑将军习子渊,将军驻防京城已经快五年了。”
“习将军啊……”李慕嵊颔首,他面上笃定,心底却忍不住疑惑,习子渊是谁?自己又要如何才能够名正言顺地接近这个人,继而查看现在京城的护防情况?
那沐春呆呆地看了李慕嵊半晌,这才面红耳赤地将衣服彻底拉好,小声道:“将军若是无事,沐春便先出去了。”
李慕嵊看了她一会儿便颔首道:“好。”
沐春有些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她总觉得眼前这个著名的草包儿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是那种感觉只是在心底一闪而逝,再不见踪影。
李慕嵊和府里头上下的人打了个招呼,索性直接奔着郊外的练兵场而去。
毕竟有着一个镇边将军的名声,饶是这李慕嵊名望不高,到底还是进得去,外头的小兵客客气气地将人引了进去,为了防止这位闯祸寸步不敢离。李慕嵊无奈,索性问道:“不知习将军现下在何处?”
小兵连忙道:“将军这边请。”边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李慕嵊到了那练兵台上,就看到习子渊正正站在台前,手中的令旗迎风作煞然之声。
不知为何,李慕嵊总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就跟着这山呼海喝之声一起,重又燃了起来。
很快,练兵台上的习子渊便得了通传,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有些不情愿地走下台来对李慕嵊抱了抱拳:“镇边将军。”
“承蒙父将,不敢当,”李慕嵊抱了抱拳叹了一声,面色笃定而沉沉:“习将军率兵有方,李某佩服。”
习子渊对于这样的客套话有几分不以为意,却也只好耐着应道:“不过是勤学苦练罢了,不知李将军来此有何要事?”
那言外之意就是若是没有要事,不如就不要在这里废话了。
李慕嵊微微一笑:“最近手有些痒,想要寻将军过过招,不知将军可否赐教?”
习子渊盯着眼前的李慕嵊看了半晌,好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李慕嵊手痒?这绝对是皮痒吧?放着好日子不过来这找打,不知道该说这人是天真还是可笑。
习子渊面色立时就沉了下来,他盯着李慕嵊看了半晌,便冷然道:“李将军,练兵场绝非儿戏,还请李将军不要妄为。”
李慕嵊的神情却是半点不曾松动,他看了习子渊一会,这才微微笑道:“习将军,恕本将以为,日常训练是必不可少,让兵士们观摩旁人过招,亦是杀敌之道。”
习子渊几乎要笑出声来,他看了李慕嵊良久,最后直截了当地将手上的长枪微微一拉横在身前:“还请赐教。”
就这么个有勇无谋的将军之子,真真是愧对了老将军的在天之灵!
习子渊在心底恨恨想着。
李慕嵊看了看周遭,复又提着长枪纵身一跃,在空中轻轻一点,长枪径自向前扫去竟是直接停在了练兵台上,他双手微微一抱拳对着不远处的习子渊深深一笑:“请。”
这动作大气开合却又自然无比,习子渊看着只觉心底微微一惊,却也在那练兵场地上借力一跃到了那台上,看向李慕嵊的眼底已是多了三分探寻:“请。”
李慕嵊也不再和他客气,长枪在空中打了个回旋就朝着习子渊的右下侧攻去,这动作快如雷霆,却又带着十足的巧劲。
习子渊不敢怠慢,整个人向后微微一掠,身子向左一偏,手上也不含糊,直接拿枪对了过去。
孰料李慕嵊这一招不过是个障眼法,他见习子渊动作便微微一挑唇,手上已是横着掠了出去!
他手中的长枪带着千钧之力,在空中轻轻一扫竟是带出风声。
习子渊整个人不由得凛然一惊,然而躲闪已是迟了,他只能将已老的招式重又改了个方向,努力朝着长枪扫来的方向撞去。
两柄长枪在半空中擦出火花,连着兵器相冲的撕拉声响。
台下的兵士几乎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台上的比武。
习子渊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咬住了牙关,他向后撤出一只脚,以便让自己站的更稳一些,然而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骨骼在轻微作响,吃力却又不甘心。
李慕嵊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改过,他的面色却是凝重的,深沉如夜色。
他的长枪在习子渊枪上一点点靠前,争夺着每一寸的距离,好像是攻城略地一般。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将习子渊逼动的一瞬,他蓦然收力。
习子渊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迎上了李慕嵊劈天动地的一招——
他的整个人凌空跃起,长枪从空中径自砸了下来。
这一招大气外露,霸气非常,带着贯风的力度,直取习子渊面门!
习子渊这一次可谓是退无可退,只能勉强举起枪大喝一声扛了上去!
这是硬抗硬的战斗,每个人都是铁骨铮铮,他们不退不闪,只有用这一杆长枪正面对敌。
习子渊只觉双臂一沉,竟是要让他整个人跪在地上,他几乎是愕然地看向面前的李慕嵊,此时他脸上最后一丝微笑褪去,化作淡漠疏冷的模样。
没有任何人有这样的力量,他忽然觉得或许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众人所知的那个李慕嵊。
长枪发出几乎要崩溃的声响,而这一刻,李慕嵊蓦然收手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用平静无比的神情轻轻一抱拳:“多谢将军赐教。”
满场寂静,几乎可以听到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
一片静默之中,忽然爆发起一片雷霆一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第五章 大战来人2=2
不知过了多久,习子渊方才找回了自己的气力,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眼看向面前天神一般的李慕嵊,然后正色拱拳道:“将军好枪法。”
不知是什么让这个草包儿子脱胎换骨,可是习子渊明白,倘若是以这样的枪法来统兵而战,想必定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慕嵊却只是微微一笑:“习将军并未使出全力。”
“不敢当。”习子渊明白得很,这位将军这是在给他留面子,自然也不敢怠慢,只站直了身行了个礼,这才带着人下去挨个参观步兵排阵。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李慕嵊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是天色昏昏。
来这里不足数日,感觉却是愈发熟稔起来,不论是那将军府的门,或者是府里头的人。
忠叔过来的时候,李慕嵊正在看着白日习子渊递过来的排兵图。
就见忠叔递过来了一叠梨子,削成了薄薄的片。
李慕嵊微微一怔:“分梨分离,却不是好兆头。”
“少爷,您能如此,将军在天之灵,定会安息的。”忠叔老泪纵横地看着眼前的李慕嵊。
李慕嵊心底微微一怮,到底还是没有将一切和盘托出:“忠叔听说了?”
“市井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起先我以为是少爷放出去的消息,后来才得知是军营里头的人传出去的,”忠叔的眼底含着期许,显然是在期待着眼前的少爷解释一二,面上却含着三分不满:“可是大家也不大信,只觉得是习将军碍于老将军面子,让招了。”
李慕嵊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既是已经传开,想必明日皇上也会得了消息。”
“这是少爷的意思?”忠叔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李慕嵊颔首:“没错。”
“可是……”忠叔犹豫半晌,最后还是递给李慕嵊一把钥匙:“书房后头有个密道,下面有将军一生留下来的东西,他让我看着,什么时候时机得当了就给少爷。”
一直到忠叔出去了,李慕嵊还在思索。
什么是时机得当?
为何此时此刻,忠叔要将这东西交出来?
又或者说,在之前自己远赴边境,忠叔在外漂泊的一年,他心底又是怎样的念头。
眼下一切都是未知数,只有去书房看看。
然而到了书房李慕嵊方才微微一怔,因为叶孤城在里头,不仅仅在里头,小小的孩子缩成一团,显然是微微有些冷到了,就那样在墙角缩着,手里还捏着一本书。
李慕嵊定神一看,是他曾经给的一本剑法的书。
他微微一怔,心底就不由得有些软了,伸手轻轻给叶孤城盖上被子,轻飘飘的动作却还是将人给扰醒了:“师父。”
这次叫的非常顺口。
李慕嵊直接坐在他身旁:“怎么不回房去睡?”
“我……没有想到会睡着。”叶孤城犹豫片刻,方才答言道。
这样的停顿落在李慕嵊眼底,却是霎时了然,他看了叶孤城良久,最后颔首道:“下次我会记得给你找个小厮。”
叶孤城眼底掠过一丝奇异的神情,最后又归于平静:“多谢师父。”
既是有叶孤城在这里,李慕嵊也不好下去开密室,只好和叶孤城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半晌,还是叶孤城先开口了:“师父。”
李慕嵊如蒙大赦:“怎么?”
“我饿了。”叶孤城道。
李慕嵊站起身:“我去给你弄吃的。”
“师父……”叶孤城默然叹了口气。
李慕嵊在门口站住:“怎么?我去给你做阳春面。”他的表情少去了往时的冷硬肃然,反而多了几分雀跃的意思。
叶孤城默然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想说,请沐春做就是。”
他的话音平静而笃定,就好像是叶孤城一贯的模样。
李慕嵊没多想,只是出去叫人了。
然而最后他也没有来得及去看上一眼那个密室,因为第二天城边上就出了大事。
离京城最近的路被人阻了,似乎是杀了十几个人。
这年头流寇虽然不少,却也没有几个敢堂而皇之在天子脚下犯乱的,偏生此时朱翊钧正好听说了李慕嵊的骁勇善战,旁的没想起来,直接就想起了这桩差事。
这下好了,朱笔一提,我们赫赫威名的大将军就要先去凶案现场了。
李慕嵊倒是不介怀,事实上他心知肚明以之前的名声,想要一朝一夕之间彻底翻身是不大可能的,眼下这些小事他倒是也欢喜得很。
总比一直在家里头呆着强。
按理说,这种地方本来不应当让叶孤城这样的小孩子去,然而李慕嵊和叶孤城都不是平常道理能够束缚住的人,也正是因此,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就出现在了凶案现场。
负责这件事的是京城都尹劳墨,他是新官上任,没成想就碰上了大事,此时看到了来人居然是李慕嵊顿感万念俱灰,更别提这人还带了一个小孩子,活脱脱一副来扮家家酒的意思!
“李将军,”劳墨苦着脸走过来:“您看这……”
李慕嵊蹲下身去,轻轻碰了一下地上的血迹,他从前久经沙场,对于血迹的新鲜程度还是辨别得分明:“这是死去至少两个时辰了,什么人报的官?”
这问题简单,劳墨很容易地颔首道:“是一个白衣少年,他说看到了一个黄衣青年从这儿一闪而逝,朝着东面去了。”
黄衣青年……
李慕嵊掩住心底那点微妙的期许,默然颔首道:“我知道了。”
劳墨看着李慕嵊在尸体旁边上上下下地窜,他没了奈何,只好试图去和另一个不动声色的小孩子搭话:“怕不怕?”
叶孤城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之中尽数都是寒凉。
劳墨微微一怔的功夫,叶孤城已经抬步走到李慕嵊身边去了,连一个表情都欠奉。
劳墨握拳……真是悲愤地没话说!
不多时,李慕嵊便停了下来,他拿了几样东西道:“想必是江湖仇杀,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此处。”
“将军,不知能看出这是何门何派的功夫吗?”劳墨苦了一张脸。
李慕嵊默然摇头,如若是前世,或许地江湖还有几分了解,落到此处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这身上的剑伤,”一直沉默着的叶孤城忽然开口了,他俯下身去,小小的孩子面色凝重道:“我似乎是记得。”
劳墨愕然半晌,最后笑了:“小娃娃不要离尸体太近,不大好,”他想了想复又抬起头来看李慕嵊:“将军……这是您的?”
“嗯,我徒弟。”李慕嵊如是道,十分淡定地颔首。
还以为这位是将军的儿子……劳墨为自己的想法汗颜半晌。
没成想叶孤城却是又开口了,这回转了个话题:“那个报官的白衣青年,是长什么样子的?”
“啊?”劳墨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看李慕嵊。
李慕嵊颔首道:“他问什么就和我一样,你照实说就是。”
劳墨默然:不带这么宠孩子的啊!
饶是如此,他到底还是一五一十道:“据说那白衣青年丰神俊朗,手上提了一柄剑,啊!”他惊愕地看向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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