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纯粹只因为他想要把自己的心情与想法剖析给另外一个人看。
让对方明白自己的一切。
然后沈淮一突然笑了。
这就是约束。
这就是他想要的约束与控制。
他带着三分放松,三分轻快,和更多的温和:“或许现在说迟了一点,不过苏泽锦,你对我而言,和其他任何人都不相同。”
“我期望你能够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约束,我期望你能够带给我更多的真实的情绪。”
“我期望你不让我对这个世界产生厌倦。”
苏泽锦一时间没有开口,很多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掠过,所以他沉默得有点久了。
沈淮一等了一会。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认认真真地观察着苏泽锦的表情。
他试图从对方每一分细微的表情波动中窥探对方的想法。
但这个在平常得心应手的事情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生涩。
好像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法理清楚自己的思维……
沈淮一最后选择了直接开口,他无法静下心来分析,但答案其实早就分明:“在想怎么拒绝我?”
“在想着怎么委婉而坚决的拒绝。”苏泽锦照旧是一副开玩笑的表情。
然后坐在沙发上的人站了起来。
他的笑容收起来。
他对沈淮一清楚地说:“没错,现在说这句话确实太迟了一点。”
“再见,沈淮一。”
67
67、完结章 。。。
沈淮一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灯光;甚至还有同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你还好吗?沈淮问。
还行。
啧;我的感觉可不是这样的啊!沈淮说。
哦;你什么感觉?
半分钟的停顿。
非常难受的感觉。沈淮用了这个形容词,我很想见苏泽锦;你也很想。
你现在去见他肯定看不到的。沈淮一笑了笑。
我有点想去把他绑回来。沈淮的语气颇为寂寞,你的念头也跟我差不多吧?
差不多?比你糟糕得多了。沈淮一说。
意识里的沈淮哼笑了一声:那你坐着不动?
是啊;我坐着不动。沈淮一慢慢地说。他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侧的一张椅子上,就好像另外一个人正惯常地坐在那里。
我说了,我一直在给我自己找一个约束。
约束就是这样;让你越来越像一个人,感觉人所能体会到的所有感情。
而所有的感情,总是一体两面的。
真哲学。沈淮的语调不无嘲讽。
谢谢。沈淮一倒是依旧保持着风度。
那就这样?沈淮说。
不然呢?沈淮一问,然后他说,是人的话,一辈子大概总要承认自己失败了一次吧。
接着,脑海里的对话就沉寂下去。沈淮一坐了一会,低声接上了自己刚才想的最后一句话:“而有时候,失败带来的仅是痛苦,而并非厌恶吗?”
苏泽锦从沈淮一这里离开之后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
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好好玩了一圈,一开始的路线还是世界上那些经典的旅游胜地,去看斜塔、去游览宫殿、去广场喂白鸽。但再后来,旅游的目的地就慢慢偏转了,他去了那些贫困的地方,靠着自己的双腿而不是交通工具走着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下午的路程,在汗水争先恐后地洗礼皮肤的时候,很多根深蒂固地盘踞在脑海里的事情,就如同皮肤表层的污垢一般轻而易举地被冲刷掉。
再然后,旅游的时间结束了,苏泽锦回到京城,倒是正好赶上了一件事。
《前苏氏企业掌舵人公子疑放弃苏氏企业继承权》
苏泽锦翻了翻手中的杂志,再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蒋容旭:“然后呢?”
经历一连串事件之后,成熟的显然不止是一个人,如果蒋容旭回头看看,会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离开了那些二代三代公子哥的圈子。但这样显然还不够,因为他的对手是那些已经在商场沉浮许久的老鳄:“答应我几件事,我就把苏氏企业的股份全部转给你。”
说完,蒋容旭就要把自己找律师草拟的合同拿出来,但苏泽锦摆了摆手:“让我想想,你让我同意的是市价收购你的股份,还是找关系让林美君出来?”他笑了笑,“如果是这两样,那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怎么,你现在被人挤兑得受不了就找我来当冤大头吗?”
“这可不是冤大头啊。还是先听听我的意见吧,哥哥。”蒋容旭不无讥讽,“只要你愿意以市价的70%收购,我就全部转让,附加条件是你能让我妈妈出来;如果你不愿意,我就直接抛售。你知道那么多股份一次抛售会带来的影响的。”
“嗯,我知道。”苏泽锦说,“没事,你抛售吧。”
蒋容旭明显卡了一下壳。
苏泽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蒋容旭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这件事明明可以做到双赢的,我们两个的股份如果和在一起,按照你的手段,你就能再次在苏氏企业的董事会上说一不二。而达到这样结果所要付出的东西对你而言也同样微不足道不是吗?”
“帮你妈妈?”苏泽锦说,然后他笑了笑,“确实微不足道。但苏氏企业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如果我外公真的很在意这个企业,当初为什么二话不说就直接签订合同将股份转移给蒋军国?要说苏氏企业——我现在不坐在这里吗?我难道不姓苏?我想创建几家‘苏氏企业’不行?”
话谈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蒋容旭看了苏泽锦片刻,深吸一口气,倒是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没过几天,苏泽锦就从各种渠道上听说蒋容旭在不断地抛售苏氏企业的股份。
几个苏氏企业的股东一边找机会试探他一边毫不犹豫地吃下蒋容旭的股份,苏泽锦也找机会吃了几次,但没有太在意。
之前他和蒋容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确实不特别在意自己在苏氏企业中是不是有首席发言权,如果说意义的话,在处理掉蒋军国之后,苏氏企业的意义已经变得有些微不足道;如果要说金钱的话,钱到了一定程度,就只是一连串看起来还嫌美感有点不足的数字。
他悠哉游哉地发展着自己的公司,每年都要抽出两个月的时间陪外公旅游。
蒋军国、林美君、蒋容旭、甚至陈简,随着时间的推移,都慢慢在他的记忆里沉寂下去,只剩下沈淮一,在事情结束的第三个月,也就是他刚刚旅游回来的第一个月,甚至不必蒋容旭来找他迟多少,苏泽锦又看见了沈淮一的身影。
他没有做太多的理会,但从那一次开始,沈淮一总是时不时地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甚至没有上来多找他说话,就是单纯地见到了微笑地点点头,似乎这样就完全足够了。
苏泽锦还没有霸气到不允许什么人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地步,他直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连注意力都很少放在沈淮一身上。
他也开始交往女朋友,但总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和人分手。
并不只是单方面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爱一个人?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床上功夫不错,或者因为她叫做XXX?
在几次交往被人撒娇问爱不爱的时候,苏泽锦脑海里总是不可控制地冒出这一句话来。当时沈淮一对他说的时候,这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刺耳,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句大实话。
而由这句大实话背后所附带出的含义……
苏泽锦发现自己还没有忘记沈淮一。
当和另一个人经历过太多事情的时候,不管是好是坏,你会发现,只要你还记得这些事情,你就很难忘记和你一起经历这些事情的另一个人。
当然忘不忘记和继不继续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老人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有了些毛病,苏泽锦开始花更多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的外公。
但生命总有一个固定而不可触摸的尽头。
当苏泽锦某一天醒来却没有看见自己外公的时候,他推开外公房间的手都有点颤抖……
几天之后,苏泽锦在灵堂守灵,告别仪式倒是办得热热闹闹的,和安静躺在正中央的灵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淮一在空闲的时候递给了苏泽锦一瓶水。
苏泽锦坐在椅子上,接过对方的东西,不忘说一声:“谢谢。”
“不客气,一口水而已。”沈淮一说。但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苏泽锦身上,而是投向一位站在灵堂边的人身上。
苏泽锦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个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和来吊唁的人一样的正式西装,面孔很陌生,但这不奇怪,来这里吊唁的人至少有一半苏泽锦都觉得面孔陌生的……
但苏泽锦还是轻微地皱了一下眉。
很奇怪的感觉在他心头一晃而过。
左侧的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
苏泽锦怔了一下,转头看去,正好看见沈淮一向前走的背影。
他也跟着站起来了,但这个时候,工作人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先生,您看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
苏泽锦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他问对方:“还差多少时间到吉时?”
“还有四十五分钟。”工作人员准确地说。
“好,现在开始吧。”苏泽锦简单说。
他再一次站到灵堂的中央,在一系列的告别声中将自己的外公送走,等一切的事情停当,苏泽锦再在左右寻找沈淮一和刚才那个人的身影的时候,发现这两个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接下去一连小半个月的时间,苏泽锦都再没有在自己的视线里见过沈淮一。
他有时候拨着电话簿就看见了沈淮一的号码,但停顿几秒钟之后总会跳过去,但这个几秒钟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跟着往上跳了跳,从两三秒到三五秒,再从三五秒到十来秒。
当苏泽锦意识到自己在开车的时候也会走神想起这个号码的时候,他手中的方向盘一转,直接往沈淮一的住址方向开过去了。
车流从两侧快速经过,两三年的时间完全没有磨灭掉苏泽锦对路径的记忆。一路上,苏泽锦都在琢磨着自己见到沈淮一的时候要用什么样的理由,但等真到了地头,他才发现原来什么样的理由都不用——沈淮一的别墅前正围了一连串的救护车与消防车!
人群围了一圈,火势在水枪的冲击下已经被控制。苏泽锦分开人群挤进去,目光飞快转了一圈,很快就看见正坐在消防车前的沈淮一。
他几步走到对方的面前,看见对方的目光在接触到自己的时候从惊讶变成惊喜。
跟着他问:“怎么起火的?”
“一个不小心。”沈淮一很快回答。
“你的手?”苏泽锦指了指沈淮一正用毛巾裹着的手腕。
“没事。”沈淮一打开毛巾,露出自己的手腕,“只是一点青肿,出来的时候走得急被碰伤了。”
苏泽锦暂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别墅的花圃上,但滚滚的浓烟和杂乱的周围让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最后只能问沈淮一:“是不是我上次看见的那个人?”
这回沈淮一倒是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苏泽锦心里的猜测被验证了,但他还是催促对方:“是不是那个人?”
沈淮一微一点头,算是承认了。
“那家伙是来找我的吧?”苏泽锦的声音也不高,他就站在沈淮一旁边,和对方低声交谈,“我觉得我没有得罪什么人啊,怎么想干掉我的人老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沈淮一不置可否,而是反问苏泽锦:“你是怎么发现对方有问题的?”
“感觉不对。”苏泽锦很快回答,“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像是看见了陈简,”他顿一下,又看向沈淮一,“和你。”
“你可以感觉到别人,别人也可以感觉到你。”沈淮一说。
“意思是?”
“意思是,有特定的人会被我和陈简这样的人所吸引,也有特定的人能吸引我和陈简这样的人。后者的话,站在我面前的你就是。”
苏泽锦:“……从哪个方面吸引你们?”
“你问了这个之后……”
“当然是改掉它。”
沈淮一的嘴角弯起来:“是一种很单纯的气质,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因为你是确确实实还非常友好的正常人吧。”
“那个人现在呢?”苏泽锦突然换了个话题,“来你这边,放了一把火,然后跑了?”
沈淮一一下子没有回答。
苏泽锦挑一下眉:“怎么,不能说?”
“这倒没有……”沈淮一沉吟说,他看了一下周围,附近的喧杂声反而让两个人的交谈不虞被人听见,他对苏泽锦说,“火是对方放的,不过我等了一会才拨消防号码。”
苏泽锦直觉对方有话没有说完。
这回他没有等太久,沈淮一轻轻调了一下按着手腕的湿毛巾,苏泽锦从中看见了一抹深色。
“对方的血迹。”沈淮一不等苏泽锦问起就直接开口,说话的同时,他又整理了一下手腕上的毛巾,这样该掩盖的部分就再次被掩盖在纯洁的白色之下,“人逃走了,但里头还有一些情况,一把火烧掉会比较方便。”
“一些情况的意思是……”
“我当然没有将人杀掉,也没有致人残疾。从对方的角度来说,也就是一次单纯的争夺地盘失败吧。”沈淮一说。
“那从你的角度来说?”苏泽锦问。
“一个不太长眼的家伙。”沈淮一简单说。
“嗯……我注意到这次你回答得特别详细。”苏泽锦说。
对于这个问题,沈淮一倒是沉默了一会。
“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比较喜欢这样?”沈淮一说。
这个回答……苏泽锦不出意外,但他仔细地看了一下沈淮一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从你脸上看见不确定的神态。不过我确实比较喜欢这样。”
“因为我确实不确定。”沈淮一说。他笑起来,“当某个人彻底打破你的预测、分析,而又成为你的约束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哪怕你能看透世界上每一件人或者事,你也再看不透他了,哪怕是那些简单的推断,单纯的行为分析。”
“这话很感人,但从逻辑上来说不太科学……”苏泽锦说。
“所以这是心理因素。”沈淮一接上。
苏泽锦看了沈淮一一会儿,他突然转了话题:“你这里要清理几天吧?接下去打算?”
“找个旅店住两天。”沈淮一的回答很普通,“等这里清理好了再说。”
“你觉得大概要清理多久?”
“至少一个月吧。”沈淮一估计了一下。
苏泽锦点点头,问:“那要不要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
这个邀请有一点突兀,沈淮一还没有回答,他脑海里的沈淮就叫出声来:你真的成功了?
沈淮一停顿了很长的时间,他听见自己心脏缓缓落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