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了论文答辩的那晚,王志南约她去了长白山大酒店。
“染,”他端起一杯酒兴奋地说,“我要当科长了。”
“怎么,”沈染有点疑惑地问,“你参加工作才几年呀就当科长?”
“真的,”他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处长昨天非正式地找我谈了。”
二十六岁,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前程似锦的仕途之路,这几乎是所有男人都渴望的。那晚,他们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沈染没回学校,也就是那晚,爱的精子和卵子,悄悄地在她温暖的子宫里孕育了一个生命。
“也许公主和王子从此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一个多月后,沈染在雪大的操场上碰到了匡曼芳。
“志南选择你、选择爱情就要被贬到基层的一个小储蓄所;选择仕途就必须和我匡曼芳结婚,我给了他十天的时间。”
说完她大笑着扬长而去。沈染怔怔地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她躲到了净月湖边的一个像童话故事一样的小屋,十天后,王志南终于做出了“理智”的选择,美丽的童话被打碎了。
从净月湖回来,沈染去了医院。
“两个多月了,做人流是很危险的,”女医生洗着手说,“一般这种情况我们是不给做的。”
沈染从妇科检查台上站起来,拉上裤子,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我一定要做,因为我……”
“早干什么去了?”女医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擦了擦手坐下拿过病历本,“如果一定要做,最好五月来做引产,这样没有危险。”
“求您了,帮帮我!无论如何我也要做这个手术。”沈染抓住女医生的手,腿弯得几乎快跪下了,“我已经买好了去广州的车票。”
“你一定坚持要做,”女医生摇摇头,“我再给你检查一下。”
女医生再次坐下,“这样的手术是很危险的,”拿出一张单子,“要签字的。”
躺在手术台上,望着窗外,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天空灰蒙蒙、低沉沉的,空气闷得使人透不过气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要不要打麻药?”
“不!”沈染坚决地说,“我要让那个男人为背叛我付出代价,我要让他的孩子感到痛……”
一阵疼痛,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从她分开的两腿中间伸进去,她不由得浑身紧张僵硬……子宫口被使劲地撑开,她的心在紧缩……不!不能这样!快三个月了,孩子是不是已经成形了……她多么想要这个孩子……她不应该让他感到痛苦……她爱这个孩……她挣扎着竭力想撑起上身试图阻止……她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模糊———她看到了雪白的婚纱和被鲜花掌声包围的那个男人……
余清扬端着两盘食物回来的时候,沈染已经喝了大半瓶酒。
从“经典”出来,她的脚下开始摇晃,余清扬一把揽住她的腰,一种久违的东西一下子从她的身体里蹿了出来,她扑在他的怀里,哧哧地傻笑着:“嗯,你带我回家……”
门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关上了,她感觉自己的裙子、内衣被一件件脱掉,她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美得无懈可击,光洁的肌肤如象牙般毫无瑕疵。
当他侵入的时候,她嘴里喊着的是王志南的名字,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燃烧,在飞,她满脑子都是王志南……
“华仔,”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华仔的影子,“你在哪?”两个男人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交错闪现,她痛苦地张大了眼睛,使劲地摇着头,“不!”她伸手紧紧箍住余清扬的脖子,“快,快给我吧。”他被鼓舞了,身体一阵痉挛……
一抹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沈染睁开了眼睛,这是一间陌生的卧室,雪白的墙壁、镶着流苏的落地窗帘被风轻轻掀起,她感到自己的左|乳还被那个男人抓在手中。
她刚想拿开他的手,他睁开了眼睛,呀,那一瞬间,沈染又看到了王志南,他们的眼睛里有一种完全相同的东西,那就是睿智。
“感觉好吗?”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在挺直的鼻梁上,一夜情对现代人来说,就好像喝了一瓶红酒,酒醒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想喝的时候可以再换一个牌子,再换一种喝法。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他感觉这个女孩的灵魂中承担了很多的东西。
“他不是志南。”沈染揉着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头,沉甸甸的,大概是醉酒的缘故,隐隐有一丝断裂的痛,“嗯,”她记起来了他是清扬,“还好。”她淡淡地说。
她起身去卫生间时看到了挂在身后墙上的照片,一个小巧玲珑美丽可人的女人穿着婚纱,靠在他肩上,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
“我儿子已经六岁了。”他的声音很低,“他外婆病了,他妈妈带他回汕头的外婆家了,大概要在那儿待一段时间。”
看来这是个处于“七年之痒”的家庭,潮汕女人的温柔贤惠是出了名的。沈染记不清哪位哲人曾精辟地认为:同女人Zuo爱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干的感情,前者是情欲———感官享受,后者是爱情———相濡以沫。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沈染拼命地冲洗自己的身体,涂了一遍又一遍的浴液,用毛巾使劲地搓洗着,直到把自己身上弄得红红的,充了血才罢手,她又张开嘴,试图把所有的酒气冲掉。水雾在半空中蔓延,镜子里她白皙透粉的身体渐渐模糊了,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抹着玻璃的镜面,抹呀抹呀,镜子被划出一道道的光亮,然后是一大片,可她还是看不清自己,泪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掉了下来。
余清扬进来从后面抱住了她:“染,你现在的生活与破碎的往事只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水雾在不断地蒸腾弥漫,镜子完全被遮住了。
“我不想知道你的故事,但我清楚地知道你把我当成了那个男人,”他吻着她纤细的粉颈,“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希望这快乐是我带给你的……”
在花影门口下了公交车,已经十点多了,“也许我该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状态,给自己和林茹做点好吃的,狠狠睡上一大觉,再出去找工作……”想到这里,沈染朝菜场走去。
刚进菜场,手机就响了,一看是陌生的号码,她又把手机放回手袋。走到海鲜档口,看到水池里欢蹦乱跳的大虾,她停住了脚步,“抵买呀?(怎么卖?)”
“呀拾壹扪(十二元一斤)。”
广州什么都贵,只有海鲜便宜,在雪城这样的虾至少也要三十几块一斤。刚买好虾,手机又响了,她还是没接。
又买了排骨、鲜菇、豆腐和青菜,她想:“今天一定要给林茹露一手……”
刚进家门电话就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越秀区的号码。
“阿染,你在家呀,”听筒里传来小靓女急切的声音,“刚才打你的手机为什么不接?”
“哦,是你呀,”她笑道,“手机放在袋子里,我还以为是无聊的电话哪。怎么?好久没联系了,你在哪儿发财呀?”
“我在越秀大酒店做领班,”小靓女说,“先不说我,阿染,昨天听一个深圳来的客人说,华仔在深圳的一间夜总会唱歌……”
听到华仔的名字,沈染的心好疼,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拧了一下。
“我,我不想……”
“他好像混得很不好,满脸的憔悴,唱的都是非常忧郁的歌,好像总是醉醺醺的。”
“小靓女,谢谢你告诉我他的消息。不过,他已经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了,他颓废,他酗酒,他无论怎么样我都不想知道。”
放下电话,沈染走进厨房,把刚买的虾放进水池里,打开了水龙头,一只虾蹦到池外,她抓住了它,手被刺破了,血淌了出来,染红了池里的水……
她的心也仿佛在流血,疼得快窒息了。
电话又响了,是林茹打来的。
“阿染,你在家呀,昨天你一夜没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早上打你的手机也没开机……”
“林姐,你这会儿在哪?”
“我在花影的洗印间,我们公司接了一条广告,厂家的要求很高,为了达到预期的效果,我们用电影胶片拍了好几条,我马上还要去剪接间,和剪接师谈好价钱,就在等胶片洗印出来,再上非线做胶转磁……”
“正好,我买了菜……”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一进门林茹就叫了起来,“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我又失业了,”沈染自嘲道,“终于有时间休息了,还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嘻,就该这样,要善待自己嘛。”林茹嬉笑着拿出刚买来的红酒打开,“生活就是这样,工作没了不要紧,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实只要我们肯努力,相信明天,明天一定会找到新的、更好的工作。来,为了明天干杯!”
“干杯!”
“阿染,”林茹拿起一只虾剥了壳放进嘴里,“你想不想干回老本行,到我们公司做广告策划?”
“我不想再做影视了,”影视让她想起了华仔,她神情黯然地说,“封存的往事,最好不要……”
“也好,”林茹知道自己又触到了她心中的隐痛,忙说,“你拿了会计师资格证,完全可以开拓一个新的领域,找一份更适合你发展的工作。”
“借你吉言,”沈染举起酒杯,“相信我,凭自己的实力,一定能找到一份……”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林茹拿起了话筒,“喂”了一声就把话筒递给了她。
“是沈小姐吗?”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她皱起了眉头,“这几天我没在公司,一直在外面忙着谈项目,昨天的事是我太太擅自做主,事先也没跟我商量,真的很对不起。你今天,啊不,你先休息一天,明天就回来上班吧。听说你最近又拿到了会计师证,还在读MBA,像你这样高学历的优秀人才,公司应该给你加薪。回来吧,公司要上一个新项目,还要有一个很大的人事变动……”
“谢谢,”想起昨天那个俗气女人傲慢的态度,沈染一阵寒心,于是打断了他的话,“您的好意我领了,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怎么?”林茹问,“你们老总想让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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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点点头,“我不想回去,我最讨厌这种‘夫妻店’的经营模式,上什么新的项目公司也不会发展。”
电话又响了,林茹拿起来递给了她。
“小沈,昨天的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请你原谅。”听筒里传来刘总诚恳急切的声音,“今晚,我请你吃饭,让我夫人给你赔礼道歉。”
“不必了,刘总,”沈染冷冷地说,“您这是何苦哪,公司那么多人才,再说公司的环境也不适合我……”
“小沈,”刘总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无奈,“你也做了半年了,对公司也应该有感情了吧?听说你的人缘很好,好多人都舍不得你走。”
“刘总,”沈染突然觉得蹊跷,“您到底想说什么?”
“小沈,我今天才知道段行长是你表哥……”
“刘总,我不想听这些,我做人是有我自己的原则的,从我来广州那天起,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靠表哥。不好意思,我挂了。”
“别,千万别挂,小沈,就算我求你啦,请你把我的话听完。”他抓着话筒恳求道,“我和段行长是老同学,当然他一直没提起过你是他表妹,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我们一直在谈一个项目,共同开发FH…J产品,就这个项目的开发、生产、销售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正是看好了这个项目未来几年的市场前景,我们两个老同学才决定联手大干一番。”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你表哥的身份是不能……”沉了一下他又说,“知道你一直在我公司上班,再加上我们是老同学,他才选择与我合作,今后你在公司就是代表你表哥行使权力。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太太的专横,放心,我已经打发她去开发区的工厂了。”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了。”
放下电话,沈染叫道:“林姐,来,我们继续喝酒。”
“阿染,我劝你再好好想想,我们来这座城市不光是为了生存,我们还要抓住一切机会求发展,现在你们公司要上新项目,又有你表哥这层关系,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平台,你可以充分发挥你的才能,使自己尽快在这座城市立足……”
电话又响了,沈染不想接了,她冲林茹摆摆手,转身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林茹拿起电话,传来了小靓女的声音。
“阿茹,我知道华仔在哪,他现在的处境非常糟,人整个垮掉了,可阿染不肯……”
“他现在在哪?”林茹瞥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压低了嗓门。
“深圳,更准确地说是在蛇口工业区,他在金海湾夜总会唱歌,整天酗酒……”
吃过饭,林茹告诉沈染,她今晚要去一趟珠海,不能确定哪天回来。
“阿染,”临出门时她说,“你再考虑一下,为了你今后的发展,我劝你还是回公司吧。”
林茹走后,段承志的电话就追了过来:“阿染,我现在就去接你,晚上我们一起去白天鹅吃饭,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白天鹅宾馆,是上流社会、达官显贵、金领的天堂,这里的豪华令人目眩,菜单上的价格更是令人咋舌。
“阿染,”段承志端起手中的XO,“你来广州四年了,一直都是靠自己打拼闯荡。我知道你的个性,你不想靠别人,可……”他说不下去了,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可你也不能太不把我这个哥放在眼里了。”
服务小姐笑吟吟地走过来,给他的酒杯斟上酒,又弯着腰退下。
“大表哥,”她佯装不解,“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段承志又拿起了酒杯,“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行了,”她一笑,伸手按住了他的酒杯,“菜还没上来哪,这样喝是要醉的。”
“醉了好!醉了也许更清醒,醉了才能把这个世界看透……”
“好,那我们今天就不谈正事,我陪你一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