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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闻总和闻盈,”小靓女挤过来说,“据说还没出五服,这可是乱仑呀。”
“说你索,你就是索……”肥仔偷看了林茹一眼,忙把“亥”(B)咽了回去,“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哈哈……”
这个世界怎么啦?怎么变得这样污浊,沈染心想,到处都充斥着性。
吃过午饭,沈染没有和他们打牌聊天,她明白这些人都是在广州“混”了几年的“老业务”,各人有各人的路数,用他们的话说,自己是个刚出校门“学生仔”,在他们眼里,是初闯广州、来这里捞世界的“捞妹”,自己对这座城市还不熟悉,要想拉到广告,看来是比登天还难呀。
“广告客户在哪里呢?”沈染苦思冥想,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走出公司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五花八门的广告牌,五颜六色的广告灯箱,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生产厂家、厂名、厂址、联系电话,有的甚至还有厂长的姓名。对呀,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准客户吗,她赶紧从手袋里掏出笔记本,“哪怕是大海捞针,我也要试试。”她没有坐公交车,一路抄着广告牌,从天河北路走回了东山小楼。
打这以后,沈染一下班就直奔商场、超市,一边做市场调查一边抄写商家的地址、电话。每天上班她就不停地打电话和各厂家联系,然后登门拜访,很快广州市和周边的佛山、增城、东莞的厂家、公司她都跑遍了。
每天回来看到吴秋芳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出去租房子的想法也愈加强烈,“拿到工资,马上就去租房,哪怕是农民房。”
二十天过去了,闻盈亲自主持业务部的例会,她表扬了成绩最突出的林茹,林茹拉到了一条鸣谢广告,是她的老客户,另一个老客户,深圳的一家化妆品公司也有意向做贴片广告。肥仔也不错,和佛山一家企业草签了拍摄专题片的合同。老广告和小靓女没有一点成绩。沈染更惨,因为没经验,没拿到手的工资,已经一半赔进了车费和电话费。
“沈染,”闻盈点燃一支烟夹在手上,“我一直很看好你的,虽说你是新手,但你年轻、漂亮,”她深深吸了一口,轻轻吐出一个烟圈,“你还不到二十二岁吧?”
沈染的脸很烫,像被什么蜇了,自己在表上填的年龄是二十五岁,有三年的工作经验。
“听说你还是个大学生,可以说是业务部的金凤凰,发挥你的长处嘛,”说着闻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麻秆,“你是老业务了,多帮帮小沈,我有一种预感,公司开拍的第一部电视剧的大单广告,可能就出在她身上……”
“还有一周,就满一个月了,”显然闻盈的一番话在麻秆身上起了“作用”,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用眼角扫着沈染、老广告和小靓女,“公司规定试用期三个月,但我作为业务经理,我要对老板负责,”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总要我在三个月内完成一百万,相当于:两条贴片广告,两条剧情广告和两条鸣谢广告。我的压力大呀,”他激动地站了起来,瘦瘦的脖子上青筋暴露,“我说过,在我这儿试用期只有一个月,不管是谁,到了一个月和商家还没有意向,就得卷铺盖走人!”
闻盈和麻秆,一唱一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散会后,林茹悄悄对沈染说:“你听说了吗,闻总的太太最近就要从澳洲回来了,闻大小姐的日子不好过了。”沈染不以为然地说:“她日子好不好过关我什么事?”
“看看,你索了吧,”林茹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说,“闻总的太太回来后,和闻盈必定有一场冷战,公司将永无宁日。我们做业务的,趁现在能拉广告,拿到提成就阿弥陀佛了,但愿‘大战’来临之前,我拉的广告到位。钱一进账,就立马走人,此处马上就是是非之地了,不可久留,不可久留呀。”
林茹的一番话,使大家的情绪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整个下午,办公室里死气沉沉的,各揣心事,没拉到业务的人已经开始悄悄联系新的工作,只等一周后拿工资走人了。
下班前林茹拉的那条鸣谢广告终于到账,办公室里沉闷的空气立刻变得活跃起来。
“百灵鸟,”肥仔叫得最欢,“拿到提成请客呀。”
“死肥仔,”林茹嗔道,“还嘴馋,当心,你肥得一辈子别想讨到老婆啦。”
“这是规矩,”肥仔嬉皮笑脸道,“讨不讨老婆我不在乎,反正我也这么肥了。倒是我们这些打工仔就这么点乐趣,大家凑到一起不容易,好歹也是缘分,借机聚聚,穷欢乐呗,等我拉的专题片到账,我请你们吃海鲜。”
“好耶!”全体一片欢呼。
“上当了,”林茹从财会室出来,一进门就骂,“又上了姓闻的那个狐狸精的当,她说公司规定的那20%的提成还要扣税,以前我在白马广告公司,提成是18%,可那是税后的……”“算了,”肥仔说,“谁让我们是打工的,永远都是老板嘴大,忍了吧。”
从公司出来,大家嘻嘻哈哈地过了马路,上了130路公交车,林茹在报社的广告部干过,报社后街的大排档几乎被广告部的人吃遍,经济实惠味道又好,七八个人一顿饭也不过百把块钱,是他们这群打工仔、打工妹的天堂。进了餐馆,找了一张大圆桌坐定,“点吧,”林茹慷慨地说,“随便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千万别给我省……”
“耶……”
大家热烈地欢呼起来,抢着翻看菜单。
“水瓜香芋煮花甲肉,豆豉鳝鱼炆凉瓜。”
沈染抢先点了两道菜。肥仔是这里的常客,他看都没看菜单晃着脑袋就点了起来。
“鲜姜浸鸡杂,橄榄菜肉碎蒸水蛋,椰子皇炖鹌鹑,咸鱼茄子煲,粉丝虾米节瓜煲,清蒸福寿鱼,梅菜……”
“行了肥仔,”林茹的老乡小靓女看不过去了,急忙喊道,“你吃大户呀,阿茹赚点钱容易吗,她还要供小妹上学哪……”
肥仔瞥了小靓女一眼,咧嘴一笑,“再来十瓶啤酒,一桶地道的东北山葡萄酒给靓女们喝,美容的……”
“死肥仔,”小靓女急赤白脸地站了起来了,把手一挥,“你想斩死人呀!不是说了嘛,阿茹还要供小妹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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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嘛,”肥仔把她按在凳子上,眯着小小的肉泡眼说,“靓女请客,我们男爷们也不能吃白食呀,酒算我的,大家敞开喝,不醉不归……”
“耶,喝,不醉不归……”
大家欢呼着咣咣地把酒杯碰得乱响。
沈染醉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山小楼的,她晃晃悠悠地刚要伸手按门铃,段承志的车子就到了,“是阿染吗?”他从车上下来一边锁车门一边问,“都十点了,怎么才回来?”
“哈,”她晃了一下,“今天高兴,和几个同事一起喝了点酒。”
看到她东倒西歪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怎么?”段承志皱起了眉头,“你们的同事素质也太差了,一个女孩子喝成这样,就让你一个人回家,出了事……”
“老夫子,”她挥着手嘟囔着,“你怎么像我外公一样……”一阵风吹过来,酒涌了上来,她一个趔趄,段承志赶紧伸手揽住了她。
“谁说我是老夫子,”段承志揽着她,一边掏钥匙一边说,“我还年轻哪,不信……”
院子里的灯一下子全亮了,院门“嘭”地打开了,吴秋芳挡在门口,脸白得像一张纸。段承志一怔,下意识地放开了揽在沈染腰上的手。
“秋芳,你……”段承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哼哼,”吴秋芳冷冷一笑,“在小表妹面前,你当然年轻,当然有激|情了……”
“胡说!”段承志恢复了往日的常态,“你是更年期,病态!我不和你胡搅蛮缠。”说着把她拨到一旁,拉起沈染就往院子里走。
“我更年期,我病态!”吴秋芳叫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自从小表妹出现在这个家里,你就完全不对了,每天一回来就像被勾了魂一样往楼上她的房里跑……”
“收声!”段承志气得脸都青了,用广州话骂道,“八婆!”
“我八婆?”吴秋芳伸手拦住他,“今天被我逮了个正着,这么晚你们双双……”
“啪”的一声,恼羞成怒的段承志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你,你,”吴秋芳捂着脸浑身发抖,指着他哭叫着,“段承志,你敢打我,当年要不是我老豆提拔你,你能有今天……”
“吴秋芳,”他也急了,“我不是看在你老爸的分上,早就无法忍受你的歇斯底里了,今天我动手也是被你逼出来的。”说着他伸手去拉吴秋芳捂在脸上的手。
沈染的酒还没有完全醒,她怔怔地看着他们,一时间不知所措,看来表嫂对她已经不是误解那么简单了。吴秋芳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忽略了男人本身的问题,而把老公对自己的冷淡、背离全都归结在“狐狸精”身上。
吴秋芳使劲甩掉老公的手,转身逼近沈染,“骚货!”她两眼冒着火,“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年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小狐狸精,不到二十岁就生下了你……”
“吴秋芳,你疯了!”段承志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你怎么能跟阿染说这种话。”
吴秋芳的话一出口,沈染的头“嗡”的一声炸开了,五脏六腑一阵难以忍受的翻腾,什么东西从嗓子眼儿里直往上蹿,她一张口就“哇”地喷了出来……
从小到大,沈染都是在外公外婆的疼爱和小心呵护下长大的,有关她的身世,有关她的妈妈,外公外婆闭口不谈。为了不伤他们的心,她也从来不问,对妈妈的印象———梦中的那个小女孩,只是凭着一本相册和一本妈妈十七岁之前的日记。她长得很像妈妈,尤其是那双美得让人心疼的大眼睛。
沈染不相信自己的妈妈是吴秋芳嘴里的那个小狐狸精,“她一定是天下最美丽、最纯洁的女孩,她还不到二十岁呀。”沈染的心疼得快要窒息了,她感觉到它在一点点地碎裂、淌血,“她还那么小,她忍受了怎样的非议、耻辱,她孕育了我,给了我这么美丽的生命。”
沈染的泪喷涌而出,她为自己的妈妈流着泪,她大口大口把所有的污浊、丑陋都统统吐了出来……
看见她浑身抽搐,弯着腰不停地呕吐,段承志情不自禁地上前扶住她,伸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
“太动人了,太精彩了!”吴秋芳拍着手讥讽道,“段承志,你什么时候这样对过我,这样的侠骨柔肠……”
“你太过分了,你,”段承志气得快噎住了,“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不正常……”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吴秋芳已经忘记了自己高贵的出身、所受过的高等教育和老公显赫的地位,她像个泼妇一样叫喊着,发泄着长期以来的压抑和不满。
此刻,沈染的头疼得快要裂开了,看着已经完全失态的吴秋芳,她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她推开段承志的手,跑到花坛边,打开了水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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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浇醒了酒醉的沈染,“我必须离开这里,”她想,“不然,这个家将永无宁日……”
冲到街上,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广州这座不夜城,这会儿还是灯红酒绿,马路上车流如水穿梭不息。
被水弄湿了的浅紫色无袖衫,紧贴在她身上,半透明的V形的领口隐隐约约展示出她丰腴的|乳峰。行人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一阵微风轻轻掀起了她的碎花裙摆。她在瑟瑟发抖,好似风中的一片落叶,“偌大的广州,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地呀……”
“小姐,打洞吗?”
循声望去,她看到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浓眉下,他的眼睛美得摄人心魄。
“什么打洞?”她疑惑地摇摇头,继续走着。
她的眼睛太美了,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跟着她,“陪一夜吧!”这次她听懂了,她瞪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小姐,别生气,我有钱!”他不死心地说,“小姐我看你今晚也是没处去了,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开个价吧,我绝不还价……”他站住了,一把拉住她的手,眼睛像生出了钩子一样,盯着她如花蕾般绽放似要无限深下去的|乳沟。
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扬起了另一只手,手在半空中被他牢牢抓住了。
“对不起,小姐,”他的手很硬像铁钳子一样,“放开我!”她徒劳地挣扎着。“是Chu女吗?”他的眼睛红红的,流露出一丝痛苦,继而,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钱,“这是我刚赚到的钱,全归你!”
这时,她闻到了一股酒味,他和自己一样也喝多了。也许正如他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看到他一张年轻稚气未脱的脸,不知为什么,她动了恻隐之心,“你放尊重点,我不是你要找的那种女孩,”她看着他手中的钱,“把钱收起来吧,寄给你父母……”
“父母?”他把头使劲一摇,“他们都不在了,”他定定地看着她,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我一定见过她,”他似对自己又似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一个亲人了……”
“哦……”
“小姐,你是东北人吧?”
“怎么?”他的声音这么熟悉,特别像一个人,她问,“你也是雪城人……”
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车,段承志从车上跳了下来,“放手,你这个烂仔。”他冲过来,抓住了沈染,使劲将她拉进怀里。
他放开了手,“你是什么人?”他盯着段承志问。
“滚开!小流氓。”段承志愤愤地骂了一句,揽住沈染温柔地说,“阿染,我们回去吧。”
“不!”她挣了一下,“我不会再回那个家了!”
“别生气了,你表嫂是更年期,你别和她计较……”
“小姐,”他抓住了沈染的肩,“别跟这个老家伙走,”他的酒显然还没醒,“我的钱都给你。”
“浑蛋,”段承志一拳打在他脸上,“你再缠着她,我就打110报警了。”
“你就打110吧,”他挨了一拳,摇晃着说,“反正我这样活着也没意思……”
看到段承志掏出手机,迅速按了110,沈染突然明白了,他的声音像王志南,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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