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糕饼工厂,大袋子内全是烂掉的面包和糕饼,几名工人在另一边清洗卡满污泥的机器摸具,工厂里隐约还闻得到奶油和面粉的香味,只不过现在掺杂了泥味以及不该出现在这的鱼腥味。
在搬运过程中,她见到应是工厂老板的中年男子在外头不断对着电话大吼,两个小朋友拉着身为老板娘的母亲哭闹,其他和她一样来帮忙的人则独自或三三两两的做着不同的清扫工作,这些画面与她这几日所见到的相差无几。
忙碌了一个上午,中午吃着这日获得的免费便当,下午,她继续投入未完的工作。
肌肉经过一个上午的运作与|乳酸堆积,达到接近麻痹的程度,她很熟悉这种感觉,这代表只要有指令,就算体力耗弱,她的本能还是会带领着她的身体持续运作,就像逃命时一样。
铁皮屋顶被强烈雨势轰得砰然作响,她继续工作,继续让脑中一片空白,任豆大的雨打在雨衣上、皮肤上,享受疲累底下的安稳。
很快的,一天的工作结束,来帮忙的人员陆续离开,发现快到那家伙指定的时间,苏普也脱下了工作时的手套与雨鞋,简单清理过后便站在工厂门边。看着灰白色的天空与转小的雨势发呆。
“妹妹、妹妹……”
后知后觉的发现别人叫唤的对象是自己,苏普侧过头,看见工厂的老板娘。
“嗯?”她发出声音。
老板娘手上提了个塑胶袋,一手轻搭在她肩上。“听说你从北部过来的,真的很谢谢你来帮忙,你叫什么名字?”
“苏普。”她平静地回答。
虽然话依旧不多,但她已恢复与人沟通。那男人是在她不再拒绝发声后,才放任她独自工作。
“苏普哦……”老板娘用南部口音复诵着,可发觉不太好念,露出抹笑,最后又换回了原先的称呼。“妹妹,谢谢你来帮忙呴,我们整间的货和原料几乎都泡烂了,清起来很辛苦哦。”
她摇摇头。“不会。”
老板娘陪她站到了门边,看向她刚才仰望的天空,语气感叹。“唉,怎么会下成这样……”
苏普也抬头仰望。
“原本要出的订单都出不去了,有的是大活动要用的,我们对人家也很不好意思,这些烂掉的蛋糕哦,看了足心疼。”老板娘声音无奈。
这类感叹,连日来苏普已听了许多,有人气愤抱怨,也有人无奈接受,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轻声应着。
“我们家里那边也淹了,可是生意要紧,都还没回去清啦。你看这样子,几百万的货都没了啊,机器嘛好几千万,租金要钱,人工嘛要钱,贷款嘛要缴,没办法开工厚,每天要了几十万,这种生活要怎么过下去啊……”老板娘轻叹。
“对了啦!我们还是有两笼在架子上的蛋糕没事,这些是我们的海绵蛋糕,已经有套好袋子了,我吃过了,啊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的,如果你不弃嫌,就带两个回去吃。”她说着便将手中的塑胶袋塞给苏普。
苏普被动地接下,几乎同时,外头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来接她的人到了。
“来接你的呴?”老板娘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感谢你今天的帮忙哈,啊我去忙了,不送了哦。”
视线由不远处的黄|色车子转回工厂,苏普看见老板娘在转过身后,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
细细的雨丝伴随着风,吹拂着她的脸颊。
轻轻的,凉凉的,淡淡的,还带了点哀伤。
她感觉,心中的某团黑影,也被这缥缈的风雨,轻轻吹开了。
第5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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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区下榻的旅馆内,范子骏洗完澡,从浴室走出后,见到头上还包着毛巾的家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便当和矿泉水发呆。
他从她身后走过时拍了下她的肩膀。“过来,我帮你擦药。”
苏普继续呆了几秒才缓缓站起身,来到床边,自动躺上床。
范子骏因她的自动自发扯动唇角。他掀开她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腹部及大小不一的新旧伤。
原本的刀伤已经结痂,开始脱落,一部分露出新生长的粉红嫩肉,一部分还黏着粗糙的痂。
他帮她上药。
在家时他也天天替她换药,来了南部后更小心监督伤口有无扯开,也得防止劳动时可能出现的新伤或感染。
他把她照顾得好好的,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苏普眼神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感觉肌肤上温柔的动作,发现自己已对此感到熟悉,安心自然的闭上眼。
“今天的战利品又是便当?”他问。
闭着眼的苏普轻轻点头。
这点互动对他们而言已是天大的跃进。一开始,小樱桃像全身神经坏死般,压恨不理会他,他也不心急,慢慢的让她习惯他、接受他。
他看得出她一丝一点、慢慢的改变,可以感觉得到她又打开心房,有了知觉与反应。
处理完腹部的伤,他改检查她手臂上的旧枪伤,一道拉链状的紫红色疤跃进眼帘。
每每见到这道蜈蚣般的疤,都会令他叹气。
这漂亮的手臂被他给毁了。他弯身,在疤上落下一吻。
“我不能保证这疤能完全淡掉。”他道,但还是特地买了淡疤药膏,持续帮她上药。
“不擦也没关系。”她轻应。这并非她身上唯一的疤。
“亲爱的,女人身上不应该有疤。”除了上药,他还顺道帮她按摩纠结的肌肉。“脖子还会痛吗?”他问的是她前天的拉伤。
她摇头,身体翻动,让他能按摩到另一边的手臂。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我载你到处绕绕,吃完中餐就回台北。”
原本还舒服的任他摆弄,可听到接下来这句,苏普的眉心悄悄拢起。
“不工作了?”她的脸恰好埋在他肚子前方。
“当然要。我还得开计程车,载客、收费、把钱拿去换油、吃饭,然后再继续开车。”他揉捏着她的手臂,轻声道。
“……我呢?”
“你?你不是我的工作。”他笑。“小樱桃,这边该告一段落了。你回台北可以继续当义工,不管到哪都会有一堆工作让你做。不过,你最重要的工作不是这些,而是当我的女朋友。了解?”他不忘继续洗脑。
她眉头紧锁,似乎不能接受。
范子骏也没在意,只是轻拍她手臂,暂时离开床边,拿来了吹风机,稍稍将她架在他腿上,线长刚好让他帮她吹干头发。
他动作不甚专业,但已尽量轻柔。
发上持续的轻柔拨弄,让苏普的眉心紧了又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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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放空太久,也或许是这段时间已习惯任他摆布,脑中异议的声音在他温柔的触碰下很快消失,再度恢复成空白。
这边该告一段落了……她的工作,是当他的女朋友……心中无意识地,重复着他强而有力的话语。
将枕在自己腿上的一头秀发吹得差不多全干后,再拿梳子帮她梳顺,待一切完成,范子骏将她搬回原本的位置,下了床,把吹风机放回桌上,开始收拾两人的行李。
“小樱桃,便当不能放到明天,会坏。”
苏普闭着眼,还在发呆神游。
她不是没神经,不是没感觉到这男人对她付出的一切。这段日子来,他对她的安排时而紧盯,时而放任,距离刚好能让她思考,又不会想太多。
因为有他,她才有办法任性的放空,什么都不去理会。
贪恋这能轻松喘息的感觉,她让自己陷入了他的掌控内,却也不想再逃开。
“这里的水你要全带走吗?”
她全身放松,觉得床铺好温暖、好舒服,刚才经历上药兼按摩SPA的她,眼皮渐重。
“这两个蛋糕再不吃也会坏哦。”
她意识开始涣散,准备进入梦乡。
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范子骏转头一瞄,发现床上的人儿似乎已经睡着,便不再发出问话。
独自整理完行李后,他拿了一堆食物回到床上,拿起遥控器转动电视频道。
塑胶袋的窸窣声传进耳内,让苏普眼皮跳动一下。
朦胧中,彷佛意识到了什么,她强迫自己睁开眼。
只见一只人手上拿着黄澄澄的一块四方型物体,透明的塑胶袋已被拆开。她双眼睁大,眨了眨。
发现她的动静,他捏了一块蛋糕,朝她询问。“要吃吗?”
她嘴张了张。
他将蛋糕塞进她嘴巴,接着没再理会她,迳自看着电视,几口就吃光了整块蛋糕。可当他想要拿第二块时,苏普就发了疯似的跳到他身上,抡起拳头打他。
“喂?”范子骏吓了一跳,但反应迅速地箍住她的手,制止她的举动。
“我的!”她生气地喊。
好久没看到她这般激动,范子骏忍不住笑了出来。
“嘿,东西送你了就是要吃,放到坏就浪费人家一片好意了。”他好言好语地向她解释。
“我的!”她听不进去。
“好好好,你的就你的,对不起。”为了避免她一直想扯动拳头打他,他将她按在自己胸前,不让这小家伙有机会乱动,并轻拍她的背安抚。“对不起,我不该偷吃,这些东西是大家对你的感谢,你帮了他们大忙……”他马上转变台词安抚她。
“人家送给我的!”她又生气又难过地指控。
想起连日来收到的道谢,声音及画面在脑中重播,苏普觉得鼻子像被人打中,一股酸楚涌上。
“只剩那一点了!”什么都没有了!她激动地喊。
“好,我知道,对不起,原谅我好吗?”他亲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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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小樱桃来帮忙后,不只身体劳动,连内心也入戏过深受到影响。他按着她的头,另一手在她背上轻拍。
唉,她不只学到罪恶感,连同理心也产生了,不知道这对她是不是件好事。
苏普生气的在他怀中扭动,泪无声的由脸上滑落。
见状,范子骏干脆放开了她,让她发泄个够。
她坐在他身上,朝他乱捶乱打。“讨厌……”
“对,我知道我很讨厌。”他挡掉几个差点挥到自己脸上的拳头,落在身上的则不理会。
“讨厌你……”她的声音夹杂浓浓的鼻音,像要哭了一样。
“好,我让你讨厌。”他温声哄。
他那包容她抓狂任性的模样让苏普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次落下的不是拳头,她整个人弯腰倒下,撞进他宽厚的胸膛,像个脆弱的小女孩,放声大哭。
“把蛋糕还给我……”
第6章(1)
站在自家酒吧内,替自己倒了杯酒,苏启文在昏暗的室内倚着吧台,转动手中酒杯,陷入沉思。
不久前,他收到手下的报告说找到小普了,而且让人讶异的是,她身边有个男人在照顾她。
他眉心深锁。
那男人……价码不低。就算小普有钱,他也怀疑她会花钱买保镖,因为她喜欢当独行侠、而那男人……他的专长也不是保镖。
他听过那男人的联系人,老白在欧美似乎很有名,黑白通吃,所有人都知道他底下有票火力强大的佣兵。
对于这种介在灰色地带,认钱不认人的家伙,各路人马都会避免招惹,而且大家都可能会有需要帮助的一天,没人会想惹上这种大麻烦。
他不知道小普怎么找到那男人的,他的心里并不赞同他们出双入对,住在一块,那画面让他非常不高兴。没有人可以随便碰他的宝贝。
但他不能插手,因为小普和那男人在一起很安全,而他要她安全。现在的他,身边敌友难辨,太危险了,他没办法给她完整的保护,可那男人有办法,所以他只能让小普继续和那家伙在一块。
苏启文表情冷沉地将杯中液体一口饮尽,空荡的水晶杯在下一秒与大理石地板撞击,碎片飞溅。
若消息正确,小普还是可能会有危机,那家伙可能会查到台湾来。
那家伙太强大,光靠他自己不可能应付得了,但小普身边那男人可能有办法。
他得好好盘算接下来的棋局。
***
闷热的秋天不知在何时悄然退场,由益发冷冽的晨间雾水宣告冬天已来报到。
即使是万里无云的晴天,空气中的湿冷水气依旧将人们包围。
范子骏将车子驶往某家育幼院,准备去接那个一早被他如同托婴般交出去的女人。
他提早半小时到,车子却在行经育幼院不远处时被迫停下。
在后方来车疾速超车时他已经注意到情况不对,那辆黑头车自前方横挡在路中央,后方则被两台车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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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毛挑高,肾上腺素已经做好准备。可在还没弄清楚状况前,他没打算像个呆子一样随便冲撞,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椅座旁,以防有任何状况时能第一时间反应。
后方其中一台车缓缓往他驶近。
这速度看来十分平和,至少里头的人没打算立即赏他几颗子弹。他将警戒程度稍微降低一些。
来车与他并排,直到后座车门对上他时才停下。车窗降下,那台车里头只有驾驶和乘客,共两人。
范子骏也跟着降下车窗。
“有事?”他脸上扬起吊儿郎当的笑。
“恶狼。”
他扬眉。生意找到这来?“那家伙洗手不干了。”
“苏普。”那男人道。
范子骏顿时了然于胸。他们查到他了。
“谁?”他故意问。
“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女的。”坐在黑色高级轿车里的男子脸上戴着墨镜,教人看不清表情。“苏普,我妹。”
他妹?
“要寻人,我会建议你报警。”他微笑。
“我知道她在哪,”墨镜男很平静的说。“她毁了我三亿多的货。”还不包含其他财物损失。
“三亿?你开古董行?”
“我们里头有人坏了规矩,她误会了一些事。”不理会那听似嘲讽的笑,墨镜男的视线望着前方,继续说下去,“我在义大利待了半个月,回来才知道她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
“我很抱歉你妹砸了你的古董。”范子骏状似同情。“女人每个月总是要抓狂一次,我习惯把易碎物品收到她们看不到的地方。”
“这件事我可以不和她计较。”
“哇,真大方。”
墨镜男缓缓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