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朋友找到妓院来,你这是在骗谁?”
沈胜衣苦笑。
小红冷笑着接道:“我倒是听说那位阮公子家中有一条母老虎,平日看得他很紧,所以他才要走小巷,走后门,我看你,怕不是那条母老虎叫来的。”
沈胜衣没有分辩,小红也不给时间他分辩,随又道:“那你怎么不早说,省得我多费唇舌!”
语声一落,小红双手一拢,“砰”的将门关上,那刹那,她非独没有丝毫媚态,而且一副晚娘脸庞,就像与沈胜衣十怨九仇似的。
沈胜衣本欲举步追进去,幸好看见这种脸色为之一呆,否则不难一鼻子撞在门上。
门虽然关上,沈胜衣仍然听到小红在骂,当然是骂他,而且骂得很难听。
第三章 冷血欧阳
沈胜衣只有苦笑,他没有掩耳,伸手摸摸鼻子,举步往来路走回。
走出了三丈,突然又停下。前面转角即时转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衣白履白,头发眉毛胡子亦无不根根发白,面庞就像是冰封过似的,一丝血色也没有,就连嘴唇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铅白色。
小巷阴暗,那个人的出现,简直就像是冥府的幽灵,飘忽无声。
可是在那里一立定,却像是一个用白雪堆成的假人,令人颇有一种置身隆冬十二月的感觉。
他的眼睛亦彷佛由冰雪凝成,一片乳白色,但仍然分得出眼瞳眼白。
那眼白竟没有眼瞳的白。
他在上下盯着沈胜衣,目光森寒,亦犹如冰雪。
与他目光接触的那刹那,沈胜衣亦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然后整个人就像在这冰冷的目光中凝结。
有风。
白衣人的衣衫在风中飘动,他的面容始终一些变化也没有,所以看来仍然只像是一个雪人,不过披上活人的衣服。
在他的腰带上挂着一支剑,由剑柄以至剑鞘,一色的雪白。
剑穗在风中飞舞,白衣人双手低垂,碰也没有碰那支剑,但剑气已迫人眉睫。
沈胜衣有这种感觉。
时间在静寂中消逝,小巷逐渐暗下来,两个人始终没有动。
一丝笑容终于在白衣人的嘴角浮现出来,这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沈胜衣没有笑,也没有动。
白衣人终于开了口,也只是一个字:“好”沈胜衣没有作声,白衣人等了一会,才接道:“你是第一个面对我这么久,仍不为所动的人。”
沈胜衣淡应:“这也许是因为杀气比你更重的人我见过不少。”
白衣人的面色立时又好像白了几分,笑容也更冷。“只听这句话,已知你并非无名的人。”语声一顿,一沉。“高姓大名?”
“沈胜衣”白衣人一征,眉一蹙,目光陡然亮起来,上下打量了沈胜衣一遍:“你就是沈胜衣?”
不待沈胜衣回答,他又道:“江湖上传说的沈胜衣,不错,就是你这般模样。”
沈胜衣一抖衣衫:“可惜我就是喜欢这个装束。”
“这实在可惜得很。”白衣人摇头,“一个人只看其外表就知道是谁,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阁下是有感而发。”
白衣人冷冷一笑。
“好像做阁下这种工作的人,这么容易辨认,的确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只看到我的外表,就知道我是谁了?”
“冷血欧阳,欧阳立!”
“这之前我们没有见过面?”
“没有。”沈胜衣目光一闪。“江湖上不知道人这样子的只怕不多。”
“我的样子的确很特别。”欧阳立冷冷一笑。“幸好我的剑还很不错,总算还能够活到现在。”
他的话虽然很自负,表面上却一些也看不出来,忽问:“以你看有没有第二个这般模样的人?”
沈胜衣沉吟地回答道:“相信是没有了。”
“凭什么这样肯定?”欧阳立冷冷的问:“是不是,因为到现在为止,你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我这样的人?”
沈胜衣不觉点头。欧阳立目光一远:“你回头看看。”
沈胜衣回头望夫,这一望之下,不由得目定口呆。
在他后面的小巷转角,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装束容貌与欧阳立赫然就完全一样。
相距虽然差不多十丈,沈胜衣仍能够看清楚,那刹那,他竟然有一种感觉,以为那其实就是一直与他说话的欧阳立,不过在他回头的同时,飞身凉到那边去。
可是天下间又那有这样迅速的轻功?他仍然不由自主回望欧阳立。
人站在原地,突又问:“他若说他就是欧阳立,你怎样?”
沈胜衣偏身向左右两旁望了一眼。“相信”欧阳立得意的笑起来,他笑得虽然仍那么冷,但亦听得出他实在很得意。
那个完全一样的白衣人同时举步走过来。
沈胜衣看在眼内,没有动,一双剑眉缓缓锁起来。
欧阳立接问:“你怎么不问我们二人到底那一个才是欧阳立?”
“我在等你说。”
“都是”沈胜衣剑眉一舒:“你们莫非就是孪生兄弟?”
欧阳立却道:“不过,你既然将我当作欧阳立,无妨叫他欧阳卧。”
话声一落,那个欧阳卧已在三丈外停下。
沈胜衣看得更清楚,他们的确完全一样,只不过表情有异。
这个欧阳卧的表情比欧阳立更冷酷。
沈胜衣又左右望一眼。“两位到底打什么主意?”
“你应该知道。”欧阳立冷笑。
“冷血欧阳,据说一生中只懂得一件事杀人!”
“不错!”
“我却是不晓得有什么地方开罪了两位。”
“你既然知道冷血欧阳,亦应该知道,冷血欧阳从未为自己杀过一个人。”
沈胜衣反问:“是谁要你们杀我?”
“这句话不是你这种聪明人问的。”
沈胜衣再问:“是为了南湖的事?”
欧阳都没作声,沈胜衣又问:“抑或是为了怡红院,为了我追踪方直的事?”
欧阳立、欧阳卧相顾一眼,仍然不作声,沈胜衣等了好一会儿才道:“两位怎样才会回答我?”
欧阳立即时回答道:“在你要断气之前。”
沈胜衣“哦”的一声,欧阳卧那边突然问道:“你是否愿意立即离开嘉兴,完全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不愿意。”沈胜衣断然拒绝。
欧阳卧摇头。“那就真的只有一个办法了。”
“杀我?”沈胜衣替他们说出来。
“不错!杀你!”欧阳卧的手落在剑柄上,“铮”的一按剑簧,那支剑立时弹出了三寸来。
先出击的却是欧阳立,在“铮”的那一声同时,欧阳立的身形就离弦箭矢也似的射出。
他的剑也就在那一刹那无声的出鞘。
拔剑的动作固然迅速,地出剑的动作更加迅速,灼目的剑光一闪,那支剑就像是闪电也似,直刺向沈胜衣的咽喉。
剑与人成一直线,快而准。
沈胜衣本是望向欧阳卧,霍地回头,左手拔剑,立即一剑削出。
剑光与目光几乎是同时到达欧阳立那支剑的剑尖上。
“叮”一声急响,剑尖相撞,火星闪逝,欧阳立人剑倒飞而回。
欧阳卧的剑与人同时到了。
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剑,出手却不一样,欧阳卧的剑法飞灵变幻,飞刺沈胜衣二十六处穴道。
沈胜衣身形急转,闪十剑,接十六剑未及回攻,欧阳立人剑已从后飞射过来。
这一剑亦是闪电一样。
沈胜衣目光一闪,身形一矮,反手一剑,间不容发的将来剑接下。
他随即倒踩七星,前闪欧阳卧的剑,手中剑也竟就缠着欧阳立的剑,倒攻了回去。
欧阳立连退两丈,竟然摆脱不了沈胜衣那支剑的纠缠,他一面退,手中剑一面毒蛇一样吞吐,连刺沈胜衣十七剑,但都被沈胜衣全接下。
欧阳卧同时迫进两丈,连连进击,二十四剑出剑,竟没有一剑刺中沈胜衣。
沈胜衣踩的是七星步,欧阳卧也是踩着七星步攻前,偏就追不上。
他大怒,一声长啸,身形步法一变,一步一标,剑与人毒蛇一样标向沈胜衣。
剑剑都是刺向要害。
沈胜衣仍踩七星步,身形已变,鬼魅般飘忽,剑偶回,间不容发之差以剑柄将刺来的剑撞开。
欧阳立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内,可是达一分可乘之机也没有。
沈胜衣虽然背着他,脑后却长着眼睛也似,出剑恰到好处,非独及时化解他的攻势,而且隐约已牵制住他的人与剑。
欧阳立没有作声,眼瞳中却已透出惊惧之色。
沈胜衣是同时应付他们两人,若是只应付一个,将会是怎样一种局面,实在不难想像。
欧阳卧的眼瞳中同样透出了惊惧,剑势身形步法再一变。
这一变他的身形如毒蛇一样翻腾,脚尖一沾地立即弹起,剑势更刁钻,每一剑都是刺向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身形更迅速,突然发出叱喝声,剑势也不知是否有叱喝声助威,更显得急劲。
他竟然还能够说话:“灵蛇门的武功据说早已失传,想不到今天从阁下的身上再现!”
这句话是对欧阳卧说的。
欧阳卧的面色应声彷佛又白了几分,手中的剑再一急,十三剑连刺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哦”的一声,身形一偏,突然贴着右面墙壁拔起来了。
他身形的变化,简直就像是一只壁虎也似,贴着墙壁挪移,眨眼间已经上了墙头。
欧阳卧双剑追击,急如电闪。
双剑那刹那合共剌出了三十九剑,没有一剑追得及沈胜衣的身形。
好一个沈胜衣。
墙壁上那刹那出现了三十九个剑洞,白垩纷飞,每一个剑洞的深浅都好像一样,但仔细一看,不难发觉欧阳卧剌出来的比较深,大小也都不一样。
欧阳立则相反,非独浅,而且大小都差不多。
这也就是说,欧阳立的出手要比欧阳卧轻灵,而且每一剑用的力都恰到好处。
沈胜衣看不到那些剑洞,却早已清楚这两人剑法的高低。
他身形才上,剑已经护住了全身的要害。
欧阳立并没有追击,并肩齐退,却只是退出了一丈。
欧阳卧目光一闪,道:“这个人的身手比你我高出很多。”
欧阳立冷冷的道:“合你我之力,绝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他说得很肯定,绝无疑问,他临敌经验也比欧阳卧丰富得多。
欧阳卧竟还说了一句废话:“你真的能够肯定?”
欧阳立没有回答,只是一声冷笑,这一声冷笑之中竟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欧阳卧深看了欧阳立一眼,一声叹息。“我应该相信你的判断。”
欧阳立又一声冷笑:“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离开。”
欧阳卧瞳孔暴缩。
欧阳立手中剑突然一动,一蓬剥光出,在他头上约莫三尺的一条树木的横枝在剑光中碎成无数片。
欧阳立左手一探,抄住了其中两片,往右手剑锋之上一转。
那两片树枝立时被削平。
欧阳立出手的迅速非独欧阳卧看不清楚,就是沈胜衣,也一样看不清楚。
他诧异的望着欧阳立,他立即便想到欧阳立的用意。
欧阳卧也显然想到了,那张脸刹那间彷佛又白了好几分。
欧阳立随即将那两片树枝伸向欧阳卧,冷冷的道:“长的走,短的留下!”
欧阳卧一咬牙,伸手拔出了左面的一片。
欧阳上接将左手摊开,留在他掌中的那一片显然比欧阳卧那一片长。
欧阳卧目光及处,惨然一笑,反手一握,再松开,那片树枝粉屑般落下。
欧阳立一扬手,树枝飞开,一声:“抱歉。”
“不必抱歉。”欧阳卧微喟。“你的运气一向比我好,正如你的武功一样。”
欧阳立毫无表情,转身举步,只一步,已跨出了丈外。
“你也留下!”沈胜衣高墙上身形一动,急射了出去!
欧阳卧身形同时拔起,箭也似射出,及时挡在沈胜衣身前。
他身形未稳,手中剑已剌出了三剑!
这三剑剌出,他身上空门大露,可是他完全并不在乎,就像拚了命,也要将沈胜衣截下来。
这也是事实。
沈胜衣身形不由一顿,左手剑连变,接住了那三剑,再看欧阳立,已消失在巷子转角。
欧阳卧身形一翻,已立在墙头之上,喝叱声中,又已攻出了三剑。
这三剑更凶险。
沈胜衣从容接下。
欧阳卧的身形旋即翻腾起来,人与剑又像是化成了一条毒蛇,不停的射向沈胜衣的咽喉要害。
沈胜衣接连两次要越过,但都被欧阳卧迫了回来,他知道要追欧阳立已经来不及的了。
那刹那,他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即便拿下了欧阳卧,只怕也问不出什么。
在他的眼中,欧阳卧事实已与死人没有不同,因为那几剑接下来,他若是肯挨一剑,绝不难将欧阳卧刺伤在创下。
而那一剑,他亦绝对肯定只会轻伤。
欧阳卧的剑法与方才比较,只有更凌厉,沈胜衣却一些也并不欣赏。
最低限度,欧阳卧方才所用的剑法,并不足以送命,只对敌人构成威胁。
破绽实在太多,而那些破绽却都是绝对可以补救,同一个人用同一种剑法,绝没有可能一下子变得这么大。
沈胜衣知道是什么原因。
欧阳卧在拚命!
这是事实,也所以欧阳卧的剑,只攻不守。
可惜他的武功与沈胜衣比较,实在有一大段距离,所以他虽然不要命,亦不能与沈胜衣拚一个同归于尽。
那三剑出手,他便已经知道了,可是他并没有退缩,喝叱连声,疯狂进攻。
墙头只不过一尺宽阔,对两人却一些影响也没有。
沈胜衣身经百战,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他都有经验,脚踏的就算只是一条绳子,对他也没有多大分别。
欧阳卧所学的武功,绝无疑问,是绝对适合这种狭小的环境作战。
他身形翻腾,时蹲时立,甚至卧倒在墙头之上,那种形态,与一条蛇看来简直一样。
蛇的灵,的刁,的狠,完全在他的剑上表露无遗。
沈胜衣应付得并不轻松。
他要杀欧阳卧,反而容易,再接二十七剑,他甚至已有两次的机会,可以完全不受伤而将欧阳卧刺杀在剑下。
那两个机会却都是非常短促,他可以掌握得住那刹那,一剑刺入欧阳卧的咽喉,却没有把握,只将欧阳卧伤在创下。
咽喉本就是致命的要害,要杀一个人有时也的确比刺伤一个人困难。
再接十三剑,沈胜衣反而被迫退了一丈。
一个人拚起命来,的确更加难应付。
这一丈退过,沈胜衣的身形突然又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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