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笑了笑。他击掌几下,唤门口的士兵进来。
允业看了看,那士兵手上提着一块硕大的铁板,大约有五尺高,三尺宽。那铁板极为厚实,看着就牢不可破。
“殿下可以掂量一下,这铁板的重量。”
允业伸手去掂了一下那铁板,这板确实要花废些力气才能举起,着实不轻。
“陆炎……”允业放下了那举着的铁板,有些不解,“这铁板是拿来做什么的?”
陆炎听着,将笑脸收了起来,严肃地对着允业。
“明日闯关,我将命二十名强将将这铁板高举头顶,里一圈,外一圈地将殿下层层包围,用以阻挡这峪山关射下的利箭,”陆炎指着铁板,严肃地说道,“届时,殿下将与我同骑一匹战马,由我策马配合阵型,居于阵型中央。”
允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所疑惑。他转过头去,对着陆炎问道,“方才我掂了这铁板,这板确实是牢固,可……这板这样沉重,虎翼军的将士可能举得起来?”
“阵型里的将士都是精挑细选的,各个都是力大无比,”陆炎一边拍了拍胸脯,一边指着那铁板说道,“这铁板也是坚如磐石,牢不可破,有我们的护卫,殿下大可放心。”
“陆炎……”一旁的屠为锋开口了,提醒着一旁胸有成竹的陆炎,说道,“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你知道么?明日交予你的任务非同小可,这关系着冉恒国的国运,你……可知这任务的分量么?”
“陆炎明白,”陆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情,“陆炎的性命是殿下救回来的,如今就算拼却性命,也要护殿下一个周全。”
听到这话,允业放下心来。静静地等待着明日的峪山关一战。
军队的号角响了起来,正是个晴天,万里无云,可这样的天气却是着实不利。
他们彻彻底底地暴露在这日光之下,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屠为锋的五百精锐已候在了峪山关关口,等待着屠为锋的号令。
允业向前望去,一条深邃的通道展现在了允业的眼前,那是一路异常狭窄的通道,大约只能容二十人并排通过,它就夹在两山之间,更显得狭长险峻。
“屠将军,这玉山关的士兵,还未布阵?”允业向着那无尽延展着的通道张望,竟是空无一人,毫无兵戎相见的迹象。
“殿下一会儿便知道了,”屠为锋正色说道,“按原计划,前锋部队快速向前移动,虎翼军尾随,布下阵型护卫殿下。”
说到这儿,屠为锋拉紧了手中的缰绳,对着身后的大军大吼道,“将士们!我们今日既已立于关口,便定要一举拿下这峪山关!”屠为锋猛得抽出了身后的宝剑,对着前方大喊一声,“冲啊!”
五百大军飞速地移动了起来,五百匹骏马在奔驰着,发出震天的响声。允业抬眼看了看前面,那通道里仍旧是连半士兵也没有。
这样的景象,叫允业稍稍有些放松,他将抓着陆炎的手略微松开了些。
“抓紧!”陆炎感到了允业的放松,突然对着他大吼了一声。
“哦!”允业的心里一惊,他立时将那手臂加了几分力道。
周围的将士们将铁板高举于头顶。那铁板是这样厚,排列得这样紧密,竟将允业头顶的光也全遮住了。允业的上方,就仿如撑着一把硕大的铁伞,将允业牢牢地罩在大伞底下。
允业坐在陆炎身后,紧紧抓住陆炎,他看不到前方,也看不到天空。他不知道已经跑了多远,他只觉着,这一路上畅通无阻,全无来人。
“殿下,小心了,敌人快攻来了,”
最外围的将士突然喊了一声,提醒着允业。
允业那松开的手又抓紧了,提高了警惕。
允业侧了侧头望向前方,那前方分明还是没有人影,可他却听到了头顶上头发出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是弓箭。
峪山关两侧的弓箭手,已将那箭头密密麻麻地射了下来。允业转头望去,竟看到一幅异常惊心动魄的景象。后续的部队已全员将盾牌举起,阻挡着那利箭。
还是有一些人倒下去了,弓箭刺穿了一些人的身体。被射中的士兵连人带马一起倒在了地上,再没有起来。
允业看到这幅景象,才知道这峪山关的士兵竟被一个不留地安置在了两旁。
他回过头来,不敢再看后面那惊心动魄的景象,他仰头望了望头顶,那铁板还未被刺破,只是发出越发密集的声响。
屠为锋就在前面,他陡然间回过头来,冲着陆炎大喊了一声,
“小心!”
那声音那样巨大,竟是要划破了天际,“他们来了!”
允业还是未能看清前方。他只觉得那头顶的响声越来越大了。他看着一旁虎翼军的精锐,竟是一个个都露出了难色。他分明瞧见了他们的力竭——那顶着铁板的手背上,胳膊上,一道道青筋瞬间暴起,越来越明显。
允业又回过头看去,那身后部队的人员显然又少了许多——从两侧山上落下的已经不是利箭了,而是更为恐怖的东西——
一块块石头,从山崖上掉了下来。
允业有些惊慌,他不知前方还有什么样的障碍。身后的士兵越来越少了,而自己也并非全然安全。
想到这儿,允业一手抓紧了陆炎,一手帮忙托着那头顶的铁板。
陆炎还在策马奔跑着,鼓励着一旁的将士们,“快到了!坚持住!”
允业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他眼看着那举着铁板的胳膊在往下垂。那铁板也已不像先前那样严严实实,而是在衔接处露出了光线,叫他看见了那乱石飞过的天空。
“遭了!”
一句低吼,叫允业的心突然又紧了一下。陆炎喘着粗气,低低地自语了一句,“前面的路叫那巨石堵住了。”
“什么?”允业叫陆炎的话惊了一下。
前方既无去路,他们还有何处可走?难不成,真要全员返回营地,再受一次这巨石的袭击?
允业看着身旁越来越举步维艰的将士们,他们分明快要顶不住了。他们已将马停了下来,双手托举着那板材。
马也受不住了,他分明见那马屁的关节处在一点点地弯曲。
允业瞥见了那天空,山上滚落的石块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朝着这谷底飞来。
突然,允业听到了一句大喊,那是屠为锋的声音。叫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陆炎!变阵!”
霎时间,陆炎将允业拽下马去,自己也跟着一起跳了下来。他对着周围虎翼军的将士们发出了号令,示意着他们下马。
将士们纷纷跳下马来,立在了地上。
马匹已无用了,他们放开了牵马的缰绳,将马匹赶走了。
允业紧跟着陆炎,遵从着命令,一言不发。
“蹲下,”陆炎对着允业厉喝了一声。
允业蹲了下来,陆炎也跟着一起蹲下身。一旁的二十名虎翼军陡然向他靠拢了过来,将铁板慢慢地靠在了地上,组成新的阵型。
这虎翼军当真是训练有素,一瞬间,那铁板竟已排成了一个三角形(锥形?),如同一个屋顶般牢牢地罩在允业的顶上。
铁板的一头靠在了地上,叫虎翼军的将士们更能使得上力了,他们使劲地撑着那板子,任凭那巨石乱砸。
允业这才看到,那近在咫尺的铁板已然变形,不似方才那般平整了。
“我们要等多久?”允业急切地盯着那铁板,问着陆炎,“我看这铁板不消一刻便撑不住了。”
“放心吧,屠将军自有安排,”陆炎并未放松,却较之前缓和了一些,“昨日我们就预料他们会如此行事。所以我们早有准备,将火药带来了。”
话音刚落,允业只听前方“轰”得一声,震得那虎翼军的士兵手臂一抖。
阵型外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那声音伴随着将士们如雷的呐喊声,从他们身旁飞奔而过。允业从那巨大的声响里捕捉到了什么——他听到那铁板外一声隐隐约约的呐喊。
“陆炎!变阵!”
陡然间,那虎翼军一齐向着四边散去,看着那峪山关的两侧。
说时迟,那时快,屠为锋在这铁板散开的一刹那,将允业一把拽起,提到了马背上。
屠为锋一只手已换上了一块硕大无比的盾牌,高举在头顶之上,阻挡着山上的落石。
见到了屠将军,允业的心放松了一些。他已看见了那炸开的巨石之后的光亮——他们快要进关了!
他抓紧了屠为锋,对着屠将军说道,“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是,可方才处理岩石的时候,我们耽误了时间,兵马死伤惨重,出乎意料,”屠为锋依旧保持着冷静,可口气却听出了凝重,“虎翼军现在没有了马匹,也无法将你护送到关内了!倘若关内还有数百大军……我们这个计划,就要失败了!”
允业听了这话,心中暗自一惊。他不知屠为锋竟会说出失败二字,叫他十分意外。
“殿下莫害怕,”屠为锋一边策着马,一边仍向前飞奔着,“看他们方才的阵势,他们大批的军马已分散在了两边,峪山关那边,怕是没多少人手了。”
屠为锋安慰着允业,自己心里却也是十分不确定,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带着允业闯入峪山关。
倒是允业,竟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的情绪变得平复了一些。
自己既已选择了要闯关,便知可能会面对这样的结局。
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了,陡然间,他从那弯曲的通道尽头看到了出口,那出口的光那样亮,叫他不由地用胳膊挡住了双眼。
峪山关到了!
关内的风吹了起来,叫沙尘迷了允业的双眼。那沙粒中还带着那一阵阵清冷的泥土味,飘进了允业的鼻子里。
没有血腥味,没有杀气,峪山关就这样孤零零地矗立在他们面前。
允业的视线清晰了,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景象。
关内,没有一个士兵。
撤兵
10、撤兵
一刻钟前,峪山关内。
“兵呢?!”
一声惊恐的怒吼
方才允胤已接到消息,说关内士兵全都不见了。
他本已安排好了,将峪山关的士兵置于两侧推下落石,而屹之的士兵则守在关内,阻挡住闯进关的残兵。
如今,这关内竟未留一兵一卒。
定是那郑屹之搞的鬼!允胤愤愤地想着。
他站起身来,要走出营帐之外。
“不满意么?”一个熟悉的身影堵住了允胤的去路,他慢慢地走了进来,将允胤一下推了进去,“方才我已令我的军队撤出峪山关了。”
“什么?”允胤的眼睛快要燃起火来,他站起身,怒视着屹之,“你为何要撤兵!”
“这个……你该问你自己吧?”
说罢,屹之从胸口拿出了一封拆开的书信,在允胤的眼前晃了晃。
那信封分明写着绝笔二字。
允胤看到这信,竟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从你房间翻到的。”屹之笑了笑,将信拆开。
这信确是允胤所写的,他昨夜将这信置于了自己的枕头底下,为的就是不叫别人发觉。可屹之还是偏偏找到了。
“绝笔信?”屹之冷冷地笑着,却是恐怖之极,“你说说,你为什么要绝笔?”
允胤不说话,却已经给了答案。
那信里,一言一语,分明记着自己的怨恨——那是对着屹之,对着允业的。
自己要杀了允业,然后以死谢罪。他将这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
“杀了他,叫我一生孤独?”屹之一边笑着,一边将这信撕得粉碎,“你以为你和允业都死了,我就会将你记在心里?!”
屹之怒吼了一声,将手中的碎片扔向允胤。
“没错!”允胤突然站了起来。
他被屹之的挑衅激怒了,他不再害怕,而是一步步地靠近屹之,对着他大笑,“你不知道?”允胤的验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他冷冷地对屹之说道,“我已派了士兵将关口的入口堵住了,他们若是没有办法闯关,一会儿就会被乱石砸死在关底。”
听到这话,屹之陡然变了脸色,他一把抓住了允胤的衣领,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你快叫军队撤离关口!”
看到这样的屹之,允胤竟一点没觉着恐惧。快感席卷着他,叫他得意地笑了。他缓缓地开了口,要刺激屹之。
“你不是冉恒国的皇帝么?”允胤的笑愈发得讥讽了,他伸手拍了拍屹之的脸,叫屹之难堪,“你都没有本事,我怎么能去说?”
屹之猛地抓住了允胤的手腕,却没有了动作。
从关内跑向那山头,得耗费一个时辰,这命令,一时半会儿是怎样都传不过去了。
“你骗我说能让允业回心转意,就是为了杀他?”屹之一边说着,一边将允胤的手腕捏得更紧了。
此刻屹之的表情异常狰狞,可允胤却丝毫不怕。他瞧见了那狰狞背后的懊悔,这懊悔给了他十足的快感,叫他竟不觉着自己的手腕在作痛。
“是!”允胤仍旧笑着,那笑里掺杂着几分痛苦。使得那笑容是愈发地扭曲了,叫他的脸变得异常丑陋,“你对我这样残忍……我也要让你尝尝孤独的滋味!”
听到这话,屹之的眼睛似要滴出血来,他一把将允胤抓了起来,摔到了屋内的墙壁上。
他恶狠狠地盯着允胤,似是在威胁,“若是允业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允胤板下脸去,一把推开了屹之,“你要杀我,就请便!”
屹之这才意识到,生死已威胁不到允胤,他的一腔愤怒已变成了无处发泄的火焰,在他的身体里流窜着。
或许自己再也见不到允业了。
一瞬间,绝望吞没了六神无主的屹之,叫他无可奈何地待在原地。
自己怎样才能保住允业呢?
似是无能为力了。
如今的形式,只能看老天是否能帮了允业,叫他度过这一劫。
看见失魂落魄的屹之,允胤的心却不似之前那般爽快了。他的心,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丝无名的怒火,叫他隐隐有些躁动。
“你对他这样好,又为什么不能把这好分我一点!”允胤大吼着,质问着屹之。
屹之沉默了,他不想再去看允胤。
他的心似乎已经飘到了关外,落在了允业的身上。
允业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屹之低着头,脸上满是失落。
允胤看着这样的屹之,突然没有了主意。他觉着自己的气恼也消失了,反而隐隐的,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同情。
“倘若他福大命大闯过这峪山关,兴许……你还能与他见上一面。”
允胤冷冷的笑着,低声对屹之说道。
自己这算是安慰么?若是安慰,又为何要这样放不下颜面,叫人听着阴阳怪气。
怪不得屹之不喜欢自己。自己,当真是太要强了。
允胤愤愤地想着,眼角却涌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