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WX775,已经注射病原一个月了。”旁边手持着记录簿的军人汇报道。
“恩。”医务人员隔着口罩一应,然后就从药箱中取出了一瓶白色的药液,转入到针筒之中……
“可以开始记录了。”手持针筒的医务人员对旁边的同伴说道,只见同伴点点头,医务人员便命令军人抓紧那个自然人,将针头扎进了他的手臂。
“17:56分,催化病原注射开始。”那个负责记录的医务人员在平板电脑的研究日程里写道。
然后……
只见那个自然人的肌肉首先是紧绷着的,然后就开始松弛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失去了挣扎、反抗的能力,更失去了思维、理智、情感这些东西。此时的他,眼里是真正的“无色”——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生理上的无法支持。
“离他远点。”
负责注射的医务人员说了一句,就见军人放开了自然人,跟着医务人员退到一边,然后就——
静静地观察着躺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的自然人。
“嗞嗞”……
突然,就有几声怪怪的声音从自然人的体内响了起来。
“叭叭”……
怪响越来越响了。
突然——
“啊!”
那个自然人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尖叫了一声,四肢僵直,而且那双眼睛简直就瞪大得超越了人类可能达到的范围。
“救——”
才刚吐出了一个字,可那个自然人却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一般,想说话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见他的手,伸向了军人和医务人员的方向,做成爪子状,手背上的青筋、神经什么的,都凸显得厉害,好像想要抓住他们。
或者说——
是整个人体内的神经,都仿佛在此时此刻,贴紧了皮肤一般,想要冲破皮肉的束缚,脱离主人的这副躯体。
瞬间——
那个自然人的身体就变得奇红,红得就像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幼猴,又像是一只未足月早产而死的血婴。
被夹在皮肤与血液中间的那层脂肪……仿佛瞬间不知所踪了,皮层底下,就是鲜热的血液。
“啊——”一声根本就不像是人类可以发出来的鬼叫,突然就从自然人的喉咙里蹦了出来。下一秒——
他的皮肤、体内脂肪、肉……
就全被体内的血液——
酸腐掉了,
侵蚀掉了。
从内而外……
他的血液,将他的大脑、心脏、脾胃、大肠小肠,以及这外面那层包裹着一切的皮囊,都给酸化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嗞”……
也就那么几秒钟的事,那个自然人的身体,就塌扁了下去,仿佛从三维世界走进了二维世界,只剩下一层薄薄烂烂的血肉,和一些尚未被腐蚀完全,正在不断烂着的内脏。将所有一切侵蚀完以后,他那些剩下来的血液,甚至腐蚀了地板,发出了让人心慌的声音。在被那极热的,又满含了腐蚀性的血液毁掉以后,地板的那个位置,甚至升起一缕缕带着热气的烟雾——
那种“热”,是“人”的温度。
那个自然人,
被酸化的血液侵蚀,从此就人间蒸发了……
连尸体,
都变成了气体。
连骨灰,
都没有。
旁边的军人和医务人员却能对这么恶心震撼的场面熟视无睹,依然在面目冰冷地记录着数据。
然而在现场之外,只是看着电脑视频的方森——
胃却痉挛起来了。
疼得他,只能立即蹲下了身,捂住自己的胃部。可在手触碰到自己的肚子的那个瞬间,他突然就又害怕了起来——
他在想象着,自己被自己的血液从内而外腐蚀掉的情景!
满恩看着他,一语不发。而东方原,则轻叹了一声。
“看到了吧?”满恩蹲□去扶住方森的肩膀,“这就是AoBup1病人的下场。”
AoBup1……
变种的血液酸化……腐蚀力堪比最强的化学酸,能在十秒之内,就让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蒸发”,被称为“藏在病因里的氟锑酸”。
纵使被那个自然人发病的情形恶心到,但方森的头脑,仍能保持住思考的能力,不再像之前因为看到合成兽吃人就呕吐、慌神。
不过,
他跌坐在地上,转过身死死地抓住了满恩的肩膀,摇晃他道:
“你什么意思!”
其实,
他根本就已经明白了满恩的意思的。
满恩见他这样,其实也觉得可怜。低下头冥想了片刻,然后才犹豫着开口,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让方森戒备的气势:
“也瑞……为了能够重新得到你,给你注射了AoBup1的病原……”
这个信息,
就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劈中了方森用来思考的神经。
他理解不了……
明明是也瑞主动的抛弃,为什么又要“为了重新得到”而给他注射病原,让他成为这么恐怖的病的带病者?!
满恩抿了抿唇,将方森扶到实验桌前重新坐下,然后看着那杯倒进了药物的水,迟疑了好久,才叹了口气,慢慢道:
“他圈养你的事,被巡沐举报了。为了不让政府发现你的真实身份,然后押回广平,也瑞只能按照上面颁布下来的处分文件,将你重新带回到黑街,离开你……”
方森听着,咽了一下口水。
果然……
是有原因的。
“但你也是知道的,也瑞根本就不可能对你放手。”满恩神情阴沉地继续道,“所以,在你们分别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想要将你弄回到自己的身边。甚至不惜……”
满恩突然就停顿了下来。
但这个停顿,
却让方森的心更凉。
他很明白,自己对满恩而言,其实只是一个“应该被除掉”的人。满恩或许会同情他,但却不会因为他悲惨的遭遇就想来改变些什么,更不会跟也瑞对抗……
因为也瑞,就是他存在的理由。最起码,这二十几年来,他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能让满恩关心的,
绝对不是方森的命运。
这个“不惜”之后的内容,
只怕是方森都无法承受的——
“甚至不惜……害死三百万条无辜的人命。”
三百万……
人命?
也瑞为了要将自己拴住,甚至不惜害死三百万个人?
这又是……
怎么一回事?
方森的脑子,陷入了一片绝对的空白。
永别
满恩看着方森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突然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如果告诉方森事实;他将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可是,他不得不说。
现在,能不能挽救那三百万人的命;就看方森的选择了……
“每一种药物上市前都要进行多次反复的实验,其中就包括用人类的活体来测试药物适人性的实验。”满恩推了推眼镜,“AoBup1的药也不例外,而这次,勒拿帝公司向政府索要的是一万个活体实验品……”
方森知道……
这就是离冬的那份“工作”。
“其实被送回黑街以后;你就被编了号;记录在政府的档案里。另外,因为政府加强了对黑街人口流动的管制,所以也瑞根本就没有办法再把你带回沙莲后地……
“唯一的方法就只有——让你成为实验体。这样,你才可能被带出黑街。”
原来,
什么被打、头破,都只是也瑞欺骗他的把戏……
事实是,被注射了病原的方森,需要休养。
方森咬了咬唇。
病……么?
他还记得,当初在蓝星飞船的那个派对上,也瑞逼他走上舞台,不断地对在场所有人炫耀着他究竟有多么的“自然”、多么的“健康”。在现在这个社会里,疾病、科技就代表着时尚,而浑身上下不带病,健康朝气的方森——
成为了“异类”。
但在也瑞那群变态的人眼里,就算是异类,那也是“物以稀为贵”。
自然、死街、健康、纯血……
曾经,这些都是让也瑞舍不得对方森放手的、深深地吸引住也瑞的“特质”。如果方森不是那么的独一无二,也瑞很可能根本就不会瞧得上他。
然而现在——
为了能够让方森永远地呆在自己的身边,也瑞不仅为他炸毁了死街,还把他弄成了“病人”……
方森,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粹的他了。
他不再堕落于黑街,不再健康,甚至连出生,原来都是伴随着高科技的,并不是“纯净的”自然人。
然而也瑞,
却对他一如既往。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一个男人之所以会喜欢上一个女人,是因为她的美貌,那在女人意外毁容以后,男人应该走掉才对;
如果一个女人之所以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是因为他的财富,那在男人失败破产以后,女人应该走掉才对;
失去了当初那些吸引也瑞的属性以后……
就像一个靠美貌勾引人的女人被毁了容;
又像一个靠财富吸引人的男人宣告破产。
可为什么也瑞仍这么执着于他?
甚至为了绑住他……
而不惜再亲手摧毁掉方森的“健康”?
也瑞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方森忍不住想问。
难道也瑞对方森的爱……已经深到了“无论方森变成什么样都不在乎”的程度了吗?
只要方森还是方森,
不管他是自然人还是室培人;健康还是病弱;干净还是肮脏……
也瑞都无所谓。
想到这里,方森的心就揪了一下。
为什么要揪?
心疼了?
为什么要……心疼……
也瑞,只不过是将自己推到地狱里的恶魔。难道恶魔在推人的过程中弄断了羽翼,被害者还要为他伤心吗?
是啊,根本不需要。
可方森就是抑制不住心里面那种不断涌出的痛感,因为他知道……
也瑞那双恶魔的翅膀,是为了想要将方森抱住,才会弄伤的。
但是,他的翅膀,不是舒服的羽毛,而是带刺的荆棘,
所以方森只能往外逃。
“那三百万人……是怎么一回事?”
方森淡淡地发问,不再像先前那般激动。满恩沉默了一阵,摘下眼镜来用衣角擦了一擦,重新戴上后,才慢慢地解释道:
“如果一种疾病的实际死亡人数超过了一百万,政府就会让秘密组织将所有的带病者暗杀掉……也瑞为了能够永远地拥有你,打算永远都不停止实验。不停止实验,药物就不能上市,死亡人数会持续攀升,然后……”
然后,那三百万带病者就会被暗杀掉。
满恩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有些事情……
不需要说到底。
方森没有说话,眼神放空,根本不知道聚焦在哪里。
三百万人……
也瑞选择了用三百万人的命,来换和方森在一起的一辈子。
现在的方森,完全说不清楚心里面是什么样的心情。
开心?
也瑞真的很在乎他……
伤心?
三百万条性命……
方森,不是一个好人。过去在黑街曾经打算过当JOKER的他,看惯了黑街里的血腥杀戮,他已经麻木了。他不是圣人,他没有“大爱”,他可以做到漠视任何陌生人的性命。
但是,
三百万人……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在方森的脑子里,连“三百万索”的概念都没有,更别说“三百万人”。
他只知道,
很多、很多……
应该可以把一条河染红吧?
或者甚至,是一片海域、一个海洋?
对此,他无法冷漠下来,他无法淡然地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应该来说,没有人面对得了。就算再怎样穷凶极恶、自私狂妄的罪犯,可能也无法接受用三百万条人命来换自己自由的做法……
更何况,
现在方森,是被迫用三百万条命,来换取“不自由”。
“你知道吗方森……”满恩突然开口,可眼睛却看着东方原手里的试管,而没有看着方森。“你,其实带给了我很大的震撼。”
方森看着他,默默地不说话。
他只感觉,满恩是有些话想讲。
“你明知讨好也瑞会有好处,明知自己不可能逃离也瑞的掌控……可你仍然选择了一次又一次地逃跑,尽管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因为偷了BW的胶囊车又不会驾驶导致撞车进了医院后,跟我说过的话?”
方森低下了头思索了一阵,但却没有回应。
满恩微笑了一下:
“你问我,我怕不怕也瑞。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不怕,因为我生来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服务也瑞,但原来……其实不是那样子的。如果不是你屡次跟也瑞对抗,可能,我都会忘了,我曾经对医学书,有多么爱不释手……”
方森和东方原都同时看着他……
但谁,
都没有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甚至放轻了呼吸所需的力气。
“我曾经……也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从小在勒拿帝家长大,我见过很多受病痛折磨的人……我想救他们。”
“我想服务的,不是也瑞,而是那些病人。”
“我的梦想……不是也瑞。”
满恩闭了闭眼,睁开以后,则转头看向方森,
“我跟他,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人。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他想要做成的事——除了这件。”
“为了那三百万人的命,我甚至可以杀掉也瑞。”
“我也是一个——有自己的欲望的人。为了家族,我可以暂时将欲望隐藏起来,可是,我不会允许有人摧毁掉它。”
“你懂吗?也瑞为了你,愿意舍弃三百万人的性命;而我为了那三百万人,可以踩踏你们之间那所谓的‘爱’。”
“在我的眼里,你们的感情跟那么多人的命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满恩说得很绝。
但是方森看着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他和也瑞之间的种种纠结、痛苦,在满恩看来,根本就不可能跟三百万条命相比。
是啊……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任谁,都不可能会选择用这么多的鲜血,来换两个人的纠缠。
这个世界上……
伟大的,不是只有也瑞的“爱”。
那三百万人……
也有自己的友情、亲情、爱情……他们也会舍不得身边的人,或是被身边的人舍不得。
再怎么作恶多端的大恶人,在三百万条人命面前,也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闭了闭眼——
方森的脑子里,闪过了好多一帧帧的回忆……而这些回忆里,
全都包含着也瑞的脸。
仿佛不包括也瑞的记忆,已经不能再被他想起来了。
“你要我怎么做?”
几乎不需要思考,方森就如此开口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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