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天里他不停地给容念灌药,开始的时候给容念降温还用冷毛巾,后来就直接上了冰袋子。
但是效果明显不怎么样,容念的病一点起色也没有。
小路子再没什么办法,只好日日夜夜守在他床边。
*****
苏胤这一晚来的时候,就恰逢小路子刚给容念灌完药。
容念平时便不爱吃苦的东西,这会儿病了,脑子烧糊涂了,就更加抗拒吃苦的。
小路子钳住他两边胳膊,按住他身体,让大夫硬掰开他那张咬紧了牙关的嘴唇,他们才勉强灌进去小半碗。
剩下的大半碗自是在挣扎中全洒了出来,床上,被单上,还有容念身上,全是黑乎乎的药汁。
就在小路子伸手正准备给容念换衣裳的时候,下人就正好急匆匆地跑进来,喘着气和他说:“路小公公,皇上来了!”
小路子当时便喜得一下从床上站起来,脑门咚地一声直接砸在了顶头的床板上!
皇上来了,公子的病便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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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胤深夜而来,从李德荣那里得到消息后,他便快马加鞭,一路朝清居别苑奔了过来。
进门后也不曾喘口气,直接往容念的房间来了。
他进门便见小路子在给容念换衣裳,也没说什么,便直接接了小路子的活儿。小路子乖乖地站到床角边的地方,给他打了下手。
*****
容念病着的时候,除了不太愿意配合吃药,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听话的。
小路子在一边絮絮叨叨地和苏胤讲着容念这两日的近况,包括这一切事情的缘由。
容念这两天迷糊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就是白天也几乎没睁开过眼。因为高烧的缘故,他整个人身上都被烫成了粉红色,却唯独脸色是惨白的,嘴唇淡的发白,再不见往日的湿润。
这两年里苏胤也不是没见过他生病,但却是从没见他像今天这般憔悴样的。苏胤瞧见他模样的第一眼,脸色便跟着沉了下去。
把容念的衣襟全都解开了,苏胤将他抱进怀里,脱了他的衣裳,拿毯子裹好,抱着他从床上站了起来。
小路子瞧着立马将床单和被子都换了,收拾收拾好,苏胤才又抱着容念躺了回去。
他伸手理了理容念汗湿的额发,想起他走的那天,面前的人还生气活现地和他胡闹了一个晚上,没想到等他再来的时候,竟病得这般厉害。
他出来的时候一时气下怪李德荣没早些告诉他,但心里却也知道,总归是他疏忽了,容念才会病得这般重。
他叹了口气,转身让小路子打了盆热水进来。
*****
小路子端来了热水,苏胤吩咐他搁在桌上后便让他出去了。
他亲手挤了热毛巾,掀了裹在容念身上的毯子,一点一点给他擦着身上的虚汗,动作放得很轻。
虽然身为皇帝,但是做这些事情苏胤却是很熟练的。两年来只要他在的时候,早上容念起床,衣裳之类的几乎都是他伺候着给穿的。做的时候倒也没考虑那么多,只是等发现的时候,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尤其他意外地还很喜欢这样的小习惯。
*****
他擦了一会儿,容念身上看起来便干爽了许多。
苏胤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记,给他盖好被子,转身正欲出去换盆水的时候,却听床上的人似乎小小地吱唔了一声。
那一声很小,容念呜呜地说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苏胤却听得很分明,容念念出声的,分明是苏胤两字。
他猛地转过身去,容念依旧躺在床上,却转过脸,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他的方向,又小声地喊了一声:“苏胤……”
*****
大概是因为被灌了半碗药,容念难得的清醒了过来。
其实苏胤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便迷迷糊糊地有些知觉,只是脑袋沉得厉害,他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身体也沉重得动不了。
本来也不想太跟脑子里的那股晕乎较劲,身边熟悉的味道让他知道苏胤就在他身边,心里下意识便又想睡过去。
直到苏胤转身出去,身边那股熟悉的气息突然消失,容念第一个反应竟是挣扎着,强迫自己冲开脑子里的束缚,动了动早已干涸的嘴皮,哑着嗓子开口唤住了苏胤。
他艰难地动了动脑袋,朝苏胤的方向看过去。
后者只迟疑了片刻,便几步来到了他床前。
*****
容念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刚才清明许多,细长的眉眼直直地盯着苏胤。
苏胤坐在他床边,忍不住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容念在他怀里找了块舒服的地方靠着,苏胤拉过一边的被子,干脆将两人都裹得密密实实,这才低头去他。
容念清瘦了许多,苏胤心里有些难过,哑着嗓子对他道:“你这样子,让朕差点以为你要一直这样睡下去。”
清醒了,人似乎也跟着有了力气,容念听苏胤的话,嘴角不满地扁了扁:“你是在咒我吗?我比你想像中的厉害多了。”
他赌气般的口吻,跟着一下让苏胤心里沉重的感觉轻松不少。但是也不敢太松懈,苏胤正色问他:“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不让李德荣告诉我?”小路子刚才和他谈起容念的病情,自是将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儿地和他说了。
容念唔了一声,枕在他胸膛上的小脑袋转了两下,苏胤俯□去看他,他也没拿正眼瞧人。
他眼神闪闪躲躲地,苏胤便试探地开口道:“小路子说你不愿意告诉朕,是因为朕在忙,你怕打扰朕,是这样的吗?”
最初听到小路子这么说的时候,苏胤心里的确是高兴了一下的,但是他现在看容念的神情,觉得是,又觉得不是。
他等了片刻也不见容念回答他,于是便又对容念道:“是这样的吗?朕想听你的真心话。”
他说得真切,容念觉得让他误会了不好,于是支支吾吾地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生病的样子,很难看。”
苏胤皱起了眉头:“朕也算是别人吗?”
“你不一样!”容念正色,苏胤眼神期待地看着他,容念继续道:“李公公从前和我说,你是金主,我不好看的样子让你见着了,会像个疙瘩一样,一直被你记着的。书上还说来着,色衰而爱驰!”
苏胤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容念见他脸色难看,便安慰似地对他道:“当然,你说的那个原因,也是有一点点的。”
39第39章
苏胤觉得自己的脸应该是皱成一张苦瓜了;他最后只能苦笑着对容念道:“你这会儿倒是有精神了!”
容念朝他咧咧嘴,苏胤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想起身上的那些痛来。尤其脑袋里那股涨疼的感觉,此刻一下子便清晰了起来。
手下意识地便抓紧苏胤的衣襟;容念把脸埋进他怀里,他脑袋疼了,便想将那股疼痛借着什么发泄出去;抓着苏胤衣襟的手便胡乱地撕扯着,也不管苏胤的衣裳是不是已经被他扯开到一边去了。
索性他甲面圆润光滑,不像女人喜欢留指甲涂些丹寇什么的;否则这会儿苏胤胸口上,估计全是细长鲜红的指甲印了。
容念看着似乎很难受,苏胤伸手将掩住他脸颊的那些鬓发剥开;有些心疼地问他:“是不是很疼?”
容念呜呜了两声,苏胤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便低下头想看看他的脸。
只他刚靠近容念,便听到容念哼哼着喊他的名字,苏胤把耳朵凑到他面前,容念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道:“大夫说,我得的是瘟疫,很可能,就治不好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空洞洞地,苏胤皱起眉头,虎着脸道:“你听谁胡说的?要是瘟疫,怎么小路子和我,都还好好的?”其实苏胤之前听小路子那些话,隐隐觉得,容念的病,似是有人故意为之。小路子和他提到的那些人里,那些南靖国的奇术驯兽师无疑是最古怪最值得他注意的。
苏胤眼神顷刻变得凌厉,容念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眼里闪烁的那些东西,只有些黯然地对他道:“就算不是瘟疫,定也是很厉害的病,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从前也得病,却没有像今次这般厉害的。”容念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这病来得莫名其妙,又这般折磨人 ,他毕竟也才十六岁,心里还不够强大到能淡然接受一切生老病死,尤其这病来得又突然,他措手不及之下便有些戚戚然。
苏胤见他神色颓靡,也没说什么,只俯□去,轻轻碰在他脸上。
他的唇向下游移,容念心里木木地,便侧开颈项,任他亲吻。
片刻后他听到苏胤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朕绝不会,让你离开朕身边。”
*****
隔天清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苏胤便叫人收拾了一辆马车,给容念穿好衣裳,用厚重的大披风裹了,便抱着他往马车上去。
容念昏沉沉地醒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看向苏胤,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苏胤摸了摸他柔软的脑袋,没说什么,只说让他继续睡,容念便也没理会,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他们便出现在城外,一座古老的宅院前。
那是一间一看便知道很有些年代的老宅子,一眼看过去,所有的围墙都被青郁的藤蔓缠绕着,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只一片茂盛的绿。门口两头威武的石狮子,看守着漆红色斑驳而庄严的大门,苏胤抬头向上看去,黑底金字的匾额上,赫然两个大字,贺府。
苏胤对这里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在很小的时候,父皇带着他,来给贺家的老太爷庆贺生辰。
那时的贺老太爷德高望重,修得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不说,贺家的当家,贺清玉的父亲,又是掌管吏部的尚书,当时是非常受父皇器重的。
所以那时贺老太爷大寿,父皇带着他,还有他的皇兄们,亲自来给这位老寿星贺寿。
那时所有的大臣几乎都去给这位老寿星贺寿了,父皇当时还特意叮嘱苏胤和他的皇兄们,让他们趁着这次机会,在大臣们带来的子女中,物色自己的第一位亲信。
而当时的苏胤,第一眼便相中了机灵古怪吊儿郎当,看着一点也不靠谱的贺清玉。
他的父皇、母后、就连贺老太爷自己,都奉劝苏胤换一个人,但是苏胤也不知怎么地,硬是坚持让贺清玉跟自己回了宫。
几乎没人看好贺清玉,他的父皇更是因此而认为他不具有一个帝王最基本的素质——识人善用,甚至一度不准备将皇位传于他。
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苏胤是对的,那场储位之争便是最好的证明,贺清玉充分展示了他过人的才华。
贺清玉成了他身边最信任的人,苏胤对待贺家人也就更加器重,贺清玉自己是大理寺卿,他的大哥贺清廉是吏部侍郎,以后会接替他父亲的位置,成为吏部尚书;他二哥贺清渠是翰林院学士,苏胤以后会培养来当太子少师的人。
贺老太爷是个愚忠的人,他当了一辈子的御医,最最受先皇赏识的,不过也就是一身妙手回春的好医术。他心里一直很遗憾,不能为先皇,为朝廷,为国家,尽更多的忠心。
但是索性他的孙子们,有才识,有胆略,比他能干多了!贺老太爷心里很安慰,对苏胤,更是刮目相看。
毕竟能将他家那个不肖孙子培养出个人模样来的,也就苏胤一人。贺老太爷从前,可是一度认为,若有人能将整个贺家败光,那便一定是他的三孙儿贺清玉!
*****
苏胤伸手去敲那扇红漆门上的铁环,来应门的是一个穿着蓝衣的小随从,大概是刚起床的原因,他还没睡醒,给苏胤开门的时候,还小声地打着哈切。
苏胤说要见贺老太爷。
那小随从并不认识苏胤,他看了苏胤一眼,又往他怀里看去。容念被苏胤搂在怀里,用披风裹着,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侧脸。
小随从眼睛咕噜转了一下,便知道面前的这位公子,定是带着怀里的美人,求医来了!那位被披风裹着的公子,一看就知道病得不轻。
虽然知道他们的来意,蓝衣的小随从却不准备放他们进去,老爷吩咐过,老太爷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不适宜再替人就诊,谁来都给推脱出去!
倒不是说他们老爷不近人情,实在是若不这样做,来他们府里求诊的人,便会络绎不绝,凡病情稍有严重的,都来找他们老太爷!
以前倒还好,老太爷身子矍铄,倒还能扛得住,但是毕竟是近百的老人了,身子骨儿再硬朗也是熬不住那般日日夜夜的给人治病的。
眼看老太爷一天比一天萎缩下去,他们老爷最后终于一声令下,吩咐他们这群小的,若有人再上门求医,便都给推脱出去,让他们老太爷最后的这段时日,清净点儿。
所以这会儿苏胤上门,那位小随从并不让他进去,只抵在门口,嬉笑着对他道:“公子?这大清早的,有何贵干哪?”
苏胤将刚才说想见贺老太爷的话,于是又说了一遍。
小随从哈哈一声,和贺家三公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二货相:“公子您不知道吧?我家老太爷早八百年不接客了!他老人家现在卧床不起呢!可没力气给任何人看病!”
小随从打着哈哈,其实也没他说的那般夸张,他家老太爷是卧床,但还是有力气的,而且神志那是倍儿清!
苏胤来之前其实也是知道贺老太爷不再行医的事情的,事情起因过程他知道一点,但并不知道贺老太爷已经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了。当然,前提是如果这位蓝衣小随从没有骗他的话。
苏胤站在贺府门口,也有些犹豫起来。即便他可以用皇帝的身份硬是要求进门让贺老太爷为他救治容念,但是这样或许,他和贺家的关系,便会裂开道口子。
容念这时掀开披风的一角,从里面探出脑袋来,他刚才也听到了那小仆的话,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他也不想为难苏胤,只轻声对苏胤道:“我们回去吧,我让小路子多给我熬些药,病也会好的。”
披风帽子被容念掀了开去,他那张精致的小脸便露了出来。他本来就是极好看的长相,这会儿生病了,脸上带着病容,虽不见往日那副小小的傲慢和乖觉,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看着很是乖巧顺从。
那蓝衣小随从见了,心里不由啊了一声,他还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人!以前也有公子带着漂亮的美人上门求医的,他却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面前人那眉眼,一翕一合间,那扇合的长长羽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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