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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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大帝-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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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年轻鲁莽,带兵严酷,若不是大人指点迷津,恐怕也会像张汤那样的被人唾骂了,何谈建功立业呢?此等教诲,在下没齿不忘!”卫青说着,又为汲黯斟满一爵。

李息这时也站了起来,举爵为汲黯送行:“皇上也不过是为了暂避风波,将来还要召大人回京的。京都、南疆,气候殊异,大人还要多多保重。大人的子女皆已成人,各有所成,大人此去也没有多少牵挂了。”

卫青又转身向汲夫人敬酒。夫人的眼睛红红的,只是垂泪点头,却默默无言。卫青不忍再看,借与李息说话转过身去。

这些热心的话,说得汲黯心里暖烘烘的。他觉得这些年的京官没有白做,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么多知己。

情之所至,汲黯的话还是离不了为皇上分忧。他觉得如果现在不说,怕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站起来给卫青和李息斟酒,眼里充满了庄重和忧虑,说出的话也含着酸涩和痛楚:“请两位大人饮了此爵,汲黯还有话说。”

“大人有话尽管说。大人与我情同手足,还用如此么?”李息道。

“大人若有事交代,在下肝脑涂地,决不推辞。”卫青也庄重道。

“不!你们还是饮了再说。”

汲夫人见夫君的倔劲又上来了,不免有些着急,暗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那意思是说,现在你都是离京的人了,还计较什么呢?

汲黯却浑然不觉,照旧梗着脖子道:“饮了再说。大人不饮,汲黯宁可不说。”

“好!”卫青看了看李息道,“饮了再说。”

同朝为官,大家知之甚深,以他的脾气,他们如果不接受这份沉重的情怀,只怕汲黯要把满腹的心事带到淮阳去。

现在,当卫青和李息端起酒爵,饮下晶亮的液体时,也把汲黯的嘱托和信任化进了自己的情感。

汲黯这才仰起脖子,饮了爵中之酒,话也就随之出口了:

“下官虽离京而去,可心却无时无刻不系于社稷……淮阳、京都,千里迢迢,下官不可能再参与朝议。虽然李蔡之后,丞相一职空缺。然以下官观之,张汤觊觎相位久矣。他为人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务巧奸之语,辩数之词,他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为了社稷,为了天下,而专以逢迎皇上为能事。只要皇上不愿意,他就千方百计的诋毁;只要皇上高兴,哪怕是错的,他也会指鹿为马,颠倒是非。”

汲黯站了起来,扶着亭子的廊柱,双眼透过巳时的阳光,朝着长安望去,只有天边的浮云,只有夹道的杨柳,不见城头的大旗,不见未央宫的阙楼。

“下官如今一去,最担心的就是像张汤这样的人,内怀奸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大司马常在皇上左右,李大人位居九卿,还请时时提醒皇上早除之,否则,奸佞得势,公等……”

汲黯这番话让卫青和李息心中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千钧巨石,他们急忙执手扶着汲黯道:“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在下与李大人定不负大人期望,定会为大汉社稷扶正祛邪,绝不与奸佞之辈同流合污。”

汲黯紧紧地握着卫青和李息的手,说话时喉头有些发颤:“如此!下官纵然老死淮阳,亦无憾了。”

四人同时举爵,饮下了最后的送行酒,汲黯传来府令,服侍夫人上车,拱手与卫青和李息告别道:“下官就此告别了,二位大人保重。”

汲黯正准备离去,只听卫青道一声“大人慢行”,便松了手中的缰绳,只见卫青从道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来到马前,递给汲黯道:

“在下多次出征,每每离京,司马相如总是吟《诗经》中的诗句折柳相送,时间长了,在下也记下了,正所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大人拿上这柳枝,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长安就在大人身边了。”

“大司马……”汲黯只觉得眼睛潮乎乎,热辣辣的。

第十一章 巡察风波漫朝野

李蔡自杀、汲黯离京,很多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朝廷的相位。

可皇上诏书下来后,却是大出许多人的预料:庄青翟转任了丞相,高陵侯赵周继任为太子太傅。

这个新的格局,让张汤十分不解,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多年在廷尉任上的经验告诉他,在这个时候,一句话说不好,不仅会功亏一篑,有时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只有耐着性子,寻找新的机会,把政敌踩在脚下。

他清楚,让皇上闹心的不仅是先帝陵寝的堧地被倒卖,更是推行的盐铁、币制和算缗变法进展十分缓慢。

尤其是朝廷的缗钱令已颁布数年,但民间逃缗现象还屡有发生。而且,逃缗的大都是富户豪强。

张汤觉得,整治这些人靠庄青翟这样的书生是不行的,最后还得靠他。

因此,在十月初的朝会上,张汤推荐由御史中丞杨可负责告发逃缗者,凡情况属实,将没收偷漏缗钱一半奖励给告发者。

这种办法产生了巨大的诱惑力,在郡国掀起了一股旋风。特别是在京畿各县,开始的时候,告发者大体还能据实而告,到了后来,知情者告之,不知情者编了假案也来告。有些邻居之间发生了口角,也借机诬告对方逃避算缗。

杨可派使者抓回来的罪犯那可是真假难辨,没几天,到处就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义纵那里,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一半是出于职责所系,另一半是出于对御史大夫属下之人霸道的愤慨。于是,他传来内史丞,要他以“乱民”罪,将杨可派出的人悉数抓回,严加审问,录下狱词。

可他没想到,在几天后的早朝上,他的那些狱词远不如张汤列举的数字更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张汤道:“虽有报假案者,然瑕不掩瑜,自推行告发逃缗者、奖励一半财产的制度以来,得民财以亿计,足可以充实府库,缓解眼下的拮据。其中还发现,各地官僚富豪隐瞒奴婢以万计;田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

“好好好!”刘彻轻轻地敲击御案,表示着满意。

“传朕旨意,没收所得各县土地,由水衡都尉、太仆、大农官署耕种,所得充入府库。搜出的奴婢则充任杂役或释之。”

张汤趁机弹劾义纵,说他假借逮捕杨可的使者为名,行废弛皇上诏命之实。

义纵欲图辩解,刚刚才开口,就被刘彻喝住了:“自己的事情一塌糊涂,还吹毛求疵,指鹿为马。去年朕在鼎湖病愈回京,路过你的辖内,道多不治,坎坷崎岖,车驾颠簸,朕还没有问你的罪呢!”

结果,义纵被弃市,人头在东市挂了许多日子。庄青翟每次路过那里,就禁不住毛骨悚然,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因为在自己辖内抓了几个人就被处弃市这个严酷的现实。

以人为鉴,以致他每每于宣室殿与皇上谈论起“盐铁官营”的事来,不得不字斟句酌,小心翼翼了。

这一天,他们的话题依然没有离开“变法”的主题。

刘彻问道:“爱卿说说,盐铁官营,利国利民,为何却收效甚微,这症结究竟在哪呢?”

庄青翟似答非答道:“前些日子,微臣筋骨疼痛,到太医坊诊病。淳于大夫为微臣做针灸,说到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乃气阻滞也。”

刘彻“哦”了一声,道:“听爱卿的意思,政之不行,气不通耳。此乃郡国出于私利,消极对抗之故?”

庄青翟点了点头道:“皇上明察秋毫,见微知著,微臣想应该是这个道理。”

“依爱卿之见,将何以处之呢?”

“微臣近日反复思索,郡国之所以对朝廷诏令阳奉阴违,皆因督察不严。因此臣认为可派人持皇上符节,赴各地督察,鼓励吏民举报不法商贩和贪官污吏,查出一个,就严惩一个,如此则政风大变,新政推行亦无碍矣!”

刘彻击节称道:“爱卿此言,正合朕意。此事就交给御史大夫去做吧!”

“这……”

“爱卿有话不妨直说!”

庄青翟建议道:“臣以为可从太常寺抽调几名博士,与侍御史们一同前往督察。”

“好!就依卿所奏。”刘彻觉得,这个庄青翟做了一段时间太子太傅,明白多了。

庄青翟进一步奏道:“另外,盐铁官营和算缗主事悉归大农令署,因此此事是否也要严大人参与,还请皇上明示?”

刘彻点了点头道:“丞相所言之事,明日早朝一并廷议吧!”

从宣室殿出来,庄青翟一摸脖颈,汗津津的,心跳也比平常快了许多。

他为自己经过巧妙的周旋而没给张汤留下大权独揽的机会而放心了许多。

这些年,庄青翟虽然没有在外朝供职,但他对张汤此人有些了解。身负监察之责的张汤,素来深竞党与,心理阴暗,让他还没有进入这个圈子,心里就先有了压力。

第二天早朝时,大臣们对派人奔赴各个郡国督察没有什么异议。

“好!朕决定此事由张汤总管,大农令严异辅之。”刘彻高兴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刘彻召见了从太常寺选出的博士褚大、徐偃和御史台抽出的侍御史等人到宣室殿训话,要他们到郡国督察时,一定要放手办案,也要注重证据,务必做到法有准绳,罪有应得。

在这些日子里,张汤也没有闲着,当侍御史们从宣室殿回到署中时,他都会将他们一个个叫去,问皇上讲了些什么,他们有什么体会?

“各位!你们说皇上眼下最关心的是什么呢?”

王侍御史答道:“当然是新政了。”

“那皇上最喜欢听的消息又是什么?”

李侍御史则回答说:“禁盐铁私营和新币推行啊!”

杜侍御史则不解地问道:“丞相从太常寺抽掉了三名博士同往,请问大人,我等将如何处之?”

张汤眼里就露出轻蔑的笑意,脸色忽然变得严肃了:

“靠那些书呆子?哼哼!什么事情都不要办了。不管博士们怎么说,你们只管放手办案。为了皇上的新政,多杀几个人又有何妨?历来变法没有不流血的。”

“如果那些书生要阻拦呢?”

张汤摆了摆手道:“不要理他们,也不要争辩,就当他们不在就行了。”

现在,时序已经进入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八月。

严异不断接到徐偃等人从郡国传来的报告,言说自推行币制改革以来,各地查出盗、造、铸币者达百万人,死者数十万人。

严异向来是个认真的人,也曾在地方任过职。在他看来,私铸钱者,必是王侯之家,郡县无可奈何;凡走私食盐者,必是豪强,非有万金而不能为之。现在一下子查出了这么多嫌犯,这其中会不会有冤案呢?会不会是这些诸侯豪强,假皇上诏令,行兼并吞噬之风呢?

严异的眉头一下子紧锁了,要真是这样,那岂不违背了皇上推行新政的初衷?

接下来的日子,徐偃和褚大又传来书信,说三位侍御史持着朝廷符节,到了郡县便逼供、诱供,他们虽然屡次提醒,但侍御史们根本不听。

河内太守闻听朝廷钦差将要到来,就悬梁自尽了。

上党郡壶关县县令,由于惧怕朝廷钦差,干脆用绳索绑了全家,投了黄河。

雁门的勾注山,原是朝廷打造兵器的精钢产处,侍御史们硬是要那些作坊主承认是私自冶铁,他们被逼无奈,跳了冶炉。

褚大怕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危及自己的妻儿老小,恳请严异让他返回京都。

这两种情况交织在一起,使严异觉得此事干系重大,不容延宕。他急忙带了文书,到丞相府上来找庄青翟了。

庄青翟闻听后就觉得很奇怪,说道:“昨天老夫还听御史大夫向皇上禀奏,各个郡国遵照旨意,雷厉风行地查处案件。几位侍御史办案得力,没收了大批私钱型范。短短两个月内,盐铁官营,如飓风一样席卷宇内。”

严异急道:“大人仔细想想,天下刘姓诸王那么多,能铸钱者也不过淮南、衡山等国;至于走私食盐的嫌犯,这数十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经严异这么一说,庄青翟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不禁建议道:“事情来得突然,大人是不是先将情况通报给御史大夫?”

严异便有些不寒而栗,道:“御史大夫的为人丞相不是不清楚,他一贯揣摩上意奏事,指望他把这些禀奏皇上,恐怕……”下边的话没有说完,庄青翟已猜出了意思。

“好!那就直接面奏皇上。”

第二天早朝时,大臣们刚刚站定,张汤就第一个出列向刘彻奏事。

“据奔赴各地查案的侍御史报告,河东太守不遵法令,极言盐铁官营不便,有损工商之利,已被缉拿廷尉府审理。会稽太守整治私盐有功,入狱者数千人,监狱容纳不下,后来搜罚做官营煮盐的刑徒,也省了朝廷的费用……”

张汤讲得津津有味,听得刘彻频频点头。他及时命令道:“古语云:鞭笞不可弛于家,刑罚不可废于国。凡逆于新政者,均以法罪之。”

待张汤退下后,刘彻又高声问道:“大农令来了么?”

严异急忙出列答应。

“可有事禀奏于朕?”

严异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所知道的事情奏明皇上。他之所以这样,除了职责所系外,更在于自己平时廉直,并没有把柄落在张汤手里。

“刚才张大人所奏,与实情稍有出入。”

“哦?”

他的话一出口,就引起刘彻的关注,“有什么出入?说给朕来听听!”

严异道:“据太常博士褚大、徐偃等人发来的文书称,不少郡国豪强假皇上之诏,名为官营,实则兼并。朝廷查处的数十万人走私私盐者,其间不少是为私盐巨头雇佣的百姓,如此下去,朝廷之德废矣。”

这话让刘彻听起来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忍着性子问道:“还有么?”

严异道:“据褚大的报告,郡国对新币使用也感不便。”

“怎么不便?”

“郡国反映,今王侯朝贺献苍璧,折价数千,而一张白鹿皮币面值四十万,这有些本末倒置。”

“还有呢?”

“这……”

就在严异犹豫之际,庄青翟说话了,他列举了侍御史在各地逼死郡守县令的情况后,不无忧虑地说道:“微臣担忧因此而酿成内乱,请皇上明察。”

听完他们的陈述,刘彻转而向张汤问道:“可有此事?”

“据侍御史报告,这几个郡的官员借盐铁官营之名,在辖内大行兼并之风。名为官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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