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人淡淡吐出四个字──“公共卫生。”
江意噎得说不出话来,不过想想,他也没辙。这个弟弟从小就没给教好,如果那个医生能管得住他,也就由他去吧。
“你放心。”突然,尉迟临风拍著他的肩膀,也告诉他这三个字。
江意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年轻男人告诉他这个话,就会让人盯著江恩的消息,不会让人太欺负他。他既然不管,证明那医生还是有几分可靠的。
往他怀里靠了靠,有件事江意突然很想告诉他,“那天,余嫣然带我回家,我才知道,你为什麽一直不带我回去。”
墨黑眼眸闪了闪,没有说话的听他自己说下去。
“我知道嫣然带我回去,其实是想最後赌一把,赌我会不会想起过去,或者念著旧情,跟她重新开始。所以她明知道我跟家里关系不好,还是带我回去了。虽然妈妈变了很多,但那是我没有出现,无法依靠的情况下,也不知道,她见到我时,又会怎样。”
墨黑眼眸微眯,若是细看,才知那里暗藏一抹得意。他的江意,果然聪明。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但对於是非的判断永远那麽准确无比。
江意明白,只有真正在乎一个人,才会越发害怕他受伤。
尉迟临风因为太过在意,所以不敢轻易带他回江家,但余嫣然却没有这样的顾忌。两人用心孰深孰浅,一望即知。
偏头向年轻男人望过去,那双墨黑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即使是在黑暗中,但年轻男人还是俊美得惊人。那样白皙的肤色,精致的五官,在暗夜里发出令人著迷的魅惑的光。
有时想想,江意也挺沮丧。比起方方面面都这麽出色的尉迟临风,自己的平庸好象也被加倍的放大了。听说以前还会写小说,可是现在的江意连电脑都不会用。还能指望他干什麽?
可是墨黑双眸一寸寸的逼近了,江意知道他想干什麽,却不想逃开。
柔软而温热的唇重叠在一起时的触感是美妙而愉悦的,江意刚才的那点沮丧一下子就象是桌上的灰尘般给轻易抹去了。
半闭上眼睛,顺从的打开唇齿,与他耳鬓厮磨,享受这一刻的温情。可是不一会儿,两人却不约而同的分开了,彼此都有些尴尬。
因为,都有反应了。
“再有几小时……就到了。”尉迟临风在江意耳边低低的又说了一遍,可气息却有些不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江意也不太高兴,再看一眼睡得跟小猪似的呼噜呼噜的儿子,更加幽怨了,“他怎麽还在睡?”
呃……这个问题尉迟临风无法回答,他总不能因为大人们欲求不满,心情不爽就把儿子摇醒吧?
所以,一家之主只能紧握著江意的手,严肃的告诉他,“你也睡吧,睡醒了就到了。”
无事可做的江意除了睡觉还能怎样?悻悻的磨著牙,他也老实不客气的靠在年轻男人肩头睡大觉了。
可怜的一家之主,一手揽著大的,一手揽著小的,就算被压得血液麻痹也不敢动弹一下。
唉,这就是痛,并快乐著。
飞机落地,找酒店,倒时差,顺便解决某些……咳咳,不能说的秘密。等到一家四口终於神清气爽的出现在医院门口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了。
罗智贤早就接到了电话,在医院门口迎接他们。看见他的身边没有出现慕容烈那个妖孽,尉迟临风还颇有些意外的问起。
罗智贤的表情不大自然,只说,“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那好吧,尉迟临风从来不是个好奇的人,江意更是没什麽概念。只顾牵紧小石头,让他别四处淘气。
小石头一点也不淘气,只是很紧张的小声对他申明,“爸爸,小石头没生病,不打针。”
可怜的小朋友,但凡进到医院这种地方都会有些神经过敏。哪怕再勇敢的小朋友,在看见穿白大褂的人,也都会瘪起小嘴,条件反射般想掉眼泪。
“放心,不是给你打针,咱们只是来探望一个生病的叔叔。”
江意的安慰让江小石得到莫大的安慰,小家夥紧紧抓著他的手指头,仰著小脸问,“那叔叔要打针吗?”
“是的,他要打针。”
“啧啧,真可怜。”江小石想了想,下决心般的把兜里私藏的两粒糖果高高举起,“那我不吃这个了,给他。”
江意一怔,“谁给你的糖?”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儿子每天的零食都是有定数的,无论是早上的水果,还是下午茶的点心,都得到时间才会发给他,这是从哪儿来的?
江小石瞄瞄小爸爸,不作声。这是小爸爸奖励他晚上独自睡觉觉的奖品,他答应过要保密的。
江意把糖一把收缴过去,狠狠的瞪了旁边那个装聋作哑的家夥一眼,却因有外人在场,没有发作。
罗智贤看著这一家子的波涛暗涌,忽然对尉迟临风苦笑著说,“你真的很幸运。”
尉迟临风有点莫名其妙,可是时候不长,他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医院後面的草坪上,一个轮廓分明,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坐在轮椅上,被某妖孽扮的小丑逗得哈哈大笑,可那过分苍白的面色和消瘦的容颜却显出他的不健康。而旁边的白色长椅上,孤孤单单的坐著满怀愁思的女孩。象是一个局外人,完全融不进他们中间。
罗智贤重重叹了口气,低低的介绍情况,“他叫萧慎,别看他现在在笑,其实一旦有陌生人接近,就会精神紧张到失控的地步。因为那天救出他的是慕容烈,所以他眼下只信任他,也只有他,才能靠近他。”
说著话,寿春想拿水给男朋友喝,却只能先叫一声慕容烈,再由他转交过去。
尉迟临风看著寿春那样哀伤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就算江意忘了自己,起码神智清醒,不会拒绝他的靠近。要他也象这萧慎一样,只怕他真的是要疯了。
他们都看著草地上的情形,谁都没有留意到江意看著寿春的目光慢慢发生了变化。
只除了小石头。
他一直牵著大爸爸的手,却只觉得那双手越来越冰凉,还不断溢出潮湿的汗,小不点觉得不舒服了,摇晃著他的手问,“爸爸,你怎麽了?”
江意一惊,象是突然回过神来,低头看儿子一眼,目光变得有些奇怪。
小石头看不懂这样的复杂,歪著小脑袋又问一遍,“大爸爸,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江意眼中重又溢满温柔,蹲下身摸摸儿子头顶柔软的发,亲了亲他的额头。
小不点得到安慰,安心了。江意搂著儿子柔软的小身体,定了一会儿神,再看向寿春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
追风(下)39
“谢谢你们能来。”嘴上虽然跟他们说著话,但寿春的目光却一直忧伤的停留在草坪上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子身上。透过树荫的阳光在她清瘦不少的下巴上勾勒出一个尖尖的弧线,看得人心生怜惜。
尉迟临风一向不擅言词,只问,“医生怎麽说?”
寿春凄然一笑,“医生说的总不是那些话?有希望,但要过程。可这过程到底是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我真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下去……”
她哽咽著捂著脸,无助的深深垂下头去。
一只手试探著放在了她的肩上,但语气却是异样的坚定,“你撑得下去的。你一向都那麽勇敢,你一定能撑得下去。”
尉迟临风愕然的转过头,就见江意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寿春的肩上,用一种充满鼓励的眼光从她的背後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萧慎,“看看,那是你的爱情。我相信你一定为他付出过很多,那麽,你现在要退缩吗?你若是退缩了,他就是别人的了。你曾经的付出,不管有多麽感天动地,也全都没用了。你真的确认要退出吗?”
“不!”寿春含泪看著那个消瘦的男子,哽咽著道,“他也一样爱我,只是他想不起来了!”
“那就让他想起来!为什麽要一个不相干的人陪在他身边,让他依赖?”江意的质问不仅让寿春眼前一亮,连罗智贤的眼睛也为之闪了闪。
可寿春转即就懊恼的道,“但阿慎现在不记得我了,除了慕容烈,他谁也不认得。”
“那又有什麽关系?让慕容烈立即离开他,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然後在他的生命中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依赖!”
江意的话没有说完,但寿春显然已经听明白了。她明显心动了,可还是有些紧张,“可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这次,回答她的是尉迟临风,他的目光落在跑过去给萧慎递糖,却没有被拒绝的儿子身上,温柔无比,“刚开始小石头一点也不喜欢我,对我没有半点印象,可是在江意失踪那些天,他就会主动向我靠过来。你只要让他知道你对他是善意的,友好的,在他身边没有其他人能依靠的时候,他就会向你靠过来。时间越久,依赖越深。”
罗智贤对此深以为然,有些话他早就不吐不快了,只是怕刺激到寿春,才没有开口。
“一开始,萧慎也没有这麽依赖慕容那家夥的,只是对他的接近没有那麽抗拒。可後来,慕容烈不过是偶尔给他讲了个笑话,你看萧慎笑了下,就一直让他陪著他,逗他开心。弄得现在,不管是吃饭吃药还是上厕所睡觉,萧慎全要慕容那家夥跟著,这不完全就跟被惯坏的孩子一样?”
寿春低低惊呼,咬著自己的手背,突然发现自己的好心竟然犯了一个多麽严重的错误。
江意似是完全能够明白她的心意,拍拍她的肩,安慰著道,“这不是你的错,面对最亲最爱的人,我们都会变得患得患失。不过眼下这样,真的需要调整了。你看,小石头不是接近他接近得很好吗?西西也过去了,啊,他还伸手摸了下它。他从前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和小动物?”
“是。”看著男友接过小石头送的糖,还微笑的抚过大狗的头,寿春的眼睛湿润了,“他一直很有爱心,我们早说好了,以後要生好多小孩,还要养两条大狗。”
“那就是了。”江意用充满鼓励的目光的看著她,“既然有梦想,就去实现它啊,别因为一时的困难就放弃。反正他什麽都不知道了,更需要你的坚持才行。我们去问问医生,如果可以的话,在医院周围找个地方住下来,象普通的小夫妻一样,先养条狗,等他身体好了再生几个宝宝,不就对了?”
寿春明显被他的话蛊惑了,可还是有些犹豫,“可他现在什麽都忘了……如果等他想起来,他会不会怨我?啊!不会,要是等他想起来,一定会记得我,会爱我的!”
“就是。所以不要为了他忘了你这种事而浪费时间了,如果他忘了,就把他的记忆里重新刻上你的名字。这样不管他是否想得起来,总会爱你的。”
寿春的眼睛亮得惊人,“我知道该怎麽做了!”
她跟欢快的小鸟似的跳起来,往前跑了几步,忽地又跑回来,大大的拥抱了江意一下,“谢谢你!江意,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谁也没有留意到,江意在回答她时,眼角里也暗藏著一颗泪滴,“你要幸福,我才会安心。”
又用力的抱她一下,寿春含著泪,却带著兴奋的微笑跑开了。
罗智贤忽地道,“真没看出来,江意你还有挺有劝说人的天份。之前我也尝试跟寿春谈谈,但她一直都听不进去。”
“那肯定是因为你没有真正读懂她的心。”
听江意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旁边的墨黑眼眸顿时闪了闪,不过再转头看向江意,却见他略带几分孩子气的得意道,“这是大巫师教我的秘方,你们寻常人是不会懂的。”
尉迟临风想,他肯定是多心了。这个江意还是那个落难的傻王子,不是他家写书的江意。
寿春从来就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弱女子,一旦她确定了正确的方向,行动力是惊人的。在跟医生磋商过後,她决定当天晚上就带男友离开。
她从前的那个首饰店还在,那位只对她忠心耿耿的大叔也一直守在那里。在给萧慎服用了适当的安眠药之後,她请了大夫护士同行,就这麽把人带走了。
“女人,还真是狠心呗,说走就走,一点都不留情面。”送走了人,慕容烈又恢复了他的妖孽面目,作出一副怨妇状,还使劲擦著眼角根本就没有的泪。
“你要舍不得,就追去呀。地址电话你还有什麽不知道的?”罗智贤毫不留情的戳穿,不过语气里好象带了点淡淡的酸意。
可妖孽之所以被称作妖孽,就因为他们具备常人不具备的素质,撇了撇嘴,慕容烈更加幽怨了,“男人,更狠心!明知道人家最喜欢你,还要我去做第三者。”
“我们走吧。”难得一次,尉迟临风和江意异口同声的开口了。
慕容烈瞪大眼睛,“喂,你们两怎麽回事啊?才来就走,也不慰问慰问,安抚安抚我?尉迟临风,为了给你解决这些麻烦,我很辛苦耶!”
“这些事本来就是你惹出来的。”尉迟临风不想搭理这只妖孽,抱起儿子就大步离开了。
“喂喂喂!你把话说清楚,那些事怎麽就是我惹出来的?”妖孽想往前追,却被江意牵著大狗拦下了,“别跟来啊,我们家狗会咬人的!”
汪汪!江西西很配合的大叫两声,威风凛凛的很有气势。
慕容烈顿时缩回罗智贤身後,一脸委屈的告状,“小贤贤,他们放狗吓我。”
“你活该!”罗智贤跟江意挥手道别,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为什麽?”妖孽巴在他身後,不依不饶的追问,“为什麽他们一见我就走?我还没时间跟那个小朋友玩过呢!”
罗智贤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你哥愿意你跟他家儿女玩吗?”
摇头。妖孽忧伤的啃著手指头卖萌,“我哥说我会带坏小朋友。”
罗智贤再看他一眼,不说话。伸手,拦车。
妖孽不解,“小贤贤,我们这是去哪儿?”
计程车来了,罗智贤上车,然後看妖孽一眼,“走不走?”
“走。”妖孽眉花眼笑的爬上计程车顶,坐得很端正。
看著那司机异样的目光,罗智贤只觉头上青筋又开始往外蹦。一把推开车门,怒喝,“你就不能不那麽丢人吗?下来!”
妖孽很委屈,“刚才车门没开。”
罗智贤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拖进车里,咬牙切齿,“你要再这样,我就把你踹下去了。”
妖孽很乖巧,“那我保证,以後再也不坐计程车顶了。”
……
躲在街角,看那辆计程车终於消失了,两个大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不好的榜样可千万不能放在小朋友面前晃荡,万一学了去,那是会要人命的。
“爸爸,为什麽刚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