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地回想起刚刚做过的那个充满玫瑰色彩的梦境,冒出一身冷汗来。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吗?
、30。神烦
十七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那是一双均匀修长的贵族男子的手,干净,整洁,指甲缝里没有一点污垢。
十七有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颤巍巍地走下床,在房间里四处转圈,寻找镜子的所在,然后他走出卧室,在起居室的中厅里看见一面靠墙的穿衣镜。
十七站在镜子前,下巴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西……西西西……西泽尔……”
十七抱着头吼:“啊啊啊啊!!!我为什么变成西泽尔了啊啊啊!!!”
“吼什么吼啊!”身体里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十七的发癫,“你在我的身体里啦!睁大你狗眼!这是我,是我!萨瑟兰!”
“咦咦咦——”
十七歪着头凑过去盯着镜子,左看右看,“啊……果然不一样……不如西泽尔那么好看……”
虽然他这样说着,口水却流出一条瀑布来,喃喃地说,“但是凑这么近看,不知道为什么,我心跳得很快……”
萨瑟兰恶寒:“你别对着我的脸发情啊!”
十七几乎把鼻子在镜子上压扁,撅着嘴,对着镜子亲上去,镜子上粘了一大片水迹,“西泽尔……”
萨瑟兰忍无可忍撑开镜子怒吼:“你太他妈恶心了!给我滚远点!!!”
这话一吼完,他忽然一怔。
一个纤细的声音在起居室的门口响起,娇弱地颤抖着,“你……你说什么……”
萨瑟兰转过身,“啊我没……”
精心打扮过的吸血鬼站在门口,他穿着茜色的高腰长裙,配着精巧的高跟小羊皮靴,将纤瘦的身体存托得更加细弱,惹人怜爱。他的肩上别致地系着一个蝴蝶型的水晶扣,银色的长发也用蝴蝶夹盘起来,在前额两侧留下两缕发卷,蓝眼睛里闪着泪花,粉色的唇止不住地颤抖:“我……我就这么难看么……”
萨瑟兰哽住了,不知道如何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吸血鬼低下头掩住脸:“你居然让我滚……”
他啜泣着说,“我知道的,我这么丑,你根本不想看见我……呜呜呜……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说完提着裙子转身跑了。
萨瑟兰脸色一僵,“泽拉!我不是说你呀!你去哪里——”一面喊一面追了出去,泽拉穿着高跟鞋跑起来歪歪扭扭地,一股脑往城堡的地下室奔去,差点滚下阶梯。
萨瑟兰抱住他的腰,“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挺好看的呀!”
“你说我恶心……”银发的小吸血鬼一面哭,一面怨气冲天。
“我真的不是说你的。”
“你昨天还……还说在猎场遇见的那个……穿茜色裙子的女孩很……很好看……”小吸血鬼越哭越伤心,话都说不清楚了。
“有这么一回事吗?”
“你还装傻……呜呜……”
“好吧好吧,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嘛。”
“我穿了你就说难看……呜呜呜呜……”
“我哪有说难看,哎呀你的妆哭花了。”
“呜呜呜……什么?!”
小吸血鬼抬起手摸了一下脸颊,一手蓝蓝黑黑的颜色,眼睛变成了两个大黑圈。
“啊呀!”他惊恐地尖叫一声,然后用力推开萨瑟兰往地下室深处跑去,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木棺,他急急忙忙推开棺盖,然后爬进去,“我再也不要醒过来了!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小吸血鬼快速地盖上棺盖,还不忘把长裙小心翼翼地从边上拉进去,砰地一声,木棺合得严丝无缝。
“哎……真是神烦……”萨瑟兰长叹一声,坐在一旁的石板上。
十七还在脑瘫状态中回不过神来。
那个穿裙子的……
画着浓妆的……
是泽拉……
吧?
强烈震波还在十七脑中回荡,他哆哆嗦嗦地说:“萨瑟兰,我跟你确认一下啊,现在……是五千年前不?”
“嗯。”
“刚刚钻进棺材里的那个,是泽拉?”
“嗯。”
“他是……雄的吧?”
“……”
“他是不是性别认知有障碍啊?”
萨瑟兰一听,抱着头,又长长地呼了口气:“唉……都是我的错……神烦……”
十七镇定地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大吼一声:“你们这对神经病狗男男五千年前就搞一起了啊?!为什么还要来祸害我跟西泽尔?!老子现在连身体都没有了完全变成背后灵了啊啊啊——”
萨瑟兰说,“不是背后灵,是我们两个穿越了……”
十七OTZ,“这不能够啊,本船长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就这么一直没完没了地倒霉嘞?好不容易跟我的亲爱的西泽尔一吻定情二吻定终生,现在居然穿越了?”十七说完再次OTZOTZOTZ……
萨瑟兰忽然站起来,“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萨瑟兰说,“我们穿越是因为那个魔法出了错,现在我们在五千年前,那本书一定还在。我只要找到那本书照着书念就肯定没问题了。”
“书呆子啊你,什么书?”
“死海古卷,一本叫《奥义》的魔法书,我钻研那本书整整二十年,直到我死的时候那本书我还没看懂十分之一。书上很多魔法我都是一知半解,所以我勉强将泽拉复活,代价却是自己很早就死了,而且泽拉一直没有醒过来。似乎是我死后过了三百多年他才睁开眼睛,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发觉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也算挺惨的了。”十七耸耸肩,不知道说什么好。
萨瑟兰往地下室的出口走去,“那本奥义放在城堡顶楼的图书馆里,我去找找看。”说完他登上台阶走出阴暗的地下室。
这座城堡很高,位于罗马城中西泽尔家族封地的正中央,当时罗马只是一个半沿海的大城,被西泽尔家族世代统治着,城墙不高,与宽敞的平原相连,站在城堡的高层向窗外看去,一面可以看到碧蓝的第勒尼安海,一面可以看到青色的七座山丘和原野。
萨瑟兰推开顶楼的大门:“我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研究魔法典籍,几乎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社交,只喜欢和符号与咒语打交道,但是我其实只会演算,到了真正实用的时候,我又记不住那些复杂的法阵和拗口的吟诵,通常都会把书本和卷轴放在旁边,一步一步参照着……”
“这是怎么回事!”
图书馆的大门打开,里面几乎和灾后现场没什么两样,堆成山一样的魔法书倒坍得满地都是,桌子和柜子都被移位,打开,翻了个底朝天,装着各类魔法药石的瓶瓶罐罐翻倒在地,倾倒一空。
窗户打开,城堡高处的风刮进来,把稿纸吹得满天乱飞。
“NO!NO!我的手稿!!!”萨瑟兰冲上去将满大厅四散纷飞的稿纸捡起来,捡到一半手又一松,“啊!那些书!”
他冲向倒塌的书架,在下面发疯一样地翻找着,就像是拯救他被雪崩埋进土里的亲□人一样,拼命地挖掘着,直到他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图书底下翻出一本黑色鳞皮封面的古书来,才像是逃过一劫一样松了口气,“太好了,不是来抢这本书的……”
他如释重负地抱着那本心爱无比的魔法书,脸上轻松的神色却又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题,低声自语道:“不是为死海古卷而来,也不是要我的魔法手稿……”
十七实在是看得一头雾水,插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萨瑟兰说:“是光明祭司公会的人……”
“哈?”十七歪头想了想,“光明祭司公会?那不是传说中你手下所领导的一群无所不能地白袍术士吗?”
“……”
萨瑟兰发觉自己无法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
十七愣了愣,然后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传说你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一样的传说……你实在是太屎太悲催了,萨瑟兰。”
萨瑟兰懒得和十七掰扯,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吓得浑身一颤。
“泽拉——”
萨瑟兰飞快地沿着楼梯跑下去,又冲进城堡的地下室,回到泽拉的黑木棺旁边,他俯□用力拍着棺盖,“泽拉!泽拉你快点出来!”
萨瑟兰把棺盖拍得震天响,里面就算睡着聋子也醒过来了。
泽拉在里面气鼓鼓地说,“我说了不要看见你!”
“现在不是你发脾气的时候!给我出来!”
“不!”
“出来!把棺盖打开!”
“就不!”
“我都说了没觉得你不好看,你说的那什么在猎场遇见的小姐,我压根就不记得她脸长什么样子啊(废话你都死了五千年了)!”
“我不相信你……”
“不就是脸哭花了吗?你出来嘛,好好重新打扮一下,我再带你去跳舞好不好?”
“你说真的……”
“废话多!叫你出来你就出来!你不出来我才是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你信不信?”
“呜呜呜呜……你又欺负我……”
黑色的木棺里发出委屈的哭声,棺盖却缓缓地移开,小吸血鬼躺在木棺里弓着背哭得很伤心,萨瑟兰只好叹了一口气将他抱出来,用袖子给他擦脸。
十七在一旁看得只想翻白眼,低声骂了一句,“尼玛真够娘的。”
泽拉圆瞪眼睛,“你!你说什么?”
萨瑟兰立即道:“我什么也没说!”
泽拉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这下子又开始波涛汹涌,“你又骂我……呜呜呜……”
萨瑟兰无比神烦,感觉像是一千只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乱叫,他大吼一声:“拜托你别哭了!”吼完抓着泽拉的双肩狠狠地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泽拉愣住。
打了一个嗝,他瞪着眼睛捂住嘴,总算是不哭了。
、31。时间差
萨瑟兰终于松了一口气,“泽拉,你现在就离开罗马。”
泽拉愣住,“什么?”
萨瑟兰说,“离开罗马,到奥地利去,那里有我母亲的家族领地和一些城堡,你在那里住下……”
泽拉说,“为什么?”
他发现萨瑟兰的语气变了,那样肃然凝重的神情,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萨瑟兰。那双绿色的眼眸中有一丝无奈,一丝悲哀,泽拉害怕地乖巧起来,“你真的生气了吗?我不跟发脾气了,萨瑟兰,你别赶我走……”
萨瑟兰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泽拉用力抱住萨瑟兰的脖子,“我以后不哭了!也不穿奇奇怪怪的衣服了!不在脸上乱化妆!也不会惹你烦!所有让你不高兴的事情我都不做,你不能讨厌我……”
萨瑟兰轻轻地抚摩着泽拉的头发,心口忽然有一点揪痛起来。
他想起泽拉那四千多年孤独寂寞的时光。
那个年幼的吸血鬼从黑暗中重新睁开眼睛,所有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不管再怎么呼唤,他像依靠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从此以后,泽拉的生命里就只剩下永无止境的寻找和失望。
萨瑟兰却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
也许自己当初是做错了。
当初萨瑟兰自觉不能永远陪在泽拉身边,所以自以为是地做了各种打算,甚至不惜用黑魔法改造他的身体,希望等他从死亡中醒来之后,可以不畏阳光,可以生活在人群中,自由自在……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做错了。
无论他为泽拉做了多少设想,只要他不在泽拉的身边,无论多少年,泽拉都是一样寂寞,无依无靠,一样地痛苦……
这痛苦是不会减轻的,只要他不在泽拉的身边。
十七困在萨瑟兰的身体里,非常憋屈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我也要跟着心痛哇!”
怯了一声,十七低下头握住泽拉的肩膀,拉开。
他认真地盯注视着那个银发吸血鬼的眼睛,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泽拉,我只是个人类,但是,我真心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很多很多年,经历很多很多事情,直到我们的生命结束……”
泽拉傻了,“你说什么?”
萨瑟兰挣出来吼了一声:“十七……!!”
十七将萨瑟兰按回去,接着深情款款地对泽拉说,“我一直都在想,在犹豫——我的生命跟你相比非常短暂,但是我不愿,眼睁睁地看你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就算你觉得我只是自私也好,只是贪图生命也好,甚至你觉得我是在欺骗你利用你也好——你可不可以将你的生命跟我分享?”
泽拉听完十七的话,浑身都开始发抖,他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说不出话来,“我……我……”
十七轻轻擦去他脸上因为激动和惊喜而淌下的泪水,“泽拉,将你漫长的生命分出一半,然后你,和萨瑟兰共享生命的长度,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天,萨瑟兰的生命也会随之终结,你愿意吗?”
泽拉抱紧十七,“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我……我没有什么事情不愿意!”
十七温柔地捧起泽拉的脸,迷人地微笑着,“那么我们的契约成立。”
说完,十七侧过脸,吻上泽拉的嘴唇。
泽拉闭上眼睛,耳尖瞬间变得血红。
萨瑟兰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泽拉的睫毛就在他眼前,柔柔地,幸福到了极点地颤动着,还犹自挂着晶莹的泪珠。
萨瑟兰无法再说什么,他轻轻移开嘴唇,无声地叹息。
泽拉靠在他的胸口,“好害羞……”
萨瑟兰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泽拉,”萨瑟兰低低地说,“其实我让你离开这里是有原因的,光明祭司公会的那些白袍术士视我为敌,他们会设计陷害我,而你则会成为他们陷害我的工具,他们的力量非常强大,最后……我是说很有可能,你会死在他们手里。”
泽拉露出惊讶的神色。
萨瑟兰安抚地摸摸泽拉的银发,他低头吻了吻泽拉的额头,“这一次我不会让惨剧就这么发生,所以我想让你离开罗马。”
“那你呢?”泽拉双手捧着萨瑟兰的脸,“你要留在这里和他们为敌吗?”
“……”
泽拉摇头:“要是你会遇到危险,我是不会走的。虽然我知道自己一点力量也没有,但是我要跟你在一起,哪怕是一起死……”
“……”萨瑟兰用眼神深深叹息。
十七悠悠地说,“萨瑟兰啊,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萨瑟兰再一次将泽拉抱进怀里,“我会跟你一起走。”
十七轻声笑了笑。
这样这只蠢蝙蝠也许就不会无聊到整出那么多摧毁世界的恶俗段子了吧?
大魔王们总算都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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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瑟兰在地面画了一个法阵,他对着卷轴反反复复查看了好几遍,改来改去,终于确定无误。
他站进法阵中央,手里捧着《奥义》,古书的书页泛黄发脆,散发出尘土和霉菌的气味。
萨瑟兰刚要开口,十七就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