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尔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而后沉默着走到床边将阿尔放下，自己重新坐回到了那张椅子上。
阿尔不敢随便动，和拉尔对视着。
过了许久，拉尔开口了。
“我的祖辈在千年以前侍奉过龙族，留下过一本日记。我一直不相信那上面的内容，直到罗德今天找我问起魔药的事情。”
此刻的拉尔和刚才的模样完全不同。
阿尔忽然间意识到这个人类根本不是为了治疗他才把他留下的。他是在特地找机会让他们两人独处。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的徒弟只是笨了点，不会出卖别人。他告诉我他的龙鳞是奥罗送的。”
阿尔心里“咯噔”了一下。
拉尔牵起了唇角。
“其实，那片鳞片是你送他的吧？你和我的徒弟……说话了吗？”
阿尔觉得有点大事不妙。
他转着眼珠子，思考着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话题怎么会急转直下变成这样？
拉尔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云淡风轻地说：“罗德问我他那瓶魔药为什么失败的时候我觉得很惊讶。他明明成功了，为什么会质疑自己？他甚至不是问我‘这份魔药有没有失败’，而是问我‘为什么会失败’。这整个魔法协会，是谁告诉他他的魔药失败了的？普通人说出那种话，罗德是不会相信的，除非那个人让他不得不相信。”
“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他告诉我，因为这瓶魔药和奥罗在卡维尔城拍卖会里看到的那瓶魔药不一样……”拉尔轻轻笑了起来，“是什么不一样？他说，蕴含的魔法力不一样……”
拉尔回想起之前他和罗德的谈话。
罗德的额头冒出了汗，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这样问不妥当了。
拉尔当时看在眼里，却没有去追究，把那些充满了漏洞的慌全部忽略了过去，只是问：“什么叫蕴含的魔法力不一样？”
罗德纠结了很久，才小声道：“老师，我觉得我是不是用错误的方法处理了龙鳞？龙鳞里除了火系元素力，应该还有其他的力量吧？”
其他的力量？
拉尔笑着摇了摇头。
简直闻所未闻，龙族材料里除了火系魔法力还能有什么力量？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种对于普通人而言陌生无比，而又和龙族息息相关的力量，只有那本从祖辈流传到他手上的日记中所写的“龙的力量”。
拉尔把那本日记反复看了许多遍，因为里面记载的事情太过奇异，长大之后他甚至是把那本日记当做小说书来看的。而当罗德对他说出那些话时，拉尔一方面察觉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一方面很快就理出了一条思路，思路的尽头直指龙族。
那是奥罗的龙。
奥罗这种家伙，怎么会突然间想要养龙？姑且不论这个，奥罗对魔药一窍不通，是绝对不可能对罗德做的魔药指手画脚的。
就算他说了，罗德也不会信。
罗德的疑问似乎与奥罗脱不开关系，可是就拉尔对奥罗的了解，这些事情绝对和他无关。
那么到底是谁给了罗德这个疑问？罗德在掩护谁？
“我向来是不乏想象力的，猜到会不会和奥罗的龙有关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是‘啊，那本日记竟然有可能不是乱写的’，”拉尔眯起了眼睛，“然后我又想到了最近在王都里发生的事情。因为我对那些事情没兴趣，所以之前也不怎么了解。刚才趁着你们回来的那点时间，我和会长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情。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阿尔早就已经被拉尔的一番话给震住了，一时做不出反应。
拉尔笑眯眯道：
“要是你能开口对我说一句话，我就告诉你，如何？”
……
他们师徒都这么喜欢用条件来诱惑龙吗？！
阿尔有些恼怒。
他这次是不会轻易妥协的，拉尔和罗德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见阿尔没反应，拉尔似乎有些失望。
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好吧，我不强迫你……”
拉尔换了个坐姿，用手撑着下巴慢慢说道：“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们种族一千年以前的事情。”
阿尔狐疑地看着他。
“那本日记上写道，龙族那时候是可以变化形态的。他们变成人的时候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因为种族差异，身体的某些部位会覆有一些鳞片。鳞片的多少，位置都因个体而异。”
“不说这些，你知道我看到的最有趣的事情是什么吗？”顿了顿，拉尔说道，“那时候的人类被龙族视为低劣的种族，不少人都仇视着龙族。但是有敌对就有背叛，一些人类的叛徒譬如我的祖辈渴望着龙族的力量。他们为了得到龙族的青睐，会将自己的子嗣奉献给龙族，希望龙族把他们变成同族。”
哈？变成同族？阿尔目前恢复的记忆里还没有这些东西。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拉尔慢悠悠地说，“如果真是这么好的事情，那些人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多好啊，能够成为龙族，掌控自然界的力量。可是龙族是没办法把人类变成同族的。他们将人类的皮肤切开，将纯粹的龙之力注入进血液里。然而人体是接受不了这种力量的，所以他们会痛苦，会变异，全身长出了鳞片，在被‘转化’成龙族的同时也被这种力量杀死了——那些孩子，只是那些谄媚龙族的人送去的祭品罢了。”
阿尔有些吃惊。
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和那个死去的魔法师一模一样吗？
“所以说，小飞龙——罗德的魔药并没有失败哦，正常的魔药就算加入了龙族材料，依旧是不会出现龙之力的，”拉尔垂眸注视着阿尔，说道，“除非那份魔药中注入了纯粹的龙之力，而这种事情，人类恐怕是没办法单独做到的吧？”
几乎是在一瞬间，阿尔想到了路德。
他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奥罗？！”
话一出口，阿尔就后悔了。
拉尔的双眸亮了起来。
他收紧了双手，用力地握成了拳，手背上已经出现了青筋。
温文儒雅的男人瞬间变得兴奋不已，连呼吸的频率也变了。
“你果然……会说话！”
阿尔索性变成了人，随手披上那件蓝色魔法袍系上腰带，盯着拉尔道：“为什么不把这种事情告诉奥罗？”
“我不想让他知道那本日记的存在。我已经提示他够多了，他和你相处这么久，总能够猜到一点的。想要告诉他的话，你自己去对他说吧。倒是你——龙族，你是什么身份？”拉尔站了起来，盯着阿尔说道，“小时候看过那本日记之后，我就试着与龙族对话，可是至今为止只有你是可以说话的。”
“我……”阿尔咬了咬下唇。
“按照那本日记中所记录的，普通的龙族是没有龙之力的，只有特殊的龙才能勉强使用一点龙之力，而四位龙王则是和其他的龙族完全不一样——他们的身体里蕴含着充沛的龙之力！在一千年前那次大封印之后，所有的龙族应该都被封印了力量和变化的能力才对！为什么你可以变成人，而那个在魔药中注入了龙之力的龙族，你真的想不到是谁吗？”
阿尔沉默了下来。
第24章 龙族的秘密（三）
第二十四章龙族的秘密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一千年前避开了那场浩劫的只有龙族之王。
不，或许不能说是避开，只能说是龙王的力量太强大了，所以受到的影响比较小罢了。
而现在存活着的龙王，只剩下了他和路德。
可是阿尔不明白路德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报复人类？路德不可能会做这种没有丝毫意义的事情，而且如果仅仅是为了报复，也没必要特地把那个魔法师的血液给取出来。
还是说有龙族脱离了一千年前的封印？
不……这也不可能。如果真的有龙族成功解开封印了，那么此刻整片大陆上的龙族都应该彻底苏醒过来了才对。
所以说，唯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路德了。
阿尔沉默思考的同时，拉尔似乎也在整理着思绪。
他重新坐了下来，说道：“我听说奥罗是从木法镇回来的。”
阿尔看着他。
拉尔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阿尔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
“你想怎么样？”
面对阿尔戒备重重的模样，拉尔缓缓说道：“我想要了解龙族。”
“……为什么？”
“那本日记上记录下来的大陆和现在的大陆完全不一样，当然了，人类占领了主导的地位之后当然不希望历史中留有屈辱的过去，不过这样也掩盖了不少事实。我想知道龙族的真相。”
“……我不知道你说的‘真相’是什么，”阿尔蹙眉，“龙族该有的秘密你全都已经知道了。”
“是吗？”拉尔忽然凑近了过来。
阿尔下意识地后倾了一点。
“你不想让龙族解除封印吗？”
阿尔一愣。
拉尔翡翠色的双眸近距离地注视着他。男人开口，轻声道：“如果是你这种身份，不希望龙族解除封印，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解除……封印。
阿尔承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自有意识起，他就一个人呆在洞穴里。奥罗将他带下山之后，或许是全然没有了千年以前的记忆的缘故，就算灰街那些龙群对他哀嚎，他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
解除封印？
一千年前的封印是塞西打下的，而塞西是他捡回来的孩子……
“是没有能力解除？还是……根本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拉尔打量着阿尔的神色，顿了顿之后退了回去，淡淡道，“看来是不记得了。”
“……”阿尔抬眼，看着拉尔问道，“你不怕吗？如果龙族真的解除封印，那么大陆就和一千年前一样了。”
“有什么可怕的？经受了一千年封印的影响，龙族早就已经退化了不少。就算现在给他们解除了封印，他们变成人后的水准也和普通的魔法师没有区别了。”
阿尔收紧了双手。
拉尔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地面上，自言自语：“如果能和家里面那两条赤龙说话，一定很有趣……”
屋子内静默着。
阿尔做了个决定，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拉尔：“你真的打算和我一起等到奥罗回来吗？”
“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拉尔微笑。
“但是我现在想要出门了。”阿尔下了床，整理好衣服。
“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不行。”
拉尔笑着，目光却没有离开阿尔身上。
等到阿尔走到门边，拉尔在他身后开口：“龙族，在这个国家里，有些事情我做不到，其他人也就更加做不到了。”
阿尔偏了偏头。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随时在家等候。”
奥罗在去找金的路上思考了一番。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给魔药动了手脚，并且凭借着什么吸引了渴望力量的人类的注意，骗他们喝下了魔药。龙之力进入人体，使那些人产生了异变，然后始作俑者再取走他所需要的东西——那些人的血。
但是如果传递龙之力的媒介真的是魔药的话，奥罗根本不敢想象现在这种被动过手脚的魔药到底被分散出去了多少。
而目前能够使用龙之力的两个龙族当中，阿尔是不可能会做出这些事情来的。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龙族的那些事情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说的问题了。然而怎么把从木法镇开始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金，又怎么把蠢龙的身份给掩藏过去，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说实话奥罗现在很难弄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蠢龙只是一条蠢龙罢了，他们认识也才没多久，就算他不把阿尔当宠物看，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旅途中的队友罢了。他不应该对金隐瞒阿尔的事情，更何况阿尔还是一个龙王，记忆恢复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且蠢龙……已经有事情瞒着他了。
之前提到龙族变化成人的能力时，阿尔说了那一句话——
“除了龙王以外真的没有了……”
那个家伙明明已经想起那个跟踪狂的身份了，却并没有告诉他。不，或许在此之前他们甚至已经见过面了。
那次在玫瑰镇里，蠢龙变成人的情况来的太突然，明明之前还是发着脾气离家出走，为什么再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人形了？也是在那天，当他第一次问起金色光芒的由来时，阿尔有了迟疑。
蛛丝马迹联系起来，无一不证明着蠢龙已经回忆起了不少东西，最近也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却什么都没告诉他。
奥罗不想让自己对阿尔起疑，更何况从各方面来说，阿尔的确没有向他报告的义务，可是他就是莫名地感到了不快。
明明已经不快了，却还想着怎么把那条蠢龙在宫廷魔法团的眼底下藏起来……
……他从来没有活得这么莫名其妙过。
最后，来到金面前的奥罗喘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卡维尔城的拍卖会里有人卖假货。”
“……”金僵硬地笑着问，“你……特地折回来告诉我这件事情？”
“……”
金干笑着说：“行，我立刻就派人去调查。”
刚要转身，奥罗就拉住了他，低声道：“是卡维尔城中心的一个拍卖场，几天前拍卖过一瓶拉尔的‘火神’，你们不仅要找到那个拍卖商，还要找到买下那瓶魔药的人，一定要快。”
金怔愣地问：“这……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吗？”
奥罗顿了顿，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玻璃瓶放到了金的手上。
金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待金派好一支队伍看着他们出发，他重新来到了皇宫外。
奥罗一直在那里等着他，靠着墙垂着眼帘似乎在想着什么。
金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瓶子。
瓶子里旋转着一抹金色的光芒。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奥罗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到那个瓶子上去。
金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好吧，现在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金至今为止活了快三十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世界观会被颠覆成这样。
两人的谈话最开始气氛很严肃，但是随着奥罗所述的事情越来越离谱，金也彻底混乱了。
他蹲到了地上抓了抓头发，痛苦地理解着：“等等……你说你遇到一个人，他用这种力量袭击了你……他为什么要袭击你？”
“因为我去过龙王的洞穴了！”
“咦，你去过龙王的洞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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