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赶上了。”八宝也不客气。
等到她整个人出现在两人视线下时,连暯与占屹同时一愣。在两人的印象里,八宝是个亮片挂链往身上堆,走路都带响的人,而现在,她一身漆黑,正经得就像刚参加完葬礼回来一样。
有点诡异。
连暯揣着那颗震颤的心,问道:“是八宝吗?”
八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朝着占屹喊道:“能给我一个碗吗?要大号的!几天没吃东西了。”
“啊……哦。”
占屹去厨房给她拿碗,连暯起身给她让座:“可怜的,几天没吃东西,都饿……黑了。”
八宝看样子是真的饿坏了,那吃相都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了,两人看着她吃得心无旁骛,只默默地扒着自己碗里的白饭。
饭后。
“你这是怎么了?”
八宝很没有女孩子形象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我正在研究人体饥饿承受极限。”
连暯:“……辛苦你了。”
“勇于为科学事业献身。”八宝的思想觉悟极高,连暯等人只能仰望。
“你这身黑衣?”
“我想顺便看看人体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能否吸收太阳能。”
“……结果呢?”
“这几天是阴天。”
“……真遗憾。”
八宝不在意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连暯、占屹:“……”
八宝不仅没好好吃饭,睡眠也严重不足的样子。和两人聊天时不时就冒出一个哈欠,聊到最后已经是昏昏欲睡的状态了。占屹让她在客房里睡个午觉,她没有拒绝。
看着她摇摇晃晃地往客房方向走,连暯压低了声音:“她遇上事儿。”
至于她之前说的那些话,连暯一句也没把它当真。因为这也是他惯用的伎俩,他也喜欢用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心情。
占屹赞成:“看得出来。”
连暯建议:“要不要找人查查?”
占屹迟疑道:“算了,如果她不想说,我们去查了不是窥探她的隐私么?她是我们的朋友。”
“哦。”连暯并不意外他的回答。
“说起来,她和你还挺像。”
“我确定我没有遗落在外的妹妹。”连暯“噗”地笑了。
“我是说你们都是这么别别扭扭的人,爱把事儿藏心里,说出来的真心话不多。”
“好吧。”连暯耸肩,“如果你说她和我像的话,我就来猜测一把……什么情况下我会表现成她这样?我想想……大概是某个人死了,而这个人是一个我爱恨交杂的人?”
占屹震惊地抬头看他。
连暯笑:“只是猜测而已,没什么证据,我毕竟不是她。”
很快,连暯收到了关延的邮件,他急切地点开,滑动鼠标,浏览起满满几大页的文件,然后——
在这天下午,连震舟接到了一通未知号码的电话。
“连先生,我想约你见个面。”
一听见这声音连震舟就想挂断电话,只是在他行动之前,对方已洞穿了他的目的。
“我劝你最好不要挂,如果我的心情因此变得不好,很可能会做出些伤害到你家人的举动。”
连震舟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我很忙。”
“只占用你很少的时间。”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接着道,“晚7点,云麓咖啡厅。”
“我说了我很忙,没时间去见你。”
“是吗?可是我要说的事事关当年杨玉苏,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你真的很忙的话?”
连震舟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连暯?”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上)
渐入冬季,街旁的常青树依然保持着一抹绿,这个城市并没有因为冬季的到来而沉寂下来,行人匆忙的身影冲散了属于冬季的萧瑟。
晚7点的咖啡厅里客人不多,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偶尔一张发呆的面孔……
有人推门而入,带来丝丝凉意。连暯微微勾起嘴角,小啜了一口咖啡,袅袅水雾微润眼睫。咖啡杯重回咖啡座的同时,一个人站到了他面前。
“坐。”他笑得和善,“要喝点什么?”
“你想和我说什么?”连震舟不领他的情,语气生硬地说道。
连暯不在意地笑了笑,顾自叫了服务员给他点了一杯。服务生退下后,他又饮了一口咖啡在,这才慢条斯理道:“你记得我多大了吗?”
“我很忙,如果不开门见山地说,那么……”
“要走了?你是我见过的对儿子最没有耐心的人,不仅耐心,什么心都没有。”明明是抱怨的话却因为说话人的不同,不显一丝抱怨,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连震舟想说什么,话已经到了嘴边,这个时候服务生端着咖啡过来了,服务生走后,他却沉默了。
连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他说话,于是接过话头:“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今年25了,八岁的时候,母亲意外车祸去世,现在已经过了17年。”
话里出现了另一个人,这让连震舟彻底沉默了。
“我今天得知了一个秘密。”
秘密一词出现,连震舟有了不好的预感。
连暯见他脸色乍变,嗤笑一声,接下来的话却不是说秘密的事儿,而是说起了其他。
“我一直都很疑惑你对我的态度,别说父子亲情了,我想哪怕只是对着一个路人,你对他的态度也会好过我。为什么呢?”
他最后的一句话说得极轻,但其中的质问意味却非常强烈。连震舟在他的质问下一如始初沉默着。
“呵……”连暯自说自话道,“因为愧疚,因为不敢面对,因为……17年前我母亲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
连震舟身子一僵,嘴唇嗫嚅了两下却什么都没说。
连暯眼里的讽意和恨意毫不掩饰,并将它们全数倾泻到对面的人身上,他说:“当然做这件事的并不是你,而是那时毫无廉耻当着小三做着豪门梦的杨玉苏杨女士,至于你……”
“你旁观并纵容了这件事!车祸之后发生了什么呢?姓杨的很快成了连夫人,我母亲的家族产业很快垮掉,不久便成了你名下的财产。”
U盘的东西只是指证杨玉苏谋害他母亲的证据,至于后面的则是他的猜测。不怪他做如此猜想,连震舟对他的态度太奇怪了,而且母亲的家族产业会走下坡,除了当时外公去世这因素外,最大的打击就是母亲的意外去世。而且接手的还是连震舟。
这不得不让他怀疑,是连震舟借杨玉苏之手排除了“障碍”,渔翁得利吞没了那份家产。
“你没有证据,别乱说!”
“证据?证据当然有!你回家好好检查一下你的邮箱,那有你心心念念的所谓的证据!你的好夫人做的一切都记录在里面了!”连暯深呼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下心情,“话说她也就那么点手段,17年前制造车祸害死了我母亲,17年后又制造车祸想要我的命,这样的人不下地狱,我心难平!”
之前的车祸他将目标锁定在杨谨母子身上,可是据后来的试探,发现杨谨对此毫不知情,所以如果不是杨玉苏他还真想不到其他人。
连震舟皱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之所以会在医院见到我都是因为你的好夫人所为!”母亲车祸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查起来肯定麻烦,要是有连震舟的袒护会更麻烦,所以交给警方处理不是明智之举。但就这么放过她,他说什么也不愿意。
他必须毁掉连氏!
“她不可能这么做。”
“你这么说是为了让我相信呢还是让你自己相信?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除了她,你的宝贝儿子也曾雇人放火想除掉我……哦,别说你不知道,我‘去世’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你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干这件事的?在这件事上,你再次纵容了你的儿子!不得不说,确实你们才是一家!绝配!”
面前的咖啡早已冷了,连震舟像是没注意到一样,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沁凉的液体入喉,余味苦涩。
如连暯所言,杨玉苏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有阻止,眼睁睁地看它发生了,而后他也确实收购了许氏,倒不是他处心积虑想要许氏,只是许芸茜死后,许氏动荡,他收购许氏是自然而然的事。
为什么不阻止呢?
因为他的恨,因为他的一念之差。
杨谨雇人纵火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也的确纵容了它的发生。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恨,因为他想和过去做个了结。
可是,连暯没有死,所谓的了结也成了空,他回来了,讨债来了。
“你想怎样?报警吗?”
连暯冷笑:“如果是呢?”
连震舟冷静下来,露出商人本色:“我建议私了。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许氏……我也可以按现在的价值折现给你。”
连暯笑:“那得有不少钱吧?”
许氏被整合后,确实升值了不少。
“算是补偿你的。”
“补偿?”连暯压低了声音,“连震舟,你就是这么看待人命的,用钱补偿就行了?死去的是我的妈妈,唯一给了我爱的我所敬重的母亲,你们这群杀人犯,杀了人后还想拿钱来侮辱人!我很后悔当初改名的时候忘了改姓!”
改名不改姓,也许在某一刻他还是怀着点微末的希望的,可是……他还是太天真了。
连震舟闻言语意模糊道:“你的母亲未必就像你想的那么好。”
“你的话我一点都不、相、信。”
连震舟看着他道:“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但牧夫人呢?她和你母亲交好,想必知道的也不少。你可以去问问她,问你母亲当初都做了些什么。”
牧久意加了会儿班,下班回到家时,连暯正抱着电脑打游戏,游戏是最低级的适合未满10岁孩子的单机类型,但他玩得很开心,电脑桌旁一堆的垃圾食品包装袋。
见他进屋,他抬起头扬起个大大的微笑,“回来了?好饿,你去帮我煮个泡面吧,谢谢。”
牧久意看了他一眼:“家里没有泡面。”
“我回来的时候顺路带的。”连暯解决了妄想偷袭游戏小人的敌方,接着道,“我也准备了你的份。”
牧久意没再多说,看了他一眼后,进厨房开火烧水煮泡面。事实证明,煮泡面的技术含量确实不高,连厨艺如他这样的人也能胜任。
泡面煮好后,两人转战饭桌。
连暯搅着面条,弄得热气扑腾,他盯着面条发了会儿呆。
“再过不久就到你生日了吧,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牧久意没有动他面前的泡面,只是坐在一旁陪着连暯,听到他的问话,笑道:“你,算不算?”
连暯笑:“你要的礼物太过情|色,让人家多不好意思!”
“只是希望以后身边有你。”
“你太肉麻了。”连暯笑得更欢了,“不过,既然你诚挚地求了,那么我就勉强地应了好了。”
牧久意道:“礼尚往来,等你生日,我把我送给你。”
“突然觉得咱们俩像童话世界里一样美好。”好吧,他其实想说的是,他们这么送来送去,像童话世界里一样幼稚。
牧久意假装没出他话里的意思,笑道:“还吃吗?不吃的话就洗洗睡吧。”
“嗯,已经吃饱了。”
其实他和牧久意一样,一口也没吃。
连暯道:“今晚咱们一起睡吧,躺床上聊聊天。”
牧久意失笑:“突然想,咱们俩也像童话世界里一样纯洁。”作为恋人,躺一张床上只为聊天,真是纯洁的人儿啊!
等洗完澡,躺在床上,熄了灯,有了黑暗的掩护,牧久意才轻声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连暯没回答,他望着虚空发起了呆。牧久意扭头看向他的方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来,连暯的眼睫扇动了几下,而后他的手指动了动,回握住了对方。
黑暗中,两人传递着彼此体温,所有的关心都化作无言。
良久,连暯的声音响起,微带暗哑,他说:
“好久没见到阿姨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下)
“您的围巾真漂亮。”
连暯不吝称赞,他称赞的对象闻言笑了笑,眼角的细纹不掩其风韵。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目光慈爱,声音带点嗔怪,却没有丝毫不耐。
连暯一愣,随后故意用孩子气的话掩饰着自己:“不可能!我的语言才没有这么匮乏!”
“是因为你走神了。”牧夫人脸上的笑意不变,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多次重复一句话的原因,“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的观察力不差,连暯支开牧久意而后者配合地离开,这么明显的伎俩,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想和自己单独谈话。况且,就两人选在公司事正忙的时候回家这点,她也能看出些不寻常来。
牧夫人表面上温温和和的,其实和牧久意一样,都不缺敏锐的观察能力以及判断能力,大家都不笨,什么话是真心,什么话只是敷衍一眼便知。连暯知道这点,但他还是选择了不高明的迂回,其中原因……他不否认他是被连震舟的话动摇了,心生了想要询问牧夫人的念头。
尽管嘴上说不相信他的话,但还是将他的话装入了心里,并细细琢磨着。
一直以来,连暯都将自己和母亲置于受害者的位置上,彼端是杨谨母子和连震舟。
但连震舟的话话中有话,似乎在暗示自己这一方的受害者形象并不纯粹。诚然,连震舟的漠视,杨谨的雇凶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连震舟的话却好像在说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因为母亲也曾经对他们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在连暯的印象里,母亲温婉贤淑,却为了自己和连震舟争吵不断,她是自己的童年时光里的暖光,神圣不可侵犯。但连震舟却妄想把她拉下神坛!
他愤怒于这一点,除了愤怒还有点茫然。因为感情上,他不想承认这一点,理智点分析,他却动摇了。
世间的爱和恨皆有缘由。从前他总觉得无辜,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就招来了这么人的恨,现在想来,其实不是没有原因,而是因为原因掩埋在了往事里,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牧夫人见他又开始走神,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温柔地说:“如果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那么就问吧,别一个人胡思乱想。”
牧夫人的温柔以待,又让连暯想起了童年往事,刚回过神又精神恍惚了一下。
“我想知道……”他还是有点犹豫,“连震舟为什么突然间对母亲的态度变得这么恶劣?”
最开始的时候,连震舟对自己母亲虽算不上喜欢,但夫妻间相敬如宾,也还和谐。可是就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两人的关系变得恶劣起来,争吵就没断过。后来,杨谨被接入连家,连震舟的偏心更是让两人的关系到了不可缓和的地步。
似乎想起了往事,牧夫人的目光渐渐失了焦距,良久,她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