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口饶过一死,发配西疆受苦。
、第十二章 (3479字)
祈盛祈霈父子俩被关在两间单独的囚牢里,他祈家一门忠烈,守监的狱卒本来对这一家人十分敬重,再有外边不时有人打点照应,连他父子在内,祈家一家人在牢里都未受到什么苦楚。
这日从狱卒口中,得知祈家其余人口逃过一死,祈盛老怀大慰,祈霈更是哈哈而笑!既然后继有人,生死再无所畏!
不一日,祈家其他人被提出大牢,发配西疆。又过两天,便是父子两人行刑之日。按照规矩,在死刑犯行刑前一天夜里,都会有一餐好酒好菜,祈盛祈霈大笑豪饮,混不理会死期将至。
当晚趁着酒意好睡一场,到得第二天,父子俩被从牢里提出,装上囚车押赴刑场。
因父子俩乃是朝廷重犯,数百名官兵分成前后两队随行押护。沿街自然免不了有无数百姓驻足观望,只因众官兵戒备森严,百姓们都只能远远地靠着街边,谁也不敢走至近前。
刚行到一处交叉路口,忽听人声鼓噪而出,众官兵抬头一望,就见向着东南的一间房屋浓烟滚起,似有民房失慎走火!
眼见火头就在左近,偏偏风势又对着这边,烟雾顺着风向迅速向这边弥漫开来。两街百姓顾不得再看热闹,有怕波及本家而慌着进屋收拾细软的,也有心急慌忙先跑去察看情况的,更有一些提桶挑担赶去帮忙灭火的!方才还规规矩矩的街面,刹那间东奔西突,烟雾缭绕!
负责押送祈盛父子的领头官将明知祈家蒙冤受屈,不知有多少人暗怀不忿,尤其祈盛为官多年,朝中亲朋故交极多,不由心中暗生疑惧,忙命众官兵加强警戒,任何人稍敢靠近,立刻挥刀驱赶!
战战兢兢又往前行进有数十米,前队先走过了交叉路口,押在队伍中间的两辆囚车正行到交叉口中心部位,忽听得呼哨叫喊声大作,四辆几匹马拉的大车从东西南北四条街道狂奔而出,有一辆似是赶去救火的水车,另一辆却像夜晚才会出动的粪车,剩下还有两辆,乃是装饰华丽的盖篷车。
押送官兵眼见那四辆车子分从四个方向撞了上来,马蹄翻飞,车轮滚滚,都彷如疯了一样!当此情景不能不四散躲避,原本整整齐齐的队形,瞬时间被冲得四零八落!
但听得马匹嘶鸣声,人员喝骂声,车辆翻倒声响成一片,四辆车子在交叉路中撞在一起!粪车水车倾倒,一大车浓粪被一满车清水,直冲得四面乱溅!
众官兵但闻恶臭熏天,不由自主掩鼻而走!后边的官将先回过神来,慌忙赶上前来连声喝骂,众官兵才举刀挺枪一涌上前抢夺囚车!那两辆盖篷车忽然启动,向着南北两向疾奔出去,视野一开,只见几个大汉赶着两辆囚车,正就近奔向一个胡同。
此时周遭更是烟雾弥漫!领头官将在马上居高临下,隐约看见囚车上蓬头垢面仍囚着祈盛父子,一时顾不得追赶马车,只喝令众官兵紧追囚车不舍。
那几个汉子慌不择路,赶着囚车钻进的竟是一条死胡同!眼见前方越来越窄,囚车已经无法通行,几个汉子不得不停下脚步,举刀轮斧想要砸开囚车救人!但众官兵离他几个本不甚远,囚车尚未砸破,呼喝叫骂声已追到近前!
几个汉子无可奈何,领头的发一声喊,众汉子丢下囚车,或翻墙,或窜门,刹那间隐入两边的民宅。
领头的官将奔到近前,先用马鞭拨开两个囚犯额前乱发仔细观看,确定仍是祈盛父子。只是两人脑袋耷拉,双目紧闭,想是已被几个汉子随手打晕。
那官将生怕再生枝节,一边喝令众官兵不用追赶,一边又遣人往上司处请求援助。之后众官兵护着囚车慢慢退出胡同,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全神戒备,续往刑场!
※※※
当日祈霖返回汴梁,径往刑部自首,耶律洪础随后跟着回来,先联络上了萧震寰,之后调兵遣将,巧作安排。
不想昏君只肯饶过祈霖等人,偏要将祈盛祈霈父子砍头,幸得耶律洪础早就另有防备,祈家其余人口既已救下,剩下祈盛父子两个就好办了许多。
到行刑这一天,一切照计行事!那两辆盖蓬马车中先已藏了两辆囚车,车上囚着两个常在汴京城中横行作恶的流氓恶霸,此两人身材与祈盛父子相若,脸面更被穆束噶尔装扮成跟祈盛父子一模一样!等到四辆马车一撞,粪车水车一倒,众官将被熏得掩鼻躲避,再加上现场烟熏雾绕,藏在马车上的几个大汉迅速将车上车下囚车调换,之后众汉子推着两个恶霸引开一众官兵,让马车驮着祈盛父子从容走脱。等到进入胡同,再将囚车砸破,以免被众官兵看出囚车不对!
至于其间如何出动,如何后撤,如何接应,如何出城;什么时候要临机应变,那些人该事先收买,等等等等,一应细节,皆安排周密。
但是光这样还不够,因为临刑之前倘若被监斩官看出破绽,必定会连累到祈家其他亲朋好友,尤其祈盛几个出嫁的女儿首当其冲!
不过这一点早也在计划之内!就在众官兵将假扮的祈盛父子押送到刑场,负责监斩的刑部侍郎正要命仵作验明正身,忽有从人递上急信一封,刑部侍郎打开书信,不由大吃一惊!原来那信乃是他长子亲笔,言说被人所掳,求父亲速速营救。信封之内,另有两张银票,合计黄金千两。
刑部侍郎立刻明白眼前两个受刑之人已非祈盛父子,但自己的爱子现在人手上,倘若他硬要分证清楚,只不过徒送了自己儿子性命。他本来不是什么忠烈之臣,当时权衡利害,眼见两个受刑人活脱脱就跟祈盛父子一模一样,也只好闷声不响,让仵作马马虎虎检验一遍,即斩了两个替死鬼,再让祈盛的女儿女婿拉回去埋葬。
祈盛父子原是忠臣良将,对他父子横遭大祸,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市井百姓,无不扼腕悲叹。慢说穆束噶尔手段高妙,就算有人看出些许破绽——首先第一个,祈盛几个出嫁的女儿在装殓父兄尸首的时候,不可能毫无察觉——但这些人巴不得天降鸿福,祈盛父子得以逃出生天,自然谁也不会认真分证。此事就此草草收场,祈盛父子逃过一劫,但也从此成了活死人。
※※※
当时四辆马车撞在一起,祈盛父子糊里糊涂被人抬上马车,随行汉子怕他二人叫嚷,先用手帕蒙住父子二人口鼻,手帕中藏有蒙汗药之类,祈盛父子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过了第二天的中午,问起根由,随护人员只说奉主子之命搭救,一切等见到主子自然由主子向两位解释。祈盛父子死里逃生,惶惶然如同一梦!眼见那几人对他两个恭恭敬敬,何况人家毕竟救了他父子性命,虽然满腹疑窦,也不能多问。
一路日夜赶路,到第六日下午,离宋辽边界已经不远。祈盛越发疑心上来,坚要随行之人说清楚到底要带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否则宁死不肯再往前行。
祈霈心中其实隐然已经猜到,只是不敢说与父亲知晓。眼见两下里僵持起来,随护中领头的既不敢实话实说,又不敢太过强迫,只好停步不前,安排手下先往前方联络。幸好那人很快回过头来,回报道:“大将军的两位子侄正赶来迎接!”
祈盛一听,心中更增疑惑,忙下了马车来看。只见两匹马飞奔过来,马上两人长相相似,远远看着果然像是内侄武俊怀。只是他常年在外征战,跟这个侄儿并非十分亲熟,就这么远远一望,竟分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侄儿。
直到那两人弛到近前,一起翻身下马,拜伏在地,祈盛才能肯定左边这一个是武俊怀,但何以右边这一位会跟侄儿如此相像,其中到底有些什么缘由,纵令他智计满腹,一时间也是猜详不透。
祈霈更是大吃一惊,脱口道:“俊怀,你怎么会这在这儿?这一位……怎么会跟你如此相像?”武俊怀忙道:“这是我姨表兄长,只因我娘跟姨娘乃是孪生姊妹,所以我们表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祈霈张口想问怎么他突然多了一个姨娘,随即想到那是人家私事,何况此时也不是问这些闲事的时候,忙又闭上了嘴,回头等着他父亲发问。
祈盛向着萧震寰微一颔首,便向武俊怀问道:“你来得正好,你先告诉我,到底是谁这么大本事,能救得下我父子二人?”武俊怀抓一抓头,道:“这个……”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萧震寰忙插口道:“我姨夫就在前边等候,请叔父先往前边,等见到姨夫再慢慢叙谈可好?”
祈盛又惊又喜,道:“你是说……我武谦兄弟……?可是他也横遭发配……!罢罢罢,等见到他再说吧!”
萧震寰忙前边引路,武俊怀陪在姑父身边,祈霈又紧随其后。其他随行人员押着马车在后边跟随。
又往前行了约莫十来里地,先看见一片紫竹林。林中曲曲弯弯一条小路,穿过小路,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四周皆被竹林环绕。院子门口高高矮矮男男女女几十口人站着等候,祈盛一眼扫过,已是又惊又喜!
只见那群人以武谦为首,其后武谦的儿子儿媳,孙儿孙女;以及他祈家大大小小,包括他的夫人,也包括这些日子常常恨之切齿、却又时刻牵挂在心的小儿子祈霖,皆在其中!
、第十三章 (2718字)
当时武谦被发配边疆,萧震寰在与武家兄弟商量之后,由三个表兄弟迅速变卖家产,萧震寰在跟返回头来的耶律洪础联络上之后,迅速聚合了散在沿路的人马,扮作山匪先将武谦救下。
之后送至宋辽边界一处隐秘的庄园停留,等到武家三兄弟领着一家大小赶到,萧震寰方向姨夫姨娘倾吐真情。
武谦当年与萧王爷在战场上多番交手,互有胜负,后来萧王爷为了一个汉人女子突然退隐,这件事不单契丹人人知悉,宋国将领亦引为笑谈。当时武谦还感慨少了一个足可匹敌的对手。此时听闻萧震寰竟是萧王爷之子,兼且萧王爷所钟爱的汉族女子,居然就是自己夫人的孪生长姊,武谦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但武谦一生忠君报国,到老却落得个发配边疆的下场,对宋国昏君实是失望之极!加上萧王爷为了一个汉人女子居然抛却权势,于远离辽国都城之地另建城池,在武谦心中,对这位契丹王爷的敬重,实是远胜过了敌视。
更何况萧震寰精明圆和,讨人喜欢,武谦对这个外甥实是满心的欣赏与看重!虽然汉辽之恨不能尽释,在武谦心中还是默认了这门亲戚。
此时祈家一干人等亦被发配,刑部侍郎明知昏君有心将祈霖送给耶律洪础,只令十数人沿途押解,结果被延虎带人一拦,轻轻松松就将祈家一家人救了下来。
之后按照约定,延虎等人将祈家人送到武家藏身之所,祈夫人原是武谦亲妹子,兄妹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但祈夫人心中毕竟记挂着不知丈夫儿子安危如何,祈霖更是既担心父兄,又牵挂情郎!再加上自那日以后,祈夫人再不肯跟他说上一句话,祈霖心中撕扯纠结,备受煎熬。
好不容易盼到祈盛祈霈父子亦被解救来此,武谦等人忙将他二人迎入庄园。稍事洗浴之后,祈盛不及跟夫人叙谈,先出来与武谦相见。两位老将军重新见了礼,各自坐下,稍微寒暄了两句,祈盛便问:“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我们两家一并救出?我心里实在是憋着难受,武兄弟赶紧帮我解了这个疙瘩!”
武谦一听,实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方道:“这个……我也是糊里糊涂,要不……直接把他们叫进来,问问他们自个儿吧!”祈盛何等人物,这一路他心中早有怀疑,此时再一听武谦支支吾吾,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时脸色一沉,一股怒火扑腾腾直冲上来,当着武谦之面,却不好即时发作。
武谦斟斟酌酌正要解劝两句,祈盛忽然一伸手掌,阻止他说出口来,陡然间一声暴喝:“耶律洪础,你给我滚出来!”
武谦被他喝得吓了一跳!祈霈祈霖以及武家三个兄弟候在外边,祈霈赶紧走了进去,道:“爹,怎么啦?”祈盛不去理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门口,向着空荡荡的院子再喝一声:“耶律洪础,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怕了见我么?”
祈霖这一日看见爹爹跟大哥逃出性命,自然满怀欣慰,但一直也未见耶律洪础露面,不知他被什么绊住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难,有心叫个人来问一问,却怕因此更加触怒了爹娘!正满腹纠结,突听得老父亲喝出“耶律洪础”四字,不由心如鼓跳,浑身紧张,瞬时之间,额头已见冷汗淋淋!
祈盛连喝两声,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禁不住怒气勃发,忽伸手揪住祈霖拖了出来,顺手推倒在地上,喝骂道:“逆子,你那个……无羞无耻的贼王呢?他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来救我,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祈霖浑身颤抖,跪伏在地不言不动!忽听一声叹息,一人从后边一间屋子推门出来,道:“我不露面,只是不想让小霖为难,那又何必怕了将军!”声音冷淡,身材高壮,正是耶律洪础。
祈盛这些天心心念念只恨不能生啖这恶贼之肉,生喝这恶贼之血,正是这恶贼将他好好一个儿子诱逼成了男娈之流,更累得合家大祸临头!今日终于得见他面,祈盛双目中如要喷出火来,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不想让他为难!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为他怎么样?”
转目一瞅,大踏步走到武老大跟前,伸手握住武老大腰间佩刀抽了出来,回手“呛啷”一声扔在祈霖身边,喝道:“你要还认自己是祈家儿孙,就捡起剑来,杀了这个贼族匪类!”
祈霖跪伏在地上不动。祈霈不敢开口,向着武谦求救的一望!武谦上前一步,陪笑道:“祈兄……”就说了这两个字,祈盛打断他话,道:“这里是我祈家家事,武兄弟切勿插言!”
武谦微微一叹,向着他几个儿子一望,先退出了院子。武家三个儿子跟随退出,武俊怀放心不下表弟,回首望了一望,被武老二伸手拉了出门。
祈盛双目瞪着祈霖,又道:“怎么着,你不肯杀这恶贼么?那你捡起剑来,先杀了为父吧!为父养出你这样一个孽子,早就该死了!”
祈霖耳听他爹一字一句,尤其最后一句,实含切骨之恨!不由得一颗心仿如万箭劗刺,但觉一死,也不足以安抚爹爹心中伤痛!但让他杀了自己可以,要让他提刀杀了耶律洪础,纵是泰山压顶,他也绝难从命!
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