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点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久美子电话里交代。
大概是要唠叨结婚的事吧,居宇拓随口敷衍了,说干部大会时,一定会回总堂去。
挂了电话,脑中突然晕眩了一下,他猛力甩头,想把那天旋地转的不舒服感觉给压下去。
「你真的很不对劲。」陪在他身边的郑子衿说。
「哪有不对劲?」否认。
「总是心不在焉,脸色难看。」
郑子衿怕人发烧了,摸他额头探温度,手指与额头相触的瞬间劈劈啪啪响,小火花扬起,他惊噫一声缩回手,看着手上的刺痛处而大感不解。
居宇拓却毫无所觉,只是随手挥开人,说:「我没事。」郑子衿因此也没多想,猜测这就跟冬天时毛衣与头发磨擦后所产生的静电效应一样吧,虽然他的确有些疑惑,如今不是冬天,居宇拓也没穿着毛线衣、他更没碰触到对方的头发。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忙忙碌碌,居宇拓根本就把水魍堂总部当成了临时办公室,期间召唤了翁有信、商侨、总管天相、护法、甚至几位支会长,就是没有居宇楼、天河帮二帮主。
兄弟两人果然有心结,郑子衿想,至于是什么心结,大概跟权力分配有关吧,他担心的只是居宇拓,后者最近似乎工作的过头了,有一种将自身绷到底的疯狂。
虽然他从不认为,「疯狂」这两个字会跟居宇拓扯上关系。
但居宇拓确确实实有些不一样。
居宇拓又开始焦躁了,阴气再度渐渐袭夺身体的占有权,身体开始冷,冷到脚底板都变成了冰块,只剩丹田里一股火苗苟延残喘,给与身体微弱的温暖。
火苗还不休止的催促他去寻找燃料,火苗想要痛痛快快燃烧一场,火苗甚至要让这可怜的躯体成为脂薪,在一场情欲的飨宴里焚毁殆尽。
当有同性经过身边时,焚身的渴望更加强烈,他就是匍匐水中的鳄鱼觊觎涉水的牛羚,陷入类似于毒品戒断症状的情况里,无时无刻都想要居宇楼把那个人找来。
那个人明明就是……
在没人注意的时刻偷偷抓出手机,看到新的机型愣了一下,才想起原来的那支电话已经摔坏了。故意的,他一直不将弟弟的号码输入机里,因为决定不再主动打给那个骗子,就算真有要事通知,手下都可代为连络,不需要他亲口……他又昏了,觉得眼前一片黑,在这片黑里有种热烫从头袭上来,是某人强壮的双臂,像两道熊熊燃烧的火炬给与他温暖,愉悦的情感上升——他抖了一下,四周恢复光明,他仍待在郑子衿的屋子里,握着冷冰冰的新手机,而手指头不受控制的触及机身,他根本不需要叫出快速拨号键或联络人清单,弟弟的电话号码他记得一清二楚,只要照着顺序输入特定的几个数字,把人给叫来……那些热烈的、缠绵的、失控的、刺激的、狂乱的情绪,将再度回来……「不!」
呐喊声中,手机被重摔到墙壁之上,那些热烈的、缠绵的、失控的、刺激的、狂乱的情绪也同时间被分解为细碎的破片。
混成一团,全部。
正在外头对手下交代事情的郑子衿听到响声立即奔进来,一见到墙壁边的残骸,叹了口气,「两天内你摔坏了三支手机,患了手机恐惧症?」居宇拓猛抬头,俊秀的容貌里透出癫狂,他是强迫症即将病发的患者,无法抑制自己用热切的表情死盯着郑子衿。
他现在想要这个饱含元阳的男人,方法很简单,少许接触就能窃取他的精力,他有的是方法去诱惑、勾引、只要将行动权完全交付给这具饥渴的身体,让理智躲入意识深处,一切都能水到渠成……他在失控边缘——
郑子衿觉得居宇拓很不对劲,平日端庄凝重的美男子,这时竟表现出致命的诱惑力,眼神透着赤裸裸的欲望,那是盛开的花朵绽放花香,意图诱捕早已对花朵虎视眈眈的蜜虫。
「子衿、你……来……」低喊着。
郑子衿心跳失序了,居宇拓这时呼喊他的速率比平日还要慢上几分,那种因为拖延而产生的语尾遗音轻易就能引人遐想。
情不自禁靠近了去,一方面是受到引诱,另一方面则是不安,理性告诉他,这样的居宇拓不寻常,眼神迷蒙的就像是嗑了迷幻药似的,虽然让人害怕,却更有种……颠倒人的魅态……「你该不会吃了……」他小心地问,心底疑惑更深,这两兄弟怎么全都像吃了药似的?
舔唇,「可以给我吗……子衿……」郑子衿听的没头没脑,紧接着想起居宇楼说过的话。
……他若需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难道就是这个意思?但……
「子衿……我很渴、很冷……需要……」梦呓绸缪,手臂扬起诱惑。
来——
这样的求盼不正是郑子衿期盼已久的一刻吗?但、不对劲。
不该是这样。
居宇拓发现他的犹豫,更加主动进前,郑子衿身上的阳气是明显又香甜的指标,指引他正确的方向,想要的情绪让他把任何端重矜庄都给丢在脑后。
「……给我……」低沉魅惑地求。
郑子衿鬼迷心窍了,或者是自愿性的鬼迷心窍,他上前抓住居宇拓的手,在这百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体温瞬间被大量抽了出去,让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反射性的收回手,就像动物碰到伤害性刺激会立刻逃避躲开一样。
而触手的异样冰冷更让他心生警惕。
「怎么会这样?!」他又惊又疑地问。
居宇拓显然不打算提供答案。为了确认刚才那不是错觉,郑子衿再次盯视对方迷蒙的眼神,不知不觉间,神智跟着缓缓被抽离,他开始渐渐的不在乎体温被掠夺,他可以将自己所有的血、肉、甚至灵魂都奉献给对方。
情欲就等一触、即发。
「……子衿、碰碰我……」再次恳求,诱人的。
郑子衿再度接受那伸过来要求碰触的手及身体,劈啪声响再起,蓝色火光在两人肌肤接触的点上跳跃,痉挛迅速通过身体,麻飕飕的疼痛让两人同时放开并且摔跌往后,仓皇站起却又觉得呼吸急促、心脏跳动的更是紊乱,就像触电了一样。
「好痛!」居宇拓狼狈地叫出声来。
郑子衿也痛,却瞪着居宇拓,他觉得对方一定能给他个合理的解释,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到底怎么发生的。
居宇拓喘着气,疼痛让他神智回来了,冷汗不已,不断抚着胸口顺气,大惑不解,他身体明明焦躁又饥渴,为何却对郑子衿的碰触起了生理上的反感?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面对责难,他吞吞吐吐地说。
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对其他男人的碰触,居宇拓产生了可笑的排斥反应。
就像人体内的免疫系统排斥侵入的病毒或细菌,他的身体也主动推拒送上门的粮食,就算濒于饿死也一样。
更可怕的是,或者连这心理也有着相同的排斥反应。
只能接受某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郑子衿不敢再随便碰触居宇拓,触电的痛楚太强烈,虽不知道这电击怎么来的,他却严重怀疑居宇拓吸食毒品,才会做出会有那么异于平常的行为,因此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特别注意居宇拓的一举一动,也没见到对方吞吃任何药物,偷偷去搜随身的物品,更没有可疑的粉末或药丸,几小时前的失控好像是假的。
居宇拓看来却像是回复了正常,只是发呆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跟他讨论车祸事件、或是外头哪个小帮派又来挑衅时,他随口应声心不在焉。
上星期临时敲定的干部会议预定明天举行,郑子衿问居宇拓要不要先回去跟二帮主讨论一下明日的细务,他发现当自己提到二帮主时,居宇拓的瞳孔都会扩张。
人类的瞳孔会因应光线、情绪而缩小或扩张,而此时室内的明亮度并没有变化,看来居宇楼果然对居宇拓的情绪能产生很大的影响。
「不,让宇楼处理那些前制作业,他搞得定。」针对这问题,居宇拓的回答平稳清晰。
郑子衿怎么听都觉得居宇拓的回答很虚,他也不点破,只是说:「既然如此,我就一个人过去,有事连络我,记得,别再把新手机摔坏了。」最后一句话并非是说笑。
转身要出去,居宇拓突然叫出他,神情有些焦躁。
「你碰到他,要他……」
「谁?」郑子衿隐约猜出这个「他」是谁,却还是想要个肯定的答案。
「……不、没事……算了、我很好……不需要……」居宇拓退后了。
郑子衿走到外头时,让留守的人暗中监视居宇拓的一举一动,有任何特殊的举动都立刻打电话来报告。
总堂里忙忙碌碌,因为明天会有几十位重要的干部过来开会,招待的细节全不能马虎,而每位干部的喜好都不同,光是茶水饮料就得准备个十几种,会后的餐叙更都得妥贴安排,这忙坏了身为总管的天相、以及独立运筹帷幄的居宇楼。
居宇楼却完全没有请回居宇拓的打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郑子衿碰上居宇楼后,随口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他细察居宇楼神色,颓靡依然,眼窝下方的黑影也浓烈,本人所谓「没吸毒,只是累了些」的说法实在很启人疑窦。
直到居宇楼假做随口问起:「我哥哥还好吗?」「不太好。」郑子衿坦率地答。
「……怎么个不好?」
「精神上不太稳定,或许压力太大。我觉得该请位心理谘商师过去……」小声地说。
「他不需要心理谘商师,他要的只是——」「他到底要什么?」郑子衿陡然间咄咄追。
「你不知道?他没……」
居宇楼话里的惊讶不是假装的,让郑子衿更是疑惑,这兄弟俩到底搞什么?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拉力蔓延在他们中间。
而他们明明离得如此远。
「……或者他需要个老婆,但他似乎不这么认为,而我更担心他的身体,不对劲。」郑子衿耸肩撂下这几句话,然后诧异地问:「……你笑什么?」没错,总爱装酷、装得胸有成竹、一副天下之势操之在我的居宇楼居然笑了,而且是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就像他头上本来笼罩了厚之又厚的乌云、脚底结了深之又深的冰,却在听了郑子衿的话之后,瞬间散开、融化。
「哥哥原来没有……」他自言自语,彷佛忘了身边还有人。
郑子衿皱起眉头,不乐地质问,「逼走兄长让你很高兴?」居宇楼敛起笑容,春风散去。
「你错了,我没逼走哥哥,我希望他快些回来,回到我身边。」居宇楼拍拍他的肩,「我需要他,天河帮也需要他,明天的干部会议里,他跟我可不能缺席。」这不是废话嘛!郑子衿偷偷啐了一口,以帮主名义召开的干部会议,若是帮主、二帮主不到,根本说不过去。
「对了,你回去后见到他,问……不、没事、他应该还……」居宇楼有话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他摇手表示什么也别说,维持原有的酷气。
郑子衿一肚子闷气回到自己地盘,先是询问手下关于居宇拓的情况,回报没问题,手下又说沼魉堂的商侨及右辅佐翁有信打过电话给帮主请示指令,其余时间帮主大人很安静的待在书房里翻阅时事新闻。
唯一令人担心的是,帮主大人每隔几分钟就会从报纸里抬起头来,用发狠的眼神瞪着手机,像里头藏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郑子衿胸里一个喀登,觉得不妙了,他快步走到书房去,居宇拓的姿态就跟手下说的一样,看来沉静无比,却在看人时有凶狠狂躁于眼中闪过,跟昨天失控前的情况类似。
吞了吞口水,难道居宇拓又……但幸好手机还好端端的躺在书桌上,看来人还不算太出格。
「我回来了。」郑子衿小心翼翼打招呼。
居宇拓收回视线,重新专注在报纸上,蝇头小字根本无法解他的焦渴,他只是利用报纸来遮挡自己漫溢出来的野性。
因为他满腹饥饿、生命能量渐渐流失、缺少了某种抚慰、所以……「你不问我什么?」郑子衿还不放弃套话。
「……你以为我想问什么?」口气又怒又难听,迥异于居宇拓平日的温和儒雅。
「就跟二帮主想问的一样。」郑子衿干脆开门见山说了:「我怀疑他拿药物控制你,但他看来却比吃了药更惨……宇拓,你给我老实说,你们兄弟俩他妈的搞秘密药物实验是不是?是他逼你还是你逼他?」「没有,也不是。」
「既然没有也不是,两个人同时变得跟鬼一样,是要在明天的干部会议上表演余兴节目吗?要不要我帮你们想节目名称,叫做『鬼来了』?」连珠炮的嘲讽,看来郑子衿这回也动肝火了,根本不管居宇拓其实是他顶头上司。
「别管我……」居宇拓森森说:「别管我,你给我出去。」郑子衿心中气苦,他跟居宇拓这样过命的交情,却在这时踢上铁板。
看着好友霍地转身出去,还用沉默表示不满,居宇拓就只是阴郁。这人走了也好,一大团阳气在前头,无异于老虎前头放一块新鲜生肉,扑上去是迟早的事。
可悲的是,这具身体排斥别人,他想要的只有……那个人。
就是那个人,在暗夜里以强悍于他好几倍的肌力并给予温暖的那个人。
不是居宇楼。居宇楼是跟自己分享相同一半基因的亲兄弟,就算因一时的权宜而搅和在一起,这不伦依旧有违天理,父亲在天之灵有知,肯定也会诅咒两兄弟下地狱。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喁喁低语。
不觉得那几夜的沉沦如此美妙?
针刺了屁股似的跳起来,迅速转一圈,书房里除了居宇拓之外,没其它人,说话的人是谁?
那声音没放过他,继续质问。
总是逼迫自己坚强的你,也有能喘一口气,接受他人抚慰的时刻,不好吗?
居宇拓将手中的报纸乱挥乱甩,欲求不满的他暴躁的像是一只疯狗。
「你是谁?你在哪里?给我出来!」既然涉足黑道,还有什么天理可违?想循规蹈矩当好人,就滚出这个圈子,遵守社会法律的规范,做个安分良民。
「我是天河帮帮主,每天都生活在罪恶里,不需要你来教我规矩!」那声音呵呵呵低笑起来。
既然如此,诅咒你下地狱的人多得很,增加父亲一分名额也无妨。
「你……」
他大惊,知道说话的这人是谁了,是他自己,他正濒于疯狂分裂的边缘。
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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