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嘣”地一下子断裂了:“大惊小怪什么?”
梁平安脸上挂着的笑还没来得及消退,他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醒悟过来。几分钟后,他恢复了最常见的姿态,低着头,有些内向的,眼神也显得小心翼翼起来。
等好不容易打上了车,沈贺觉得不光头有些嗡嗡地响,不知怎的,心口也不舒服起来了。梁平安偷偷打量着他,有点犹豫,轻轻拉过他的一只手,用两个指头在他的掌心某几个点缓缓按压着,时轻时重,力度适中,半晌,沈贺觉得心中的浊气散开了,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微微一顿,反手抓住了梁平安的手,握在掌心。
出租车平稳而安静地行驶在凌晨的街道,高高的路灯提着光一盏盏路过,天空澄净万里无云,远处的城市不知疲倦,静待着新来的客人。
23二十三
沈贺订的酒店就在一片细白的收费沙滩旁边,从干净的落地窗能看到海天相连的蓝白色盛景,梁平安睡了两个小时就坐了起来,期待地守在窗边看日出。红通通的太阳慢慢在两片平直的色板中挤出来,把黯淡的景色一点一点调亮,最后大笔一挥,撒上金灿灿的粉末,就有了波光粼粼,就有了晴天白云。
梁平安心痒难耐地看着大海,从这里看去,海面平稳无波,像一大块上好的碧玉,他觉得就是坐在这里看一整天,也不会腻。他也就这么做了,从太阳初升到腆着肚皮踱步到天空正中央,他中间只喝了点矿泉水,啃了几块三加二饼干。沈贺在卧室里拉着窗帘补觉,直到中午才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起来刷牙洗脸。
梁平安站在卫生间门口,沈贺睡饱了心情总是不错,他亦步亦趋的,意思不言自明。他的目光太直接,沈贺看在眼里,吐出嘴里的泡沫,擦了把脸,笑了一下:“想吃海鲜么?”
梁平安答非所问:“我,我想去海边。”
沈贺嗯了一声,从背包里抽出一件宽松的大半袖,一边换一边说:“行,咱们去海边吃海鲜。”
可惜到了海边,梁平安却一下子变成了傻子,远处来看海面就像块大镜子,到了进来伸脚一踩才发现海浪不小,梁平安往里走了两步就紧张地退了出来,总觉得站也站不稳,走得深了点一个浪花过来就能把他劈头盖脸地甩进海里。
沈贺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不会游泳吧?来,我教你。”
梁平安出身在山村,家里条件又不好,能有地方游泳才怪了呢。
沈贺教的很耐心,手臂牢牢地托住梁平安的腰,指挥着他的动作:“你放松就好了,先把自己浮起来。”
梁平安紧张得很,总觉得心飘在了云端,云彩还晃晃悠悠的,吓人。他感到腰部沈贺的力量稳稳地支撑住他,才感觉安了心,竭力去找沈贺说的那种“浮”的感觉。他闭着眼睛,把脑子清空,海浪轻轻地托着他,过了好半天,梁平安才渐渐放松下来。沈贺低着头看到两条细瘦的腿一点一点飘起来,泳裤是他给梁平安挑的,黑色的有点紧,把窄窄的臀形衬得特别性感,沈贺看了几眼,控制住自己的心思,悄悄松开了手,放梁平安自己在海水上面飘着。
梁平安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他吃力地扭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只有他自己飘着,沈贺不见了。这下,他一下子就慌了神,脑子里霎时空空一片,什么要领都忘了,扑棱扑棱地就想站起来,可惜,这里距岸边已经有十几米了,脚下的海水恐怕有两米多深,他一时踩不到底,不会游泳的人最怕这种情况,梁平安刚刚还浮得好好的,现在一下子变成了秤砣,拼了命地往上挣扎,却在海里陷得更深,他呛了好几口水,终于压不住恐惧,大声喊起来:“沈贺!沈,沈贺!沈贺!”
就在这时,他感到腰部被什么东西给一把抓住了,整个人一下就被带进了水里。梁平安吓得眼前都发黑了,张着嘴灌进又苦又咸的海水,他几乎要哭出来……眼前却突然贴过一张脸,就着这姿势亲上了他的嘴唇,还往里吹了口气,梁平安的眼镜留在了岸上,他睁大眼睛,才确认眼前这个从水里突然冒出来的人是沈贺。他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乱抓一气终于抱住了沈贺的身体。沈贺带着他游了几步,脚底触到了海底,就把梁平安的脑袋托出了水面。
梁平安还没从惊恐中缓过神来,眼眶发红昭示着刚才被吓哭的窘态,整个人也牢牢地缠在沈贺身上,就像树袋熊枹树似的,四肢圈得死紧,嘴唇泛白,还微微发着抖。
沈贺没忍住,笑了出来,先是憋着的微笑,后来就变成了哈哈大笑。这个少见的恶作剧让梁平安猛地意识到,这个凡事似乎都游刃有余,生活充满规划的人其实还是个未满二十的大男孩。
梁平安慢慢缓过劲儿来,脸色通红,眼底又有点害怕还没能退去,他虽然很尴尬,可绝不肯再离开沈贺身边一步了。
即使他后来学会了最简单的蛙泳,也是努力地跟在沈贺后边,牢牢跟住,绝不自己去哪儿随便转转。
沈贺后边跟了个尾巴,他心情却很好,一看到梁平安瞪着聚焦不清晰还微微发红的眼睛,就忍不住要笑一下。
到了晚上,沈贺不知从哪里租来了烧烤架和帐篷,还支了个炉子,放上一口锅煮螃蟹。
烧烤是梁平安弄出来的,螃蟹他就彻底没了办法,沈贺就手把手地教他:“把这个后盖掀开,从这里……对。”
梁平安一手拿着一个壳,试探地咬了一口白色的条状物,沈贺连忙让他吐出来:“这个不能吃,你把它扔掉,吃蟹腿和下边的肉,喏……”他说着微微用力,把一条带着白花花的蟹肉的蟹腿拽了下来:“吃这个。”
梁平安有点不好意思,就着沈贺的手咬了一口,这个动作让他脸色发红,两个人坐在帐篷边上,旁边稍远的地方也有几个人在扎帐篷,看到他们在吃饭,友好地靠过来打招呼:“你们就两个人?”
沈贺抬头打量对方,这是两男一女,也是大学生的模样。几个人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儿去,这三个人都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很健谈,一听到梁平安和沈贺的学校,立刻露出羡慕和吃惊的表情,第一是因为距离海南太远,第二则是因为牌子很响。这下,梁平安和沈贺身上立刻被打上两个标签:有钱,有才。
梁平安难得体会到一次热情和被瞻仰的感觉,几个人打扑克的时候,他和沈贺一伙,输了也很开心,呵呵笑,沈贺瞅了他一眼,利索地甩出手里的对子,憋死下家,轻松出手拿第一。可惜他赢的十次里有八次要被梁平安拉后腿,对方就开梁平安的玩笑:“哈哈,你是不是跟我们一伙的啊?”
梁平安讷讷地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对方却好像根本不在乎什么输赢,纯粹就是逗乐地说几句话,应急灯没电了,几个人玩得不错,留了联系方式才散去了。
月光照着大海,帐篷边上烧烤架上的碳印还没洗去,细细一闻还能嗅到淡淡的肉香,空气潮湿得闷人,天空却明朗极了,大片大片的星星连成一条河,安静地俯瞰大地。这是在城市里永远看不到的天空。海浪唰唰地冲刷着沙滩,像画匠粉刷着墙面。
沈贺侧着身子,掰开梁平安的腿,小幅度地在他身体里进出着,梁平安生怕有人听到,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沈贺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细细密密的汗水,沈贺把他紧紧搂住,闻到洗发水的清香,很淡,混杂着一丝热乎乎的汗味。
“嗯……”沈贺发出惬意地叹息,又静静地休息了一会儿,才帮梁平安提上裤子,胳膊却没有离去,在梁平安的耳边低声问:“今天玩得开心么?”
梁平安感受着心脏的跳动慢慢平复下来,他脸庞发热,出了不少汗,点头小声说:“开心,大海真好。”
沈贺用鼻音嗯了一下,气流绕在梁平安的发梢,他的声音更低:“那……刚才舒服么?”
梁平安觉得刚刚平和的心脏又怦怦狂跳起来,他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什么。好不容易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身后却没有了回应,再仔细一听,沈贺的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帐篷外边的海浪声像催眠曲,一声一声,重重叠叠,绵绵延延。就像……永远。
梁平安虽然觉少,可是睡得很沉,相反,沈贺对睡眠的要求就很多,要黑要静,否则就很容易醒。
天还没亮,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起来,沈贺闭着眼睛四处乱摸,接起来喂了一声。
对方似乎有些犹豫,试探地问:“是梁平安么?”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并且……非常礼貌和成熟,推断年龄至少在三十岁以上。沈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盯着帐篷顶,斟酌片刻,才说:“他不在,我是他的同学,你找他有事么?”
对方似乎有点遗憾:“没什么,我是他的朋友,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贺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出去自习了,可能很晚才会回来,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一下。”
对方的犹豫让沈贺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不过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我想问问他今天有没有空,我手里刚好有几张优惠券。这样,能请你转达他一下么?我姓邱。”
沈贺微微一顿,平静地回答:“好,我知道了。”
对方连忙道谢:“那谢谢你了。”
沈贺挂了电话,闭着眼睛回想刚刚的对话。成熟男性,绝不是梁平安的交际圈;朋友,什么朋友?优惠券?谁会给梁平安送优惠券?
24二十四
梁平安昨天第一次学游泳,费了很大力气,浑身肌肉酸痛,今天就没力气下海了,他也不想总跟着沈贺,就坐在海边晒太阳。他怕晒伤,套了一件薄体恤,露出两条腿,盘坐在沙滩上,专注地看着沈贺,游得真好……他有点羡慕,又有点心痒,可是腿实在是太酸了。手机就在这时嗡嗡响了一下,他拿过来一看,是一条短信,是邱尧。
梁平安差点忘了这个人,这时猛地想了起来,他犹犹豫豫地拿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复。他想起那天邱尧耐心地开车送他和顾凛之回学校,邱尧这个人真的很好,很礼貌……梁平安有点难以拒绝他的好意。他总是这样,当初于沈贺也是这样,对方露出一点善意,他就不忍心叫人失望了。他想了半天,一字一顿地写道:好,我回去就找你,谢谢你。
他低着头,没看到沈贺正往他这边游过来。
五一的小假期终于到了最后一天,梁平安恋恋不舍,刚刚学会游泳正在热乎劲儿上,他这两天每天都要泡在海里好几个小时,本来在自习室的灯管下捂白的皮肤被晒黑了一层,像被烤过的刷了蜂蜜的面包似的。
回到学校,韩启威被他短短几天就发生的惊人变化吓了一大跳,不可思议地拿手指在他脸上蹭了半天,也没擦下来什么“变黑霜”之类的东西。韩启威羡慕地绕着他转圈:“这肤色,老三……男人啊!你一个白斩鸡也能晒出这种感觉,不行啊,我也要晒黑,等今年暑假的……”韩启威嘀嘀咕咕地开始计划起尚遥远的假期。
周洲在一边幸灾乐祸:“当初你还说人家沈贺怎么怎么的,看,现在后悔了吧?羡慕嫉妒恨了吧?这都快一年了,人家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韩启威唉声叹气:“成成成,算我失策。”
梁平安越听越尴尬,坐立不安的,跟他们打了招呼就自己先离开了。走了没两步,又想起一件事来,他有点烦恼,实在没办法,就给顾凛之打了电话。
顾凛之的小假期过的也很尽兴,接了梁平安的电话,他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两人就在学校的小花坛碰面,梁平安吞吞吐吐地说:“凛之,我,我还是不想和邱尧来往了。”
顾凛之皱着眉头,一脸费解:“你觉得他哪里不行?”事实上,他觉得以邱尧的资本,梁平安根本挑不出什么不满意来。
梁平安没办法说出沈贺来,他只好闪烁其词地回答:“没,没什么不行,但就是,我还是不想,我,我没准备好。”
顾凛之无可奈何地看了他半天,只好叹了口气:“你别后悔就行,邱尧这个人我给你打听过了,是真不错,上一个伴儿交往了一年多,是对方要结婚了他们才分手。过了好几个月,现在才又出来寻找下一春,这是个靠谱的人。”
梁平安没注意到别的,只被一句话给惊住了:“结婚?同性恋也能结婚?”他的脑子一下子混乱了,喜欢同性的人,怎么能够突然转性和异性过一辈子呢?……那可是一辈子啊!每天,每夜,每一个节日,每一个新年,身边的人都只是貌合神离,一直到死……他假想一下,都觉得遍体生寒。
顾凛之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简略地解释了两句:“你接触的还少,这个圈子……很多人都是没办法。”他摇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开话题:“得,你不想我也不能逼你,他不是说要找你,今晚我们再去一次酒吧,面子上咱们得说得过去。”
邱尧见到梁平安还挺开心,亲切地搂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也发现了梁平安的变化,有点惊讶:“你去哪了,晒的这么黑?”
梁平安有点紧张:“我,我跟朋友去海南玩了,就五一那几天。”
邱尧思索了一下,有些疑惑:“我上次给你打电话,你同学说你在自习,嗯……五月二号那天。”
梁平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五月二号他正在海南游泳呢……哪里接到过邱尧的电话。他摇摇头,肯定地否认道:“不会,我那天没在学校。”
邱尧更加疑惑,一旁来陪着兼善后的顾凛之也有点摸不清头脑。
就在几个人都思索着的时候,边儿上□来一个声音。
“电话是我接的。”
梁平安脑子嗡的一声,他浑身僵硬,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沈贺坐下来,这里是一处隔断,比较隐蔽。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把这里的三个人看了个遍。他感到心中的愤怒在沸腾,眼前这一幕他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还存着一些不确定心理,毕竟,梁平安是这么老实的人,他会背着他招人?难以置信。
气氛有点诡异。梁平安低着头,脸色发白,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英俊青年面无表情,顾凛之尚处于震惊状态,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邱尧隐约猜到了什么,他试探地问了一句:“这位……你们是恋人?”
没人回答他。
邱尧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