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多谢!”药物基本上都被重新堆聚到一起时,男人感激的抬头道谢,子渊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其实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男孩”,最多和他差不对大,可能还更小一些,只是因为身上的气质太过成熟,穿着打扮又极为老气横秋,一身的暗色,这才让他认错了年龄。
不过……这人看着有些面善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子渊不着痕迹的眯眯眼,突然侧身拦住了男孩的路,温言笑道:“这位公子,药掉在地上,用了怕是不大好,这事与我家下人也脱不了干系,不如你把药方告诉他,让他再去重抓来?”
“不,不必了……”男孩看着是个挺温和的人,闻言赶忙摇头,微微笑着:“这么多药要好几两银子呢,再说是我自己没看路撞上去的,和您无关,怎能让您破费?”
“不过几两银子而已。”子渊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心地善良的贵公子模样,信口胡诌:“这药是救命的,可不能马虎,谁知道掉到地上时沾了什么脏东西?还是重新抓一副来比较好。”
一席话让男孩顿时变了脸色,眼中满是后怕:“糟糕,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儿,这位公子,真是多谢您的提醒,要不然我阿玛喝了这药出了什么事……那我可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阿玛?他是满人?子渊有些讶然——但他怎么穿着汉人的衣服?而且那么落魄的满人,他还是第一次见……记忆中那些个闲散宗室已经混的够惨的了,但也没像他这样啊!
越是满腹疑惑,子渊表面上就越是温和可亲,很快就说动男孩把药方告诉了无翼,自己则跟着他到路边的茶馆里去等着。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子渊笑眯眯的开口。
“我叫永明额。”男孩答得倒是爽快。
第六十八章
“永明额……”子渊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关于这个永明额的资料,索性不再去想,笑着拱拱手:“在下夏子渊。”
“夏子渊?”永明额顿了顿,疑惑的打量着面前文雅俊秀的少年:“你是……汉人?”
子渊顺着永明额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一身的长袍马褂,典型的八旗公子爷的打扮,嘴角微抽。
“啊……不是,不过我……额娘是汉人,我在外面通常都是报这个名字的。”子渊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解释,不着痕迹的把又想探出头来的小红蛇塞了回去。
“这样啊。”永明额笑笑,也不再追问下去,时不时的探出头,显然是在看无翼回没回来,却每次期待都变成了失望。
“……永明额是吧?你阿玛得的是什么病?”子渊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道:“我学过几年医术,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永明额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眸子里先满是警惕,却随即又变成了苦笑和自嘲,良久,才略显涩然的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他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又不小心冻着了,所以才……”
“子渊?”带着几分欣喜的好听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子渊转头一看,就见三阿哥永璋带着他的贴身太监小易子站在茶馆外,一袭淡青色长袍,外面是厚厚的深蓝色披风,腰间还挂着一块暖黄色玉坠,就是大冷天的手里还拿着一柄扇子在那儿转啊转的。
永璋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又在街上遇到了子渊——莫不这就是缘分?不过缘不缘分的还是等会儿再说,既然在街上碰到了,也就省他再专门为此进宫一趟了。
“奴才给六爷请安,爷吉祥!”小易子机灵的打了个千儿。
“起吧。”子渊随意摆摆手,看到永璋莫名有些高兴,“三哥,你也来逛街?”
“啊。”永璋笑着点点头,抬脚走了进来:“这几日天气都不大好,好容易今儿是个大晴天,能不出来逛逛吗?”
说着,目光转向了永明额,有些惊讶——子渊的朋友里还有如此落魄之人?
“哦,这位是永明额,刚才在路上遇到的。”子渊淡笑着介绍:“这是我三哥。”
永明额颔首示意,因为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闭口不言。
“是……满人?”永璋有些讶然:京里的满人混的如此落魄的,还真是罕见……
永明额的脸上划过一抹尴尬。
子渊轻咳一声,“三哥,你也坐吧?”
永璋刚准备坐下,无翼就抱着药快步走了过来:“少爷,药买好了。”
“真是谢谢您!”永明额从无翼手中接过药,瞬间忘了永璋,感激的连声道谢。
“药?”
“刚才无翼在路上把他的药撞掉了,我让无翼去帮他重新抓一副。”子渊低声解释。
“夏公子,我阿玛还等着我回去呢,先告辞了!”永明额显然是很急,迫不及待的道。
“那好,你路上小心些。”子渊又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待永明额走远后,才转头看向无翼:“派人去查一下他的底细。”
“是。”无翼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恭声应是后,就闪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又快步走了回来。
“去查他做什么?”永璋有些惊诧的看向子渊。
“我总觉得他有些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子渊轻轻敲着桌子,双眸微眯:“再说了,京里还有落魄如斯的满人,不是很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但细想也没什么吧?”永璋笑道:“说不定是他玛法,或阿玛那一辈犯了事,这才没落下来的,再者你说在哪儿见过他……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我当然知道我没见过他,我的意思是,他可能与我认识的人有关系,所以才要无翼去查查看的。”
“满八旗素来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认识可能是他亲戚的人也不奇怪了。”永璋不以为然:“说不准,他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呢,要真是这样,你自己都跟他有关系,肯定会觉得他面善。”
子渊哼了哼:“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不想让我调查他似的?”
“我哪有?”永璋失笑:“我只是不想让你浪费人力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罢了。”
“不就是查个人嘛,能浪费多少人力?”子渊盯着永璋看了两秒,眼底一丝狡黠划过,突然站起身大步向茶馆外走去,无翼也连忙跟了上去。
“哎……”永璋愕然的看着子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回过神,起身想追过去,却被店里的伙计给拦住了。
“这位爷,您茶钱还没付呢!”
“什么茶钱?”永璋一头雾水:“我没要茶啊!”
“您是没要,但您弟弟不是要了吗?”伙计指了指桌上的那一壶茶,笑道:“一共是五两银子。”
“……好小子!跟我玩阴的!”永璋又好气又好笑,“小易子,把钱给他!”
小易子也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伙计:“行了,让开吧?”
“好嘞!爷慢走!”伙计赶忙退到了一边。
“爷,您就这样出来了……”无翼见自家少爷一脸得意的在拐弯处停了下来,大汗。
“不就五两银子嘛,我就不信他堂堂一个皇子,连五两银子都没有?”子渊把手伸到袖子里戳了戳小红蛇,有些孩子气的嘟囔:“谁让他刚才对我让人去调查永明额不以为然,还唧唧歪歪的?”
无翼忍不住想笑,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少爷,您是……也认可三阿哥了吗?”
他很了解自家少爷的秉性,在不被认可的人面前,就算是再喜再怒,少爷的脸色都不会有多大的变化,更别提会恶作剧了。
子渊皱皱眉,有些不情愿的开口:“算是吧。”
“子渊。”无翼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的惊讶,就听见背后传来了永璋阴沉沉的嗓音。
“你那么快就出来啦?”子渊伸手抵住唇,轻咳两声,压下差点喷出口的笑意。
见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凤眼里笑意流转,永璋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不少,让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猛然握紧,强自压下心头狂涌而出的惊骇,面色丝毫不变。
“我给了他银子当然就能出来了。”永璋的双手慢慢松开,眼底染上了笑意,“你害我少了五两银子,要怎么赔偿我?”
“嗯……带你去看看我准备送给七弟的生辰礼物吧?”子渊转了转眼珠。
“生辰礼物……”永璋眉尖一挑,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就随口那么一说,子渊就上心了,竟然连礼物都准备好了……而且看他的神色,应该也不是什么平常之物。
“走吧?”子渊见永璋神色不明的站在原地不动,奇怪的推推他。
“哦……”永璋回过神来,连忙跟上:“那礼物是什么?”
“你猜猜看?”子渊笑眯眯的走着,难得玩心大起。
“这我哪能猜得到?”永璋苦笑:“你好歹也得给个范围吧?”
“那好,我给你一个范围……”子渊低头沉吟了一下:“这礼物你应该也见过类似的,而且就是对皇家来说,也是蛮贵重的东西……”
“对皇家来说也是蛮贵重的……古董?”
“不是古董。”子渊摇摇头,有些得意。
“既然不是古董……那还是能是什么?”永璋眉头微蹙:“对皇家来说都是比较贵重的……难不成是西洋那边的宝物?”
“不是!”子渊继续摇头。
“那是……汗血宝马?”
“……你怎么会想到汗血宝马?”子渊有些想笑。
“汗血宝马对皇家来说自然也是贵重的。”永璋理所当然的开口:“再者,我以前也见过汗血宝马。”
“不是活物。”子渊更得意了:“继续猜!”
“……不是活物,不是古董,又不是西洋宝物……”永璋的眉头越皱越紧:“那能是什么……”
“前面拐弯就到放礼物的地方了,要是到了那儿你还猜不出来,可就得认输了!”
“……既不是古董,又不是西洋之物,又不是活物……我还真是猜不出来。”永璋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摇摇头。
“那你是要认输了?”
“啊……认输了。”永璋笑盈盈的点头,半点没有认输的样子。
子渊显然也知道永璋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哼笑一声,指了指前面的古董店:“诺,到了。”
这家店在京城开了不下六年了,算是口碑最好的古董店之一,没想到竟是子渊的产业?永璋暗惊,面上却丝毫没有显现出来。
“少爷。”古董店的掌柜一见到子渊,就迎了上来,恭敬的垂手而立,“您要的东西已经在后间放好了。”
子渊微微颔首,“带我过去看看。”
“是。”
古董店的后间远不如前面宽敞明亮,富丽堂皇,又小又窄,还阴森森的,有几分鬼屋的感觉。
“……你给七弟的礼物就放这里?”永璋四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微抽。
“那东西只有放在这里才好看。”子渊挥挥手,示意掌柜的出去。
那个中年掌柜躬了躬身后,就走了出去,还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门关上后,这狭小的房间里愈发黑暗,与伸手不见五指已相差不远了。
子渊掀开一块红布后,霎时,一抹浅蓝色的光晕笼罩了这间屋子,极美。
永璋愕然地向桌上看去,就见一颗有成年男性手掌那么宽的蓝色珠子静静的躺在一个雕有精致繁杂花纹的圆盘里。
“这是……明月珠?!”(我在百度百科上查到,夜明珠古时被称为“随珠”、“悬珠”、“垂棘”、“明月珠”等,这里采用明月珠这个讲法)
“是啊。”子渊笑道:“我没骗你吧?明月珠对皇家来说确实是很贵重的嘛,而且地方官员或其他小国把他进献到京里时,你应该也见到过吧?”
“是见到过。”永璋点点头,无奈的笑道:“不过我却没想到你会用这东西给七弟做生辰贺礼……你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我几个属下在云南得到的。”子渊笑道:“正巧过几天就是七弟生辰,我就想着,把明月珠送给七弟当生辰贺礼好了。”
“你可真大方……”永璋摇摇头,有些古怪的看向对面说的云淡风轻的少年:“你可知,你要是把这东西送给皇上,那皇上对你的宠爱说不定会更进一步,但你现在把这送给了七阿哥……你就不怕皇上知道后会不高兴吗?”
“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子渊对不在乎的事向来懒得动脑细胞:“他一个皇帝,怎么可能连个明月珠也没有?”再说了,我可不稀罕他的宠爱……当然,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永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几丝不知名的情绪,却随即就隐去了,有些戏谑的笑道:“七弟生辰你就送如此贵重之物,而我们之间的关系要比你跟七弟的好很多吧?那我生辰时你要送什么?”
子渊一愣:“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五月二十五。”
“那不还早嘛,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和他的生辰相差不远呢。”子渊松了口气:“还有半年的时间呢……你想要什么?”
永璋抿抿唇,没有回答子渊的话,而是反问道:“要我的生辰和七弟在同一月,你只有这一颗明月珠,你是送给我,还是送给七弟?”
“如果你喜欢,当然是送给你了。”子渊回答的毫不犹豫:“我和七弟又不熟。”
永璋的眼底泛起了真实的笑意,而正板着脸在练字的胤禛还不知道自己幸运的逃过了一劫——要是刚才子渊稍微犹豫一下,他亲爱的皇阿玛就要把气发到他身上了……
“那你是不是喜欢这个明月珠?”子渊想了想,又道:“这东西不好找的,你要喜欢我就把它留下。”
“……你把它留下,那你送什么给七弟?”
“外面不就是古董店吗?什么样的古董都有,到时候可以让七弟自己来挑啊。”子渊一边示意无翼去打开房门,一边用红布把那颗明月珠盖上,顿时,一室光华尽散。
“一开始我不知道他们找到明月珠时,就是这么想的,后来听到这消息时我想要是用明月珠当贺礼应该比用那些古董更好,就让他们连夜把这东西送进京了。”
“原来是这样……”确定了自家四儿子在子渊心里没有半点地位后,永璋松了口气:“我对这东西也不感兴趣,不如到时我过生辰,你也让我来你这店里随便挑古董好了?”
“好啊。”见自己不用费心思准备生辰贺礼,子渊有些高兴,顺带着也萌发了一个念头——不如以后其他人生辰他要送礼时,也让那些人自己来店里挑东西吧?
刚走出店门,就觉得风大了不少,天色也从刚才的晴朗变的有些阴沉了。
永璋眉头微蹙,再看到子渊衣着单薄时,眉头皱的更紧了:“你不冷吗?穿那么少?”
子渊笑着摆摆手,“不碍的,我以前都这么穿。”
“以前是以前,杭州的冬天能跟京城比吗?”永璋有些不悦,“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