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林原玉开了个专门义诊,义诊完又赠药的铺子,虽大夫年纪轻了些,但到底在穷苦人家看来,是个希望。再加上他也确实有一手,因此倒得了个妙手慈心的名头,很得人心。连带着,帮林原玉开铺子,免费供药的裴家,在市井之中也颇有善名。而林原玉帮着看病的人多了,经验也跟着有了,倒让裴玉冰也使得更安心了些。如此一来,也算是一场善报了。
林荫道原玉帮裴东来把了脉,又看了看据说被晒伤的皮肤后,很是平和的点了点头,道:“宫中御医果真名不虚传,用的药也极好,已是将小少爷给治好了。只是小少爷的皮肤到底比常人弱些,很是有些伤了,索性小少爷向来爱吃蔬果,而蔬果一类对其皮肤大有脾益,倒不用如何补养了,竟是连药也不用吃的。”
裴玉冰听罢,这才略松了口气,因紧张而绷直的身子,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待林大夫收拾好药箱告退之后,裴玉冰方才问裴东来可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给晒伤了呢?
这五天来,他也是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只担心自家宝贝儿子是不是受了欺负了。只是刚才当着外人的面不好问,免得旁人不小心传了出去,让人以为他心存怨望。如今这正厅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裴玉冰这才得以问出口。
裴东来早就猜到裴玉冰必是要问缘故的,他也早就备好了说辞。
裴东来本就没有欺瞒裴玉冰的意思,只是自己把自己晒伤,很有些不好说出口,只怕会惹恼了父亲,因此很是斟酌了一番语句修辞后,方道:
“原是孩儿想左了,看了些关于礼法的书,又曾听了一耳朵的,长孙大人所诉有关礼法的事儿,孩儿这才一意要自己走着进宫,也不让人用身子为孩儿挡太阳的。”
接着,又一脸愧色的把自己进了宫后,武媚娘是何举动,自己又是如何说的,一五一十的全都撂了出来。
裴玉冰听着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不懂此事怎么就跟长孙无忌扯上了关系。他眉头微皱,问道:“长孙大人?东来你何时见过长孙大人的?”
“是上回长孙大人来我们家中做客时见过的。那时长孙大人正要返家去,孩儿则是在练过武后有些闷,便欲走走,正好就撞了一面。长孙大人很是和蔼,还送了孩儿一个玉佩,如今收在了匣子里,是流云百福的图案,很是漂亮。”这倒是实话,裴东来可没欺瞒裴玉冰。
在裴东来眼中,武媚娘登基可谓是大势所趋,轻易改变不了的。所以,父亲远离这些纠纷,虽可取,但到以后武媚娘登基,怕就要举步维艰了。裴东来虽然也不赞成女子牝鸡思晨之举,可未来既不能改变,自家又为何不顺势为之,帮着武媚娘上位呢?
历经两世,裴东来看得很开,又兼之武媚娘对他可算是真心疼爱,便由此打定了主意,以自己之口向武媚娘投诚。而裴玉冰与长孙无忌到底是何恩怨,裴东来不知,可眼见着自家父亲确实真心厌恶着长孙无忌,便索性借着长孙无忌,将自家父亲绑上武媚娘的船上。
果然,裴东来的话一说完,裴玉冰的脸上就浮起了薄怒。这怒意不可能冲着裴东来,那实际上冲着谁可就不言而喻了。裴玉冰深恨长孙无忌的不消停,怂恿自己出头不成,还要牵扯上自家宝贝儿子,这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裴玉冰本就没什么李家天下、武家天下的想法,如今却觉得长孙无忌把这大唐当成长孙家的天下了一般,竟让一个六岁的稚童去惹火皇后!
想到这里,裴玉冰有一些无奈,又有一些庆幸。自家儿子虽不知自己差点惹下了何等大祸,但却在言词之间无意识的为自己解了围,也让裴家自此站在了武媚娘的身后……也罢!横竖自己也看长孙无忌不顺眼的,便是未来一条道上走到黑,可也比长孙无忌时常算计着让他们父子二人送死的好!
倒是那些下人们真是不服管教,长孙无忌见了自家宝贝儿子的事,竟是提也没跟自己提一句,真是平日里纵容太过了,才使得自己家差点就被惹下了灾祸。这一回,可轻饶不得的!总该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18第18章
十二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了,当年挑选出来的小厮侍女们,也早已使得顺手了,不过行动之间仍带着一团孩子气,倒让裴东来不好使他们做什么大事,生怕他们没有分寸,误了大事。
这日上午,裴东来正在书房里看书。因为昨儿个才从宫中回来,想必三五日内倒不用担心又被召进宫去,又因着习文的先生热邪入身,倒是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先是去看望了病中的先生回来后,难耐暑气的裴东来索性只着一件中衣,盖上一层薄被之后,便歪在榻上看书。
唐时民风开放,很多在明清时算是□的话本小说,此时却很在市面上畅销。裴玉冰见裴东来日日只知习文习武,生怕他的性子越发沉闷起来,便让李管家在市面上搜了好些话本小说,挑了其中言词严谨,并不引人学坏的来,送到了裴东来的书房。
正如他此刻手上这一本《梅园定情》,说的是两个书生在冬日梅园之相遇,然后相知相许的故事。
因为大唐达官贵人之间蒙养男宠实乃常事,而平民之间娶不起妻子的,寻一投契男子一起过日子的也并不罕见,是以这种描写男性之间情感的话本并不少,反而很有些人爱看。
而裴玉冰因着自己和陆正宣师兄的感情的关系,并不避讳着让自家宝贝儿子知道这一类的□,同时也存着让裴东来接受二人感情的意思——成效倒是不错的!
因为裴玉冰虽有朝庭命官,轻易不得乱走,但陆正宣却是能随时来见裴玉冰的。陆正宣喜欢裴玉冰,喜欢的光明正大,而裴玉冰对陆正宣也并非没有感觉,一来二去之间,两人都难免给对方漏了底,随即就顺理成章的把话说开,之后便成就了好事。
而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陆正宣,来夜探的次数便越发的频繁了,而次数一多,难免就被裴东来撞上过几次。
索性裴东来并非不识世事的孩童,又有前世时太子二哥的男风嗜好打底,又因着大清时期,八大胡同里可大多都是小倌馆,因此并不觉得如何反感。只是当时朝中规定官员不可嫖妓,而不是不可眠花宿柳,所以很容易就被钻了空子,这一点才是让裴东来厌恶的,厌恶那些官员的智商总用不到正事上。
而裴东来对裴玉冰和陆正宣的深厚感情,非但没有反感,反而颇有艳羡之感。偶尔他也会起个念头,若是有一人愿意像陆正宣对待裴玉冰一般对待自己,便是那人是男子,自己也认了的……但随后又觉得自己这念头着实有些荒谬,便从脑子里撂开不管了。
其实,裴东来平日里更喜欢看些,有关于风土人情的游记,只是这一日觉得有些腻歪了,这才难得看了一回话本。
而裴东来很搞不懂裴玉冰平日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若自己果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心志不够坚定,便是这些话本并不艳语,却也足够迷了小孩子的心志了吧……到底是自己平日里的表现太让人放心了,还是裴玉冰太不懂得教养孩子了呢?
应该是两者皆有吧!
天气酷热时,裴东来的房间日日都摆着冰盆,从未曾间断过,因此房间里满满的凉气,在这暑热的季节很有种让人昏昏欲睡之感。不过翻了几页书,裴东来便觉得眼皮子开始打架了。
现在不比前世,所以裴东来从不勉强自己,既然一时间看不下去了,那便不看也罢,还是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看好了。这么一想完,裴东来就再也撑不住,眼睛就闭了下去,手中执着的话本小说也掉到了地上。
悠哉的日子过得太久了,自会有人帮着把书捡起来放好,并把戏他身上的薄被拢紧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裴东来便被白雪唤醒。撑起身子,自白露的手中接过帕子拭了脸,感觉精神了许多,方才听白雪慢慢的说道:“少爷,老爷已经回府了,本是已是进了院子要来看您的,但听说您正在休息便又走了。刚才老爷才派了人来,让奴婢把您唤醒,说如今已是近午了,可别因为睡得太深把午饭都给误了。”
“嗯。”裴东来点了点头,站起来展开双手让四名侍女上前为他着衣。
“老爷还说让少爷醒了神后,便去水华亭里一起用饭呢。”白雪手头上忙活着,嘴里也没闲着:“对了,听说老爷带了个与少爷差不多大的孩子回来了。”
裴东来在四名小厮的跟从下出了房间,往水华亭走去。
如今裴玉冰已经官至正一品太师之位,虽是升得快了些,但因为长孙无忌和皇帝皇后看顾着,再加上其又握有实权,倒没人敢随意议论诽谤。在他升为太师时,李治还赐了一座宅子下来,因此服侍打扫的下人也比从前越发的多了。
李治确实是敬爱着裴玉冰这个哥哥的,而武媚娘也对对方为自己所用而感到满意,因此整个宅子修得可谓是美仑美奂。除了裴东来必不可少的练功房之外,还特意分内院外院的,共修了两座花园子。
只是这两座花园子只有一扇月牙拱门隔着,因为裴府除了妥侍的丫环嬷嬷之外,并无女眷,倒省了看门的人手,只在有客人时派人看着门罢了。
而水花亭,正是内院的一处亭子,坐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夏日里呆在此处,倒是解暑得很。而之所以叫水华亭,却是因为这水面上种了许多的水芙蓉,而水华,正是水芙蓉的别名之一。
裴东来喜欢黑色,所以他那衣橱里填满了一套套不同样式剪载的衣物,都是以黑色为主的。在亭子里待儿子的裴玉冰看着他又穿着一身黑色,颇觉无奈。
不过,有鉴于自己之前也有特意让绣娘做些别的颜色的衣服给裴东来,却无一不遭到对方的嫌弃之后,裴玉冰终于学乖了,含泪停止了与自家宝贝儿子为了此事斗争的念头,恢复了对方衣橱的清明。
裴东来看了一眼四周,清一色淡蓝衣裳的侍女中间,却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孩站在那里。容长脸,浓眉,不大也不小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略宽的嘴唇,组合成了一个平凡的面容。
“东来,快过来坐。”裴玉冰忙招呼着裴东来上前。
裴东来也随之打了声招呼后,便老实不客气的在石凳上坐下了。
“东来,你陆叔叔给你安排了一名侍卫,他叫张训,虽然武功比不上你,但胜在忠心,为人也严谨,只是略不爱说话罢了。你日后若有事可直接交待与他,因为他只直属于你,我与你陆叔叔都没有指挥他的权利与资格的。”裴玉冰笑着指着那名黑衣服的男孩给裴东来认识。
一般来说,安排侍卫不是该武功高些的吗?怎么父亲却反其道而行了?裴东来心下疑惑,但也不急着要此刻问,因此只是仔细看了看张训,却发觉对方神态略显呆怔,这样使得裴东来心中的疑惑越发重了些。
府中的两位主子都到了,便有一名侍女离去唤人,接着那名侍女又领着数名侍女上前,手中皆拿着食盒,依次上前摆出食盒中的饭菜汤品。
裴东来向来爱吃素,可是习武之人光吃素哪里有力气舞刀弄枪呢。裴玉冰最是疼爱裴东来,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但一关系到对方的身体健康时,却少有妥协的时候,因此,如今的一日三餐里,裴东来的饭桌上都是荤素各半。
索性裴东来不是个任性的人,也知道裴玉冰的作为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所以肉食也渐渐的多吃了起来。随后,裴东来惊奇的发现,自己如今的力气竟是比前世大了许多,身子也不似前世那般的单薄了。
同样都是习武,而且一个白子的身子才应该比常人弱些吧……对比了一下前世今生的生活习惯,裴东来沉默了,心中同时也有点懊悔。早知道,当初就多吃点肉了……
石桌上除了满满的菜肴之外,还摆放了三副碗筷。
裴氏父子一起用饭时,都不喜欢旁的人伺候,所以侍女们在摆完饭后,就都告退了,只有张训留了下来,再没有旁的外人。
裴玉冰随即招了张训过来一起坐,这才正式介绍对方给裴东来认识。“东来,这位张训,原是教中右护法张亮之子。前些时日教中有些动荡,只因那年的叛徒余党竟一直潜伏在教中,竟是谋划着要报仇。索性张亮警觉,帮着你陆叔叔挡了一刀,这才使得雪衣教不至于群龙无首。可惜那把刀却是涂了毒的,使得张亮他……”
裴玉冰心情有些低落了下来,因为张亮为人不错,与他也颇有交情。只是在裴东来面前,他也不愿失了父亲的威望,所以强忍下悲痛,继续说道:“这孩子的母亲又早逝,我便跟你陆叔叔说了,正好接来与你作伴的。”
裴东来静静的听罢,方才转过头来看向张训:“父亲,张训他似乎……”
裴玉冰叹了口气,知道裴东来在问什么。他伸手夹了一筷子的酱爆鸡丁放到张训的碗里,见张训顺从的从桌上拿起筷子吃了,这才道:
“张训与他父亲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如今这般不过是因为打击太大,一时失了魂罢了。我已经让林大夫为他把过脉,也开了药方子了,只需将养上几天吃上几副药安安神就会好的。”说罢,又忍不住添上一句:“真是可怜见的。
19第19章
吃了几天的药,张训果然好了许多。虽然仍是一副寡言少语,整日里没精打采的模样,可到底比之前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好上太多了。
只是有一点却是让人始料未及的,那就是他失忆了。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兄弟姐妹,只知道自己叫张训!只是这个知道,到底是他真的记得,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大家都这么叫他,才让他下意识的记下来的。
张训在裴府里名义上是裴东来的侍卫,但过得倒像是裴府里的二少爷似的。
当初裴玉冰把他接进府里来时,原就有意当自己再收了一个养子的,毕竟张训的父亲是为了保护陆正宣而亡,其本身又是右护法,身份也够得上了。只是后来又想到张训是张亮家的独苗,可不好让张家就这么断了香火,便作罢了。
后来,裴玉冰又想以着以故人之子的身份招进府里,但又怕寄人篱下之感会触痛小孩子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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