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脸上的神情严肃而决绝,待到众人对她三跪九磕之后,却并不急着让他们平身,只是沉声说道:“你们知道吗?朕今天差点就要被人害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那些反武派的人马,便是不与李永王知远一伙的,也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武则天看着众人低垂的脑袋,冷哼一声,道:“给朕把人都带进殿里来吧。”
54第54章
当衣装凌乱、神色狼狈的长乐王李永和国师王知远被捆住了双手,被侍卫带入大殿之时;朝堂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归于平静。
武则天面带嘲讽,冷哼一声,斥责质问道:“王知远;你且与朕说说,朕向来待你不薄;甚至提拔你做了超脱于百官之间的国师;可你为何不宁害朕?难道说,长乐王若登了基,还会更你更大的好处不成?”
“罪臣自不可能得到更大的好处的,恨只恨罪臣当初被猪油蒙了心,信错了人,方才落得这般的下场,罪臣罪大恶极,只求速死!”王知远脸色灰败,神情却比往日更坦然了些:“只盼陛下看在罪臣曾救过陛下一命的份上,救一救罪臣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吧!”
说着,便朝着武则天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当王知远抬起头来时,只见他额头上的油皮都给磕破了,竟是渗了血出来。
“哦?你的两个儿子?”武则天挑眉,并不事先表态,更何况她对王知远也没什么好感。
李永必然是许给了王知远好处的,可是他此刻却不说,只拿他的儿子说事。不管是真是假,最起码就让人有了他是被威逼的印象,便是他不能被宽恕,可他那两个儿子却不会有大事。可真是个识时务,也会计较的人才了。
只是,不管是形象还是心灵,都太过于丑恶了些,让武则天只看一眼,便觉得心中很不舒服。
长乐王李永目眦欲裂的瞪着王知远,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无耻。王知远的两个儿子王诉和王议确实是在长乐王府没错,但却是王知远说怕武则天死后朝中会震荡一些时日,担心王宅不够安全,到时候有武派人马拿他那两个儿子来威胁,所以便请求自己收留王诉王议一段时日。
李永本也以为王知远是让他那两个儿子做一回质子,让自己更相信他,谁知道他早就想好了退路了。
可自己就算想拆穿他的诡计也是不能的,王诉王议确实就在长乐王府,便是好吃好喝的待着也免不了被世人说嘴。
而王知远一见武则天接了他的话头,便觉得事情有谱,忙又道:“罪臣有两个儿子,被长乐王给带进了王府里。罪臣知道罪臣已是罪大恶极,可还请陛下看在罪臣那两个儿子并不知情的份上,恕了他们的罪过吧!”说着,就老泪纵横了。
武则天明知道是假的,可是做为一个女人,做为一个母亲,也不禁有些心有凄凄然了。可是一想到儿子,又不禁联想到裴东来……
武则天本来是打算找一个更适合的时机,缓缓的把自己和裴东来的母子关系与他说出来,可是就是底下这两个和赵采女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把事情就这么捅穿了,若是一朝处理不慎,东儿日后不认自己可怎么办?
虽然裴东来现在面上说是不怪自己,可谁又知道他是不是不愿自己因私忘公呢?
想到这里,武则天越发恨得牙痒痒了!
虽然武则天恨不得立时就将李永和王知远给当场碎尸万段,可到底还是要顾及形象,不能喜形于色的。
她神情淡漠的看着王知远,问道:“放心吧,朕会帮你救出儿子的。”虽然也算是承诺,却没答应救出之后不会处置王诉王议二人。
王知远神情一僵,知道武则天不过是在做文字游戏,可是他犯的本就是诛连九族的大罪,既然做的,总会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有些不甘罢了。
一旁的李永却心情愉悦了些,忍不住哈哈一笑,道:“王知远啊王知远,纵你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又能如何呢?武媚娘这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不要,可见是个冷酷无情的,偏你竟还想于她求情,真是难得愚不可及了!”
“住嘴!你胡说什么!”裴玉冰已然知道甘露殿内发生的事情,担心李永继续说下去,会让裴东来以后不好自处,忙截住了他的话:“当年小公主是被王皇后害死的,这件事早有定案。你如今翻出来说,难不成是想说先帝糊涂不成?真是不在死活的东西!”
“我说的是小公主吗?我说的明明是……”李永一发狠,便想在朝堂上把裴东来的事情说出来,可不管是武则天还是裴玉冰都容不下。
裴玉冰的速度快些,等不及武则天把宣政殿外的侍卫叫进来,便自己上前用手堵住了李永的嘴。
这时殿内的文武大臣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可是到底没敢说出来,以免触了武则天和裴东来的霉头。
反正已经是罪证确凿了,众臣子们也听清楚了李永的话音里是有谋反之意的,他们是罪责难逃的了,因此,武则天也不愿让他们在朝堂上多留片刻,以免又出什么岔子。
让侍卫把二人堵住嘴带走,武则天只觉得身心都疲惫不堪,淡淡的说了一句:“明日休朝。”之后,便施施然的走了。
为了这桩谋反案,武则天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了,更何况她还心急于裴东来此时的情绪,自然不愿在宣政殿里多留。
可回到了甘露殿,不但裴东来不在,连张训沙陀,以及没有跟着去上朝的狄仁杰竟然也不在。召来宫人一问,却是裴东来见此间事了,不便多留,就带着众人一起出宫去了。
武则天觉得有些难受,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宫去寻他。倒是一旁的宫人机灵,忙加上了一句:“干殿下说了,让陛下您今日好生睡上一觉,他待把外头的事务处理完了,定会进宫与陛下说话的。”
见裴东来仍是如此的孝顺,武则天这才略安下心来,而且她也确实是累得紧了,便由着宫人伺候着休息了。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武则天好久没睡得这么好过,醒来之后,也觉得精神不错。
因着休朝一日的关系,武则天也不欲理事,而李永的谋逆案有裴玉冰帮着料理,便是武则天不插手,结果也不会让人不满意的。
这时,武则天也有了心情去想想要怎么挽回裴东来的心了。
只是武则天的精神一好,有心情来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之时,却发现了一件不得了解大事,只让她一想起来就不由得吃了一惊!
因为昨天自己正欲与裴东来说一说当年抛下他的苦衷之时,裴东来还不待自己开口,就率先说了句:“我早就知道母后是我的亲娘了,可那又如何?这些年她对我的好,我并非看不见”的话来。
他这话是认真的?而且裴东来到底是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的?
赵采女是因为她那亲族姐妹在病逝之前在自己的宫里当差的关系,莫不是裴东来也是由哪个多嘴的宫女告诉的?
不对!
武则天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在裴东来还很小时,武则天就一一的把知道当年之事的宫女太监们都给除掉了,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告诉他这件事。而赵采女那边明显也不可能,若她早就知道了裴东来,那么昨天就不会再说上一次了。
武则天有些坐立难安。即使自己已然身处这般的地位,丢弃一个儿子的事也不足以动摇,可是自己身边的事情这么轻易的就被人口口相传,到底也是个隐患,不得不防。
武则天直起了身,由躺的姿势变成了坐的姿势,一旁伺候的宫女见她醒了,赶忙要上前来服侍着她起床洗漱,却被武则天一扬手,暂时挥退了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则天的心中惊疑不定,但脸上却是一派平静。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武则天也只好暂时把这件事存在心里,只等着裴东来进宫时,再旁敲侧击一番,看能不能套出话来吧。
武则天叹了口气,心中默默的打定了主意。
其实在心中惊疑不定的可不止武则天一个人,张训和沙陀向来不在意这些事,只盯着裴东来的情绪行事,却不会去在意他的身世。便是听到了,也会想着裴东来心中可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很应该体贴对方。
可是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人,却是最喜欢探究细节的,自然也听到了裴东来说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的话。
狄仁杰向来胸有丘壑,很敏感的就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这是关乎陛下的家事,自己也不好在没取得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追查起来。只是他到底存了件心事,只觉得心中痒痒的,显然是犯了职业病了。
不过,他到底还有些分寸,也极有自制力,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重要的还是,狄仁杰也不愿意为了这一丁点儿的小事,而触了裴东来的底线。
55第55章
裴东来破天荒的在日上三竿时才起的床,虽然他面色如常;但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没有一刻的平静。
当然;还是为了自己一时错口说的话而懊恼。
虽然前世做皇子到登基为帝,每走一步路都是小心谨慎、思前顾后的,可谓是步步惊心;而这一世,除了甫一出生就是个白子;然后被亲生母亲抛弃之外;他又因为白子的身份得到雪衣教的看重,养父的垂怜,真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了。
只是顺风顺水惯了,行动间就松懈了很多,这才犯了这种不是该犯的错误。
这几日天都是灰蒙蒙的,下着毛毛的细雨,即使是夏日,仍让人有一种阴寒的感觉。
裴东来换上了大理寺的官服,可是醒得晚了,现在去也不过是迟到而已。虽然大理寺卿狄仁杰必不会斥责自己什么,可是裴东来却还是不太想去。
当时自己在宫中说话的时候,狄仁杰可是在一旁看了个全场,他会不会听了自己的话后察觉到了什么?
裴东来这般想着,越发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狄仁杰的脸,而他也是真心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忍不住叹了一口又一口的大气。
该想个借口才行!
因为自己晚起的关系,张训已经先去大理寺了,只留下沙陀一个人在等着裴东来同行。这是他们二人的默契,总要有一个人留在裴东来的身边。
所以,裴东来扶着额头在想事情,决定在自己想出办法之前先休息一段时间后,就把沙陀招了过来,让他去大理寺为自己请假。
“你头痛吗?”沙陀有点忧心忡忡的问道。
“是啊,今日头疼得厉害,还有些想吐。”既然是要请病假,自然不能露出破绽。毕竟自己的事情不宜为人所知,所以裴东来决定连着沙陀也骗过去,即使父亲和母后来了,他也是一般的说词。
裴东来是白子,自然是天生的白肤,便是有病态也不太容易察觉的出来。不过,当沙陀听裴东来说他病了的时候,顿时觉得裴东来的脸似乎比平时更白了几分,心中也有些慌了。
“假且不用我去请,我让小厮去办就是了。只是有病总是要看一看的,我去宫中求一名御医出来帮你看看,可虽闹出什么大毛病来才好。”说话间沙陀就转过了身,曾经性子骄傲奸恶的大男人,此刻也不过是担心裴东来的普通人而已。
可裴东来是装病,沙陀若是真的请了名御医来为其诊治,可不就容易穿帮了吗?所以他忙拉住沙陀的手,一副举止艰难模样的挥了挥手,强笑道:“我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这几日的精神绷得太紧了些,昨儿个晚上事情得以解决之后,难免就放松了许多,这被夜间的凉风一吹,才添了好些症状。依我看还是好生休息一下,说不定明儿个早上就没事了。”
“可是事关你的身子,哪里容得下半点马虎。”沙陀见裴东来讳疾忌医,一叠声的发话,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对方让自己请御医。在他看来,病了就请医延治,然后吃药治病方是正理,断没有歇一晚上就好的道理。
“可是是药三分毒啊。”裴东来意图让沙陀打消主意。
而沙陀而意图让裴东来打消主意:“但你的身子本就比常人弱些,你这般可不是让人担忧吗?”
裴东来有些无奈了,“可是母后那边知道了这消息,可不就又要心慌了吗?为了我们母子能冷静一段时日,就依了我吧。”见沙陀拧着眉头站在原处没有了动作,裴东来也松了一口气:“若是明日我仍不见好,你再帮我去请御医吧。”
沙陀见裴东来执意如此,也没法子坚持了,只能点头胡乱答应了下来。然后便挽着裴东来,带着他回房休息去了。
裴东来躺在床上,许是当局者迷的缘故,想的法子总觉得很有漏洞,而且也没个适合的引子出来。因此,只要武则天一套话,自己必然会露出破绽不可。
可是方才才答应了沙陀,若是明日仍不见好就要去请御医的,而且自己也不可能装病太久,那岂非惹人担心不是?
武则天当年生产时,产房中的侍女们早就在自己尚小的时候就被一一处理掉了,只有丽姬一人因为是心腹,现在成了宫里的嬷嬷,在武则天的照看之下悠闲度日。可既然能成为心腹,除了行事干练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忠心和口风紧,所以裴东来也不可能说是从丽姬的口中得知的。
而且丽姬一直待裴东来不错,若是真的那么说了,惹得武则天对丽姬产生了疑心,那可不就害了丽姬吗?所以此法只能按下,毕竟他也不愿意做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物。
但如此一来,要找个理由可就更难了……
在床上就这么躺了一个上午,裴东来的心始终静不下来,因此也没有睡着。沙陀因为担心裴东来,时时的进屋查看一番,到最后干脆拿着本书在屋子里坐着了。
可惜沙陀本就不是什么坐得住的人物,虽然他有自知之明,找书还是找了本兵书,可是这本兵书完全不能让他陷进去不说,反而还看得昏昏欲睡起来,倒让裴东来有些哭笑不得。
沙陀并不是大唐典型的美男子,脸上甚至还有一道虽然极淡,却也明显的刀疤,连一只手也是断了的。可是当他邪气四溢的时候,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吸引着旁人的视线。
可是如今这个人,却收敛住他那邪毒的性子,裴东来并非没有感触的。
不知为何,裴东来突然想起了狄仁杰离开长安之前抱住自己时的感觉,还有那么极轻,但自己实际上还是听到了的那句‘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