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九跟着沾了一回光,因为受了伤,所以县中最好的大夫来出诊为其治疗。因为之前无庸帮他处理伤口处理得极好,连发炎发烧都不用担心,只要好生将养着,身上的伤口勤换药,并且再吃上几付药便不会有事了。
跟着,方九又和方鱼儿一起被无庸拉着,和因为裴东来并不用人伺候吃饭而空闲下来的无际、无愧、无非、潘松林和柳叶原几人一起,坐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吃了扶风楼里精致的菜点。
方九还自罢了,可方鱼儿却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眼睛闪闪发亮之余,双颊吃得鼓鼓得,仿佛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一般,同坐一桌的人看了,都忍不住会心一笑,然后不约而同的给帮着挟了离得她比较远的,很难挟到的菜肴,然后得到方鱼儿软软甜甜的一声:“谢谢。”
那可爱的小模样,倒让与她同坐一桌的人都是喜欢得紧。
不过,方九此时也顾不上方鱼儿了,他正怀着满腹的心事,连菜也没夹,只在一旁吃着饭。正在他皱着眉头思索着一些事情的时候,一双玉石牡丹浮雕的筷子就伸了过来,上头还夹着一个鱼羊包,然后放到了方九的碗上。
“别只吃饭,偶尔也吃些菜啊。”因为一路上都是无庸照顾的方九,所以现在的动作都有点自然而然。
“谢谢。”看到性子和善的无庸,方九不知为何突然放下了心,觉得也许把自己的希望放在那位干殿下的身上,应该也不会错到哪里去的。
方九的心情轻松了下来,吃东西也有味道了,饭间也跟着众人一同说说笑笑起来。
待到饭后,方九随着无庸一起进了汪碧华的祖宅。虽说无庸他们都是裴东来的仆从或侍卫,但身份总比普通人高些,更何况汪碧华也会做人,裴东来和狄仁杰被安排进了正房之后,无庸他们则被分进了只次了一等的房间里。
天色渐晚,因为方九总跟着无庸,所以住在了他的隔壁,此时便索性敲响了无庸的房门。
无庸打开门后,看到方九,顿时觉得有些奇怪。他朝方九的身后望了望,问道:“你怎么来了?小鱼儿呢?”
“小鱼儿她睡着了。”方九讪讪的笑道:“我想让你帮我引见一下殿下。”自从知道裴东来是位殿下之后,他就一直存着这份心思了,本来他是可以直接去找裴东来的,毕竟他并不是不知道他住在哪个房间。
但是方九虽然是个普通百姓,也知道大户人家做事很有些讲究,更何况裴东来是位殿下呢,所以只有更讲究的份儿。
方九要让裴东来为他申冤,自然就希望能给对方一个好印象,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不敢擅自乱闯,反而找了与他相熟,对他也很和善的无庸。
无庸点了点头,他自幼呆在裴东来的身边伺候着,裴玉冰也让人教给他很多事情,比如武功,也比如人心,所以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思。无庸也知道,不管是裴东来还是狄仁杰,其实对这个方九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是很好奇的,因此并不为难对方。
“你且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东西再给你去。”无庸说罢便转身回房,也不关门,回房从包裹里找了一件衣裳穿好。他刚刚才洗完澡,虽说是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的,但无庸格外在意自己的健康,因为一旦病了,就没法子好好伺候主子了。
无庸穿好了衣服,出了门,便带着方九来到裴东来的房间。
无非在裴东来的房间外头守着,屋子里烛火还亮着,隐隐还能听见人声。无非见了无庸,无声的笑了笑,便权当打招呼了,然后又见着他身后的方九,便凑过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呢?”
“方九要见少爷,说是有事要与少爷说,估计就是桩冤情了。”无庸说罢,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窗子上印着的两个人影,笑道:“怎么?狄大人还在少爷房里?”
“可不是嘛。”无非撇了撇嘴,“自从少爷与狄大人在一起之后,这狄大人就整日粘着少爷,强着做伺候少爷的活计,倒让我们无事做了。”
“好了,让你歇歇还不好啊。”无庸虽然也不太高兴,但无非的性子有些冲,虽然在裴东来的面前有所收敛,但总要说说好话顺顺毛的,免得他哪天就冲着狄仁杰嚷嚷起来了。裴东来御下甚严,到时候定然不会轻饶了无非,无庸与无非、无际和无愧自小一起长大,总不能看着他到时候出事吧。
“外头是谁?”无非还待说些什么,屋子里头的人已经听到外头有些声息了,因此裴东来便开声问道。
无庸见状,忙站好。即使屋子里头的人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是躬身恭敬道:“少爷,奴才是无庸,方九说要求见少爷和狄大人,所以无庸便斗胆把人给少爷和狄大人带过来了。”
“嗯。”裴东来的声音再次响起:“把人带进来吧。”
“是!”
80第 77 章
裴东来正与狄仁杰说起这个方九;便听到外头隐隐有人声传来,不由得一拧眉,开口问话。而后没听到当值的无非说话,反而是无庸开口说是带了方九过来。
裴东来与狄仁杰对视了一眼,知道必然是汪碧华的那声‘干殿下’才让方九下定了决心;来找自己申冤的。不过不管是何缘故,也算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因此便让无庸把人给带了进来。
方九进了屋子,也不敢四周乱张乱望;直直的就跪倒在了地上,碰碰碰的就磕了三个响头,力道之大,连额头上的油皮都被磕破了;冒出了点点的血丝。“请殿下为草民做主。”
“……你有何冤屈,直说便是了。”裴东来本想让他站起来说话的,可是见他神色之中带着坚韧和绝决,忍不住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便是说了对方也不会乖乖遵从的,索性便随他去了。
方九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失礼,忙一撸袖子把眼泪给擦了,然后再带着哭腔诉道:
“草民原是扬州山阳县上沟村的一名小小的纤户,因为朝庭拨发的护渠款以及两岸纤户的护漕饷没有一分一毫的发到草民这些纤户的手中,致使我们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四月底五月初之时,草发村中和附近村中这些同样以拉船修渠为生的纤户实在没法活了,便商量着要去长安告御状,谁知、谁知……”
又是一通泪落了下来,只是这回方九却没心思去擦了。“那天,草民十来名纤户才出了山阳县,因为身上没什么钱财,只能挤在破庙里过夜。小鱼儿正巧肚子不舒服,草民便带着小鱼儿去附近的林中里方便,可谁知回破庙时却听到了异常的惨叫声。草民机警,知道这告御状明显是损了扬州一些官员的利益,因此带着小鱼儿小心翼翼的躲了起来,直到天明时见破庙中再无声息,这才偷偷过去查看,却发现跟着草民一起来的纤户们尽数惨死。”
“尔后,草民本想埋了他们,然后再去赶路的,没曾想那帮人可能担心天黑有活口逃过,因此又去而复返,正正巧的发现了草民。幸而草民跑得快,好不容易才逃脱了他们,可是一路上都被追杀,连着镇子村子也不敢住,因此只在荒郊野外跑,因此慌不择路,长安没到,却是来了这并州。”
“殿下,求您,草民求求您了,求您为草民和那些枉死的纤户做主吧。”哽咽着把话说完全后,方九就拼命的磕头,那狠劲,连裴东来都不禁拧紧了眉毛,然后看向了无庸。
无庸会意,忙上前拉住方九,连声劝慰道:“你放心吧,少爷定会为你作主的。只是你也要保重身体,因为你也是证人,若是你此刻伤了脑袋,到时候谁能证明那些与你同去长安的纤户为谁所杀呢?更何况,大理寺办案需要首告,你若到时候出不了首,你让少爷往哪儿找人做首告呢?”
方九这才点头。
裴东来见状,说道:“好了,如今天色已晚,你且先回房休息吧。无庸,你让人再将大夫唤来帮方九诊治,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准备一下,就立即启程去扬州。”
虽然狄仁杰一心想让裴东来看看自己的故乡,可是他也是心向着百姓,向着国家的,因此很拎得清轻重缓急,所以也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当这句话从裴东来的口中说出来,甚至也没跟自己商量时,狄仁杰还是忍不住心中酸了一些,有些吃味起来。
突然间,狄仁杰就想到了当年的长孙氏,当年便是她的生辰,自己也时常因为公务而没能回家,她是否也是这个心情呢。
“你在想什么呢?”就在狄仁杰恍恍惚惚的忆从前之际,一道冷冽中带着温和声音骤然响起,他一个没防备便脱口而出:“想长孙氏……”
说完之后狄仁杰方才恍然大悟,猛得转过头看向了裴东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狄仁杰觉得裴东来比常人更白皙的肤色此刻似乎黑了许多,而且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比以往更冷了几分。“那、那个……东来,你误会了。”
却见裴东来突然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淡:“我没误会,只是觉得天太晚了,我民有些累罢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好吗?”
虽说裴东来让狄仁杰自行离去,可是此情此景狄仁杰怎么可能离开呢。
裴东来见狄仁杰仍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也没什么情绪,只是站了起来,走到床边,褪下了外衣之后,便躺到了床上,脸朝里侧,不去理会屋子里的狄仁杰了。
狄仁杰见状,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微微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然后坐在了床边。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向着里侧一个看着对方,沉默了一阵没有出声。
裴东来是隐忍惯了,可是狄仁杰再如何也不过三十,而且更知道此时不与裴东来说清楚,日后再想说怕就要说不清了,而且两人心中也会存下介蒂,因此便开口道:“我之所以会想起长孙氏是因为刚才你也不与我商量就直接提了要去扬州。”
狄仁杰说罢,想了想后,觉得就这么一句话的话很容易引起误会,便又继续解释:“我有点吃味了,便想起当年长孙氏的生辰时我似乎也常常因为公务缠身而忽略了她的感受,因而有些愧疚罢了。我对她无情,她却对我极好,视我为天,为我生儿育女,若是我因为有了你而把她忘了,岂不是过于忘恩负义了?
东来,我狄仁杰活在这个世上三十年,唯一一个爱过的人就是你,但长孙氏,即使她已经过世了,我却不能就这么忘了她的,这样对她不公平。”
“我知道。”裴东来没有转身,眼睛也是闭着的。“我只是一时有些想不通罢了,你容我再想想。”
“你可以想。”狄仁杰说道:“可是你别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爱你。”
狄仁杰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方才缓缓的站了起来,开门出门关门。
待到他的脚步声渐远直到无声,裴东来才悠悠的叹了口气。
也许,是自己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雪衣教的事情,在自己选择了狄仁杰的时候,就该把事情都告诉他的,却是自己逃避了。可是,自己本不该是会逃避面对一切的性子,所以,就凭着狄仁杰对自己的那份心意,也该让他有个选择的余地的。
把事情想通之后,裴东来觉得时常被压得极为沉重的心思立时就轻快了许多,他睁开眼睛,翻过身来,平躺着盯着床顶的帐幔好一会儿,然后忍不住轻轻的勾起了唇角……
第二天清晨,裴东来漱洗完毕之后,狄仁杰也来找他了。狄仁杰见对方神色并无异状,而且对上自己时,态度与往常无异,便知道裴东来是想通了,倒也安心了下来。
恋爱之人就是这样,容易患得患失的,很是折磨人,可是偏偏世人,就是愿意去感受这样的折磨,因为除了这折磨之外,还有一份让人无法割舍的甜蜜,流淌在其中。
因为无庸昨晚带着方九离开裴东来的房间,送着对方回了房之后,又去了旁边的房间,招呼着无愧去请大夫,然后又让无际去通知大家,明日不继续往并州去了,转道去扬州,所以,大家早已是收拾妥当,连马车也是向着扬州的方向。
领着因为昨天磕头磕得太狠的方九,和看到方九脑门上染着血的纱布而哭泣的方鱼儿上了马车之后,裴东来便辞别了汪碧华,和狄仁杰一起回了自己的马车。
马夫扬起马鞭,在两匹马的屁股上一挥,马儿便动了起来。
马车在行进的路上,裴东来一直在静静的盯着狄仁杰,而狄仁杰没有说话,只让对方盯着。
半晌,裴东来方才缓缓的开口:“怀英。”
“嗯?怎么了?”狄仁杰笑问。
“你听说过雪衣教吗?”
狄仁杰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雪衣教是大唐的国教,只是一直隐于暗处。而之所以为国教,是因为雪衣教的第一任教主曾助唐太宗李世民一起打下江山,而这位教主,是个白子。”裴东来一边观察着狄仁杰的反应,一边说道。
白子?狄仁杰的眼睛有些睁大。
“雪衣教虽是国教,却只能隐于暗处,是因为要帮助帝皇家处理一些不得见人的事务。因为白子不是随意就能找到的,所以除了第一任教主之后,其余的都是普通人。而我父亲是第三任教主,你见过的陆正宣陆叔叔是第四任,而我,将会是第五任。这一点,母后一直都知道。”
81第 78 章
“不得见人的事务?”这种说法,足以让人浮想连翩了。狄仁杰知道;这些事务不会只是杀人那么简单;而且屠村灭族之类的;在有利于大唐的情况下;也许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迸出一句:“那么之前那个汪碧华也是雪衣教中之人?所以他才能在清阳县连做五年县令?”
“不,不是的。”裴东来知道,那个汪碧华的身份很惹人疑窦,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对方:“他不是我的人,而是李显吩咐下去;要特意关照的人。”
“咦?”狄仁杰没想到还会有一位皇子扯进这种事情,因为雪衣教明显应该是皇帝才能知道的机密。
“李显他……”裴东来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说,因此斟词酌句了好一阵子,方道:“他与我和父亲有所协议,待母后百年之后,便助他登基为帝。因为李弘李旦有断袖之癖,压根就无法碰女人,更别提为李氏传承子嗣。李贤懦弱无能,不足以担当大任。而太平看着年纪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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