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琅又非叫人立时炖了一碗来,看贾环吃了,这才自去歇下不提。贾环虽然白日里睡的也不少,到底刚才折腾了半天,因此一晚睡得十分安稳。
至次日御驾继续上路,贾环仍与威远侯东方英同车,因问道,“昨晚的御筵如何?想来圣上是体恤你们这群文臣赶路辛苦,特意犒劳你们的。”
贾环不由笑道,“我倒没觉得犒劳着,昨天难受了一天,究竟晚上也没吃什么,倒是被郑大人、鲁大人劝了好几杯酒。”
东方英想了想,就问,“是与你同年的状元公郑光杰么和庚寅年的探花郎鲁子超么?他们二人如今一是在吏部一是在刑部,现今的刑部尚书龚大同又是鲁子超的座师,这两人倒值得结交一番的。”
贾环借机又向东方英讨教了些此番随驾的几位重臣在朝中的地位关系之事,不禁让东方英觉得十分受信任,免不了又拉着贾环吹嘘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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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治黄龙 。。。
不知几日御驾抵至冀州,想这里原是《尚书?禹贡》记载的九州“冀、豫、雍、扬、兖、徐、梁、青、荆”之首,如今又为陪辅京都的“畿内巨州”,朝廷布政司直辖,因上命暂驻一日,招了当地官员前来御前问阅面奏,并翻看两年来的卷宗。
贾环自那日上并没有再见着水琅,又渐渐习惯了马车颠簸,精神头儿一日好似一日,不过自己看书写字,或与周鸿宾下棋谈天,倒是东方英这里天天得的燕窝银耳秋梨膏等赏赐不断,让东方英看的啧啧称奇,又着实不好问,只不过有好东西就跟着捞一碗吃罢了。
到了这日晌午,忽然有一个眼熟的御前侍卫来请,贾环见是原先龙四带着到琅環山庄去过的熟人,听说水琅要带他去冀州城北的竹林寺转转,贾环正憋的无趣,立时换了身不起眼儿的衣裳,带着方明方亮去了,另吩咐墨砚和青箫陪周鸿宾自去冀州城里转转。
从驿馆里出来不多时,倒先去了街头的一处酒楼,外头挂着锦绣酒楼冀州分号的招牌,从外头看人来人往的,生意十分兴隆。
贾环进了水琅选的雅厢里,不由笑道,“你专门选得这里么?我原还想找个时候过来看看这里的分号弄的怎么样。”
水琅看他终于神色如常,才笑道,“我也是这里的大股东,自然要过来查查。”又牵了贾环在身边坐下。
一时要的酒菜上来,虽不比京城里的总店精巧,却又添了许多总店里头没有的当地地方风味,因此贾环也算满意,况打量店里的卫生、服务等皆合格,再等方明方亮两个下去找人打听了一会儿,回来说这里的信誉亦不错,在冀州城中数一数二,便点头道,“这里还行,我要想着些,今年年底时给这里的总掌柜封个红包儿。”
这里的掌柜尚不自知很快就要发一笔横财,只是听说近日御驾驻扎在冀州附近的行宫中,来吃饭的客人里忽然多了许多达官贵人,因此忙下了死命定要招待好了,万不能出一点儿错处,断未想到他居然歪打正着,由此得了锦绣阁上头两位老大的赞赏。
两人边吃边聊了会儿,水琅按规矩在外头都吃得不多,因此等贾环吃饱了,两人又去附近的荟萃馆分馆看了看,不想正遇上也跑到这里的东平王世子水潞,还有周鸿宾和墨砚、青箫三人。
水潞见旁边人多,便站着向水琅笑道,“四叔怎么出来玩也不带上侄儿,侄儿闷得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又看了眼旁边的贾环,贾环听称呼便知这位年轻公子就是东平王世子了,正在犹豫要不要行礼,水琅道,“出门在外,不必拘礼了。”
贾环只好应了声“是”,又叫周鸿宾过来见过水琅和水潞,周鸿宾虽不认得水琅,水潞却是认识的,因此推及水琅的身份,不由十分战战兢兢,水琅道,“先生既是环儿的蒙师,定也是位饱学之士,不如就代我等在这馆里看看,若有什么不足,晚上一并告诉环儿就是。我们另有要事,就不在此多留了。”
众人在这边说着话,大堂内一个中年文士走过来轻声道,“实在对不住众位先生,只是咱们这里原是供看书抄书的地方,众位若是想谈事,还请尊驾借步去隔壁的茶楼里头罢。”
说得贾环忍不住笑了,水琅忙带着众人出了荟萃馆,水潞问,“四叔要上哪?带着侄儿一道去吧?”
水琅面不改色道,“我们还有正事,你且自己逛着玩儿去罢。”水潞不由扫了贾环一眼,勉强笑道,“那侄儿告退。”
贾环等他走远了才抿唇一笑,也不说话,水琅被他看得也撑不住笑道,“这么好笑么?他可合你们家里那位宝玉性子很不一样,小心回头把不能跟着我去顽的帐算到你头上。”
贾环道,“明明是你不让他去的!”水琅笑了一声,也不合他说,带着众人出了北门,待至竹林寺外,看里面香火鼎盛,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水琅本人亦尊崇佛教,便进去正殿里上了香,又带贾环去看竹林寺后头的石磨原,据传那扇大石磨乃为汉代水碓磨,是三国时袁绍坐冀州时就有的东西,在大青也算是个古董了。
贾环跟着水琅自在的玩了一下午,晚间两人又在外面用过饭,方送贾环回去,次日起照旧起程,一路无话,直至黄河岸边开封段。
自古黄河便是“百年一改道,三年两决口”,下游两岸百姓苦不堪言,水琅带着诸位臣工堤岸上走访察看,这本是此行的正题,因此殿阁大学士,现领工部尚书的徐淮兰,及工部下都水司侍郎秦民英、料作所侍郎陆友光在御前奏对,其他人一并在堤上侍驾,顺流走了一段后,水琅又命众人说说自己的治河看法。
古人治黄河,不过“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一途,贾环时深知此一番自己的论述是关键,不由拿出当年参加毕业答辩的架势来,侃侃而谈,把考公务员时曾考过的黄河治理办法一一复述了出来,不过略加改动使众人能听明白,另外也掩去了那些大青还办不到的治理方法。
那时的大臣们哪里听说过什么裁弯取直,营造泻洪区,调水调沙,围湖造田等治河之道,也只有徐淮兰等终年为黄河水患所苦,每发一次大水总要心惊胆战的工部那几人,又时常浸淫治水之道,方能听出贾环所说的一些门道来。
徐淮兰便问道,“在历年容易泄洪口处修建水库,用以调水调沙,这倒容易明白,只是围湖造田之说,不知何解?”
贾环便道,“黄河泛滥可以围成湖泊。靠近湖泊处的百姓无论是养鱼塘还是种田都十分容易维持生计,且湖泊也有蓄水之功效,可以减轻黄河泛滥之威势及枯水期的旱情。”
户部侍郎钱大人亦道,“以石料和贾大人说的那个什么水泥来修筑堤坝,能比土石坝更加牢靠,这自然极好,只是如此一来,修堤事项大大繁琐,岂不等于加重百姓赋役?如今将近冬闲时节,将百姓征役还好弄些,可修堤兹事体大,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万一耽误了百姓来年耕作,不免会生民怨。”
他这是看水琅望向贾环的神色十分赞赏,因此说得十分客气了,贾环笑道,“钱大人说的是,只是此事下官也曾考虑过,想来除了征民夫外,还有一个法子能找到足够修堤筑坝的人手,便是调用军队兵士。”
贾环话音未落,猛听一人粗声道,“简直一派胡言!!我大青将士都是为国征战沙场的英勇男儿,岂能来做此等粗下苦力?!”
说话这人生的五大三粗,一看便是员武将,贾环本不认识他,东方英告诉他道,“这位是河南节度使姚大虎姚大人。”
贾环便笑揖道,“姚大人请息怒,因圣上命臣等各抒己见,下官说的一点微末浅见,若能给徐大人秦大人陆大人提个醒儿,便已十分知足,实非有意冒犯我大青将士。另一则下官还未说完,就是倘若能征调某部士兵前来帮忙修堤,待大堤修成之后,亦可在堤岸边竖碑作铭,题上修堤大军的藩属及众人姓名,让沿岸百姓永世铭记众将士的恩义,岂不与将士们浴血沙场,同样让老百姓为之称颂?”
姚大虎一愣,忍不住遥想了下贾环所述的情景,不免十分意动。就连徐淮兰亦忍不住心中暗自叫好,且不说世上谁人不想流芳百世,单只眼前,倘若花个一两年的功夫将河堤修好,姚大虎在当地的民望少不得要大涨,由此再获擢升也不是不可能,再一则,若将修堤人的名字全都刻到堤前的石碑上去,由此谁还敢偷工减料,万一将来那段河堤因建造问题被冲毁,碑上之人岂不要背一世骂名。
因此徐淮兰向水琅道,“臣以为小贾探花所言奏之事大有可为,除了那个水泥是否真比土石堤坝结实尚需证实外,其余诸项,皆可斟酌一二。”
水琅笑点点头道,“既如此,众卿将今日所言各自回去拟个条陈上来,徐卿一并整理出来,再送与朕过目。”
众人皆喏,齐送水琅御驾远去,工部的秦陆二人又把贾环拉住,仔细问了些修建水库及泄洪渠和水泥堤坝的细节,贾环少不得一一说了,又依照后世的记忆在河图上划了几个地方,笑道,“真正哪里适合修水库或改泄洪渠,下官实在也不懂,不过自己有个大概的想头儿罢了,说不得还要几位大人们去费心思勘查。”
秦陆二人皆笑道,“小贾探花太过谦了,存周兄有子如此,家门幸甚。”
论说贾政的官职原比这两人都低,被称一声“存周兄”已属十分敬重,不过是这两人看到贾环所出治黄河策十分不凡,深得圣意,此次回京后必有相应拔擢,因此言谈间都客气起来。
此后几日,贾环天天随徐淮兰等人一并总拟治河方略,又定议如何试验水泥等法,最后汇总呈致水琅面前,水琅便命秦、陆二人就地继续巡视制图,等最终拿出总修建方案后,再议开工诸事。
此时已近年底,圣驾修整几日便要回銮京师,可怜秦、陆二人及他们的手下们却不得回家过年,只是众人皆知办好了这一回的差事,将来的奖赏少不了的,因此倒都十分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的份,还欠的一章明天就能还完了~~
下一章一定要回归红楼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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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庆嘉年 。。。
众人皆知小贾探花所奏治河策略条陈甚得圣心,少不得回京之后将大受封赏,因此回銮途中,羡慕者有之,暗妒者有之,贾环屡屡被宣至御前,亦无人觉得惊讶了。
贾环在水琅那里却其实没什么事做,不过两人商议一下新出的水泥应如何试验,又怎样教授工匠用水泥沙子挑拌混凝土等等,倒有一日水琅递给贾环一本蓝绫封布的折子,笑道,“你看一看,说的是你们家的事。”
贾环如今已亲呈过奏对条陈,因此认得正常的议事奏折是黄绫封皮,进贺祝礼的奏贺折是红绫封皮,再逢国有大丧时全改为白绫封皮的奏折,却从未见过蓝绫封布的折子,不由十分好奇是来做什么用的。
接过来看了看,却见上面并不是平时的奏折条陈规矩格式,也没有什么“臣某某恭请圣上安的开头”,而是一个题目,然后下头是详叙,字迹也不是多么好看,上书道:平安州应天府尹奉承京官强索古扇致百姓破家自尽事。
又起一段,曰某月某日,荣国府世袭神威将军贾赦为得古玩名扇二十把,交通外官应天府尹贾雨村,将古扇原主石贵祥以莫须有之拖欠官银罪入狱,判变卖家产赔补,将古扇二十把抄没官中,作官价送贾赦,石贵祥后因疯呆自尽与狱所。
最后是落款,也没有人名儿,就写了个“六”字,后面是时间。
贾环看了便叹道,“自作孽不可活,我也救不了他们了。”
水琅笑了笑,又递过来一本,道,“你再看看这一本。”
贾环忍不住道,“不会还是贾府的事吧,这才几天,怎么就折腾出这样多的事来?”
这一本蓝绫皮面的折子写的却更简单了,连个题目都没有,直接就是:腊月初一巳时二刻,云华宫贾贵妃面见荣府诰命夫人贾王氏、贾王氏之妹薛王氏,并赐荣国府女眷年礼若干,又提贾王氏所出贾宝玉与薛王氏之女薛宝钗婚事,贾贵妃应允。后面落了个“一”的字样。
不等贾环说话,水琅已笑道,“你们家那位宝玉,只怕不能得偿所愿。”
贾环却惊奇道,“是了,难道这些就是那什么的密折?”
水琅也不应他,道,“只能给你看这两本罢了。”
贾环忙道,“我极承你的情还不行?贾赦那件我不管,你好歹别让宝玉跟宝钗一块儿,来之前她们弄的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薛宝钗进了我们家的门,成了嫡二奶奶,我跟姨娘和我姐姐真没好日子过了。”
水琅只望着他但笑不语,贾环被他望的不禁有些不自在,水琅不欲吓着他,笑道,“你慢慢承我的情吧,早晚有一日让你一并还的。”
贾环隐约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脸上不由一红,只是在他自己心里还一团乱麻,不知如何分证,因此也光棍儿一笑道,“说不得将来还怎么样呢,我只说我记下罢了。”
听的水琅一愣,复而一笑,点头道,“好!”,又见天色不早,才命人送他回去歇息不提。
回程路上因接近年关,众人皆归心似箭,因此花的时间却比去时要快,进了京城时正好腊月二十三,京城中下得一场好雪,点缀的四处一片雪白琉璃世界,随驾官员尚需在太央殿前叩拜谢恩,水琅因恐贾环受寒,不过拜完就让诸人散了。
贾环辞过东方英,先回府见过贾母,将伴驾出巡的一路上事尽禀,只把年后会擢官的事未提,贾母喜道,“多亏威远侯看顾你,幸得今年给威远侯府备的年礼比往年都厚些,待过了年,你还要亲自去一趟才好。”
贾环答应了,又见凤姐重又回了贾母跟前伺候,见了他亦笑笑,道,“环兄弟过年总该在家里的,不知是住原先的院子,还是在园子里再收拾一间出来。”
贾母因恐宝玉住在园子里,贾环不住不高兴,便道,“自然是他们兄弟姐妹一起住在园子里热闹些,他还小呢,没得那么些避讳。秋霜斋旁边不是有个晓翠堂,院子有大,又离三丫头近便,况不过大年下的小住,我看那里就很好。”
贾环便笑道,“横竖哪里都行,我如今出门走了一圈儿,竟才觉得哪里也没老老实实在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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