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今天是讨不了好去了，光明正大的他们可能不会做什么，但过后就……
然而，“对不起。”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践踏他的音乐，等于要了他的命。
那是辰潇留给他的最宝贵的东西。
这一刻，他明白了，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可在这个用身份说话的社会，他自己，还真的什么都不是。
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在这些人耳中就是个笑话。
白利冷笑道，“小玩意，如果我以前没见过你，说不定还会赏识你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可问题是你是什么底，我可心知肚明！贪心别过了啊！现在咱们还能好好说，给你个好价码，别等高市长不耐烦了，那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侮辱，这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辰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此时脑袋一热，也提高了音量，“怎么着，三位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现在是要来勉强我这个小人物咯？”
他声音不小，刷刷刷，周围立刻有几道视线射来。
这下子三个大人物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了。高市长和刘局毕竟是官场上的人，不好在其他人面前落下个欺压小辈之名，可白利就不同，他是将军，用军队铁腕说话的人物！
那些个虚名什么的，他压根不放在眼底，有本事谁敢当着他的面就说啊！
“哼！”这威压的一声轻哼，那些人齐齐若无其事调转视线。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白利这才阴森森笑道，“既然知道是个小人物，就该有小人物的自觉！”他做了个手势，眼见有两个人走来，扣住辰星的手腕，竟是要当场抓人。
旁边，其余人该寒暄的寒暄，该喝酒的喝酒，通通当做没看到。
手腕上的力量大得惊人，辰星挣脱不开，遍体生寒。这些人，这些人……
“你们……”
嘴被人捂住，刚才被激出的怒气如潮水般的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在这些人面前，他没有反抗能力，甚至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
看着那双黑亮清澈的眼眸染上慌色，白利勾起嘴，目光下是森森的寒意。
高市长和刘局意外的互相对视几眼。怎么白将军今晚火气特别大似的？
无论辰星怎么惊怒交加的瞪视，也免不了即将被带走的命运。外公不在，现场没有任何人能帮他，就在他绝望的瞬间，一道沉稳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小辰？”
犹如大水中遇到浮木，辰星立刻求助的看向来人。
“原来是鲁先生啊！”高市长眯起眼打哈哈。
鲁先生向三人点头示意，看向辰星，“小辰，这是怎么回事？”
白利使个眼色，那两人不动声色放开对辰星的禁锢。白利笑道，“他似乎喝多点了，我正让人带他下去休息。鲁先生认识他？”
“认识。”鲁先生顺手扶过辰星，低头柔声问，“怎么喝这么多？站都站不稳了。”
“你，是你啊，你还好吗？”辰星稍微愣了愣，便反应过来。
鲁先生朝他笑了笑，抬头说，“我和小辰是老相识，一年没见，想和他聊聊，如何？”
“无妨无妨，既然是鲁先生的熟人，我们怎么好继续留人。”高市长道。
“多谢高市长，改天我会亲自去府上拜访。”鲁先生颔首，带着辰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刘局看着两人的背影，“这小玩意不简单，没想到他认识鲁先生，而且看起来还挺熟。”
高市长说，“我就说他是在装清高。不过这么个小面子卖给鲁先生也无妨，他是外籍大商贾，这次H城还想着能多从他哪里吸引一些技术和资金呢。”他这时心情阴转晴，鲁先生主动说会登门拜访，大事有可为，至于年轻的艺术家又不止辰星一个，明天换个人就成。
刘局哈哈笑道，“他主动开口，机会难得，那小东西用处倒是不小。”
只有白利，拧着眉毛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鲁先生和辰星来到右边的一角，感觉离那三人很远了，辰星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声道谢，“谢谢，刚才多亏了你。”
“举手之劳。以后碰见这样的人，别硬碰硬，他们最受不得在外面丢面子，态度软一点，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他们侮辱我在先。”
鲁先生笑，“我看你脾气应该是不错的，不然孩子们也不会到了你面前就服服帖帖。刚才那几人碰触到你底线了吧？”
“嗯，总之今天谢谢你了。”
他脸色还有些白，神情真诚，鲁先生不由好感大生，“别客气，你是圆圆喜欢的老师，带给她很多快乐，我都还没谢过你呢。”
说到圆圆这个可爱的学生，辰星泛起笑意，“圆圆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学琴吗？”
“她啊，纯属好玩的，没什么长情。”鲁先生无奈的摇头，“自从你离开培训中心，她说什么也不肯让别的老师教，我也不打算强迫她，顺其自然吧。”
“你是个好爸爸。”辰星感慨道。
鲁先生看着他。
这少年的笑容温暖明媚，不知为何，他却从其中看出了淡淡的伤感。
***
萧烨赶到的时候，辰星和鲁先生在阳台上聊天。鲁先生是个性格儒雅的男人，尤其是提起女儿圆圆时，眼神充满了温柔的宠溺，让辰星好几次晃神。
这才是真正的好父亲吧，没有所谓的安排，毫无私心的关怀。
联想到自己以及刚才的遭遇，不免有些惆怅。
萧烨其实今天本没打算来参加宴会——算是如了辰星的意，他不想见他，他便不出现。
星儿在躲他，而他的忍耐心也快告罄，但他暂时还不想逼迫他。只是，萧烨也在苦恼，他在感情上其实算是很愚钝的一个人，当初想做好父亲，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变成了这样也就算了，怎么两人反而越走越远了呢？
他道德观念不算重，他想过，那时为什么会拒绝星儿？说到底，那不算是拒绝，而是下意识的不敢置信和借机坦白事实吧。换句话说，他其实是在告诉星儿，我是你爸，你还要喜欢我么？
可惜某人表达能力实在不行，让儿子的心碎了个七零八落，然后好死不死在这种情况下被儿子得知那些往事，而且那些事是从对青青抱着特殊感情的萧音口中听来的，那效果……
没的说了。
萧烨反省过，得出的结论是，即使重来一回，他还是会这么做。如果没有当初的隐瞒，何来星儿对他特殊的感情？然而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星儿不直接拒绝他，偏偏把他七上八下的吊在这里。说实话，他很想他……已经很久没见了。
甚至荒唐的想，星儿心中是不是有别人了？
其实，如果当时辰星在医院醒来时，他态度坚决点，说不定早没现在的事了。
但那是星儿第一次叫他爸爸，第一次……
让他怎么出手？无耻也不能无耻到那地步吧？
然而现在，无耻他也认了。
星儿要是继续逃避，没准更无耻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谁让……他是萧家的人呢？
冷漠自私的萧家人。
辰星在宴会上的意外，他很快就知道了，就算星儿被白利的人带走，他的人也能在半路将人劫回。知道是虚惊一场，安心之余，却泛起了浓浓的警惕心。
——什么？有个男人帮忙解了围？他是谁？该死的你为什么说他和星儿状似亲密？
可能不会有人相信，因为辰星的态度，萧烨的心情已经类似于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了。
他觉得他快疯了！偏偏还得装出大度的态度：没关系，我给你自由，我不逼你。
去他的自由，再自由，人就跑没了！
来到现场，顾不得应付别人的寒暄，萧烨直冲目标地点——阳台。
阳台上，鲁先生正和辰星说起圆圆的一些趣事。
鲁先生是个体贴的人，知道辰星不喜欢里面的氛围，便陪着他在外消磨时间，免得又出什么意外。
而且他偶尔幽默风趣，辰星和他聊着聊着，心情渐渐开朗，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烨看到的刚好就是这一幕。阳台光线昏暗，可他还是看清了辰星扬起的嘴角，说明他很快乐。
心头像被什么击中，三年来，星儿从未在他面前这么笑过。
相反三年前，每当他唤着烨哥哥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萧烨差点后退两步，憋着一口气，沉声唤道，“星儿。”然后他看到辰星蓦地收起笑容，皱了皱眉。
又一阵难受。星儿在厌恶他？
“你怎么来了？”辰星的态度比之前更冷淡。
“我来找你。”萧烨压下心头的不舒服，朝鲁先生点了点头。
鲁先生颔首，识趣道，“小辰，我先走，你们聊。对了，方便把手机号给我吗？圆圆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你，直吵着要见你。”
“告诉圆圆，我也很想她，有空去看她。”
辰星面向鲁先生，微微一笑报出一组号码，鲁先生当面存到手机里，又拨回去，“这是我的，有空联系。”
辰星点头。
“小辰刚刚受了惊吓，你们好好聊。”鲁先生走过萧烨身边时，脚步顿了下。
萧烨淡淡说，“不劳阁下操心。”
“星儿，你没事吧？”鲁先生一走，萧奕急忙走上前先拉着辰星从上往下看。
辰星的手腕刚才被那两人弄得有些疼痛，萧烨一抓，刚好抓在伤口上。他皱眉收回手，移开视线，“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怕你出事。”
“刚才是有点事，可你来晚了，是鲁先生帮了我。”顿了顿，“你现在来，还不如不来。”
辰星态度冷淡得过分，看都不看他一眼，萧烨脱口而出，“不来？你在怪我打扰了你们？”
辰星的眼神蓦地射过来，里面竟然隐隐包含着一股凌厉。
“星儿？”
“萧烨。”辰星一字一句的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星儿连名带姓的叫他。
萧烨感到了莫名的心慌。
他两步上去把辰星用力抱在怀里，勒得紧紧的，却还是感觉空荡，像是什么也没抱住。
“星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爱你，想爱你啊！”
辰星没有挣扎。
这个怀抱，曾经他是多么喜欢，多么不舍，曾经被他抱着，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可为什么，现在却感觉不到了呢？
那些安心呢？那些满足呢？
哪去了？
还是他现在变得贪心了？
有热流向眼眶涌上，辰星闭眼压了下去。
“爸，你真的爱我吗？”近乎呢喃的声音吐出，没等萧烨反应过来，他猛力一挣，萧烨不察，竟被他挣脱了开来。
“不，你不爱。你不爱！”
第 66 章
萧烨可能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对待，足足愣了五秒钟。
辰星眼底闪烁着晶莹，微微喘息。
萧烨沙哑道，“星儿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爱唔……”话未说完，猛然被萧烨堵住了嘴。
萧烨的唇完全是撞上来的，可以听见牙齿碰撞的响声，舌头没有伸出来舔吻，只是用嘴唇死命的压过去摩擦。
火辣辣的，好像被蹭破了皮。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单纯的堵着那张嘴。
当两唇好不容易分开时，萧烨脸上狠狠的挨了一个耳掴子。
辰星捂着嘴笑，泪水却不断的从眼眶中流出。它们存在很久了，直到今天，才找到一个发泄的渠道倾斜出来。
“呵呵，你爱我……你爱我……这就是你的爱，对儿子的爱，还是对情人的爱？”
“当初你把我找回来，却不对外公布我的身份，我理解，我明白，我的身份对你来说是压力，也许你是想保护我……可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以为自己是你买来的玩物，面对别人异样鄙夷的眼光时抬不起头来，满门心思傻乎乎的想着怎么尽一个玩物的义务，一心一意把你当做天，当做一切，把心丢在你身上，是不是很可笑？啊？你对我越温柔，我就越沉沦，整天忐忑不安的想着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哪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不然……不然怎么一直都不要我！”
这些谴责如潮水而来，砸得萧烨猝不及防。
辰星今晚被刺激得不轻，一古脑的发泄着，“结果呢？你说你是我父亲！一定要等我傻傻的跟你告白之后才用这个原因拒绝我吗？但我也想开了，谁没谁活不下去？那好，我放弃了，偏偏你见不得我好，又来说莫名其妙的话，还说什么爱我！就像现在这样，你又来吻我！我，我……”他死命的擦着唇，破了皮的地方渗出血珠，嘴里混杂着血腥和苦味。
“伦理道德，对母亲的愧疚……煎熬了这么久，我已不在乎，算了，我不在乎，如果死后下地狱，我也认了……但是，但是你爱我？你哪爱我了？你除了用嘴巴说，还做过什么？你知道刚才我遇到什么事吗？那些个将军市长局长，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个下贱的男宠，别说卖卖你的音乐，就算真要买你的人，又怎么着？现在来装什么清高？呵呵……爸爸，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在哪儿？如果不是你，我的尊严，我的艺术怎么会被人这么践踏！你连最起码的身份，都不愿给我！”
“星儿……”萧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辰星捂着脸，“我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啊……你对我，就像逗宠物似的，态度温柔宠溺，想起来就逗逗，不想的时候也不许它离开，就算是一只宠物，也会有自己的思想……你不能因为这只宠物喜欢你就这样罔顾它……”
“爸，没有一种感情，经得起不断的消磨。”
“你除了表面的温柔，和嘴里说的爱，你究竟补偿过我什么？”
“你能不能，别再把我当成属于你的宠物？”
辰星说，“你还不如不爱我。”
***
辰星紧了紧衣帽，从H大的校门走出来。
帽子挡着大半张脸，没办法，他现在也算是小小名人一个。在不是舞台的地方无端端被众人注视，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儿。
空气中稀稀拉拉的飘着雪花，树枝被妆点出白色的轮廓。辰星吸口气，寒冷的凉意便钻入肺中。
呵，下雪了啊……
冬天到了。
说起来，H城冬天气温不算太低，不是每年都有雪下，就算下了，那雪也下得不纯粹，下一晚上，也只在屋檐上树枝上积成薄薄的一层。
地上的被行人来回踩两下就化了，灰扑扑的一堆，凭白玷污了白雪的名称。
可这只够下点小雪的气温，寒风吹来时，倒是冷得紧。
进入秋末，各地的演出告一段落，辰星回到了H大读书。他早先落下了不少课程，就算有学校通融，要补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补起来之后又有一大堆课等着要缺，辰星有时觉得自己大脑都快罢工了。
前不久萧奕来看了他，小孩长得很快，一年多没见就比辰星高出了半个头，着实让他郁闷了一下。
要说性格嘛，还是别扭，不过，比起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