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折蓝不动声色的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无妨,本宫不累。”
果果咬咬牙,在十里折蓝身旁跪下,提高了些声音,道:“娘娘便是着实不想睡,也万万不要坐在此处,若是寒气入体伤着了小皇子,还不知娘娘与皇上要如何伤心呢,请娘娘回床上歇歇。”
十里折蓝沉默一阵,突然道:“呵,冷宫那处可还是有个昙妃呢,皇上他也会伤心本宫肚里的这个吗?”
“娘娘!”果果惊道。
门外的付久墨也听到了十里折蓝这声轻叹,只听一声轻轻的落地声,是付久墨跪下的声音,侍卫跪在门外,笃定的说道:“娘娘可千万莫要这般想,皇上若是知晓了,定然会伤心的。”
果果也附和道:“娘娘可千万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莫要这般心伤了。”
十里折蓝闭闭眼,攥紧的手指渐渐松开,她看向一边深重的夜色,唇边弯了弯。
“方才是本宫魔障了。”她站起来,转身向床边走去,“你们歇着吧,本宫睡会。”
果果担忧的看着十里折蓝慢慢褪下身上本来只是套着的外衣,躺进了被中,白天时她见十里折蓝那般淡然,原以为十里折蓝是不在意昙妃的事情的,若不是十里折蓝刚刚那句惊人之语,她也许就真以为十里折蓝是毫不在意的了。
皇后喜欢把情绪藏在心里。
果果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付久墨还站在门外,眼睛定定的看着关上的大门,脸色莫名苍白可怕。
“付侍卫。”果果轻声唤了一句。
付久墨着才像是回了神,脸上那种阴沉收了回去,看向果果时,还是平日里的老实模样。“娘娘如何了?”他问。
果果诧异的看了付久墨几眼,才叹口气,回答:“娘娘许是早些时候被昙妃刺激到了,才会心绪不宁……宫外是如何了?娘娘好像知晓宫外是怎么回事一般。”
付久墨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
果果苦笑起来,“娘娘说明日还有得忙的,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我……”
“嘘。”
付久墨竖起手指,示意果果不要多说了,两人站在门外,听门里十里折蓝的翻身声音过去许久之后,才对视一眼,各回各的岗位去了。
天色刚亮的时候,十里折蓝便被唤醒了。
果果站在床边,手足无措的看着十里折蓝,硬着头皮,小声道:“娘娘,太后来了,说是要见你。”
十里折蓝睡眠本就浅,昨夜重新躺下之后也只不过是闭着眼发了会呆,她坐起身来,看了看窗外,正是晨光初露的时候。
“太后,呵。”
十里折蓝意味不明的说了这几字,就没了下文,她从床上下来,果果便拍拍手,将一众侍女从门外传了进来。
洗漱之后,十里折蓝慢慢的走出了寝殿,付久墨就站在门外,向她行了一礼之后,跟着她一同前往了正殿。
若说太后是真给十里折蓝留了面子,没有昨晚便把十里折蓝从凤仪宫中提出来审问一番,十里折蓝更愿意相信太后是之前被她欺压的多了,眼下多了一个可以亲自羞辱她的机会,所以才会等了一夜,让十里折蓝在凤仪宫中多度了一夜。
正殿里,太后正坐在主位上,姒贵人,遥贵人,昙妃等一众妃子都依次坐在下首,没有给十里折蓝留座位,是明摆着要在后宫众人面前审问十里折蓝了。
果果见此阵仗,脸便拉了下来,十里折蓝看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她才低了头,将一腔愤懑咽回了心里。
好在没有让顾霓裳跟着来了,不然太后一见顾霓裳,只怕事情就更复杂了。
“见过太后。”十里折蓝行了一礼。
众妃也纷纷站起来,“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
众人坐定,唯有十里折蓝仍站在正中央,仰着下巴与太后对视。太后妆容精致,眼中狠辣与跃跃欲试让十里折蓝不禁在心中冷笑。
“皇后,今日前来,你该是知晓哀家是为了何事。”
“臣妾不知。”十里折蓝淡淡道。
太后冷冷一笑,“皇后真是好记性,昨夜才做过的事,今日就已经忘了吗?”
十里折蓝顿了一阵,眼中嗤笑之意一闪而过,“臣妾原以为之前臣妾冒犯太后多次,太后心中不畅,是为前事而来,才言不知太后所谓何事,若说是昨夜之事,臣妾自当是记得的。”
被提及以往的事,太后脸色一沉,索性不再与十里折蓝绕弯,直接道:“皇后昨夜公然在玖月宫中私会情郎,被众人撞破,不知皇后你还有何话可说?”
十里折蓝定定的看了太后一阵,缓缓的吐出一句话:“臣妾所会之人,并非情郎。”
太后反问:“那又是何人?”
十里折蓝闭唇不语,两边的妃子不由开始小声的说起了话,太后也不制止,只看着十里折蓝脸上血色尽退,袖中手攥的死紧。
不得不说莫阙做的极好,他料定十里折蓝不会说出莫阙的真实身份,也给那时闯进宫殿的侍卫留下了他的面貌,十里折蓝根本百口莫辩。
夜半更深,皇后与一男子私会玖月宫,大胆在帝座之上寻欢……
“皇后,你作为后宫之主,作为国母,此等作为着实令人心寒。”太后紧紧盯着十里折蓝,狠声道:“秽乱后宫,欺君犯上,你这般作为,如何面对后宫众人,如何面对尚在征战的皇帝,又如何面对天下苍生!”
十里折蓝咬唇。“臣妾并未私通!”
太后只冷笑,“昨日众侍卫看到的玖月宫中之人莫非不是皇后你?”
十里折蓝硬声,“是。”
“众目睽睽,皇后你无可狡辩!”太后一言堵死十里折蓝的话,脸上满是悲悯,“昨夜若不是有人听闻了玖月宫中的异动,还不知你这私通行径何时才会被发现……皇后啊皇后,哀家都忍不住怀疑,你这肚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皇族血脉了。”
闻言,十里折蓝猛的抬起了头。
她眼中血色渐染,只觉冷色深重,竟让在理的太后也不禁稍别开了眼去。
“臣妾自知无从辩解。”十里折蓝一字一顿,咬字极重,“只是,还望太后莫要怀疑这腹中之子。”
顾雨沐离开之后,这个孩子就是十里折蓝的逆鳞,碰不得,说不得。
太后移回视线,与十里折蓝对视良久,方才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若这孩子真是陛下之子,哀家眼下也动不得你……皇后,还望这孩子不要让哀家失望。”
十里折蓝不语,只把唇咬的死紧。
太后站起来,朗声道:“皇后十里折蓝,行为不端,自今日起禁闭凤仪宫,若非哀家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直至皇后诞子之后,再惩皇后失德之行!”
度日如年,君可知否
顾雨沐匆匆从帐外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像是在辩解着什么的魏袭渊,魏将军脸涨的通红,嘴角也磨出了一些泡。
“皇上,臣可以为张大夫作证,他不会……”
“魏将军。”
顾雨沐无奈的在桌后坐下,抬了眼正要说话,桌上摆着的一方砚台便闯入了他的视线,皇上眼瞳微缩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道:“魏将军,朕已说过,此事交由安将军处理,你若是真要为张大夫辩解,找朕是无用的。”
魏袭渊一怔,脸上白了白,“皇上……”
“退下。”顾雨沐沉下眼色,颇为不耐的模样。
魏袭渊见顾雨沐这边突然变了态度,心里知晓顾雨沐此话一出口便是再无转机,挣扎片刻,只得拱了手,道:“臣愚钝。”
顾雨沐不理他,挥手示意他出去,魏袭渊叹了口气,转身出去,顾雨沐等帐门掩好之后,静待了一会,才伸手去慢慢将那方砚台拿到了身前。
他扭转了砚台左下侧的小角,砚台的底部凸出了一块,顾雨沐手指在下方一抹,便拿出了一卷纸。
那纸下端染了墨色,顾雨沐眼角一抽,知晓这是代表事情紧急的意思,而从幼晴城那边传来的紧急消息只可能与一人有关……
顾雨沐飞快的将它展了开来。
沉默片刻,顾雨沐慢慢的将纸张移到了一边的油灯上,眼神定定的看着它被火舌舔舐不见,心中一片茫然。
十里折蓝知晓昙妃的事情了。
十里折蓝和莫阙私通被抓了。
十里折蓝被太后禁足了。
……
顾雨沐僵硬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险些触碰放进了油灯里。他突然笑了起来,嘴中咬重了语调,道:“后院起火。”
他紧紧的盯着那在灯中跳动的火舌,鲜红艳丽的,像极了十里折蓝舞剑时飘扬起的裙摆,他曾经赞过十里折蓝着红最为好看,于是十里折蓝柜中多了无数他赐的红衣,他喜欢十里折蓝穿上每一件红衣的模样。
十里折蓝身着深红宫装,头戴九凤金冠,踩着长长红毯向他走来的样子,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偷情……十里折蓝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偷情。顾雨沐死死的扣着桌沿,脸色不善。莫阙,莫阙,莫阙究竟又出了什么招,才让十里折蓝落到被太后欺负的地步!
昙妃被十里折蓝知晓的事定然也与莫阙脱不开关系!顾雨沐骨中生凉。
他有些仓皇的想,十里折蓝知晓昙妃有孕,十里折蓝被囚禁,这些消息逼的他都想立刻回城去洗清他的皇后的清白,并向皇后证明他的清白了。
但是他回不去。
所以只能委屈十里折蓝。
顾雨沐慢吞吞的松开了被自己紧握的桌沿,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只要十里折蓝尚未生产,宫中便无人敢真的动她,还有将近六个月的时间给他结束这场战役回京……六个月。
顾雨沐从椅上站起,他走到屏风后的沙盘前,沉着脸看沙盘上的模拟战场。身后的烛火炸开了烛花,火光将他的影子在帐上拉长,扭曲。
六个月,结束与止欢国之战,赶在十里折蓝发现那件事,并被伤害之前,回到帝都。
帐篷外,篝火烧,月色凉,遍目寒。
禁宫中,烛火灭,帘幕垂,心魂睡。
十里折蓝躺在床上,眼微闭,唇微启,窗户被人慢慢推开时,无人察觉,来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床边,在床边坐下。
十里折蓝被禁在凤仪宫中已经三日了。
三日内,除却例行检查的御医,再无一人出入凤仪宫。
来人看着十里折蓝的睡颜,缓缓的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将十里折蓝露在外的手轻轻放回了被中。
“这又是何必?”语气中不无感慨,不无心疼。
十里折蓝毫无反应。
来人定定的看了一阵,正要站起,便听十里折蓝梦呓般的唤了一句“齐欢……”,不由一愣。
十里折蓝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去了,来人静静的等了一阵,见没了其他动作,又是轻轻一叹,走上前去,将十里折蓝翻出的手再次放了回去。
十里折蓝的手中有些老茧,来人缓缓摩挲了片刻,只觉那些似乎就要退去了。他俯下身,在十里折蓝额上轻轻落了一吻,才转身从窗口又翻了出去。
窗户被轻轻合上。
寝殿内沉寂了一阵,十里折蓝慢慢的睁开了眼,手抬起来,在额上摸了摸,那个人吻过的温度似乎还留在上面,依稀和记忆中的谁重合了起来。
夜半来访,却不是莫阙,莫阙不会吻她,不会有记忆中的感觉。
所以,是另一个人。
十里折蓝大睁着眼,看着帘帐发着呆,眼眶却慢慢的发了热,无法控制的情绪在心中慢慢开始激荡起来。
他没有死。齐欢没有死。
之前的那些极近事实的猜测在这一刻成了真,齐欢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身上还带着以前那样的气息。
本来任太后将自己禁足不过是一时丧气不愿作为了,十里折蓝却从没想过这一事会将已经消失了多年的齐欢引出来。
唯一无奈的只有她不能留下齐欢。
一是齐欢若是真想让她见到,便不会深夜前来,二是她从来比不过齐欢,若是齐欢不想让她见,只怕她费尽了一身力气,也抓不住一个一心想要离开的他。
没有死就好,还活着就好。
十里折蓝看着前方的黑暗,愣愣的想。在这满是仇敌的宫廷中,还有一个齐欢在,多好。
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十里折蓝突然从床上翻了起来,她撑起了身子,靠在床头,微提了嗓音,喊道:“果果!”
睡在外殿的果果不多久就回了一句,“娘娘?”
十里折蓝滴水不漏道:“方才本宫听到了窗外有夜猫叫声,吵着甚是烦心,今日是付久墨轮值,你去叫他带人将猫赶走。”
果果毫不迟疑的回道:“是。”
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果果出殿去的声音了。十里折蓝靠在床头,静静等了许久,听到果果回来的声音。
“你与付侍卫说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说过了。”果果顿了顿,补了一句,“奴婢看着付侍卫带人去了。”
十里折蓝不语,过了一阵,说:“晚了,歇吧。”
“是,娘娘。”
付久墨今日轮值,不可能来夜探她,从齐欢离开的时间,到果果去寻付久墨的时间,也绝对不够齐欢把夜行衣换回侍卫装。
十里折蓝慢慢的吐了口气。
看来日后可以不用再观察付久墨了,只是,齐欢眼下,到底是奉了莫阙的命,在做什么事
君白月此时,又在何处?
顾雨沐,你现在又是怎样了。
……
十里折蓝被禁足,其实对她本人也无甚影响,只是平日里的消遣少了,侍奉的侍女也有些漫不经心了,端上来的菜色也不如以往了。
对这些,十里折蓝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果果与顾霓裳整日里看着这些明显的差别待遇,心里不满越发的大了。
“左右他们再不懂事,再趋炎附势,也是不敢害到我腹中孩儿的。”十里折蓝淡淡道,“太后因他而留我一条命,就无人敢动他,待到皇上归京,一切便还是如初。”
“可是,娘娘不觉心寒吗?”果果皱着眉。
十里折蓝只轻轻哼了一声,看着窗外渐渐发黄坠落的树叶,拢了拢衣领,果果晓得十里折蓝这是不愿再说的意思,只好上前去稍稍掩了掩窗。
“近日天渐凉了,娘娘晚上可还睡得舒适?”果果想起一事,不由问道。
十里折蓝点点头,她以前是习惯了餐风露宿的日子,现下的条件不知比以前好上了多少,自是没有什么影响的。
果果脸上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十里折蓝见了,眉尖皱起,问:“若是有话,但说无妨。”
果果便回道:“这几日夜里,不知娘娘可曾醒来?”
“不曾。”
“那便是怪处了,”果果眼中担忧之色更重,“接连几日夜里,奴婢都听到了娘娘起身的声音,本想着是娘娘有何事要唤奴婢进去,但是娘娘却从未出过声,奴婢想着许是夜里渐凉了,娘娘才会睡眠不佳,可娘娘方才又说不是,奴婢……”
十里折蓝眸色沉了下去,她垂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