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佑殿其实并没有商王府来的大。但这里显得格外的清冷,耳边似有风不停地吹过,殿中有纱幔被吹起的沙沙轻响,以及窗柩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
惟独没有人声。
凤墨予个性冷漠,不喜生人靠近,想来他少年时在宫中,也只有靳泠他们几个陪伴。
少年时的凤墨予,活得一定极为孤独。
乔子暖突然觉得有些鼻酸,为那个时候的凤墨予感到心疼。
她倏尔想起第一次在司徒府初遇凤墨予的情形。她曾经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王爷大叔在才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会决定带她回商王府。
如今,她忽然懂了。
那个时候的乔子暖,想必像极了少年时候的凤墨予。虽然明明就有亲人在旁,却都其实孤立无援。
乔子暖一个人在星竹殿坐了许久。一直到天色渐渐昏黄,都未曾见到凤墨予的身影。
她想了想,对眉清吩咐道,“你在这里继续等大叔吧,我带别雀和白珠先去玥前殿给玥贵妃请安。”
三个人到了玥前殿给那简玥请了安。乔子暖在那简兮月身旁坐定之后,这才发现玥前殿较之前变化极大,多了许多一看就知道是名贵珍奇的琉璃和紫珊瑚等装饰物。
那简玥待乔子暖极热络,一会儿让她喝茶,一会儿又问她肚子饿不饿,特意命人为她准备点心。
乔子暖见她如此,便猜到想来那云子桃离宫之后,那简玥又一次得到了云南帝的宠爱。
那简玥笑望着乔子暖,“这次,商王只怕是要在宫中住上一段时日了。你若是平日里无事,多来陪陪本宫。”
乔子暖浅笑点头,“是,娘娘。”
这时,敬事房的公公阮问走进来,“贵妃娘娘,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请娘娘准备一下。”
那简玥笑着点头应了声,转头对乔子暖和那简兮月道,“本宫要迎皇上,就不留你们了。”
两个人便与阮问一同走出了玥前殿。乔子暖和那简兮月都不是宫里的正经主子,阮问其实不必像对其他主子那样点头哈腰。
但他对乔子暖印象极深刻。这少女胆子极大,且竟能在不知不觉间替那简玥将云子桃赶出后宫,还能说动喜路配合她。
阮问朝着乔子暖极恭敬地行了礼,“奴才告退。”
两个人挽着手往御花园走去,“你将你这几个月在外头的经历都给我好好说说。慈城可好玩?”
那简兮月嘲笑她,“怎么,这会儿又跟我亲热了?之前不还怀疑我是奸细呢吗?”
“哎哟,”乔子暖吐吐舌,不好意思道,“好姐姐,我知错了,早就懊悔死了,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嘛。”
那简兮月笑,“你既然怀疑别雀和白珠,为何还要将她们留在身边?”
两个人在湖边缓缓走着。乔子暖答道,“就算没有她们两个,宫中也会派其他人监视商王府的一切。别雀和白珠是你姑姑派来的,总比其他人要好得多啊。”
那简兮月点点头,“也是。”
乔子暖:“你再将那晚的事仔细说说。你怎么就到了步燕坊了呢?”
“这事……”那简兮月话还未说出口,就和乔子暖一起被人从背后推进了湖中。
两个人猝不及防,连推她们的人影都没看清,就掉进了水中。
好在乔子暖识得水性,她一头钻出湖面,四周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她转头,见一旁的那简兮月半个头已经沉入水中。
乔子暖忙将不断在水里挣扎的那简兮月拽住,然后另外一只手拼命地划着水,往岸边游去。
突然,那简兮月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随便乔子暖怎么用力拉都不动。那简兮月又被灌了好几口水,脑子已经开始混沌,再加上方才挣扎了好一会儿,已经是精疲力尽。
她无力地对乔子暖道,“你别管我了,先上岸吧。”
“不可能。”乔子暖想都不想,“让我弃于你不顾,你当我乔子暖会这么没义气么!”
她说着,将头埋进湖水里,咬牙憋着气,想要将缠绕在那简兮月右腿上的水藻弄开。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地扎入湖中,熟练地解开那简兮月脚上的水草,然后一只手箍住她,快速地往岸边游去。
乔子暖轻轻松了口气,忙跟着他也往岸边游去。
上了岸,乔子暖才看清楚来人的长相,“是你。”
阮问浑身已经湿透,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未说,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黑暗一片的树丛之中。
不一会儿,就有巡逻的宫中侍卫发现了她们。
乔子暖精疲力尽地抱着那简兮月瘫坐在湖边,一直到侍卫将那简兮月抬上担架,她知道她们已经彻底脱险,精神一放松,整个人也昏迷了过去。
凤墨予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星竹殿时,正好看到昏迷过去的乔子暖被别雀和白珠扶着走进殿中。
他英朗的眉头紧皱,不发一言地上前将浑身湿漉漉的乔子暖横腰抱在怀里。
别雀和白珠见凤墨予面色阴沉,心中惶恐,身子瑟瑟发抖,忙跪拜在地,“王爷饶命。”
眉清正在里头为乔子暖布膳,听到声音跑出来就看到乔子暖脸色苍白地躺在凤墨予怀里,当下顿时一愣,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没能保护好主子,请王爷责罚。”
凤墨予什么都未说,任由她们三人跪在殿外。
抱着乔子暖走进净室,替她脱去湿透了衣裙,又将她轻柔地抱进热水之中。
凤墨予随即脱去自己的外袍,卷起衣袖,让乔子暖靠着自己的怀里,亲自动手为她洗头梳发。他修长的手指极有耐心地将乔子暖因为长久泡水而打结的墨发一一梳通。
一直等到感觉怀里的人儿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之后,凤墨予才用干布将乔子暖的头发擦干,然后抱着她上了榻。
沉睡中的乔子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原本红润的双唇此刻也看起来毫无血色,整个人看在凤墨予眼里显得格外娇小而脆弱。
凤墨予轻轻叹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脊。
他今日被新上任的户部侍郎缠住,查了一下午的帐,后来又替云南帝处理了几份南方水患的急奏,一直到方才才脱身。
一出御书房,就被告知乔子暖落水昏迷的消息。纵然知道乔子暖识水性,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沉。匆匆赶回星竹殿,就看到乔子暖浑身湿漉漉,脸色苍白地昏迷过去的模样。
那一刻,凤墨予一把火烧了整个后宫的心都有了。
他伸出手,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乔子暖拥紧了几分。
一直到三更半,凤墨予从床榻上起身,穿了件深墨色的锦袍走至书房,唤来靳泠,吩咐道,“天亮之前,给本王查清楚这件事究竟谁干的。”
“是。”
“还有,”凤墨予冷冷开口,“将如今还在本王名下的那些商铺的每月收支明细送一份到钱一彦手中。”
而这个时候,云南帝正在玥前殿,听那简玥声泪俱下地诉着苦,“皇上,我那简家,就兮月这孩子与臣妾投缘,怎么这么巧经过皇后宫前的湖池就不慎落了水?这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臣妾不管,皇上一定要替臣妾做主。”
云南帝有些头痛地扶额,“爱妃,也许这只是个意外。好端端地,皇后为何要去害丞相府的嫡女呢?”
那简玥冷哼,“皇上您最近夜夜往臣妾这里跑,臣妾每早去给皇后请安时,她已经诸多不满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杀鸡儆猴呢。再说,与兮月一起的,还有乔子暖,皇后忌惮商王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一箭双雕,多好的机会。”
“这次兮月若不是运气好,只怕命都没了。”那简玥轻拭着眼角的泪花,“兮月是我们全家人疼在心上的孩子,若是这事被母亲和哥哥知道了,定然要心疼死了。”
云南帝闻言,眉头轻皱,目光微冷地看了一眼那简玥,“那依爱妃的意思呢?”
那简玥娇嗔地偎进云南帝怀里,“皇上一定要替臣妾和兮月做主。”
云南帝不着痕迹地将那简玥推开,起身道,“朕,一定彻查此事。晚了,爱妃歇着吧。”
说完,就要离开。
那简玥一愣,忙从床榻上起身,追上去,“皇上,您要去哪?”
云南帝转身冷冷睨她一眼,“朕还有奏折未批阅。”说完,拂袖决然而去。
那简玥心中仿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脚下一软,一个没站稳,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这一次,难道是她弄巧成拙了么?
第二日一早,乔子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凤墨予睡在身边,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双眸紧闭,呼吸平稳。
乔子暖用目光安静地凝着他的脸。
凤墨予的五官都生得极精致。一双潋滟却冷漠的眼此刻轻轻闭着,剑眉微扬,将他的脸衬得格外有神而立体,好看的唇扬成几乎完美的弧度。
乔子暖简直看得有些呆。
“小色女,看够没?”
凤墨予缓缓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疑似因为垂涎他的美色而快要流口水的乔子暖。
乔子暖小脸微红,嘴里却很诚实,摇摇头,食指流里流气地勾起凤墨予的下巴,道,“没看够。美人,再让小爷多瞅两眼。”
凤墨予扬眉,望了眼她因为抬手而不小心泄露在空气中的粉白香肩,眼眸微微深邃,身子即刻有了变化。
乔子暖瞬间感觉到他某种极为明显的变化。她眨眨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被子中间的部分,啧啧称奇,“大叔,这个,这个……好神奇哦……”
凤墨予吻上她的香肩,答地极淡然,“若是对着男人有变化,那才叫神奇。”
乔子暖瞬间惊悚,不敢置信地望着俊美而妖孽的凤墨予,“艾玛,大叔,你学坏了!”
凤墨予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转眸笑吟吟地看着她,“你若是再不起身,本王就……”
他说着,就要俯身去吻她的锁骨。
乔子暖吓一跳,一个侧身瞬间从床榻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净室,“我去换衣服去!”
心中却将凤墨予吐槽了半死。前晚凤墨予的不节制和带给她的疼痛,乔子暖依旧心有余悸。身体像是被撕扯成两片的酸痛感就算到了这会儿还未完全消散。
要是再来一次,乔子暖一点都不怀疑自己会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长久克制的男人一旦放纵起来,太凶残了,有木有!
凤墨予望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不禁失笑,自己也从床榻上起身,很快地穿好朝服,走出殿外,看到眉清三人还跪在那里,冷冷开口道,“若是暖儿再出任何意外,你们都不必活了。”
眉清沉默地朝着凤墨予磕了头,忍着疼痛缓缓从地上爬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进殿中准备服侍乔子暖绾发。
她知道,自己这条命之所以还能保住,完全是因为商王念及乔子暖平日里对她的在意。
心中不禁暗暗对自己发誓,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随意离开乔子暖身边。
而至于别雀和白珠,提在嗓子口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忙不迭地冲着凤墨予磕头,“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
乔子暖换了衣裙从净室出来,正好看到眉清脸色极差地走进来。她微微皱眉,“眉清,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原本一直隐忍着情绪的眉清,这一会儿一听到乔子暖关切的问她,忍了一夜的泪水彻底似洪水泛滥,止不住地往下落。
眉清上前一把抱住乔子暖,“主子,对不起。眉清日后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出去了……呜呜呜呜……还要你没事……”
乔子暖忙安抚她,“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家主子会游水啊,怎么会有事呢?眉清,你别哭,别哭啊。”
别雀和白珠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眉清抱着乔子暖哭得稀里哗啦。
乔子暖于是问她们,“眉清到底怎么了?”
“主子您昨晚落了水昏了过去,奴婢扶您回来的时候正好被王爷瞧见了。罚咱们三个跪了一夜。”
眉清放开乔子暖,抹净了眼泪,淡淡道,“不是王爷要罚我们,是我眉清没有保护好主子,罚跪一晚是奴婢应该受的。”
她说完,转头冷冷地望向别雀和白珠,“可是,昨日你们不是跟着主子去玥前殿的么?怎么主子落了水,你们俩却没事?”
“我们……”别雀和白珠问眉清猛地一问都愣了楞。
然后白珠强辩道,“是……是玥贵妃留下我们,嘱咐我们要如何更细致地照顾主子,我们也没想到就那么会儿功夫,主子就落了水啊。”
乔子暖原本就在想,昨晚究竟是谁将她跟那简兮月推下湖去的,这会儿见眉清问,便也就顺势观察别雀和白珠的反应。
见她们眼光闪烁,没有焦点,被眉清一问,回答地又慌慌张张。乔子暖神色平静地望着她们,“莫非,真是你们俩干的?”
别雀和白珠吓一跳,不约而同地摇头,“不是我们,主子,绝对不是我们!”
乔子暖目光缓缓扫过她们两个,“下去吧。”
眉清上前替乔子暖绾发,不解地望着乔子暖照在铜镜中的脸,“主子,为何要放过她们?这事儿八成跟玥贵妃有关。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之事?”
乔子暖没说什么。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芙蓉花钿,轻轻贴在自己的眉心,“眉清,一会儿陪我去找个人。”
辰时,是后宫最静的时辰。皇帝还未下朝,后宫妃嫔们正在中宫给皇后请安。
乔子暖和眉清第一次来到宫中太监居住的监栏院。阮问似乎一早就猜到乔子暖会来找他,在看到乔子暖的时候,脸色全无惊讶之色,而是平静有礼地将她迎至一旁的凉亭。
“恕奴才不方便将姑娘迎进屋子,免得折煞了姑娘。”阮问一边替乔子暖沏茶,一边道。
乔子暖看着他,“公公真是悠闲,其他人都去伺候主子了,只有阮公公,闲云野鹤般闲适。”
“奴才比不得其他人,奴才是无主游魂。”
乔子暖也不与他打太极,直接道,“公公昨晚救了我与那简兮月,我今日是特意来道谢的。”
阮问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姑娘想知道昨晚为何奴才会在哪里?”
乔子暖凝了他一阵,“后宫的几个殿中,都有公公的耳目吧?你说,若是我将这件事告诉喜路,会怎么样呢?”
其实上次阮问私下找过她之后,乔子暖就让流銮查过他的背景。
阮问今年二十一,七岁净身入宫,曾经只是皇后宫中的一名小小的太监。后来莫名其妙就上了位,摇身一变成了敬事房的掌事太监。
阮问的上位很明显是皇后的安排。他,根本是皇后的人。
但如今见皇后一脉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