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觞转头清咳了两声,摆摆手道,“没事,本世子自己不小心罢了。”
坊主点点头,“世子还是去雅间吧,这里人太多,怕冲撞了您。”
凤子觞转眸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乔子暖,点点头,“走吧。”
雅间中,钱一彦将凤子觞和乔子暖的互动都看进眼中,心里已经渐渐起了疑心。
他们,怎么看起来仿佛早就认识似的呢……
深夜,乔子暖换上自己的衣裙从步燕坊的后门走出来,果然看到凤子觞一袭白袍站在巷口等她。
半年不见,这厮好像完全没变,还是那么喜欢雪色的衣袍,分明是个土匪性子,却偏偏爱装斯文!
凤子觞见她出来,忙疾步上前,什么也不说,就是一阵熊抱,“小暖儿,你也忒心狠了,居然敢给老子玩失踪!”
乔子暖无语地被他圈在怀里,颇有些咬牙地低声道,“你想让钱一彦也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
凤子觞一听,松了手,恼道,“知道又如何?他敢再动你试试!”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岳王府所有的兵权,自己也每日拼命勤练功夫。他凤子觞今日早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乔子暖白他一眼,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他,“你若是敢让凤子觞知道我的下落,我就继续消失。”
凤子觞一听,原来他竟是头一个找到乔子暖的人,心中不禁欢喜万分。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凤子觞就敲开了乔子暖的门。乔子暖这回没有易容,不施粉黛的脸正是凤子觞日思夜想的纯美。
他很艰难才能抑制住心中的悸动,沉默不语地跟着乔子暖走进屋,又从她手中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
一双长眸紧紧地凝着这张让他朝思暮想了整整半年的俏脸,“瘦了那么多。”
乔子暖不在意地笑道,“你何曾见过胖乎乎的舞姬?”
“为什么要消失?”凤子觞痴痴地望着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她。
乔子暖不答,只是反复叮嘱他道,“你不会将我的住处告诉凤墨予吧?”
凤子觞想了想,道,“你既然不想他知道,我便不说。”
乔子暖感激地一笑,“谢谢你,子觞哥哥。”
凤子觞听着这声久违的称呼,鼻子一酸,忙起身,“你这屋子也太小了,怎么住得下去?我给你找间大一点的屋子。”
乔子暖一掌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肩上,“知道你有钱,别跟我这里炫富。这里离皇城远,不起眼的,才好。”
凤子觞凝着她,“皇上没有一日放弃找你,他早晚会找到你的。”
“找到那日再说,目前最重要是找到流銮她们的下落。”
凤子觞一听,“你就为这才失踪的?”
乔子暖点点头,“她们是因为我才失踪的。”
凤子觞不由地恼道,“乔子暖,你脑子进水了吧!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找几个人吗?你只要开口,老子随时替你找到她们!你至于为这失踪半年?!你知道半年没你的下落,老子特么每日都怎么提心吊胆,没一日安稳的?!”
乔子暖没想到凤子觞会发这么大的火,心中不禁动容,双唇蠕动,“子觞哥哥……”
她承认,为了不给凤墨予任何后顾之忧,让他能稳定帝位,却让凤子觞跟着担心,这事儿的确是她干得混蛋。
“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一见你,就主动交待承认错误了嘛。”
“放屁!”凤子觞真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豆腐渣渣,“老子要不是昨晚碰巧去了步燕坊,差点当着钱一彦的面揭穿了你的身份,你能承认?!”
乔子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不在凤子觞发飙的时候火上浇油。
凤子觞冷静下来,看到乔子暖睁着水眸,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心一下子就软了,心中不禁还有些懊恼自己的沉不住气,万一再把她吓得失踪怎么办?
他在乔子暖的屋子里四周一看,“乔子暖,你究竟是不是女人,你们家厨房怎么锅碗瓢盆都没有?你每天吃什么喝什么?!”
乔子暖头痛地扶额,心中颇有些后悔招来了这混世魔王。
到了第二日,凤子觞就带了一堆吃的喝的还有一应俱全的厨房用品进了乔子暖的房子。
乔子暖瞠目结舌地望着他那仿佛想要将她家塞满的架势,忍不住问道,“看不出来,凤世子您还会做饭啊?”
凤子觞莫名地看她一眼,“老子怎么可能会做饭?”这回要不是为乔子暖买东西,他连菜市口在哪里,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乔子暖一怔,“那你买这么多鸡鸭鱼肉?”
凤子觞一脸理所当然,“你不是做吗?”
“我不会啊。”乔子暖眨眨眼,摊摊手,“以前都是凤墨予做给我吃的。”
凤子觞一听,“切,不就是做个饭,能有多难。你等着,老子也会做。”
乔子暖不怎么相信地瞥他一眼,“你确定?要不然还是算了吧。这要是把我这屋子毁了,怎么办?”
“不可能。”凤子觞很有信心地拍拍胸脯,“说,你中午想吃什么,鸡肉还是鱼肉?”
“鱼吧。”乔子暖随口道。
“好。”凤子觞从篓子里抓起一条青鱼,刀刚刚举起,突然放下,道,“这杀鱼先宰头还是先宰尾巴?”
乔子暖极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先刮鱼鳞吗?”
凤子觞一愣,直摇头,“小暖儿你骗人,这鱼鳞还用刮啊?”
乔子暖简直不忍直视凤子觞的无知,“那什么,我觉得,其实简简单单煮碗面也挺好。”
凤子觞咬牙,一脸受伤地看着她,“小暖儿,你看不起人……”
乔子暖撇撇嘴,“那行,您自由发挥,随便发挥,行了吧?”她说完,再不理他,决定回房睡个回笼觉。
一个时辰之后,当乔子暖睡醒走出来,就看到凤子觞蓬头垢面,满身油渍地朝着她咧嘴笑道,“小暖儿,饭好了,吃饭,吃饭。”
乔子暖诧异地走过去,见桌上果然有一荤一素一汤,虽然样子看着有些狰狞,但也不是那么不堪。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连连点头,“好吃,比我做的好吃。”
“真的?”凤子觞乐呵呵地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随即又吐出来,顿时皱起了一张俊脸,“尼玛,咸死谁啊这是要!”
乔子暖先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
“乔、子、暖!”凤子觞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心中觉得充满了挫败感。
乔子暖笑得乐不可支,“真的挺好吃的,至少比我做的好。矮油,咸就咸一点嘛,多吃几口饭就是了。”
凤子觞食不知味地吃了白饭,倏尔道,“要不然,明日我弄个厨子来吧?”
乔子暖顿时放下筷子,“凤子觞!”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住在这里吧!
凤子觞忙摆手,“得,算我没说。”
这几日,凤世子的心情极佳,这件事,整个兵部的人都看得出来。
早朝上,凤墨予看着底下凤子觞神采奕奕的模样,心中也颇觉得奇怪,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突然开口打断濮阳长卿的话,望着凤子觞道,“凤侍郎最近带兵带得可顺利?”
凤子觞如今是新上任的兵部侍郎。他听到凤墨予问话,拱手答道,“回皇上,一切顺利。”
凤墨予挑眉,“朕也许久没去过兵部,今日下了朝,就请凤侍郎带朕去瞧瞧你手下的那些兵。”
凤子觞一听,躬身应了声遵旨。心想那今日岂不是看不了小暖儿了?这几日下雪,天寒,她屋子里的炭火也不知道够不够……
七十八:芙蓉酒,离人曲
“皇上,最近凤世子每晚都往步燕坊去,还常常亲自往市集购置许多的食材和炭火。”
凤墨予眯眸,心中颇觉得奇怪,“凤子觞亲自购置食材?还常常去步燕坊?莫不是识得了哪个舞姬了?”
靳泠躬身,“大约是的,好像是步燕坊的第一舞姬靡裳。”
凤墨予点点头。靡裳的名字,他就算长久居于宫中也有所耳闻。美人总是不乏人问津,凤子觞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喜欢上一个两个女子也不为奇。
但是步燕坊的人?凤墨予心中颇有些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去查一查这靡裳的来历。”
“是,皇上。”
沉默一阵,凤墨予倏尔又轻轻开口道,“今日还是没有消息吗?”
靳泠当然知道凤墨予所说的是乔子暖的消息。他单膝跪地,垂头道,“属下无能。”
凤墨予扬扬手让他跪安。
走出御书房,殿外又飘起扬扬白雪。他屏退了所有的人,换了件普通的仕人袍,策马出了宫。
迩水阁的掌柜没想到凤墨予会来,见到他走进来,忙要下跪相迎,却被凤墨予止住,似普通的客人一样,道,“来一壶芙蓉酒,两个小菜。”
他说完,环视一圈,见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于是也不去雅间,找了个临水的方桌落了坐。
迩水阁临水而建,当初凤墨予就是因为喜欢这里的位置所以才将迩水阁开在了这里。窗外暮色沉沉,细洁柔白的雪纷纷扬扬,落入平静的湖面。
不远处似有歌声悠悠扬扬,窗外有夜风拂进来,伴随着一阵极浅的梅香。
凤墨予忽然又想起乔子暖来,那个偷走了他的心又任性地失踪的坏丫头。
一盏芙蓉酒,一曲离人歌。
凤墨予细细地浅酌。芙蓉酒是乔子暖的心头好,她那三杯倒的酒量,一见到芙蓉酒却似不要命的一般,每次都要喝到醉才肯罢休。
甘醇的芙蓉香慢慢在唇舌间蔓延,似那从来不曾褪色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地袭来。
乔子暖走进迩水阁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凤墨予坐在她以往常坐的位置上,动作极优雅地喝着酒。
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可是一想自己此刻已经易了容。最近实在天寒,她馋芙蓉酒馋了好几日。于是脱下暖手的暖套,用红唇在手心哈着热气,朝着掌柜轻轻一笑,用双手比划:还是老样子。
掌柜点头,笑着道,“靡裳姑娘,这几日大雪,我还以为您不来了。”
乔子暖笑,指了指柜台旁的芙蓉酒。
掌柜笑,了然,“姑娘赶紧坐,我给你弄几个热活的菜去。”
凤墨予抬头,看到乔子暖易容之后倾城妖娆的脸庞,原来她就是靡裳。就算是文文静静地站着,她浑身还是散发着令人难以忽略的妖娆。
她的五官生得格外精致,与乔子暖不同,她有一双风情万千,仿佛能勾人心魂的媚眼。
她穿得很少,只在里头穿了一件白底金勾花的衣裙,外面套一件浅金色的狐毛夹袄,将她精美的脸衬得越发多了几分出尘的灵动之气。
难怪能令凤子觞为她神魂颠倒,这女子的确是个美人。
凤墨予轻轻转开目光。
乔子暖感觉到他的目光终于从自己身上错开,轻轻松了口气,而原本慌乱狂跳的心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越过他,想要走到另外一角的位置上坐下,希望凤墨予不要将太多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
却在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子突然拿着酒坛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正好撞在乔子暖肩上,手里的半坛子酒也洒了出来,溅在乔子暖的衣裙之上。
乔子暖微微有些吃惊,见那男子要离开,忙侧过身让他先走。
谁知这人竟然一脚踩在她的鞋面上,乔子暖闷哼一声,身子猛地一晃,竟好死不死地倒在了凤墨予身上。
一阵极浅的水兰香混着酒香瞬间充斥了凤墨予的鼻间。他心头陡然一颤,想要再细细闻,乔子暖已经仓惶起身,忙不迭朝着凤墨予点头哈腰,表示歉意。
尼玛,他如今可是皇帝,要宰了她,那可是分分钟的事儿。
凤墨予轻轻蹙眉,凝着她慌乱的脸,她竟是个哑巴?
掌柜见状,忙上前替乔子暖解围,“皇……客官息怒,靡裳姑娘是无心之失,她不会说话,这是在跟您道歉呢。”
乔子暖点点头,一双美眸水盈盈地看着凤墨予。
心,竟有一丝悸动。凤墨予静静地凝着她,倏尔开口道,“坐。”
乔子暖错愕地凝着他。
凤墨予面色平静,“不会说话,耳朵也不好使?”
他这人的确向来毒舌,乔子暖忍着心头的不舒服,朝着他摆摆手,表示不敢逾越。
“坐。”凤墨予又说了一声,声线低沉,不怒自威。
乔子暖轻轻咬唇,只得听他的,施施然行了个礼,然后在凤墨予的对面坐了下来。
如果眼神可以吃人,乔子暖想,她此刻应该已经被凤墨予生吞入口了。
凤墨予重新拿起酒杯浅酌,目光终于放过她,转眸,瞥了一眼她面前的芙蓉酒,石锅豆腐,老鸭煲。都是记忆中乔子暖爱吃的菜式。
乔子暖埋头专心致志地喝着汤,心中真是懊恼后悔地肠子都青了。早已经就不嘴馋贪恋迩水阁的酒食了。
这一下,凤墨予的心中肯定起了疑心。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白皙而纤长的手,很自然地又吸引了凤墨予的目光。如青葱般细长,白里泛红,指甲没有染丹寇,是自然而莹亮的淡粉色,五根手指只有大拇指的甲面上有一圈小太阳。
凤墨予微微眯眸,又该死的跟乔子暖一样。
仿佛感觉到对面的男人身上越来越冷冽的气息,乔子暖再也坐不下去,第三杯酒下肚,便起身结账,离去。
凤墨予望着她匆匆离开的倩影,眼眸中的某些光芒越来越深邃。
乔子暖会易容,她乔装打扮,一点也不出奇。可是,为何要选步燕坊?
难道钱一彦一早就知道了她的下落,故意将她藏了起来?
还有,难怪凤子觞最近夜夜往步燕坊跑,还故意不将她的下落告诉他!
这两个人,真是该死的好!
凤墨予翩然起身,远远地跟在乔子暖的身后,也往步燕坊走去。
*
乔子暖走进步燕坊的内室,看了看时辰,便开始更衣装扮。
今日她要跳迷裳曲,那种已经几乎失传的唐朝舞曲。她特意让坊主新制了一件鹅黄色双开襟唐式裙袍,脖子中间配一条纯白的纱巾,这衣裙轻盈色亮,跳起舞来时从远处看会极好看。
她换好舞裙,开始绾发梳妆。粉打底,胭脂,远山黛,玫瑰花瓣混着鸠尾花瓣染成的眼影,然后用鹅黄在眉心画出一个五瓣花的形状。
镜中的那张脸实在是美艳逼人,这时无论谁走进来,都会被那张倾国的美颜惊艳得挪不开目光。
乔子暖起身,正要出去,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身子猛地失去重心,整个人朝后跌在了地上,原本就轻盈的舞裙一下子被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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