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在阮问那里碰了壁,气得转身走回了思暖殿。
她走到中殿,还以为周围没人,正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乔子暖清冷的声音,“去哪?”
宁儿吓一跳,转身跪拜,“娘娘,奴婢还以为您在内殿歇息,正要唤你用膳呢。”
乔子暖就着还未黑透的光线欣赏着她脸上仓惶的表情,“你的背怎么了?被谁打了?”
“没……没有。”宁儿吞吐答道。
乔子暖冷冷一哼,轻浅问道,“你可知道,这里是谁的宫殿?”
“自……自然是娘娘的宫殿。”
“原来是本宫的宫殿啊,”乔子暖盯着她,忽然用力一拍桌子,“你既知道这是皇上与本宫的宫殿,居然胆大包天在本宫的眼皮下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宁儿吓得跪拜在地,“娘娘,奴婢没有啊……”
乔子暖冷哼,吩咐一旁的习悠,“去将那门外的嬷嬷带上来。”
习悠应了声,没一会儿工夫又折回来,在乔子暖耳边道,“娘娘,那嬷嬷突然死了。”
宁儿身子颤抖地匍匐在地,唇边却勾起阴冷的弧线。
乔子暖眯起眸,望着底下看起来无辜娇弱的宁儿,沉默良久之后,才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妙极。”
九十七:有些东西不用眼睛衡量
很快到了第二日午后,乔子暖刚要午歇便听到习悠说阮问求见。她便起身带着习悠在思暖殿的院中小亭见他。
春光撩人,轻洒在乔子暖脸上。她微微眯起眼,问阮问:“可是查到了什么?”
阮问答:“有人在城外的一间荒庙发现了几根手指,一件袈裟。怀疑是云光大师的。然后奴才派出去的人在城郊的一间酒馆发现了一具男尸,样貌虽然已经斑驳,但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僧人。”
乔子暖心中顿时一凉,心想这云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她不明白的是,那些人既然要杀云光,为何不在国寺一起动手,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掳走再下杀手呢?
“可有将他的尸首运回来?”
阮问点点头,“流銮找了个地方专门安置,就等娘娘您发落。”
乔子暖思量许久,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本宫想个办法,让眉清去见云光最后一眼吧。”
她起身往御书房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刑部侍郎在里头向凤墨予汇报国寺血案。
“微臣查问了寺中所有的僧人和杂役,根据他们的描述,昨日除了皇后娘娘之后,只有两个人是未曾经过国寺护院报备而临时去国寺烧香的。”
“可查出两人的身份?”凤墨予的声音这时传来。
“是钱一彦和那简丞相家的嫡女那简兮月。”
站在门口的乔子暖闻言一怔,脑中随即想起昨日与她擦肩而过的那对男女。难道真是他们两人易容假扮的?
他们离开国寺的时候恰好是大雄宝殿出事的时候,这么巧合,很容易便让人觉得他们与国寺血案必有牵连。
可是,他们要杀云光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乔子暖倏尔转身,离了御花园一段距离之后才吩咐习悠道,“替本宫备车,我要出宫一趟。”
一直到乔子暖的身影消失地再也看不见之后,一旁的隐秘花丛中才慢慢走出来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淡淡扯动唇角,朝着乔子暖离宫的方向,突然大声道,“娘娘!您要去哪啊?”
很快地,御书房的门就被人打开。凤墨予站在门口望着宁儿,“皇后呢?”
宁儿转头看到凤墨予,忙跪下道,“皇上赎罪。奴婢见娘娘刚刚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又往宫门的方向去了。她今日还未曾服药呢。”
凤墨予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条远处幽静的路,转身吩咐邢部侍郎,“朕给你两日,若再捉不到钱一彦,你便自动辞官罢。”
刑部侍郎战战兢兢地道了声是,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宁儿这时走近御书房,俯身轻柔问道,“皇上,你还未用膳吧?不如奴婢给你送些膳食来?”
凤墨予却看都未看她一眼,开口道,“你可知道皇后出宫去何处?”
宁儿俯身,脑中忽然闪起一个主意。她垂着头,言辞含糊道,“好……好像是去城郊了。”
凤墨予即刻下令,“来人,备车。”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宁儿,“带着汤药,随朕一同出宫。”
宁儿应了声,转身去准备汤药。眼眸中泛着某种志在必得的幽光。
乔子暖出宫了先去找流銮和竹悠云,吩咐她们全力寻找那简兮月和钱一彦的下落。
她说,“钱一彦喜怒无常,我担心兮月被他挟持了。万一国寺血案和云光真的是钱一彦所为,那岂不是连累了兮月?”
流銮和竹悠云应了下来。乔子暖又查阅了名下各大商铺的账本,才离开去了迩水阁。
迩水阁的掌柜见到她来,忙上前招呼道,“娘娘,您跟皇上果真是心有灵犀,他如今正在雅间呢。”
乔子暖一听凤墨予来了,倒有些意外。她出宫的事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她还打算从迩水阁带些他爱吃的菜肴回去给他呢。
她笑着上了楼,走进雅间才看到宁儿也在。乔子暖勾唇浅笑,原来如此。
宁儿上前给乔子暖请安,又将一直温着的汤药递到她面前,“娘娘,您别误会,是皇上见您今日汤药未服,所以才带着奴婢一同出宫的。”
乔子暖浅笑盈盈看了她一眼,“本宫为何要误会?误会你故意将本宫的行踪透露给皇上?”
宁儿一怔,跪拜在地,“娘娘,奴婢绝不敢。”
乔子暖轻轻勾唇,“都出去吧。”
雅间中便只剩了凤墨予和乔子暖二人。凤墨予见她虽然笑容可掬,却分明是生气了。于是站起身将她拥在怀里,“生气了?”
乔子暖风情无限地看了他一眼,嗔道,“臣妾才不敢。”
凤墨予笑,抚着她柔滑的脸,“朕是怕你独自出宫会有危险,所以才出来寻你。”
“你是怕我有危险?还是怕我会去刑部大牢救眉清坏了你的正事?”
凤墨予眉头轻蹙,凝着她,不答却反问道,“你认为呢?”
乔子暖这才发觉自己方才那话说得有些重了,于是放柔了语气,“对不起,我只是担心眉清。如今云光也死了。我怕她会承受不住。”
“那便将她放出来。”凤墨予不在意道。
乔子暖一喜,望着他道,“可以吗?”
凤墨予见她如此高兴,心中不禁有些酸涩,“我一日未用过膳,你一句都未问,却为个丫头如此上心。你这小没良心的。”
乔子暖一听,皱眉道,“你为何不用膳?宫里的太监嬷嬷都是干什么的。”
凤墨予见她因为担心自己皱起眉头,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你不在,朕一个人没有胃口。”
“那我也不可能日日陪在你身边啊。”乔子暖没好气地为他盛了一碗汤,“吃吧。”
凤墨予却突然放下筷子,抓着她的手,不悦道,“你必须日日陪着朕,就算是死,我们也要互相陪着。”
这一份霸道的占有欲,的确惊人的可怕。
乔子暖有些哭笑不得,瞪着他,“一辈子这么长,后面的事如何保证?或许我某日出宫游玩,又或者你出使邻国,体察民情。总会有暂时分开的时候啊。”
“不会。”凤墨予说得掷地有声,“无论任何情况,我都会带着你在我身边。”
乔子暖见他偏执得像个孩童,不由没好气地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笑话他道,“心安都没有你这般黏人。”
凤墨予不悦,“乔子暖。”
乔子暖吐了吐香舌,“我错了。我们会始终相伴,不离不弃。”
凤墨予这才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头,“乖。”然后重新拿起汤碗,优雅地喝着乔子暖盛给他的汤。
两个人在迩水阁用完了膳,一回宫,凤墨予便命刑部侍郎亲自将眉清从牢中带出来。
思暖殿中,阮问又将那日宁儿去找过他的事也告诉了乔子暖。他说完,问乔子暖,“娘娘,这女人野心太大,不宜留在身边。”
乔子暖却不这么想,她轻声道,“本宫知道了。你去安排一下,本宫想带眉清去见云光大师最后一面。”
阮问走后,习悠也忍不住问乔子暖道,“娘娘,这宁儿先后已经暗中做了许多龌蹉事,我们为何还要让她留在思暖殿?”
乔子暖勾唇一笑,“不过是个小丑,根本不值得本宫出手。宫中多得是想要上位的人,总会有人解决她来讨本宫的欢心。若本宫亲自出手,岂不是反倒落人以口舌?”
何况,她如今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兴风作浪的蠢人。
两个时辰之后,刑部侍郎亲自将眉清带回了思暖殿,才不过数日,眉清便已经消瘦了一大圈。
乔子暖看着心里难受,却还是将云光的事告诉了她,“我不瞒着你。如今你可愿意去见一见云光的尸首?”
眉清的身体极不明显地一直轻颤着,她用力地咬着唇,咬到唇间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却不自知。
良久之后,她才抬头,眸光坚定地看着乔子暖,“娘娘,让奴婢为他安葬入土吧。”
习悠见她如此,忍不住别开头去轻拭泪痕。乔子暖点点头,“本宫陪你同去。”
国寺的柴房中,一具被毁得面目模糊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里头。
乔子暖陪着眉清走进去。眉清神色平静地上前,仔细地望着那具男尸,从他受了戒的头,到他残缺的手指……
倏尔,眉清开口道,“娘娘,这根本不是云光大师。”
乔子暖皱眉,“你为何如此确定?”
眉清指着那尸首断了几根手指的手,“云光日日挑水做活,手上有很厚的茧,可是这双手却如此光滑,分明不是他。”
乔子暖表示同意,“这尸首如此面目不清,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在误导我们的视线。也有可能云光大师还未死。”
最后一句话,她是故意说给眉清听的。眉清听了,果然眼眸一亮,原本瑟落的脸顿时有些了生机。
乔子暖命阮问查清楚这尸首的来历顺便继续寻找云光的下落。
国寺血案一日未破,凤墨予便一日不可安睡。乔子暖深夜醒来身旁依旧空荡荡,便披了件披风准备去御书房寻他。
谁知人才刚走到长亭处,就被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拦住了去路。
乔子暖刚要开口唤侍卫,就听到黑衣人开口道,“子暖,是我。”
她说着,缓缓拉下自己脸上的面巾,露出那家清秀的脸。
乔子暖皱眉,“兮月?”
那简兮月轻轻咬着唇,“是我求二叔带我进宫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了。”
乔子暖见她面色焦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凉亭,“过去那里说吧。”
两个人许久未见,乔子暖总觉得那简兮月似乎哪里发生了变化,却一时又说不上来。
“我爱上钱一彦了。”那简兮月突然开口。
乔子暖难以相信,“钱一彦是极危险的人。”
“他不是!”那简兮月微微有些激动,“他只是一直找不到爱你的方式。”
乔子暖皱眉,“那简兮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那简兮月颓然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才轻声道,“我去找过父亲,求他出面救救我们。国寺血案,根本不是我们做的。那日我们不过是去上香。可是他一听说我要与钱一彦在一起,就气得将我赶了出来。子暖,不,皇后娘娘,我实在是别无他法,只得来找您了。”
乔子暖凝着她,“你想让我救钱一彦?”
那简兮月点着头,殷切地看着她,“你可以不相信他,但你总该信我吧。他真的是无辜的,国寺血案根本与我们无关。”
乔子暖却道,“兮月,钱一彦绝不是适合你的良人,离开他吧。”
那简兮月轻轻反问,“若是让你离开皇上,你做得到吗?”
“兮月,那不一样……”她苦苦地劝。
那简兮月却径直打断她,“我只想问你,你究竟信不信我?”
乔子暖见她心意如此坚决,又见她眸光沉着,点点头,“我信。”
那简兮月扬唇一笑,“那你帮我。你会帮我们是不是?”
乔子暖轻叹口气,“我会命人查清楚这件事,若的确与钱一彦无关,我不会让别人冤枉了他。”
“可是,皇上派人四处搜寻我们的下落。”那简兮月忧心忡忡,“我只怕我们躲不了多久了。”
乔子暖倏尔凝着她,问,“兮月,值得吗?”为了一个身败名裂的男人,放弃自己整个家族,清白,名声,尊严,值得吗?
那简兮月静默一阵,答道,“我爱他。”
乔子暖点点头,再不多说什么,“我会命流銮安排一下,你连夜住进城郊的小院吧。没有人敢搜那里。”
那简兮月终于松了口气,起身,感激地看着乔子暖,“子暖,谢谢你。”
乔子暖凝着她瘦削又疲惫的脸,“我是为了你。”
那简兮月犹豫许久,还是坦白道,“当初钱一彦是错将我当成了你从姑姑手中救了出去。一直到现在,他始终错将我当成了你,他一定不知道他对着假扮成你的我,有多么温柔深情。子暖,原谅我。”
她说着,转身徐徐离开。乔子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恨不得即刻上前拖住那简兮月,给她几个耳光将她狠狠地刮醒,或者像她父亲那样好好地痛骂她一顿,将她囚在宫中,离那钱一彦远远的。
那简兮月曾经是那么高傲的女子。她犹记得少年时在国子监,那简兮月清冷傲然地似寒风中的红梅。她明明是凤子觞未来的世子妃,却凤子觞完全不屑一顾。
她还记得少年时,那简兮月就算故意刁难她的时候都带着几分高雅;她们对弈就算是输了,那简兮月也照样大度平和。
她还记得她们在国子监互揭肚兜的时光;也记得那简兮月为了她独自千里迢迢从京城去边城看她。
她是名门嫡女,又样貌秀丽出尘。她应该过着锦衣玉食,被夫君捧在手心里疼宠的日子。
而钱一彦只会毁了她。
可是那简兮月说她爱他。乔子暖太明白那代表了什么。
那代表了生死不离。代表了那简兮月已经横了心要一直陪伴在钱一彦左右,哪怕要一辈子顶着自己的样貌。
乔子暖沉默叹息,可是聪明如那简兮月,为何不明白,谎言始终是谎言,迟早会有被拆穿的那一日……
“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
乔子暖回神,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面前的凤墨予。她笑着上前握起他的手放在脸颊旁,“在想你。”
凤墨予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不停地轻吻,“我的皇后,真是越看越招人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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