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己恨自己大意,本想追去,但右手一紧便捏住了许碧人的妖丹,心念她妖丹已无,也闹腾不出什么大事来,于是便将已出了一半剑送回剑鞘。
袁媒婆依旧缺心眼地上来道:“大官人你看,咱们碧人可是瀛洲出了名的美人,时常都有外洲的人来瞻仰她的美貌,让这个姑娘跟了您,绝对是错不了的。”
寂己听到袁媒婆说许碧人是美人,当即揉了眉骨回首对着玉醴峰作揖——让那样粗俗的女子担当美人之名,实在是对仙祖的侮辱。
话说那黑纱女子正是无盐,她看着许碧人拖着裙子一路飞奔过来,顿住后还不忘心有余悸一般地拍着胸口朝后张望。看没有人追来了,碧人这才拖着无盐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姑娘你找我?莫非是我爹娘的亲友?”
许是因无盐之前同沐有所接触,使得她身上也沾上了邪气,这才让许碧人误以为无盐是他爹娘生前的某位朋友。无盐一怔,摇头,从布包里摸出纸笔来:“小女子乃北海玄州无盐,此番冒昧前来,是为向许姑娘求一个故事。”
许碧人给无盐倒了碗水,坐在旁边认真地道:“什么故事?”
无盐抬笔,写下了瀛洲许碧人几字后,才道:“求一个许姑娘与良人之间的故事。”
“噗”的一声,许碧人满嘴的水喷了无盐一脸,若不是有外面那黑纱照着,只怕会被喷的更加的厉害。此刻无盐握笔的手微微颤抖,而碧人见自己惹了祸,急忙抓起桌上的帕子就要替她擦干净。刚拭了没两下,无盐抓住了碧人的手,尽量克制地道:“姑娘,我同你无冤无仇……”
许碧人顺着一看,才发现自己错拿了桌上的抹布,惊叫了一声将帕子扔到一旁,匆匆指着外面失色道:“我、我去替你打桶干净的水来。”
她快步走到水井旁放了桶打水。说来也奇怪,往日里做起来毫不费劲的事情,今次却感觉特别的劳人,低头一看,立马背脊骨一阵阵的发凉。
原来是妖丹被抽走之后,她手臂上已起了片片金色鳞状的物什。碧人放下水桶,撩开裙子褪下鞋袜一看,果不其然,腿上气的鳞片比起手臂上而言更为严重,想来再撑不过几个时辰,她即会褪为蛇形。
怀着满腹的心事提着水桶走回前屋,却已不见无盐身影。这到正合了碧人的心意,她趁着双腿还有力气,急忙翻出一件披风罩在外头,欲出门寻寂己讨回自己的妖丹。
还没走出篱笆,已瞧见寂己立在自家门口,他那把剑出鞘插在地里,而人更是满目冷然地盯着许碧人看。碧人心里那一瞬想到了无数个说辞请寂己放她一马归还妖丹,但最后,她选择了直接冲上去抱住寂己的腿,哭诉:“我不容易啊,这辈子都没吃过一口人肉……好不容易变成了人,却成了替全村做泡菜的女工……看着我的心地善良的份上,大仙将妖丹还我吧,我会替我全家铭记您的大恩大德的。”
寂己全身僵直地看着许碧人。本来,他刚才是打算直接拔剑迅速斩了这妖孽,没想到她不居然按常理做事,直接弯□子抱住了他的双腿,让他挥剑落了空不说,还被抱住了腿。感觉到许碧人热乎乎的鼻息喷在身上,他还不得不连忙默念了好几遍凝神咒才能保持镇定:“孽障,松手。”
碧人心底一喜,觉得或许有戏,于是更加卖力的抱着寂己道:“就恳请大仙人发发慈悲。我保证今后一定努力净化妖丹,将它炼成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彻底斩除妖气,不给您添一丁点麻烦。”
她比起之前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寂己身上蹭,寂己心下一紧,直接布下一咒,点在了许碧人的脑门上,而碧人只觉得全身一暖,再回过神时,发现整个视角都变了。
好不妙啊,这种熟悉的感觉。
她努力回头看了看,只见到了一截金色的尾巴,想抬手,却发现自没了手。原本还晴朗天上顿时乌云滚滚,气象急剧变化之时还发出了轰轰雷声,就好像碧人此刻的心情,那已不仅仅是悲催二字可形容的了。
她怎么瞬息间就变回蛇身了呢?
寂己捏住七寸,将许碧人就这么子从地上给拎了起来:“还是条漂亮的金蛇。”
在变回蛇身时,原先的衣裳自然落在了地上,许碧人若是能红了一张蛇脸的话,想必那脸颊定然比东方的太阳还要红上几分,她不安地扭动,张口就骂寂己混账贪色,但那话出口只是变成了嘶嘶的蛇语。寂己看着金蛇嚣张地冲他吐着信子,眉头一皱,在碧人还来不及呼痛之时已出手拔下了她的牙。
她那口还要用来尝尽十洲美事的牙齿啊!
寂己看见蛇眼旁好似有一滴眼泪,再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自己眼花而已。说来,他这些年除过那么些妖魔鬼怪,还没看见过会哭的妖怪,而且他还没有杀掉她,只是拔下几颗牙。
拍了拍金蛇的蛇头,寂己将许碧人放回地上,背上宝剑,在踏上祥云前最后道:“蛇妖,我念你心肠不坏又从未伤人,此番只毁你妖丹让你不得再化人形。从今往后你便安生留在畜生道积善积德,将来投生时不准有机会成人升仙。”
许碧人恨得牙咬,下颌一动,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没有牙齿了。
寂己成功收复蛇妖,自觉功德圆满,徒留许碧人在地上金蛇狂舞。不想此番回村拜祭先祖,顺道还干了桩善事,实乃天助。他微微一笑,乘剑朝玉醴峰而去。
☆、瀛洲·许碧人【中】
③
许碧人不晓得自己是作了什么孽,才会遇见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仙人。
她爬到玉醴峰的山脚下,撞上一只结了大网的蜘蛛,那蜘蛛听了碧人的自述后,在蛛网上激动地不能自已,非要对碧人道:“不幸我之前碰上的也是那混账仙人。当年我不过就是粘了只幺蛾子,要她再不能为非作歹,那仙人却硬要说我杀生,也是谈笑间就毁了我的妖丹。本来我也想上玉醴峰向他讨个说法,但是到了山脚下,却发现这里灵气充沛,多吃几只蚊子说不定很快就能重炼一颗妖丹。我私认为,这或许比直接找那小子来的实在。”
许碧人不甘心,到了半山腰,又遇见一只黑树精,那黑树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往昔老身不过是招呼几位妹妹用美色出去了招摇一圈,后来还劳心劳神替我那妹子寻得了一只乌龟老妖做夫婿,谁晓得那仙人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打死了我妹夫,走时还不忘还毁了我的妖丹,老身那千年的道行啊,啧。”黑树精唏嘘,“不过我瞧这路上有许多漂亮的妹子都是奔着那仙人讨妖丹去的,就琢磨着在这半路上等,说不定还能集齐一帮姑娘重操旧业,也就懒得再走了。我说妹妹你这身蛇皮生的好漂亮,人形肯定也不差的,不如留在老身手下做事吧,嗯嗯嗯?”
碧人打了个寒颤,嗦溜溜地绕开树精,继续朝着目标进行。
许碧人到现在还没在玉醴峰上看到半个仙人的踪迹,关于寂己的各路传言却已经听了不少,更有甚者称他无非就是喜欢收集妖丹。传说中,各路妖的妖丹的颜色皆不相同,待集齐了世间的所有妖丹,就可以召唤一条神龙实现一个愿望……碧人偏头望天想了想,这个故事为何与王焱焱讲给她听的那个龙珠传很类似呢?
玉醴峰上有神芝仙草,碧人蛇行至一株旁,闻着仙草发出的幽香,腹里是一阵阵抽紧。若她此刻牙齿还在,定要大快朵颐一番,但是蛇吃东西也不一定非要咀嚼,她蛇尾一裹摘下仙草,也没尝出个有什么不一样的滋味,就一口囫囵着吞了下去。
可她不知者神芝仙草即便是在玉醴峰上,那也是即难得到的天物,不仅需每日日出时分以甘露来浇灌,还要想让仙草顺利长成九茎而不枯,也是件顶掏心思的事儿。
瀛洲玉醴是仙祖修迦统领之地,即便说修迦自轮回后便下落不明,但昔日威名依不可犯,鲜少有不要命的的妖魔鬼怪敢踏入这里,那些找寂己要妖丹的,也多是停在山碑前,对着空荡山口一顿大骂,但也不敢踏入半分,所以这样说来,许碧人也真的很特别,因为她是滑进来的。且因为蛇身匍匐在地,更是压根没看见山碑,这闯入也就闯入的有些洒脱。
可进来后因肚子饿吃了百年一成的九叶神芝仙草,这便是不单单是洒脱,而是豪迈。
直至片刻后,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玉醴峰上的神仙怎会如此容易地就发现了她不说,还非得把她揪到了这个看上去很气派的地方来摆出兴师问罪的模样,明明是他们的人不讲道理夺了她的妖丹,她就来讨个说法还落了这个下场。
玉醴峰上稳坐首位的,自然是修迦师祖唯一还活着的徒弟嵇隽大仙,嵇隽顶着一张数千年没变过的娃娃脸瞅了瞅地上盘成一团的许碧人,指着看上去比他还稳重些的寂己问:“你说这蛇你认识?”
光说是金蛇,那确不好辨认,但被拔了毒牙的金蛇,那就好认的多,寂己肃然道:“正是被弟子夺了妖丹的蛇精,想来是想上玉醴来讨回妖丹的。”
嵇隽早就厌烦了成天在山口围追截堵的各路妖怪,更厌烦造成这些混乱的寂己。他十分不明白既然寂己都惹了事,又何不怀着惹事到底的想法斩草除根灭了这些妖精,最后只使得他们没事便在山口瞎闹。若是某一日师祖忽然回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她老人家还不得被生生气死才怪。
于是嵇隽计上心来,示意寂己站出来,假意清咳两声道:“今天这小蛇吃了我玉醴峰的圣物神芝仙草,那么就是我玉醴峰的一份子了。寂己。”他拖长声调,“这蛇从今后起就归你管。她体内酝酿着的可是是玉醴的精气魂,小心点可别养死了。”
寂己怅然地站在原地,以为自己耳背:“您是说,让我养蛇?”
嵇隽大仙为着能公开报仇很开心,面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甚至落井下石地道:“你不是还会吹笛奏琴么,也试试对着金蛇来些仙音,看她能不能闻笛而动。”若是能的话,日后拿到集市上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看寂己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嵇隽心情大好地招呼一干人等离开,连看守仙草不力失职的仙婢都忘了处置便笑着走了,到门口,他又转身补充了一句:“这金蛇在被你取走妖丹之前是个人身吧,听说还是我瀛洲之美人?算了,美人这称号我也不替修迦仙祖争,反正她算不得瀛洲人……你倒是记得把妖丹还她让她变个人身,让大家伙瞧瞧这是否对得起美人的称号。”
嵇隽说完,见寂己按住锦囊,不耐烦地皱眉,叽叽咕咕说着什么地走了:“受不了受不了,整日整夜护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妖丹,等着凑齐了玩跳棋么。那谁,改日送他一副琉璃彩珠子,好让他别再挂念那些妖丹,这样大家都可安生几日。”
既然嵇隽大仙都亲自吩咐了下去,寂己又哪有不从的道理。他沉默着在锦囊里翻找出一颗碧绿色的妖丹,眼看着就要送回碧人体内,临到关口又把手缩了回去。
许碧人不解地看着寂己,搞不懂这人脑子里都在算计些什么。
寂己看着碧绿色的妖丹,又看看碧人,声音发紧发涩:“你叫许碧人,妖丹也是澄绿,那你为何会是一条金蛇?”
许碧人被他问住,支着蛇头不作答。
他心念一起,拾起碧人便御剑朝着后山而去,还没等碧人看清周围一晃而过的山林风光,寂己已落在一片平整的土地上。后山这块地方不大,周围仅是还稀疏建着几座厢房,看起来像是玉醴峰弟子的歇脚处。碧人作为蛇妖,上可爬树下可淌水,就是对天上飞来飞去有些犯晕,从落地开始,她便难受地盘成一团缩在地上,腹里火烧一般的难受。
怕她不老实到处乱跑,寂己狠下心将碧人关在了最左边的厢房内,门窗都封了个严实,他站在门外提声道:“嵇隽大仙把你分给了我,所以从今天起你的事就是我说了算。老实待在这里不准下山,我看这妖丹之事有蹊跷,等查清楚了再说要不要还你。”
寂己少时便被送上玉醴,从没在凡尘中跌打滚爬过,说话就特别的不像样。碧人窝成一坨病恹恹地看着门闩,心里就没整明白她一开始来讨妖丹,凭什么最后就落到了被囚禁的境地。
周遭休息的弟子听见动静,都无聊地出来张望一阵,多数都不知道先前嵇隽大仙那遭,厚着脸皮开玩笑:“寂师兄,哪里掳来一个美人不成?还藏的好好不让我们见呐?”
寂己沉着脸不说话,只默默看了看厢房,便离开了。
④
他前后走了一月,回来时发现玉醴峰上的气氛似乎有些不一样。
小弟子们看他总算归来,颠颠跑来冲他神秘地说道:“师兄,你屋里有个女人,每日夜里都泣的很惊人,我们想去瞧瞧是不是妖魔鬼怪在作祟,但又探不到妖气。这事是不是要报给大仙定夺?”
“女人?”他屋子里哪里冒出来一个女人了。
弟子们实在是好奇地紧,纷纷簇拥着寂己朝左厢房走去。照理说玉醴峰上不该有妖魔,但为防万一,他还是抽出剑来握住。只等破了下在周围的禁制,一干人皆破门而入,凝神屏气提防房里的不速之客。
许碧人饿的不行,躺在床上正望着床幔想象肉吃在嘴里的感觉,忽然门闩落地,外面呼啦啦地冲进一大堆男人来,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往里靠,还不忘抖开薄被遮住那一抹春色,紧张地道:“呔!来者何人!”
寂己的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一旁的弟子们呆呆地望着许碧人,有人醒悟过来,背过身去蒙住眼睛,默默地念着“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火速离开,还有弟子羡慕地捂着嘴看寂己。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笑的,可是看见这种光景,无论如何都觉得很好笑,要不是寂己回头凉凉瞟上几眼,这群人不定会露出何种表情来。
轰走了旁人,寂己反手关上了门,每向许碧人走近一步,碧人便觉着迫人的一股迫人的气息强势地向她袭来,于是受不住地道:“你不准靠前!我没有穿衣服!”
“……”
“我是真的没有穿衣服!”
她居然把没衣裳可穿这件事当做了要挟。寂己看着肩头的莹白,先撇开头,后转了回来:“那你为什么不套件衣裙!伤风败俗,果然妖物是媚骨天成,血里就带着……”他口不择言地胡乱说着,看到碧人露在外面的肩,咳了几声,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许碧人听了这话,头都要气炸,她不甘示弱地扯着薄被半跪在榻上道:“你这人真是!当初是你不经允许就抽走了我的妖丹,接着又把我关在了这里,